姐妹晚安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姐妹晚安

作者:加里多 ( garrido )

他坐在客厅的藤椅上,轧轧声因他改变的姿势而间断地发出。

眼前的衷怡和她身边的男人低声地交谈着,那个男人时或皱起眉头,时或斜视
看着客厅角落的他。

那个男人,他总是如此称呼衷怡的丈夫,因为总觉得,那个男人和家里的每一
份子都显得格格不入。

“哥!难得今天是爸妈的祭日,我们兄妹几个还能在家里见面,我想,就把事
情摊开来说吧!”衷怡结束了与自己丈夫的谈话,回过头来叫着他。

“家产都在两年前分好了,你还想谈什么?”他没好气地说。

自从他向自己仅存的两个家人,衷怡和衷安,说明了不打算结婚的原因之后,
他和衷怡的关系便开始变得疏远。衷怡嘴巴上说自己并不歧视同性恋者,却和丈夫
站在同一阵线,对这个曾经在爸妈发生空难之后照顾她到大学毕业的大哥,采取了
敬而远之的态度。

那一年,如果不是爸妈为了庆祝结婚二十五周年,参加了旅行团的日本之旅,
也不会成为华航名古屋空难的牺牲者。当时,衷怡才大二,衷安则是高三,而他,
原本打算将自己考上台大牙研所的喜讯献给爸妈当成是贺礼,却在一夜之间成为一
家之主。为了两个妹妹,他应该北上求学,半工半读来供一家三口生活,还是在当
年七月入伍服役,以便及早退伍来赚钱养家,着实使他在料理爸妈后事之余,更添
一份烦恼。

为了衷安,他决定入伍服役,以便能够早一点退伍来照顾这个患有先天性心脏
病的妹妹。

“小安都那么大的人了,不需要再靠我们照顾她了啦!”衷怡颇不以为然地说,
“她今年就大学毕业了,要找个工作,嫁个丈夫应该都不成问题,我们就不必再为
她操那么多心了嘛!”

“你也知道她的身体不好,哪能够应付那些工作?还有,她不像你,一毕业就
可以找到长期饭票。”他瞪了衷怡一眼,这个妹妹,从小就不把衷安当成一回事,
只觉得自己失去父母的宠爱是肇因于衷安的出生,以及体弱多病的她。

“大哥!我和衷怡下个月就要移民澳洲了,而你那边也不太适合衷安这样一个
女孩子跟你一起住,你知道的,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子同住一个屋檐下,会被人说
闲话的。”衷安的丈夫开口表达了他的想法。

“所以呢?你们要她自生自灭?你们当时办移民的时候,不是还说要把她一起
带过去让她继续念书?”他忿忿地点了一根烟。

“澳洲那边我们也不熟,尤其小安的病情又不稳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
们怎么跟爸妈交待啊?”衷怡搬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留在台湾,至少
语言都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能够帮她的人也比较多。更何况,大哥你也在台湾,
跟医院那边也比较熟,让她留在台湾才是对的啦!”

“你们都跟她说好了,你们看,她托福也考过了,只等你们暑假带她一起过去,
现在看你们如何向她解释?”他弹了一下烟灰。

“等一下她买完香烛回来,你告诉她吧!她最听你的话了,不是吗?”衷怡和
那个男人讨论了这么久,原来是想将责任推卸给他。

“我怕她一时承受不了,又发作……”他担心地说。

“不会啦!爸妈过世那时她也还好嘛!你不要把她想成这么脆弱的人。”

“你要我怎么跟她说?说大姐不要她了,大哥也不方便让她搬过去一起住?这
摆明了是遗弃嘛!”烟雾迷漫,他捻熄了香烟,再点燃另外一根。

“不然就让她搬过去跟你一起住吧!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那个男人一副
事不关己的表情。

“以前爸妈就告诉过我们两个,以后要照顾小安一辈子,我们都答应了,结果
现在你们却把她当皮球一样踢过来给我。”他还是很不高兴地说。

“哥!不要忘了!你也答应过爸妈,又不是只有我答应。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真
的不方便带她过去,既然你在台湾,为什么你不负起责任来照顾她?”衷怡像是找
到一更好的藉口,拚命地为自己和丈夫辩护,“你不结婚已经很对不起爸妈了,总
不会连照顾自己的妹妹都做不到吧?”

这句话像剑一样刺进他的心里,当初向两个妹妹表明身份,无非是希望兄妹三
人能够更亲密地相互扶持,看来他太天真了,一时表态的冲动,竟成为现在他被迫
收拾衷怡夫妇俩留下烂摊子的必要理由。

“好吧!等一下她回来,我再告诉她,叫她搬过去跟我一起住,这个家看来也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他向后瘫在椅背上,又是一阵轧轧声此起彼落。

钥匙转开了铁门,衷安提着一袋香烛,略为喘着走进院子。

“哥!今年给爸妈烧两千万美金啦!不然明年只有你在,他们一定会念死我和
姊了。”衷安边说边蹲在门边架起了香炉。

“好啊!小安!我来帮你排纸钱,等一下我们有事跟你说。”他推开纱门,走
到衷安的旁边。

“什么事啊?是不是要我帮你买原文书?还是风衣?”衷安笑着看他。

“小安!你留下来跟我一起住吧!”他严肃地看着小妹。

“哥!开什么玩笑啊?我托福那些都考过了,姐夫他们也都要带我一起过去澳
洲了,怎么?舍不得我离开台湾啊?”衷安嗤嗤地笑着。

“我觉得你留在台湾比较好,这里毕竟是你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留学可能
只会浪费你的时间,你都读了四年的经济了,没必要再去改行念外文。”

“可是你以前不是也很赞成我出国念书吗?哥!你跟我说过喔!与其浪费一辈
子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不如花个几年找到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事去做,我现在才发
现自己的兴趣是语文,不是经济,趁我还年轻,出国追寻自己的理想不是很好吗?”

“衷安!我们现在不方便带你一起过去。”不知何时,衷怡和她的夫婿也来到
香炉边,大概是看他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来,那个男人便开口直接说出真正
的理由,“我和你姊认为,你的健康问题可能不适合澳洲那边的生活,而我们又很
忙,没有办法抽空来照顾你。”

“我要满二十三岁了,不需要你们照顾我。”衷安变了脸色,勉强挤出一句话。

“小安!等你这个月毕业之后,搬来跟我一起住吧!我帮你介绍一份轻松的工
作。”他轻轻地安慰衷安。

“我不要你们可怜我。”衷安淡淡地说完,便自顾自地排列起香炉上的纸钱,
再也不理会一旁不知所措的大哥,和如释重负的大姐夫妇俩。

送走了衷怡和那个男人,他拨了通电话到阿贡的研究室。

“阿贡!晚上过来我家吃饭吧!就你、我,跟我小妹。”

“你大妹他们走了吗?我不希望给你添麻烦。”阿贡在电话里说。

“他们刚回去,你等会儿过来一下,有件事跟你商量。”他静静地说。

“什么事啊?听你的语气似乎蛮凝重的,怎么了?”阿贡关心地问。

“你过来再跟你说吧!顺便带一只北平烤鸭来,我妹她喜欢吃。”

“好!我把东西收一收,老板已经走了,我马上过去。买林森路口那一家的烤
鸭好不好?”电话里传来阿贡收拾纸张的沙沙声。

“O.K.!骑车小心一点。Bye!”他放下了电话,上楼轻轻敲着衷安的房门。

“小安!等一下阿贡过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哥!随便啦!我吃不太下,不要煮太多。”房里传来衷安带着鼻音的回答。

“好!我只煮一点点,让你塞牙缝好不好?”他试着想逗她笑。

她开了房门,红着双眼,一看就知道刚哭过的样子,却又刻意带着笑脸迎人。

“也不要煮太少,阿贡他比你壮,食量比你大多了。”

相较于衷怡,衷安反而相当能够体谅他的处境,不仅支持他不婚的理由,还待
阿贡,这个和她同年的男孩子如自己的朋友。

是从小就受过病痛折磨的缘故吧!衷安比衷怡更能包容别人,竟又不似一般家
庭的老么那般地骄宠。

“那么我弄个粉蒸排骨,再炒盘鱿鱼芹菜丝,煮一锅猪血大肠汤就好了,他会
带一只烤鸭过来,不必弄太多菜免得吃不完。”刚刚翻过冰箱,似乎他也只能变出
这些花样了。

“柜子里有康宝浓汤,他喜欢喝玉米浓汤,你还是煮这个好了,猪血留着明天
我再弄。”衷安的细心,让他更怜爱着这个妹妹。

“你比我还清楚他的喜好喔!我可要吃醋了!”他扮了个鬼脸说。

“快去煮啦!难得你回来做一次饭,我也等着帮你的手艺评分呢!”她笑着推
了他一把,看来已经晴空万里了,他点点头走进厨房。

“嗨!你来了!我哥正在厨房乱搞呢!”衷安帮阿贡开了门,俏皮地说。

“哦?我去看看!来!等一下你就有北平烤鸭可以吃了,看你哥多疼你,还叫
我大老远骑车去买呢!”阿贡笑着拿出手上的烤鸭,在她面前晃了晃。

“谢谢你啦!我哥就是这样,只会命令别人做这个做那个的,其实他人很好,
所以你就多担待一点,如果我哥敢对你怎样的话,你打电话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
他。”衷安和阿贡倒是挺有话聊的,两个人笑着走进厨房。

“哥!阿贡来了!你陪他到客厅看电视吧!剩下的我来弄就好了。”衷安体贴
地说。

“我快好了!等排骨解冻就可以做粉蒸排骨了。”他一面搅动着锅子里的玉米
浓汤,一面转头回应。

“天啊!你到现在还没把排骨拿出来解冻啊?”阿贡走近一看,流理台上是一
盘看起来还不错的鱿鱼炒芹菜丝,挟起一片芹菜,发现已经凉掉了。

“我都是一道一道做的嘛!所以打算等汤煮好之后再开始处理排骨。”他理直
气壮地说。

“等你都弄好,大概鱿鱼也要结成冰了,还是我来煮吧!”衷安系起挂在椅背
上的围裙,这是妈妈以前常系在腰上的那条围裙,现在的她就像以前的妈妈那般,
手艺一流,却又有点唠叨。

“我的手艺也不是盖的啊!你看阿贡吃过我煮的菜不也长得头好壮壮?”他故
意挤开衷安。

“人家他是敢怒不敢言吧!我记得以前他来我们家的时候比现在还壮一点嘛!
一定是你煮的东西害他食欲大减啦!”衷安也不甘示弱地挤开他。

“好吧!好吧!我投降!被你们两个小萝卜头左右夹攻,我真命苦喔!”他放
下手中的调羹,各捏了衷安和阿贡的脸颊一下。

两男一女,三个人的晚餐,在餐厅晕黄的灯光下,一切显得是那么详和,自从
爸妈走了之后,这栋屋子里已经很少再出现过这种温馨的画面。阿贡感受到衷安对
自己的包容,觉得自己也正融入在这个家庭里,虽然只有三菜一汤,所有入口的饭
菜竟然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阿贡对他使了个眼色,彼此之间的默契让他知道阿贡想探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事。于是他放下筷子,告诉阿贡:

“等小安毕业之后,搬到我们那边跟我们一起住,反正公寓里还有一个房间,
总不能老用来堆放杂物吧!”

“哥!不要啦!我住家里就好了,工作我也自己会去找,不必麻烦你。”衷安
端来一盘西瓜,是她刚切好的。

“你不跟你姐他们一起到澳洲去吗?”阿贡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呆呆地问了这
个问题。

他瞪了阿贡一眼,伸脚踢了阿贡的小腿一下。

“噢!”阿贡叫了起来,有点无辜地看着他和衷安。

“喂喂喂!不要欺负阿贡啊!我现在是他的保镖喔!”衷安想也知道是怎么一
回事,对着自己的大哥说。

“我突然不想出国念书了,想想也对,都长这么大了,不应该再小孩子气地想
要放弃学了四年的专业,所以,我打算留在台湾工作。”她笑着回答阿贡。

“你回学校之后开始把东西打包一下,我下个星期天开车上台北帮你把东西载
回来,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住吧!”身为大哥的尊严,让他对衷安发号施令,衷安
不置可否地吃着西瓜。

“来啦!跟我们一起住,不然你哥都会欺负我说。”阿贡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一
回事,却连忙帮着说服衷安搬过去同住,因为知道,他一定有他下决定的理由。

“再说吧!”她收拾了桌上的碗盘,又系上围裙到水槽边清洗起来。

躺在自己老家房间的双人床上,他看着坐在书桌前阿贡的背影。

“不会生气吧?嗯?”他低声地问。

“不会啦!你那个大妹也真是的,从以前就对我存有敌意,现在对自己的小妹
也这么绝情。”阿贡放下手上旋转着的原子笔,有点不屑地说。

“不管她了,反正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他无奈地说,“只是以后你
可不能穿着内裤在房子里乱跑罗!我妹她是女生。”

“去你的!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上次居然在客厅裸奔。”阿贡糗了他一顿。

“我本来在浴室洗澡嘛!谁叫你出门还不带钥匙,害我一丝不挂地冲出来帮你
开门,居然连一点感动都没有,真是的。”他爬起来敲了阿贡的头。

“噢!很痛耶!”阿贡摸了摸头,“要赶快叫你妹搬过来保护我啦!不然迟早
被你蹂躏得不成人形。”

“是吗?她现在就在隔壁房间喔!看我还不是照样蹂躏你。”他一把抱住阿贡,
顽皮地解开阿贡牛仔裤的钮扣。

“啊!非……”阿贡连礼字都还没说出,他已将双唇贴在阿贡的嘴上。

阿贡被他的双唇征服了,笨拙地拉出他的衬衫衣摆,将手伸至他的背,热切地
抚摸着。

七月的酷热让阿贡不禁脱去上衣,整理一个房间就让他流失不知几公升的汗水,
一箱的铝箔包饮料已经让他喝去大半。

“帮我把这张桌子搬进去吧!”他也是裸露着上身,在客厅喊着。

“哇!你给你妹买了一张新的桌子呀?我都没有。”阿贡探头出来看到新买的
书桌,忍不住羡慕起来。

“你那张还可以用,干嘛买新的?如果抽屉不够用,我那边的柜子再借你装嘛!”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阿贡说。

“你疼你妹比疼我还多喔!”阿贡开玩笑地说。

“别闹这种小孩子脾气,都是一家人,还去分比较疼谁干嘛?”

“好啦!我也很疼她啊!你看!纱窗都洗干净了,地板也擦好了,只等家俱搬
进来就万事O.K.!”像个邀功的小孩,阿贡拉着他进房间检视自己的成果。

“嗯! 赶快搬一搬, 晚上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吃顿饭,明天就要开始三个人的
‘新同居时代’罗!”他童心未泯地跳到床垫上,像个大孩子一般。

“哥!今天我要去花旗银行面试,穿这样看起来够不够端庄?”衷安一袭职业
妇女的打扮,让他很难将从小与他嬉闹长大的小妹联想在一起。

“哇!简直变了一个人耶!看起来很有架势喔!”他为衷安的穿着赞叹着。

“可惜我还不太会化妆,又不能问你的意见。”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遗憾
地说。

“谁说不能问我意见的?我对女人一样具有评监能力啊!”他不以为然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姐又出国了,家里没有女生可以教我如何化妆。”

“喔……”他不知如何接话,因为他无法为妹妹找一个大嫂来传授她化妆技巧。

衷安看出他的心情,连忙笑着说:“没关系啦!反正再化也没差多少,天生丽
质难自弃喔!”

这个小安!连逗人的本事都像他,让他也宽心不少。

“那你就带着你的自信去面试就可以了,可别到别人眼前去自弃喔!”他打趣
地说。

“啊!这样子说我?哼!不理你了啦!我要出门了,免得迟到。”衷安抓起皮
包,准备赴早上九点的应徵之约。

“药吃了没?”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拦住衷安。

“吃了啦!刚吃过早餐就吃了。”

“今天吃多少?”他又问。

“二分之一颗,照医生的指示嘛!”

“以前不是才吃三分之一颗?什么时候药量增加了?”有点疑虑,他追问着。

“上次去成大复检时,张医师说我又长大了,所以药量也应该随之增加罗!”
衷安轻松地回答,“好了啦!别担误我的时间,你也要赶快换衣服到诊所去了,不
要迟到喔!”

“嗯……祝你面试成功!”他摆出啦啦队的动作,替衷安打气。

“谢谢!走罗!Bye!”

“阿贡!今天有没有我的信?”看着阿贡手里拿着一堆信件走进来,衷安引领
盼望地问道。

“没有耶!都是给你哥的帐单之类的。怎么?等男朋友的情书啊?”阿贡捉狭
地问她,“交往多久了?都没听你哥提起。”

“不是啦!是在等录取通知。”她有点落寞地说。

“喔!有那么快吗?今天不是才八月一日?”阿贡看了一下墙上的月历。

“那几家银行都说一周内会有结果,要我静候通知,看来都没希望了。”衷安
低着头,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阿贡隔着门说:“别这么沮丧嘛!现在大学毕业生那么多,一定难免竞争激烈
的,多翻翻报纸找找看。嗯?我这边有今天的报纸,你要不要看看?”

“谢谢!不过我今天好累,明天再找吧!”衷安打开一道门缝,对阿贡笑了笑。

“你还好吧?脸色怎么怪怪的?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哥?”发觉她的脸色不对
劲,阿贡不禁有点紧张起来。

“不必了!大概是这一阵子忙着找工作,累坏了,我休息一下就没事。”

“好吧!让你休息,有什么事记得叫我。”阿贡关心地对她说。

“O.K.!”衷安浅浅地一笑,关上了房门。

“小安!最近怎么了?食量变这么小?”看着衷安剩下的半碗稀饭,他叫住准
备离开餐桌的衷安。

“没事啦!就是吃不下嘛!”衷安淡淡地回答。

“喔……明天开始我换点花样好了,早餐改做法国土司怎么样?”他以为是自
己的厨艺不合妹妹的胃口。

“好啊!换点花样也好。”阿贡在一旁附和着,“我也喜欢吃法国土司喔!”

“又不是问你,插什么嘴?”他的口气不太好。

“是是是!我当哑巴总可以了吧?”阿贡的火气也上来了,放下手中的碗筷离
席。碰的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

“哥!不要对阿贡那么凶嘛!”衷安一见气氛不对,马上开口纠正他,“去跟
他道歉!快去!”

他也察觉自己的脾气大了点,便向妹妹点点头,离开餐桌去敲阿贡的房门。

“阿贡!”他低声唤着,“阿贡!对不起啦!是我不对。”

阿贡不应声,似乎仍然在呕气。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快来把稀饭吃完,明天我做法国土司给你吃喔!”他低
声下气地对着门里的阿贡说。

阿贡打开了门,小声地说:“好啦!不气了啦!”

他抱住阿贡,将头抵在阿贡胸膛,“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对你大吼大叫的。”

“都说不气了啦!其实我自己的口气也不太好,让小安也看笑话。”阿贡拨弄
着他的头发。

“好了!圆满大结局!不过请快点过来把东西吃完,不然你们两个人都要迟到
了,到时候又还要各自向你们的老板道歉可就没这么简单罗!”衷安高声地催促他
们回到餐桌。

“小安!你今天还要去面试啊?”衷安又穿着套装准备出门,被他叫住。

“对啊!不然都没录取嘛!难道靠你养我一辈子啊?”她嬉笑地说。

“可以啊!我现在的收入要养活我们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了。”他看着妹妹说。

“才不要呢!靠你养,多没志气啊?连买套新衣服也要被你管。”衷安对他吐
了吐舌头。

“那你今天要去哪一家银行应徵?”

“不是银行啦!那些银行我应徵过了,没有一家录取,所以改向广告公司进攻。”
衷安无奈地说。

他很清楚,以衷安的学历跟能力,那些银行没有道理不录取她的,一切均肇因
于她的健康情形,没有一家银行会录用一个随时可能发作的心脏病患,而这一点,
却又是体检表上无法隐藏的事实。

“广告公司要经济系毕业的干嘛?而且也太累了一点吧?”他不赞成衷安从事
广告策划的工作。

“有啦!我有学姐现在就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市场分析,我也想试试看。”

“好吧!不过不要把自己累坏了,知道吗?”他对妹妹笑了笑。

“人家都还没说要录用我呢!你现在讲这个未免言之过早吧?”衷安走到鞋柜
旁,拿出她的灰色皮鞋。

“说的也是,反正自己斟酌自己的负荷,不要太逞强。”

“嗯!知道啦!你不可以再跟阿贡吵架喔!我出去了!Bye!”

“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工作?堂堂台大毕业生在一家游乐场当会计?”当衷安
宣布了她找到的工作地点时,他不悦地斥责她。

“职业不分贵贱吧?何况,他们愿意一个月两万一请我,已经是最高薪的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种场合的出入份子复杂,你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他还是相当反对自己的妹妹到游乐场当会计。

“哥!偏偏我就只找得到这种工作,你懂吗?其他公司行号都说我的身体状况
不好,不肯录用我,这样子你满意了吗?”衷安掉下了眼泪,她也不甘心只做一个
小会计呀!

看见小妹哭了,他反而心疼起来,走近衷安的身旁安慰她说:

“好吧!你觉得可以胜任就去吧!如果做不来,我再请朋友帮你介绍一份工作。”
递上了面纸让衷安擦拭眼泪,衷安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一旁的阿贡插不上话,只得拿出自己今天刚买的CD,送给衷安:

“恭喜你找到工作了,这是张雨生的新专辑,你不是很喜欢他吗?送给你。”

本来是打算留着自己听,不过现在当成礼物也蛮适合的,阿贡心想。

“谢谢你!阿贡!你真体贴,我哥能跟你在一起是他的福气。”衷安抬起头接
受了阿贡的礼物,又转头看看在旁边搔着头的大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一场风波就此落幕。

“喂!哥!我的药快吃完了,现在每天都在上班,没有空到成大去领药耶!你
有没有空帮我再去拿三个月的药?”衷安从游乐场打到他工作的诊所,乒乒乓乓的
弹珠声干扰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哦?这么快就吃完了啊?好,我等一下叫阿贡帮你去拿药好了,你病历号码
几号?”他拿出纸笔,记下妹妹的病历号码。

“他研究室那边不是还在忙吗?”

“哎呀!忙什么?再忙也不会比我们两个忙啊!反正他研究室离医院不远,我
现在打电话叫他去拿。”他对着话筒大声地说,因为游乐场的噪音实在太吵了 。

“好啦!你口气要好一点喔!都二十八岁的人了,不要那么冲啦!”衷安仍不
忘提醒大哥注意自己的语气。

“是!我亲爱的妹妹!您教训的是。”他故意夸张地说。

“喔哦! 老板来了,不能跟你讲太久,晚上见罗!Bye!”衷安匆匆地挂断电
话。

他拨了通电话到阿贡的研究室,没人接听,看见治疗椅上的欧巴桑露出相当不
耐烦的眼神,他连忙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忙碌的工作。

“阿贡!谢谢你今天帮我拿药啊!”晚饭后,衷安带着笑向阿贡道谢。

“拿药?拿什么药?”阿贡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啊!惨了!惨了!我忘记叫阿贡去拿药了。”他突然想起,自从第一通电话
没人接听之后,自己一忙竟然也忘了要再打电话给阿贡。

“没关系啦!今天晚上还剩半颗,留到明天早上再吃好了。”衷安不以为意地
说。

“这怎么可以?随便停药是很危险的,你还是先把药服下,明天请阿贡就去拿
药,然后拿到你那边让你吃。”他又下了一道命令,衷安和阿贡两个人莫可奈何地
互看了一眼。

“等一下! 我明天早上要meeting啦!没空到医院去耶!”阿贡首先提出了异
议,“一次不吃应该没关系吧?”

“对啦!不要老是麻烦阿贡嘛!他又不是你的佣人。”衷安也跟着说,“我把
药留到明天早上吃,然后上午再请假到成大拿药就好了啦!”

“这样子啊!那你务必记得,明天一定要去拿药喔!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照顾好。”
既然阿贡和衷安同一鼻孔出气,他也只好顺应他们的意见。

“小安!吃饭罗!”阿贡敲着她的房门喊着。

“我……我吃不下……”衷安的声音由房内微弱地传出。

“你怎么了?”虽然才和衷安同住一个屋檐下几个月,阿贡却也感觉出今天的
她和往常不同。

“我……没事……只是很累……”衷安的回答里带着喘息声。

阿贡顾不了那么多,门一开,看见衷安躺在床上,一张惨白的脸,呼吸浅急地
喘着,“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我…呕……呕……”衷安突然弯下身,对着垃圾筒呕吐起来。

“阿炫!快来!小安好像发作了!”阿贡冲到门外喊着,一副被吓着的样子。

他丢下手里的晚报,跑到衷安的房间。

“怎么了?”他焦急地问,又看到衷安手里拿着面纸擦拭嘴角的秽物。

“哥!我好喘!好累……”衷安虚弱地回答。

一个想法转过他的脑海,“你今天没吃药?”

“老板不让我请假……他说……快年底了……帐要赶快作完……”

“Damn!早上那半颗你也没吃?”他瞧见床头柜上的药瓶里还有一个白色颗粒。

衷安试图从床上爬起,却是一阵无力,终究还是倒在床上。

“早上睡过头……忘了吃……我现在吃就好了……”她伸手去取药瓶。

他心想,还是到成大挂个急诊好,便对阿贡说:“你帮她拿一件外套,我去把
车子开到门口,现在到成大去,快!”又回头对衷安说:“药先不要吃!带到成大
去!我们陪你去!”

阿贡手忙脚乱地从衷安的衣柜里抓出一件白色外套,扶起她,小心地走出房门。

成大医院急诊室的灯火通明,医师护士来来往往地走着,每个人的表情是如此
冷漠,更营造出医院独具的诡异气氛。

“护士小姐!麻烦您!我妹她心脏病发作,请快找一下心脏内科张医师!”如
热锅上的蚂蚁,他拦住一个经过身旁的护士。

“先到柜台填资料,等一下急诊室的医师会过来看她。”护士的言词之间不带
任何情绪,脚步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我……小姐!人命关天!麻烦你请医师先过去看她,拜托你!”他真的很着
急,头发都被他搔乱了,追着护士哀求。

“这里急诊病人那么多,每一个都很紧急,不是只有你们。”护士丢下这句话,
头也不回地走到下一张病床边,为那一床病患插上鼻胃管。

他有点恼怒,但又清楚在这个地方动怒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回身告诉阿贡:

“你帮我照顾小安!我去柜台填资料。”

阿贡点点头,心里对他的独立与理智更添了几分好感,人与人的感情,往往只
有在遇到困境时才看出。现在的他,在阿贡的心目中,就像一座灯塔那般,阿贡知
道,如果有一天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会如此义无反顾地为他奔波。

“学弟!你知道什么是rebound effect吗?”张医师看着衷安的病历问他。

“好像是停药之后会加重病情的意思,对不对?你是指我妹她……?”

“嗯……她不应该随便停药的,这种药的rebound effect很强,才会造成她再
度发作,不然这几年都不曾有过像这次这么严重了。”张医师皱着眉头。

“那她不就变成要终生服药了,没有别的办法吗?”他眼里充满的祈求。

“目前来讲,还是这种药对她最有效,换一种药对她不见得更好。”

“那么开刀或装心律调节器呢?可不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他还不死心地问。

“她已经op三次了,再开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改善,至于pace-maker的问题还很
多,一旦装上,心脏就永远不能再自己跳动了,同时目前生活环境里有那么多电磁
波,都会干扰pace-maker的作用,除非连药物都无法改善她的情况,不然还是不要
装。”

张医师一口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她以后每次要服三分之二颗,每天两次。”

“什么?药量又增加了?”他不可置信地问。

“对!没有办法,要控制住病情只好这么做,你也知道,她的病是无法完全根
治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帮她控制病情在一个稳定的level。”

衷安辞去工作,在房间里静养,她知道自己的病情。

“张医师说你不可以太劳累,游乐场那边就先不要去做了,在家休息就好。”
他以此为理由,要求衷安赋闲在家。

不是第一次经历衷安心脏病发作了,他却隐隐地担心起来,严格一点说,应该
是亦喜亦悲吧!喜的是总算药物又控制住衷安的病情,悲的是她将终生成为药物的
奴隶。

表面上,三个人还是一如往常地共同生活着,私底下却各有各的心事,及忙碌
的目标。他牵挂妹妹的病情,诊所的业务却因年关将近而更显得繁忙;她觉得自己
成了不能工作的废人,而年终大扫除似乎又应该是自己肩负的职责;阿贡察觉出他
们兄妹之间彼此的心事,自己却又帮不上忙,因为赶论文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晚上诊所要吃尾牙,我不回来吃饭了。阿贡!你下午没事是吗?把纱门拆下
来洗一洗,积了一年的灰尘实在很脏。”他摇醒还在沉睡的阿贡。

“喔……”阿贡随口应了一声。

他在镜前打着领带,继续发号施令:

“还有,阳台上那些废纸是你的吗?通通拿去丢啦!堆在那边很占空间。”

阿贡揉揉眼睛,嘟囔着说:

“我要赶论文啦!哪有那么多时间做那么多事?”

“没时间就不要睡这么多,都快八点了还在睡?”他得理不饶人地教训阿贡。

“拜托你好不好?我昨晚一直打报告打到两点才睡耶!你说那个什么鬼话?”
阿贡的语气里有些不悦,尤其是在睡意正浓的早晨被指责,真的很不是滋味。

“喂!我昨晚还不是陪你到两点,还顺便清了书柜里一堆垃圾,你不要老是给
自己找一些没营养的藉口。”他也动怒了,就是看不惯阿贡懒散的这一点。

“我又没有叫你陪我,书柜也没人要你清,小安昨天不是都说她要清了?你自
己鸡婆还好意思这么大声?”对于他的苛责,阿贡心有不满地抱怨起来。

“小安有心脏病,当然不可以让她做这些粗活,你又不做,当然只好我来做。”

“这什么话?她又不是整天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何况清书柜又不算是什么粗
活,你少在那边牵拖。”两个人的口角看来并没有停歇的迹象。

“不要把我妹牵扯进来,我警告你。”他指着阿贡的鼻子说。

“哼!我偏要说,当初你说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结果现在呢?什么
事都要我来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跟她同年龄,居然跟她比起来显得这么幼稚,我不跟你讲了,反正,晚上
我回来要看到这些该做的事都做好。”他撂下这句话,忿忿不平地走出两个人的卧
室。

“哥!吃饭罗!叫阿贡一起来吃吧!”衷安在餐厅里摆好碗筷,笑着对他说。

“小安!不好意思!哥今天吃不下,昨晚宵夜吃多了吧!你自己先吃,他饿了
自己就会来吃, 我先去诊所忙了,Bye!”他对衷安挤出一丝笑容,然后拿出车钥
匙,出了大门便离开了。

衷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说什么,只是坐下来,舀了两碗稀饭。

深夜两三点了,他带着醉意回来,诊所的老板酒量奇佳,硬是把他灌得七荤八
素的,幸好回家的路上没遇上警察临检,否则他一定无法通过酒精浓度检验。

他伸手摸了一下纱门,还蛮干净的,看来阿贡最后仍然是听话地完成了这个工
作,他满意地笑了笑,走到阳台探头看了一下,废纸也不见了。半醺的酒意和对于
阿贡的感激,让他欲从心起,今晚,他要好好地吻遍阿贡全身。

推开房门,阿贡并不在卧室里,那一定是在他的书房里赶论文了,他心里想着,
便又颠着脚步走进书房,看见阿贡正敲着键盘把报告输入电脑。

“阿贡……”他从后面一把抱住阿贡,舔着阿贡的耳朵。

“少来烦我!”阿贡一把推开他,头也不抬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还在生气啊?嗯?早上我对你太凶了,不要生气嘛!”他解开阿贡上衣的钮
扣,又将头埋在阿贡的头发里,嗅着他的发香。

阿贡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他一眼:

“不要碰我!我要赶论文!”说完又伸手将自己的扣子扣上。

“怎么了嘛?一回来就看你摆这种脸色?你的论文都已经完成大部份了,不急
着今天赶出来吧?”他陪着笑脸,想要逗阿贡笑,“来!笑一个!嗯?”

“我的论文全毁了啦!今天被你妹全部丢了啦!”阿贡恨得牙痒痒地说。

“小安?她怎么可能把你的论文丢掉?”他刚回来,完全不清楚状况。

“她今天做什么大扫除,把我堆在墙角那一叠文案也一起扔了,搞什么飞机嘛?
都大学毕业了,连可不可以丢的东西也分辨不出来。”像连珠炮一样,阿贡咒骂着。

“请你讲话客气一点,你自己东西不收好,还敢怪我妹?”透着酒意,他的脾
气上升得更快,更旺。

“我又没要她帮我整理房间,至少要丢掉垃圾之前也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哦?有人肯帮你整理房间你还不满意啊?我跟你讲清楚,她是我妹妹,不是
这里请的佣人,她帮你打扫房间你就应该很感激了,还在这边叫嚣?”他对阿贡的
口气显得相当不客气,“你自己说,你有打扫过客厅,洗过碗筷吗?还不都是她在
做。”

“她整天无所事事,既然待在家里,当然应该由她来做。”阿贡说得理直气壮。

“我看,那个纱门也不是你洗的,阳台也不是你清的,对吧?”他像是了解了
实情,质问着阿贡。

“对又怎样?她爱清就去清啊!就是不要来碰我的东西。”阿贡也站起来了。

“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看来以前我对你的认识都只是假象!”
他说,“还以为你多善解人意,不过是一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鬼!”他的冷嘲
热讽更将这场争执的热度引爆到极至。

“你再给我说一次!黄衷炫!你敢侮辱我?”阿贡对他吼叫起来,眼里布满了
血丝,“你现在给我道歉,不然我永远不理你了!”

“是啊!对不起喔!小鬼!这样子你爽吗?”他对阿贡挑衅着。

“你……”阿贡抓起椅背上的棒球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发动机车,走了。

闹钟响起,八点整,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宿醉的感觉让他头痛欲裂,然而,他
是清醒的,记起自己睡前并没有调过闹钟。

他爬下床,想倒杯水喝,却看见餐桌上一张便条纸,旁边摆着两个面包和一盒
铝箔包的奶茶。

┌───────────────────────────────┐

│ │

│ 哥: │

│ │

│ 你不应该对阿贡大吼大叫,又说那些伤人的话,所有的错 │

│ 都在我,我不应该在没有徵询阿贡的意见下,便擅作主张地帮 │

│ 他整理房间,这不仅侵犯了他的隐私权,也因为我的粗心大意, │

│ 让他失去了他的论文手稿。 │

│ 其实阿贡人很好,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气,但是昨天我向他 │

│ 道歉时,他还是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并且帮我清洗了纱门,你 │

│ 不应该误会他。 │

│ 怕你上班迟到,我帮你调了闹钟,早餐放在桌上,吃完就 │

│ 赶快去上班,顺便利用没病人的时候想一想,你的脾气实在应 │

│ 该要改了,都快三十岁的大人,不要这么火爆好吗? │

│ 我想阿贡一定是到研究室去了,你喝醉酒,就不叫你了, │

│ 我去找他代你向他道歉。像阿贡这么好的人,不是你到那些地 │

│ 方随便找就能找到的,虽然我不是你,可能也不十分清楚gays │

│ 之间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至少我相信一点,能够有人关 │

│ 心你,体贴你,你就应该珍惜他。 │

│ 不必担心我,我有带哨子出门,你妹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 │

│ 的人。 │

│ │

│ 小安 │

│ 4:00 │

│ │

└───────────────────────────────┘

衷安听见了他和阿贡的争吵,他知道,衷安一向这么体贴,懂得不该出声的时
候便装聋作哑。只是,一个女孩子深夜外出,让他不禁捏了把冷汗。

阿贡也是,虽然是个大男孩,然而一夜未归也令他担心。

看见衷安字条上留下的时间,他打开她的房门,没人,阿贡的房间,也没人。

他连忙探头观望楼下停放的机车,衷安和阿贡的机车都不在,怎么从四点出去
到天亮都还没回来,他顾不得自己待会儿还要上班,立刻拨了通电话到阿贡的研究
室。

“嘟……嘟……”响了二十声都没人接,他心里更急了。

出去找找看,这是他放下话筒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于是,他接着又打电话到诊
所向老板请了一天病假,理由是宿醉。老板嘲弄了他一番,然后接受他的告假。

开着车直驶到阿贡的研究室,木门是上锁着的,那个小小的铜锁仿佛奚落着他
设定错了寻找方向。

会发生什么事吗?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成大医院的急诊名册里没有衷安的姓名,也没有阿贡的。他甚至赶到市警局查
询,依然毫无所悉。难道,这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吗?

如果衷安出事了,自己要如何向过世的爸妈交待?如果阿贡真的不回来了,自
己要如何面对下班之后空荡荡的屋子?如果……,他的心乱如麻,只希望两个人平
安回来就好,对他而言,整个世界上,只有衷安和阿贡是他最在乎的人了。

一直是一个充满自信的人,然而此刻,他的内心竟然充满了孤独与恐惧。

他呆坐在马路边,努力地想让自己的思绪平静。冬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穿越
他散乱的发丝,映出他未刮的胡渣,一副颓唐的模样,让他失尽了平日意气风发的
英姿。

也许该回去看看,他总算理出了一个头绪,驾着车回到住处。

转进巷口,远远地看见阿贡和衷安的机车都在,他像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奔跑着冲进屋子里。

“哥!你怎么没去上班?”衷安和阿贡正坐在客厅沙发椅上吃着零食,看见他
回来,两个人都抬起头,一脸地讶异。

“你们知不知道我出去找你们?我跑到成大医院,还跑到警察局,我……我很
担心你们两个……”说着说着,他竟然有些哽咽。

“人家不是留字条给你了吗?我去找阿贡嘛!你还真是的!”衷安像是不知道
他刚才经历过一场孤独与恐惧的煎熬。

“我带小安去黄金海岸看海, 又跟她去唱KTV,之后再去吃永和豆浆啦!所以
玩到天亮才回来。”毕竟交往了一段时间,阿贡知道他的挂心,连忙向他说明这一
晚的行踪。

“没事就好……”他笑了一笑,眼中闪着泪光。

“哥!干嘛啦?都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啊!对了!你要向阿贡道歉!来来来!
我当见证人。”衷安总是像个顽皮又善解人意的精灵,适时地将三个人之间的气氛
调整在最融洽的刻度。

他脸红了,不知所措地搓着手掌,“我……阿贡……”

阿贡倒是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请假不需上班的午后,他忙着拆下所有的窗户,以便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阿
贡虽然还需要赶论文,却也戴起了橡皮手套,在阳台上奋力地刷洗着纱窗。衷安吵
着也要帮忙,却被他赶回房间休息。

“你一夜没睡,快去补眠,不要累坏了身体。”他带着命令的口吻说。

“可是,现在睡饱了之后,晚上我就会睡不着,那岂不对身体更不好?”衷安
不甘示弱地回答。

他想了一下,说:“不然你回房间听听音乐,看看书好了,这些事让我和阿贡
来搞定就可以。”

“那怎么行?你们在那边忙,我却待在房间听音乐,说不过去啦!而且……两
个大男人怎么会比一个女人了解做家事的诀窍啊?”

“好啦!好啦!说不过你!那么你去扫扫地就好了,不必过来洗窗户。”

“好吧!”衷安耸耸肩,拿出了扫把与畚斗。

两个大男孩在阳台上,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打开着,他们偶尔会互相捉弄地把水
溅到对方身上,在岁末的暖阳下,还是颇有寒意。阿贡囔着推开他冰冷的手:

“啊!好冷!可恶!看我的乾坤大挪移!”阿贡啪啪地朝着他泼水。

“哇!被你弄湿了啦!”他拧着衣摆湿掉的一大块,试图弄干那一方水渍。

“哦?变透明了耶!淋水透明秀喔!”阿贡指着他身上被淋湿的白衬衫,开玩
笑地抚摸着他的身体。

“去!要看就看全裸的,还看这种淋水秀?”他作势要脱去阿贡的上衣。

阿贡连忙一把推开他,“干嘛啊?现在是冬天耶!你要冻死我啊?”

“你还敢说?看啦!我的衣服都湿了,我进去换一件,免得着凉罗!”他放下
手上的刷子,戳了一下阿贡的肚子,然后跑进屋子里换衣服。

“小安!我那一件套头运动衫被你收到哪个抽屉了?怎么都找不到?”他跪在
地上翻箱倒柜,想找一件保暖又不怕弄脏的衣服。

“小安!小安?”没听见衷安的回答,他又高声地叫了一次。

还是没有回应,于是他起身走到房间外面看了看。

她不在客厅,不在厨房,也不在阿贡的书房里,当然更不会在阳台上。他敲了
敲衷安的房门。

“小安!在睡觉吗?我要找我那件Unicorn的套头运动衫啦!”他小声地问道。

“哈罗?”她仍然没有回答,想必是睡得很沉了,他看看地板已经刚擦过一次,
心想衷安应该是扫完地,擦好地板之后去小睡片刻吧!便耸耸肩,回到自己的房间
去找那一件上衣。

天色已暗,整体而言,这栋房子的年终大扫除应该可以算是全部完成了。他在
厨房里打理晚餐,阿贡洗了热水澡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伸手蒙住他的眼
睛。

“耶?是小晨吗?还是阿坤?这么粗的手,难道你是忠霖?”他胡乱地猜着。

阿贡有些生气地放开手,“是我啦!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刚刚那些男人是谁啊?”

“白痴啊?我当然知道是你,这个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这个男人了,
小安的手才没这么粗咧!”他捉狭地对阿贡说。

“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竟然可以背出一连串野男人的名字。”阿贡看来
似乎真的很介意。

“呵……瞧你这个家伙!那三个都是我大学同学啦!自己去翻我的毕业纪念册,
他们的签名都在我们四个人合照的那张相片上面嘛!”

“喔!可是我还是不原谅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阿贡紧迫盯人地逼
问着他。

他想了想, 恍然大悟地说,“啊!今天是乱马1/2完结篇播出的日子!等一下
我会记得叫你一起看。”

阿贡简直气昏了,“你……,去年是你提醒我的,今年居然连你自己都忘了,
今天是我们认识两周年纪念日啦!”

“喔!喔!对耶!你不说我倒忘了。Sorry!Sorry!最近接二连三冒出这些事
情,我都忙忘了。”

“那你要怎么弥补我啊?黄先生?”阿贡揪着他的耳朵说。

“哎……等一下我去买那件你一直想要的CK外套给你如何?”

“不要!冬天都快过去了,我穿什么外套啊?”阿贡噘着嘴。

“那不然,一件前面有大象鼻子的性感内裤好吗?你上一次不是说觉得很可爱?”
他竭力地讨好阿贡。

“我不要!你当我是什么啊?那么短的鼻子哪装得下我的家伙?”阿贡又好气
又好笑地回答,“今晚我们出去吃一顿烛光晚餐吧!我喜欢点蜡烛吃饭的感觉。”

“那还不简单?再等一下晚餐就弄好了,你高兴的话把去年生日蛋糕上面的蜡
烛全部点起来也没人管你啊!”他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明知阿贡心里希望的是什
么,却还故作不解风情。

“啊!才相处两年你就变得这么索然无味,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好啦!好啦!坏孩子!我帮小安把晚餐做好,叫她起来吃饭之后,再陪你出
去,这样子可以吗?”他还是蛮疼阿贡的,这一点让阿贡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蹦
蹦跳跳地走到衷安房门口要叫她起床吃饭。

“小安!吃饭罗!”阿贡咚咚地敲着房门。

“小安?你又不属猪,怎么可以像一只猪睡得那么久呢?”阿贡开玩笑地说。

还是没有回应,阿贡有些狐疑地推开房门,看见衷安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
顽皮的他,故意跑到她的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双颊唤她。

“起床罗!小姐!”他又捏捏衷安的鼻子,原本以为她会惊醒且大叫,但是,
竟然没有反应。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阿贡脑海,他伸手探试了一下她的鼻息。

“阿炫!阿炫!小安……小安她……”阿贡像是失了魂魄般,大叫地冲到他的
身边。

“怎么了?”他瞧出阿贡的脸色不对,关上瓦斯便跟着阿贡冲进衷安的房间。

他拚命地拍打着衷安的脸,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像是睡得太沉了,一句话
都没有听见。他又摸了一下她的颈动脉,没有脉搏的反应。

“阿贡!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他急得大叫,一把拉下衷安身上的棉被,慌乱
地对她进行心肺复苏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十三!十四!十五!他压完衷安的胸部,又对着她的嘴用力地呼了两口气。一!二!
三!四!五!……他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些动作,一遍又一遍,这是他最亲爱的妹妹
啊!即使手酸了,气喘了,他也要把衷安救回来……

那一年,他在大学联考失利,只考上了牙医学系,所有的亲人都苦口婆心,甚
至是义正辞严地要求他重考,以便来年考上台大医科。

父亲对他说,“考上医科,以后小安的病才有希望,你一定要重考。”

他哭了,同样是考上大学,为什么别人是风风光光的,唯独他只是承担所有的
责怪,没有一个人称赞他曾经努力过的一切。

他还记得,衷安在众人面前大声地说,“大哥喜欢读什么科系就让他去读嘛!
他也是苦读了三年才换到这么一个好科系啊!我的牙齿很烂,以后大哥可以帮我做
假牙,你们有什么权利骂他?”

衷安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和阿汉分手,是他刚向两个妹妹表态之后没多久的事。大妹妹衷怡,极尽冷嘲
热讽地数落同性恋者的关系,是小妹妹衷安陪他渡过那一段失落的日子。他瘦了十
公斤,几乎不吃什么东西,每天只是抽烟,连工作也做得浑浑噩噩的。

衷安看不过去了,起先是时常熬些鸡汤之类的给他喝,陪他到海边看海吹风,
也在适当的时候留给他独处的时间。后来,他的消沉仍然没有多大的改善,衷安终
于想尽办法地求到阿汉来陪他谈谈。

他重新振作了起来,不是因为衷安为他所做的一切,是他了解到,无论面临了
多大的打击,他还有一个好妹妹全心全意地支持他。他必须站起来面对一切,为了
她。

阿贡搀着他离开成大医院,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子缓缓地滑过大学路
的红砖路面,除了颠簸的晃动,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阿贡忍不住了,低声地啜泣起来,深深地为自己带着衷安彻夜未归而感到自责,
如果不是这么疲累,也许她不会因而心脏衰竭吧!

“阿炫……”阿贡轻声唤着他,却只见他一张蜡黄的脸,面无表情地转动着方
向盘。

“阿炫……你不要这样……阿炫……”阿贡带着乞求他说话的眼神看着他。

“小安她……可以不必再吃药了……她终于不再是药物的奴隶……”他慢慢地
说着,“也许……这样对她比较好……”

“你等一下先去睡一会儿,我到小安房间里帮她收拾点东西,把她喜欢的书,
CD,衣服都烧给她吧!”阿贡体贴地说。

“我不累……我要亲手替她整理她的东西……我是她的哥哥……”

房间里飘散着衷安常用香水品牌的气味,仿佛她不曾离开过。阿贡和他把衷安
心爱的史奴比玩偶装进大纸箱里,像是为她搬家前整理行李一样,一件一件地收好。
他看了床头音响一眼,那是他第一次领薪水时买给衷安的,当时他抱着这个大机器
回家,衷安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他还记得,她是这么一个令他疼爱的妹妹。

他触碰了音响的按键,衷安刚听过的CD忘了取出,柔柔地传出一阵钢琴音乐的
前奏,像是音乐盒打开时的声音。

阿贡低声地说:“是张雨生唱的‘妹妹晚安’……”

妹妹晚安 我很想念你

妹妹晚安 你会在哪里

这些年来 人事已非 真怕你认不得我的改变

想你不必焦急 我们都还记得你 只是不怎么提起

想你不必慌张 家里隔局仍一样 只是少了你的床

妹妹晚安 我变得如何

妹妹晚安 你是不是快乐

孤不孤单 冷不冷清 寒夜里是否有人与你为伴

想你不会烦恼 那么爱笑和聒噪 谁能躲开你的撒娇

想你不会无聊 你总是有你的一套 尽管天涯或是海角

我想我不会放弃 那些有你的记忆 即使年华渐渐老去

我想我更加珍惜 拥在怀里的亲情 因为幸福稍纵即逝去

妹妹晚安 妹妹晚安

他静静地听完这首歌,又按了repeat键,反复地播放着。阿贡从衷安的书柜里
找到一个盒子,问他:“这个盒子要一起放进去吗?”

“我看看。”他好奇地打开来看。

盒子里装着一对纹石印章,他拿起来,发现分别刻着自己与阿贡的姓名,底下
还压着一张卡片。

┌───────────────────────────┐

│ │

│ 因为阿贡,大哥所以沉稳; │

│ 因为大哥,阿贡得以成长。 │

│ 因为有爱,纪念日有了意义; │

│ 因为有情,回忆与憧憬弥足珍贵。 │

│ │

│ 小女子衷安祝大哥大嫂交往两周年志庆 │

│ 谨以玉石为证,愿大哥大嫂惜缘惜福,老亦无悔。 │

│ │

└───────────────────────────┘

一滴泪水落在纸箱上,将瓦楞纸的黄褐色染得更深,抚摸着这对石印,他哭了。

【完】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版权声明:书云(openelib.org)是世界上最大的在线非盈利图书馆之一,致力于让每个人都能便捷地了解我们的文明。我们尊重著作者的知识产权,如您认为书云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参考版权保护声明,通过邮件openelib@outlook.com联系我们,我们将及时处理您的合理请求。 数研咨询 流芳阁 研报之家
书云 Open E-Library » 姐妹晚安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