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斯鹅历险记17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25.解冻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翌日清晨,天高气爽,虽然西风劲吹,但是人们倒十分乐意,因为大风可以把前一天被绵绵大雨弄成一摊稀泥的道路快点吹干。
大清早,两个斯莫兰省的孩子:放鹅姑娘奥萨和小马茨,就顺着从瑟姆兰省到奈尔盖省的大路走来了。那条路蜿蜒环绕耶尔马湖南岸,两个孩子一面走,一面看着那仍旧覆盖着大半个湖面的冰层。旭日冉冉升起,晨曦霞光四射,把冰面照得辉光耀眼,不再像春天解冻时候冰层常见的那样黑乎乎、脏兮兮的,而是白得刺眼,非常好看。他们举目望去,冰层又坚固又干燥,因为雨水早已顺着冰层的孔隙和裂缝流了下去,或者干脆渗进了冰层之中,所以在他们眼里冰层是完好无恙的。
放鹅姑娘奥萨和个马茨正在朝北走,他们不禁盘算起来,倘若不是绕着湖岸而是从冰上直接穿过这个大湖,不知能少走多少路。他们俩都心里明白,春天的冰层是翻脸无情说变就变的。可是这湖面上的冰层看上去倒十分坚实,安全谅必还有保障。他们看到沿湖岸的冰层厚达好几英寸,冰层上还有一条被踩得平坦光溜的路可以走,况且对岸似乎并不远,走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
“来吧,咱们去试试,”小马茨说道,“我们多留点神,不要掉进冰窟窿里去,那就啥事都没有啦。”
于是,他们两个就从湖面上走过去。冰倒一点也不滑脚,踩在上面很轻松,一点也不费劲。冰面上的积水比他们看到的要多,有些地方冰上有大大小小的窟窿,噗噗地冒着水。那样的地方走起来要十分小心,好在大白天里太阳光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两个孩子步履轻盈地往前走,他们讲的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全都是说他们怎么聪明,亏得没有走那条被大雨冲垮了的道路,径直从冰上过来,这有多省力气。
走了不多久,他们就到了维恩岛附近。在岛上居住的一个老奶奶从窗户里瞧见了他们俩。她疾步走出屋来,拼命朝着他们摆动双手,嘴里还呼叫着什么,可惜他们听不清楚。他们很明白,她准保是叫他们不要再往前走啦。可是,他们既然已经在冰上走了这么一段路,而且眼下也不见得有什么危险,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反倒要离开冰面,岂不太愚蠢了。
就这样,他们绕过了维恩岛,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块方圆十公里的冰面。冰面上潴着一汪汪的积水,他们不得不七拐八拐地兜着圈子走。但是他们反倒觉得挺开心的。他们俩甚至还比试,看看谁脚丫踩的冰最坚实。他们忘了疲劳也忘了饥饿。他们反正是只要在天黑之前走到就行屈此并不急着赶路。在碰到新的障碍的时候,他们就嘻嘻哈哈地大笑一番。
有时候,他们也抬起头来朝对面的湖岸望望,尽管他们已经走了足足一个来小时,但是对岸非但没有靠近,反而更遥远了。他们不禁纳闷起来,怎么湖面竟然那么开阔。“我们往前走的时候,对面的湖岸也好像跟着往后倒退过去了,”小马茨说道。
这里四面空荡荡,没有一点屏障可以挡风,而西风刮得一阵紧似一阵,他们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使他们行动起来十分蹒跚,寒冷的大风是他们俩在行程中所遇到的最大的真正的不痛快。
有一件事情使他们大为吃惊,就是风竟然能够夹着如此强大的声响,似乎搬来了一个大磨坊或者是五金工场发出的强烈轰鸣一样。然而在这茫茫一片的冰层上,既没有磨坊也没有五金工场。
他们走到一个名叫瓦伦岛的很大的岛屿往西,现在他们看得出来离北岸不太远了。可是在此同时,大风给他们造成愈来愈大的麻烦。风中夹着的轰鸣也越来越响,这使得他们有点提心吊胆。
他们忽然好像明白过来,他们听见的响声不是别的声音,而是白沫飞溅的激浪冲堤裂岸的声音。不过这也不大可能,因为湖上仍旧覆盖着冰层。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停下脚步朝四周细细望去。他们这才看到在西面很远的地方,正对着熊岛和布谷鸟半岛有一道白色的堤坝横贯湖面。起初,他们还以为那是道路旁边的积雪,可是他们马上看出来,那是泡沫飞溅的波浪正在朝冰块扑打过来。
他们一看到这种情景,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就手拉着手飞奔起来。西边的湖面非常开阔,他们觉得那层喷吐着白沫的波浪正在朝东吞噬过来。他们不知道究竟是整个冰层会爆裂开来,还是要发生一些别的事情。可是他们感觉出他们已经身处险境了。
忽然之间,他们觉得就在他们拔脚奔跑过去的方向冰层被掀了起来,先是掀了起来,然后再沉下去,仿佛是有人从底下往上顶一样,紧接着冰层里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声,裂缝就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两个孩子可以看到裂缝像利刃一般迅速地把冰层切割开来。
现在又平静了片刻,可是马上就又觉得冰层在上升和下沉。在这以后裂缝就大得成为豁口,从豁口里可以看到水哗哗地冒出未。豁口又裂成了深沟,冰层分崩离析,裂成一块块巨大的冰块。
“奥萨,”小马茨说道,“一定是解冻了。”
“是呀,一定是那样,小马茨。”奥萨说道,“但是我们还来得及赶上岸去,赶快跑吧!”
其实,大风和浪涛真要把湖面上的冰统统除掉,还着实要大费一番手脚。那厚厚的冰壳虽然已经四分五裂,最棘手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可是这些大大的浮冰还要再分裂开来,彼此冲碰撞击,变得愈来愈碎,再消融成水。所以眼前还是有许多坚实的冰块,而且组成了一个很大的、还没有被损坏的场地。
可是最糟糕的是,那两个孩子无法看到冰层的全貌,这就是险上加险了。他们看不清哪里有他们根本跨不过去的大豁口,也并不知道哪里有可以载乘他们的大块浮冰。所以他们这里那里茫茫然地到处乱闯,他们跑过来又跑过去,莽莽撞撞也不看看哪里是湖岸。结果他们非但没有靠近岸边,反而越走越远离湖岸,朝向湖中心方向跑去了。冰块的不断拆裂声使得他们心惊胆战、六神无主。后来他们干脆直僵僵地站在冰上放声嚎啕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群大雁从他们头顶上呼啸飞过。他们俩放声大喊起来。奇怪的是在大雁的啁啾声中竟然发出了这样几句人话:“你们要往右边走,往右边走,往右边走!”
他们毫不迟疑地照着这个嘱咐做了,可是走了不久,面前又出现一道很宽的裂缝,他们又没有了主意。
他们又听见大雁在他们头顶叫喊,在啁啾声中又传来了嗓音清脆的人话:“站在那里千万别动,站在那里千万别动!”
孩子们对听到的话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乖乖地服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刚过了一会儿,那几块浮冰滑动得连接在一起了,他们一跳就跳过了裂缝。于是他们又手牵手拔脚飞奔起来。他们心慌意乱,不仅仅是因为身处险境,而且还因为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搭救。
不久之后他们又停下脚步,犹豫不决起来。但是,他们马上听到有个声音在头顶上高喊道:“笔直往前跑,笔直往前跑,笔直往前跑!”
就这样断断续续走了半个多钟头,总算来到了狭长的伦格尔岬角,能够跳下冰块,着水上岸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多么害怕,他们脱了险一跑上陆地之后,就头也不回地拼命往前奔跑,根本顾不得回过头去看一看那湖里的波浪正在把浮冰块推来搡去。当他们在伦格尔岬角上走了一段路之后,奥萨突然收住脚步。“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小马茨,”她说道,“我忘记了一件事情。”
放鹅姑娘奥萨又返身回到湖岸旁。她站在那里,把手探进口袋摸来摸去,最后她掏出一只很小的本鞋。她把小木鞋放在一块十分显眼的石头上。然后她就回到了小马茨身边,连朝四周看都没有看一下。
就在她转过身去往回走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大雄鹅像晴空霹雳般疾飞下来,叼住本鞋,然后又以同样快的速度冲上了天空。

26.分遗产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大雁们搭救了放鹅姑娘奥萨和小马茨,帮助他们走出耶耳马湖之后,就笔直朝北飞,一口气飞到了西孟兰省。他们降落在费陵桥教区的一块大耕地上休息觅食。
男孩子饥肠辘辘,他真的饿极了,但是找遍四周也没有寻找到可以下口入肚的东西。他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在田地另一端有两个男人在犁地。他们不久就把犁停住,坐下来吃早饭。男孩了赶紧朝那边跑过去,悄悄地尽量靠近那两个男人,因为说不定在他们吃完之后还能找到一些面包皮或者碎屑。
田地里有一条小土路横贯其间,有一个老头从路上慢步走来。他一看到那两个犁地的人,就停下脚步,迈过篱笆,走到他们的面前。“我也来凑在一起吃早饭,”他说着便把肩上的褡裢取下来,掏出了黄油和面包。“大家凑在一起吃热热闹闹的,省得我孤单单地坐在路边吃了,”他接着说道。
于是,他就同那两个犁地的人攀谈起来。不多一会儿,他们就弄清楚了,原来这个老头儿是北山矿区的一个矿工。如今他年纪太大,腿脚不便,无法再在坑道里爬上爬下,所以已经不再下井干活了,不过仍旧住在离矿井很近的一幢小房子里。他有一个女儿,已经嫁给了费陵桥当地人。他刚刚探望女儿回来,女儿想叫他搬去一起住,可是他却老大不乐意。
“唉呀,你难道不觉得,这儿过日子比北山更舒服一些!”农夫挪揄地说道,并且撅了撅嘴,因为他们明知费陵桥是全省最大最富的教区之一。
“难道叫我在这样一马平川的地方呆下去?”老头儿说着连连摆手,似乎这样的事情是想都不用想的。于是,他们友善地争论起来,看看在西孟兰省究竟居住在哪里最好。有一个耕地汉子是在费陵桥土生土长的,当仁不让地说那自然要数在平原上居住最为舒服。另一个是从韦斯特罗斯地区来的,他一口咬定梅拉伦湖畔最好,因为那里有树木葱茏的岛屿和草地青翠的岬角,风景非常优美。老头儿却总不服气,为了要说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他讲了一个孩提时代从老年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从前,在西孟兰省住着巨人家族的一个老奶奶,她有钱得很,整个省都属她所有。她的日子当然过得奢侈极了,享用不尽的甘腴,穿不尽的绮罗,可是她却闷闷不乐,整天烦恼,因为她不晓得究竟怎样把这份家产分给三个儿子。
“要知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两个大的儿子她并不钟爱,惟独那最小的才是她的心头肉。她有心要让他得到最好的一份遗产,可是又担心要是老大和老二发觉她把遗产分得不公平,便会酿成一场兄弟之间的阋墙之争。
“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已经离死神不远,来不及再盘算下去了。于是她就把三个儿子统统叫到身边,同他们谈起了分遗产的事情。
“现在我把我的全部家业分成了三份,让你们各自挑选,”她娓娓说道,“第一份是,我把我所有的懈树林、长着落叶林的岛屿和鲜花满地的草地都归总在一起,统统放在梅拉伦湖四周。谁挑选了这一份财产的话,他可以在湖岸草地上放牧牛羊,那些岛屿即便不用来开辟成果园,起码也可以把树叶收集在一起用来饲养家禽。那里有许多深入陆地的峡湾和水道,有很好的机会搞搞货运或者别的航运。那些河流入海口是兴修码头的良好所在。我相信在他分到的这块地上必将出现村镇和城市。再说那块地方也不乏耕地,虽然分布得过于零碎了一点。他的儿子最好从小就学会在岛屿之间驾舟航行,因为他们学会了一身航海本事之后就可以航行到外国去自己挣回财富。嗯,这就是第一份遗产,你们看怎么样?”
“真不错,三个儿子都觉得这份财产好极了,无论谁分到了,那他一定会幸福走运。”
“是呀,这一份是没有话可说的,”那位老耄的女巨人说道,“第二份嘛,也不错。第二份是把我名下所有的平坦土地和开阔的耕地统统归总在一起,把它们一块一块地排列在从梅拉伦湖地区到北部的达拉那省之间一带。我相信,选中这一份遗产的人是不会后悔失算的。他爱种多少粮食就种多少,都能容得下。他可以修造许多大农庄,那样他和他的子孙后代都不用为生计犯愁了。为了提防平原发生水灾,我已经掘通了几条大沟引水排涝。那些沟渠上还有几个瀑布,可以在那里修建磨坊和锻冶工场,沿着河沟我还安放了几个砂砾滩,那里能够培育森林,用来当柴火。嗯,这就是第二份。我觉得,分到这一份的人有一切理由心满意足。”
三个儿子都赞成她的话,并且感谢她为他们做了如此精心的安排。
“唉,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巨人老奶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现在我要说说那最使我操心劳神的一份啦。因为你们知道,我把所有的阔叶林、草地、牧场还有槲树林都放在第一份遗产里了,把我所有的农田和新开垦的土地全都放在第二份遗产里了。当我着手收集东西准备第三份遗产的时候,我发现手头上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剩下了一些松树林、杉木林,还有山岭丘岗、花冈石山崖、贫瘠的桦树林地带、毫无用处的刺槐丛地带和一些很小的湖泊。我很明白,那个分到这一份的人保准心里很不乐意。不过我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把这些剩下来的破烂家底一股脑儿放在平原的西面和北面。可是我着实担心,那个挑中这一份遗产的人恐怕除了忍受贫穷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他能够饲养的牲口只有山羊和绵羊。他务必到湖泊里去捕鱼或者到深山老林里去打猎才能糊口度日。那里有不少湍流和瀑布,可兴建随便多少个磨坊,可是我怕除了桦树皮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送到磨坊里去磨的。再说荒原上谅必会有狼和熊一类野兽,他要对付是够伤脑筋的。唉,这就是第三份遗产。我很明白,这一份同前两份比一下那真是天上地下啦。倘若我不是这样年老体弱,我是一定会重新分配得好一点的,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在最后的时刻心都不能够平静下来,因为我不知道你们当中究竟是谁得到了那份最坏的遗产。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好儿子,对哪一个不公平都太说不过去了。”
巨人老奶奶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之后就焦虑地看着那三个儿子。这会儿他们不像方才那样满口称赞她分得公道和为他们安排得周到了。他们直愣愣地站着一声不吭,不难看出无论谁分到最后一份,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他们年迈的母亲焦躁不安地躺在那里,三个儿子都看得出来,忧虑使得死神提前来折磨她了。她必须赶紧把三份遗产在他们当中分摊好,可是她又不忍心要委屈哪一个去接受那最坏的一份而倒一辈子的霉。
“还是那个最小的儿子对母亲最孝顺体贴,他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母亲受痛苦折磨,于是就挺身而出说道:‘妈妈,您不必再为这桩事情操心伤神了,您还是安安心心地躺着,但愿您百年之后能安静解脱,及时升入天堂。那一份不好的遗产您就留给我吧!我一定千方白计在那裹扎根生存下去。个管事情的好歹如何,我决计不会因为两位哥哥所得比我好一点而埋怨您的。’
“他这番话一出口,母亲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从心眼里感激他,还称赞了他几句。至于其他两份的分法,她一点也不担心,因为那两份都是非常出色的。
“老奶奶把三份遗产分摊停当,再一次感激了小儿子,说她料到了他的孝道和对她苦衷的体谅。她要他在搬到荒原上去居住之后仍旧牢记她那深深的慈母之情。
“后来她双眼一阖,就撒手尘寰了。兄弟三个把母亲埋葬之后,就各奔东西,搬到各自分到的那一份地方去居住。不用说老大和老二对所分到手的财产是十分满意的。
“那个三儿子来到他的荒原上。他放眼远眺,母亲的话果然一点不假,那里除了荒山野地和湖泊之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可以体会到母亲的拳拳慈母情,把这一份家产留给了他,虽说她并没有留给他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处处透露出她当母亲的深情厚爱,这块地方仍有它美丽的地方。就算有一些地方荒凉吓人,但也具有一种粗犷的野性美,他对自己分到的这块地方百看不厌,不过要说心里很高兴那可就谈不上了。
“可是后来他忽然注意到山上的岩崖有不少地方样子十分奇怪,而且闪烁着异样的光泽。他便仔细去探看个究竟。这一下他才发现,原来山上到处横亘着矿脉。他那块土地上主要出产铁矿,还有大量的银矿和铜矿。他这一下领悟出来,他所得到的财富远远要比他的两个哥哥多得多,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老母亲生前把遗产分得清清楚楚的一片苦心。”

27.在矿区的上空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大雁们这次飞行磨难很多。清早他们在费陵桥饱饱吃了一顿早餐之后,本打算朝北飞越过西孟兰省,然而西风愈刮愈强劲,把他们朝东面逼过去,一直偏斜到了鸟普兰省的边界上空。
他们飞得很高,狂风驱赶着他们以非常快的速度朝前飞去。男孩骑在鹅背上想朝下看看西孟兰省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下面尘埃迷茫,看不清楚什么东西。他倒确实看到了这个地方东部有一片平原,但是弄不清楚那些从南到北横贯平原的沟渠和直线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它们看起来十分别致,因为那些线条几乎都间距相等,而且是平行的。
“这块地方都是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样子挺像我妈妈的围裙,”男孩子开腔说道,“可惜弄不明白那些方格上的直条条是什么东西。”
“河流和山脉,公路和铁路,”大雁们回答道,“河流和山脉,公路和铁路。”
这一切果然不错。大雁们被狂风朝东边卷过去的时候,他们最初飞过了海德河。那条河湍急汹涌地奔腾在两座山脉之间,沿着河谷蜿蜒伸展的是一条铁路。然后他们又飞到了煤坡河,那条河的一侧是一条铁路,另一侧是山峁上有条公路的山脉。后来他们又飞过了山脉和公路左右相伴的黑河,一边是巴德隆德山脉的里耳河,最后是右岸既有公路又有铁路的萨格河。
“我从来还没有看见过那么多道路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男孩子思忖道,“看来北方大概有许多货物都要经过这一带运往全国各地。”
不过他又很纳闷,因为他想到在西孟兰省以北不太远就不再是瑞典的领土了。在他的想像当中,瑞典境内这块地方除了森林和荒原之外,几乎啥也没有。
在雁群被逼得飞到萨格河以后,阿卡发现他们正在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于是她率领着雁群掉转头来逆风朝西飞去,也就是说他们重新飞过那块方格子形状的平原,然后再向森林密布的山区飞过去。
在飞过平原的时候,男孩子从鹅背上朝前探出身体朝下张望着。但是飞过平原之后,前面出现了大片森林,他就把身子坐直,想让眼睛休息一下,因为森林有浓荫覆盖,通常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
他们在森林茂密的山区和湖泊上空飞行了一段时间之后,男孩子听到地面上发出一种聒耳的烦人噪音,仿佛大地在悲恸嚎啕。
不消说得,那是他非要看个明白不可的。这时候大雁们飞得并不特别快,因为逆风飞行极为费劲,所以他能够把下面地上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在地面上笔直掘下去的一个黑色大洞。在大洞的顶上有一个用很粗的圆木搭起来的升降机装置。此刻升降机正在吱嘎吱嘎地咆哮着把一个盛满了石块的大圆桶提升上来。大洞四周都是大堆大堆的石头。在一个小棚子里,一台蒸汽机正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妇女和孩子们在地上围坐成一圈挑选着石头。在一条很窄的铁轨上,马匹拉拽着盛满灰色大石头的车辆缓缓前进。森林尽头处是工人居住的低矮小屋。
男孩子弄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于是他扯开嗓门朝着地面大声喊叫:“喂!这是一个什么地方?怎么要从地下挖出这么多灰石头?”
“听听这个傻瓜在说什么!听听这个傻瓜在说什么!”那些土生土长,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原来他连铁矿石和灰石头都分不清。原来他连铁矿石和灰石头都分不清。”
男孩子这一下顿悟过来了,原来他看见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座铁矿。他隐隐有点失望,因为早先他一直以为铁矿都是坐落在高高的大山崇岭上的,没想到这个铁矿竟坐落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平川地上。
不久之后,他们飞过了铁矿,下面又是杉树林遍地的山头和桦树林海,他对这类风景见得大多,所以又坐直了身子,眼睛朝前看。蓦地,他觉得有一股很烫的热气从地面上升起,一直冲着他飘上来,他忍不住又探出身子往下张望要看个究竟。
在他身下,到处是大堆大堆的煤和矿石。在煤堆和矿石堆中间有一幢非常高的红颜色的八角形大建筑物,那屋顶上熊熊的火忽闪忽闪,直窜云霄。
男孩子起初没有别的想法,一心以为是那幢房子失火了。可是他看到地面上的人照样消消停停地在走动,根本不在乎那场大火,他又觉得不可思议了。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房子失火了也没有人去问一问?”男孩朝地面上叫喊道。
“听听这个家伙在说什么,他居然害怕那火焰。”家住在森林边上、对这周围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燕雀叫道,“你难道弄不明白,铁是用火从矿石里冶炼出来的?你难道分不清楚,这不是什么火灾,而是高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苗?”
不久之后,他们就飞过了那座高炉。男孩寻思着,在这茫茫林海上面,不会有多少东西可看的,就又直起身体眼睛朝前看。可是还没有飞出多远,就听见地面上传来震耳的轰鸣和吓人的嘈杂声。
他又探身往下看去,一眼就注意到有一条湍急奔腾的山溪从半山腰汹涌而下,形成了白缎般的瀑布,瀑布旁边是一幢有高大烟囱的黑屋顶大房子,那烟囱里火星直冒,浓烟滚滚而出。房子的四周堆满了小山般的铁块、钢筋和煤。方圆一带的地面都是黑颜色的,连伸向四面八方的道路也是漆黑的。从那幢房子里传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嘈杂声,一会儿轰隆轰隆,一会儿吱嘎吱嘎,这声音听起来就仿佛像一个人在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扑过来的凶猛野兽在作殊死搏斗一样。但是令人费解的是,大家都对这样的噪声充耳不闻。就在离开那幢房子不算太远的地方,在绿树荫下就有工人住宅,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幢很大的贵族庄园般的白色建筑物。可是孩子们自顾自在工人宿舍的台阶上游玩嬉戏,有人在贵族庄园的林荫道上悠闲自如地散步。
“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屋里在打死人也没有人去问问?”男孩子朝地面上尖喊道。
“啊哈,啊哈,啊哈!这个家伙那样自作聪明。啊哈,啊哈,啊哈!”一只喜鹊笑了起来,“屋里面没有人被撕裂成碎块,那是铁锭,在铁锤底下被乒乓乒乓地千锤百炼,敲打成材。”
不久之后,他们就飞过了炼铁厂。男孩子又坐直了身体,他还是觉得在这深山老林没啥看头。
他们飞了一会儿之后,他听见有悠扬悦耳的钟声,就不得不再一次俯下身去看看究竟钟声来自何方。
这时他看到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他以前所见过的农庄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农庄。农庄的正房是一长排赭红色平房,虽说房子本身并不算特别大,但是四周的棚屋却又多又大又漂亮,这使得他非常惊讶。一个农庄究竟要有多少间棚屋才够用,男孩子心里大体是有数的,然而这里的农庄却要多出一倍或者两倍。棚屋这样多得过分是他见所未见的,他也想不出来这么多的棚屋究竟派什么用场,有多少东西好贮放在那么多棚屋里面,因为他几乎看不到农庄上有什么田地。当然他看到森林边上有几乎像补丁一样的田地,不过它们小得可怜,他几乎都不愿意把它们称做田地,再说每块田地旁边都已经有了一个小棚屋,足足可以把收获的庄稼储存在里面了。
农庄上的大钟挂在马厩的廊檐下面,钟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原来是吃饭的钟声敲响了,农庄主人带领他手下雇的长工们朝厨房走去。男孩子看见他的佣人很多,而且穿着很气派。
“是什么人在没有耕地的森林中建造了这些大农庄?”男孩子朝着地面喊叫道。
站在垃圾堆上的一只公鸡马上扯开嗓门回话说:
“这是老矿主们的庄园,这是老矿主们的庄园,”公鸡打鸣般地叫道,“他们的田地可是在地底下啊,他们的田地可是在地底下啊!”
男孩子现在明白过夹,这里决不是那种人家走过连正眼瞧都不瞧一眼的荒山野林。当然,这块地方举目所见都是深山老林,但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却隐藏着许许多多个难以置信的奇异场所。
有的矿区,升降机东歪西倒,地面上到处是挖得坑坑洼洼的矿洞,那是已经废弃了的矿区。有些矿区正在开采,轰隆轰隆的爆破声接连不断地传入大雁们的耳朵。工人宿舍在森林边缘麋集成一个个村落。也有一些废弃不用了的冶炼作坊,男孩子透过七穿八孔的破屋顶望下去,看到包着铁皮的杵锤杆柄和砌得十分粗糙的炼铁炉。也有一些新落成的大型炼铁厂,那里机器正在轰鸣运转,铸压锤咣咣地一起一落,使得地面都颤抖不止。荒野上还有一些世外桃源般的小城市,那里的生活安详宁谧,似乎这一切喧哗嘈杂都与它们无关。在山头与山头之间,都有空中索道相连,一个个装满矿石的篮子在铁索上缓缓移动。在每条湍流上都有发电机轮在急速转动,蛛网般的电线从这里朝向静静的山林伸展过去。无数长长的火车在铁轨上你来我往缓缓行驶,它们往往是有六十甚至七十节车厢的长长列车,满载着矿石和煤炭,也有的装着铁锭、铁板和钢丝。
男孩子骑在鹅背上看了大半晌,终于忍不住开腔发问。“这个地里长出铁来的是什么地方?”尽管他明明知道地上的鸟儿会取笑他,他还是这样问了。
这时,一只栖息在一座被遗弃的高炉里睡觉的老鹰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跳了起来,伸出圆秃秃的脑袋,用吓人的声音怪叫道:“嘿嘿嘿,嘿嘿嘿。这个地方叫做伯尔斯拉格那,也就是‘矿区’的意思。倘若这地底下没有铁矿的话,至今还只有老鹰和狗熊在这里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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