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铜尺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阴阳铜尺 作者:张宝瑞 顾德骏

1、引子

雾都重庆,又名山城。它的四周山连山,山接山,山环山,山套山。群山环抱,层峦叠嶂。由于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蒋介石特地选它作为国民党政府的陪都。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了,重庆还没解放,依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重庆除了地势上险要之外,山峦中还盘踞着七十二帮大大小小的土匪。

蒋介石在军事上虽然节节败退,国民党的残军却和各山头的土匪勾结起来,继续负隅顽抗。

虽说这都是乌合之众,但由于兵匪合为一家,兵借匪徒对地形之熟悉,匪又借“国军”兵器之精良,二者合一,借尸还魂。于是形成了一股罪恶势力,阻碍了我解放大军前进的步伐。

在政治上,重庆因曾是蒋介石的陪都,历来是军统、中统特务的大本营,是戴笠、毛人凤培养特务的重要基地。

重庆还是蒋介石的兵器库,大大小小的兵工厂不计其数。这些兵工厂又都受到或中统、或军统的控制。解放重庆,真是谈何容易!

但是,解放全中国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一九四九年十二月,重庆终于获得了新生!

重庆解放了,来不及逃走的国民党残军,并不甘心失败,与盘踞在山峦之中的七十二帮土匪,同时接受国民党特务组织的指令,以兵工厂的技术人员为核心,在重庆周围大大小小的山洞中,埋下了两千五百吨炸药,并以“地动山摇”作为整个爆炸计划的代号。他们狂妄地叫嚣:“不求瓦全,宁为玉碎,决不把完整的山城留给共产党。”

在他们埋好了全部炸药之后,“地动山摇”的计划就进入了待命阶段。一旦令下,山城将在爆炸声中夷为平地,以此配合国民党的所谓的“反共复国”大业。

与此同时,国民党特务组织梅花党,特地组织了一支“反共复国军”。为了确保“地动山摇”计划的绝密性,这支所谓的复国军,竟丧心病狂地借口共产党要来了,兵工厂要搬迁,在搬迁路上将所有参加过“地动山摇”爆炸工程设计的技术人员全部秘密杀害。而且每一次屠杀后,都要清点尸首。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以达到“一个不漏”的目的。

一批去贵州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当他们坐的车子开到半路时,就遭到了由土匪假扮的“解放军”的伏击。土匪用机枪横扫车上手无寸铁的技术人员。驾驶员在慌乱中一不留神,把车子开出了盘山道,滚到了山谷的深渊。整车的技术人员无一生还。但是,当土匪清点尸体时,却发现少了一具尸体―――国民党333兵工厂的技术员成虎彪。为了保证那个“地动山摇”计划的绝密性,土匪宁可错杀三千,也决不能漏掉一个。何况,成虎彪又是“地动山摇”计划引爆装置的设计者之一,更不能留下他这个活口。于是,他们四处张网,追杀成虎彪。

2、当 铺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初,仲冬的山风吹拂着山城的大地,街上显得少有的宁静。城西有一条商业老街,那就是蜀锦坝。这里除了有几十家固定的商铺外,主要是山货的集散地。

在这些商铺中有家兴隆典当特别引人注目,一个特大的“当”字占了整块的墙壁。这家典当的老板,他姓杨,叫杨乃文,是土匪丁二龙的投帖门生。他虽说是典当老板,实际上没有做过一笔典贷的生意,有他父亲坐台执掌,他成了不管业务的小开。

丁二龙原是国民党军一个连长,虽说是个下级军官,他的师父却赫赫有名,是国民党的中将专员,梅花党的二号人物黄飞虎。有一回,他与他的顶头上司,一个营长闹翻了,便拉了队伍上了山,和匪首陈锡昌结拜为兄弟,成立了飞刀党,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最近,丁二龙得到一个消息,国民党333兵工厂有个技术员叫成虎彪,本来安排在去贵州的路上将他处死,谁知半路上被他逃走了。

于是,丁二龙找到杨乃文:“乃文,听说重庆有位名望颇高的伤科郎中,叫什么‘一贴灵’。他只有一个儿子,是兵工厂里的技术员,据说撤离时,随兵工厂一起走了,半路上又逃了回来。我想把他的父亲‘一贴灵’招到我们复国军里来。我们不妨通过其父亲,掌握他儿子的动向,把他捉拿归案,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师父,‘一贴灵’禀性孤傲,你想招募他为地下复国军,恐怕他不会来应招的。”“他不应招,我们可以想办法逼他来嘛!”

丁二龙对杨乃文招招手,要他附耳过来,把如何引诱“一贴灵”上钩的计策,对他细细地耳语了一番。听得杨乃文直点头,口称:“高,高,师父妙计,学生照办。”

再说,“一贴灵”的大名叫成大器,世代行医。由于他自幼跟随父亲专攻杏林,熟悉了人体的构造。他对人体上的三百零六根骨头,三百六十五个穴位,了如指掌。再配上他祖传的膏方,贴到患处,没有不灵的。所以“一贴灵”名扬四海。因而他在重庆市里,名望颇高,可称得上一代名医。

今天,成大器忙了一个上午,将近中午时分,病人都走了,趁开饭之前,他泡上了一壶浓茶,坐下来想休息片刻。

这时,典当里的两个佣人急急赶来:“成大医师,我家老太爷突然卧床不起,不能动弹,有劳成医师的大驾,上门为我家老太爷看病。”说着,奉上一条小黄鱼、一两黄金。

“你们老太爷尊姓大名?”

“我们是兴隆典当的,老太爷姓杨。”

成大器一听兴隆典当,心想,典当老板的财气最足,说道:“走吧,治病救人要紧。”

门外已停好一副滑竿,成大器坐了上去,他们抬了就走。一路上并无耽搁,成大器在佣人陪同下来到了典当里。

3、诱骗

杨乃文早早伫立在典当门口,恭迎成大器的光临。到了内堂,成大器认认真真地为老太爷号了脉,检查了腰伤,又为他推拿了几下,然后拿出祖传的膏药贴在患处,回头对杨乃文说:“老太爷偶感风寒,积瘀成疾,无甚大伤。”

杨乃文再三致谢,并设宴款待。正当他们酒热脸红之际,典当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破破烂烂的黄颜色旧军装的兵痞,只听他尖声尖气地喊道:“喂,当宝贝!我这个宝贝要当一百万元,你们快拿钱来。”说着,“咚”地一声把一个挺沉挺沉的布包扔在了柜台上。

朝奉先生戴上了老花镜,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竟是两颗“黑咕隆咚”的手榴弹,吓得朝奉先生接连倒退几步:“老,老板啊,你,你快来一下。”杨乃文只好硬了头皮来到柜台前,咕哝了一句:“我们典当不收军用物资的。”

那无赖哪能依得,他把手榴弹的后盖全部打开,把药线抽了出来,然后指指身上的破军装对杨乃文说:“就凭我身上这张老虎皮,向你要一百万元又怎么样,少罗嗦,拿钱来。不给,我就拉线了。”

杨乃文见他坐在柜台上,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出于无奈,他只好从账台里取出十枚“袁大头”,递到无赖手中,想息事宁人。

谁知,成大器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敲诈,早从内堂出来,兜到了无赖的身后,见无赖拿着银圆在手中掂了掂,就轻轻地在他肘部一拍,这十枚银圆顿时连成了一条白龙,“嗖嗖嗖”,从柜台外面直朝柜台里面飞去。无赖知道厉害,便转过身对着成大器说:“先生,请你高抬贵手,我如果真能过得去,何苦用手榴弹来典贷。”他说着,突然平举右臂,露出肘尖,本想撞成大器胸部,由于个子较矮,肘尖撞向成大器的肚皮。

成大器早有防备,他一闪身,躲到了无赖身后,举起右掌,朝无赖的右肩劈去。“哎哟!”无赖的右臂顿时像时鸣钟的钟摆,前后晃动起来。

成大器向杨乃文拱拱手:“杨老板,谢谢你,今天我打扰了,我们后会有期,我先走一步了。”说完,成大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典当。

无赖紧随其后,再三讨饶:“你,你莫不就是‘一贴灵’成大器、成大医生不成!我刚才用手榴弹去典贷,就是为了给你送钱去啊。”“给我送钱?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干吗要送钱给我?”

“我有个好兄弟,在解放重庆时被解放军打断了左腿。现在部队早已撤走,我们上哪儿去就医?听人家说,你老是‘一贴灵’,是骨伤专家。我为了给我兄弟请医生,没钱,怎么办?这才出此下策,用手榴弹去典贷,诈些钱来请你这位大医生。”他说着,忍住脱臼的疼痛,跪下来给成大器叩头。

成大器听他这么一说,便伸出右手,在他右肩上用力一扳,只听他“哇”地一声惨叫,原本脱臼的右肩,就在叫声中复原了。无赖见成大器的功夫真是了得,他叩头如捣蒜:“成医师,我的大爷啊。我那兄弟和我非亲非故,但我们都是行伍出身,在炮火中我们结下了生死之情。他的腿伤已经快一个月了,外面的肉都烂到骨头了,你再不去救他,他的腿保不住了。”说着,无赖泪如雨下。

成大器被无赖的举动感动了。

4、中 计

成大器跳上道上停着的吉普车,两人边说边聊,无多片刻,车子已经出了城,来到背靠嘉陵江的石子山下。这里荒无人烟,一片乱坟岗。成大器正要开口问:“你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无赖将车停下,说:“成大爷,就这里,你请。”

正说着,那坟头前的墓碑渐渐移开,地下露出一道口子。从口子下面,慢慢地又伸出把竹梯子来。

成大器本来不想下去,他朝坟洞下面望望,地底下闪出道道蓝光,显得非常神秘。就在他低头往下看的一刹那,无赖用力一推,成大器脚步踉跄,朝前一冲,一脚踏在那个小竹梯上,小竹梯往下一抽,成大器就这样跌进了坟洞里。

此时,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将他扶住,然后训斥起他周围的人:“你们放肆,成大医师驾到,能这样对他吗?”

四周壁上,点起盏盏野猪油灯,闪出束束蓝光。坟洞当中,放了二十来张红木八仙桌,桌上都有酒菜。酒瓶未启封,菜肴都没动,好像就在等候他成大器的到来。再说,那个扶住成大器的家伙,就是七十二帮山匪中的一帮飞刀党的二把手、典当老板杨乃文的师父丁二龙,他把成大器扶到最最里面的一张八仙桌边坐下。

成大器望望无赖,刚才他声泪俱下,原来全在演戏啊。此时,丁二龙举起了酒壶,为成大器斟上满满一杯酒,说:“成大医师,小弟等仰慕你的大名,惟恐你不肯赏光,才出此下策强行把你诓到此间。”

成大器从刚才无赖典当里当手榴弹,就可以知道这伙人是什么样的角色。今天,自己在他们手里,只有先敷衍他们,于是说:“望诸位看在初次见面的份上,喝了这杯酒,早点放我回家,不胜感激。”

说时慢,当时快。就在成大器和他左右两个匪徒碰杯时,面对成大器的正前方,突然闪出一道白光,特别耀眼。丁二龙说:“成大医师,按这里的规矩,先给你照个相,留作纪念。刚才的白光,乃是照相用的闪光灯。”

丁二龙待他放下杯子,又斟好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在场的百来位兄弟也跟着“扑通、扑通”跪了下来。一时把成大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无赖说:“成大医师,蛇无头而不行。自从大哥遭难后,我们兄弟缺了顶梁柱,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今天请成大医师到此,受我兄弟一拜,我等尊你为我们的大哥。借重成大医师的声望,带领我等兄弟东山再起。”

成大器万万没料到这伙人会拉他入伙,还尊他为首,他非常干脆地回答:“各位老大,在下何德何能,敢当如此重任,望你们另请高明。”

丁二龙见他敬酒不吃,便拉下脸来说:“成大医师,令郎是国民党兵工厂里的技术人员,在共产党的眼里,我们都是套在一只鞋子里的臭袜子。今天,我们尊你为首,实际是为你父子俩日后见面留下一条后路。”

成大器顿时目瞪口呆,儿子虎彪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成家世代为医,惟有他儿子天性好动,医书看不进,而对无线电方面的知识却无师自通。后来兵工厂招工,他去应试,竟考了个头名。重庆解放前夕,兵工厂要撤离,儿子回家来告别,问他搬往何处,他说这是军事机密。现在,一月有余,平安家书没有来,却引来这伙土匪逼我入伙,难道他们知道了我儿子的下落?

5、活菩萨

丁二龙见他不肯上船,便一挥手,一个小土匪送来一张湿漉漉的照片。成大器接过照片一看,只见照片顶端上印有一行小字:成大器接任飞刀党魁首受贺志喜留念。照片上的画就是他们三个人碰杯时的情景。成大器心想:这样一张“受贺”的照片,随便给谁看了,谁都会相信这是真的。唉,这叫我跳进扬子江也洗不清了。

“一贴灵”成大器的伤科诊所不远,有家重庆最大的国药号。国药号老板姓布,大号泉度。因为乐善好施,国药号的店名就叫布施堂。

成大器诊病,开了药方,特地关照病人去布施堂撮药。为此,他和布泉度素有往来。历来,药店靠名医来扶持。

自从土匪窝里回来,成大器整天心神不宁,自己一生清清白白行医,到头来,去当一个遭千人骂、万人唾的土匪头子!自己即使浑身长满了嘴,也道不清,辩不白了。令他最担心的,还是儿子是不是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成大器捧着那张照片,觉得烫手、挠心,这时想起了布泉度。

布泉度是重庆望族之后,祖孙几代都以经销药材为生,素有药王之称。到了布泉度这一代,已是国药号第三代的掌门人了。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布泉度开了一家国药号,为继承祖业,取名为布氏堂国药店。在药店开张之际,周围的老百姓送来一块庆贺匾额,上书:布施堂,这是对布泉度一贯乐善好施的肯定。布泉度由此得了个雅号――“活菩萨”。布泉度的生意做得很大,他交际又广,与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往来。常言说,求菩萨也得带上一副蜡烛,三炷香。求“活菩萨”帮这么大的忙,岂能两手空空?成大器想起半个月之前,去布施堂结账,正巧,布泉度有位朋友买了一只青花瓷碗,拿来让他鉴赏。布泉度见了瓷碗,捧在手中,反复赏玩,爱不释手。送他的东西,定要投他所好。成大器决定去觅一只青花瓷碗来,讨他的欢心。

离“一贴灵”诊所一里路,有家古玩店。老板姓古,与成大器常来常往。这家古玩店由于生意清淡,店堂里只有古老板本人。成大器走进了古玩店,古老板热情招待,为他泡了上等红茶,成大器细细浏览起店内的陈列样品,在货架上,他看到一只比酒盅大一点的青花瓷碗。

这碗的外形宛如一朵出泥的莲花,显得古朴、轻巧。他将碗底翻过来,只见大红印鉴上有四个宋体字:嘉庆杭窑。便对古老板说:“此碗我要了,不会是赝品吧?”

就在此时,走进来一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一身南洋富商的打扮,手里拎了只小牛皮的皮包,走到成大器的背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先生,能让我看看吗?”

小伙子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翻过碗看看说:“据我所知,杭窑不出青瓷,何来这青瓷莲花碗呢?”

古老板多了个心眼说:“先生,你可知道,清朝嘉庆皇帝曾在杭州建过官窑,出过一批为数不多的青花瓷品。所以,杭窑有青瓷,但数量不多,所以才价值连城哪。”

6、南洋富商

谁知那青年指着碗底上的大红印鉴问古老板:“老前辈,鉴定瓷器是真品还是赝品,只需看印鉴。真品乃彩含朱;赝品乃朱盖彩。你说对否?”没想到眼前这位青年人,对古玩行当玩得如此精到。“彩含朱,朱盖彩”是行话。真品的印鉴是先盖好,然后进窑一起烧,所以,大红印鉴含在瓷彩里面。而赝品,它是烧好出窑后再盖上去的,朱红印鉴势必盖在瓷彩的外面。

正当古老板张口结舌,无以对答之际,那青年手一松,青瓷莲花碗跌落在地,顷刻间化为碎片,他马上从皮包里掏出一只青瓷莲花碗来,与打碎的那只无论形状、大小、颜色深浅,几乎是一模一样。

古老板拿到手上,细细一看,是真正杭窑所出的青瓷莲花碗。

“老前辈,我原本想再觅一只莲花碗,配成一对送人的。现在,我失手把你的赝品打碎了,只好拿这个真品来赔你了。”

古老板对这个青年富商已经有了好感,他更不愿意把他的真品赔了出去。便对成大器说:“成先生,这个碗你虽然要买,但是我们还没有成交,这碗的归属,无疑还是属于我的。他打碎了我的碗,应该赔给我。现在他赔我的是真品,对不起,我要把它收藏起来,不卖,不卖了。”成大器被惹得火冒八丈,气得转身就走。

成大器一走,古老板把年轻富商迎进了内室,和他品茶,叙谈起来。这个年轻富商姓林,叫林晓良,是南洋爱侨商行董事长林耀先的三公子,他们林家在重庆也有两家公司,因受战事影响,两家公司有些败落。此番,他受父亲重托,趁重庆解放之际,回渝想重整家业。当古老板知道眼前这位少爷就是爱侨商行林氏之后,就更加器重他了。“小侄不习上进,来渝不久,事业未成,却先看中了一位名门千金。想托人上门去提亲,苦于刚从南洋归来,渝地无熟人可以相托,打听到未来的岳丈喜好收藏古玩。我原有青瓷莲花碗一只,想配成一对,作为进见之礼,讨得未来岳丈的喜欢。”林晓良说。“你相中了谁家的千金?”“就是布施堂国药号布老先生的爱女,人称重大校花第一枝的布秀兰小姐。”“你刚从南洋归来,怎么会与秀兰相识的?”

却说重庆有座名刹,忠义禅寺,是重庆三大古刹之一。善男信女都愿去忠义禅寺进香,香火极旺。半年前,突然祝融降临,烧去大雄宝殿一左一右两个大殿。经慧聪法师和僧众合力抢修,前几天刚刚修缮完毕,接纳香客进香。

佛殿修复,又喜逢重庆解放,忠义禅寺的香火又开始旺盛起来。那一天,恰逢农历十二月初一,香客如梭,往返似织。在这许多香客中,有一对母女十分引人注目。年长者四十开外年纪,略显富态。身上衣着十分考究,西湖锦缎做的旗袍,领子、袖口、下摆的四周都镶的是上等的紫貂。左旁有个姑娘挽着她的手臂,姑娘的头还靠在她的肩上。偶尔,她俩细语几句,还相对莞尔一笑。此情此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一双母女。

7、相亲

为母者姓喻,芳名一凤,出身重庆望族――喻府的大女儿,现在下嫁布施堂国药号的老板布泉度。为女者乃布泉度的独养女儿布秀兰,重庆大学高材生,二九芳龄,才貌出众,被誉为重庆大学校花之中第一枝。

母女俩来到“有求必应”的观音娘娘殿,点上香烛,倒身便拜。然后,在签筒里求得一签,一看,乃上上签也。母女俩求得了上上签后,从殿内出来,就在观音娘娘殿的门口,布秀兰与林晓良邂逅了。

林晓良一米七八的个头,面孔像雕塑家塑出来似的,线条明朗,但不显得刻板,反而显得圆润。给人的感觉是神采奕奕,庄重大方,同时又不失一种富有的势态。他默默地瞅着布秀兰,朝她微微一笑,布秀兰顿时感到小鹿撞胸。

喻一凤也看到了林晓良,又感受到了女儿的反应,心想:我在菩萨面前刚刚许下五千银元,这观音娘娘就帮我们应签了。谁知他家老爷布泉度突然来到观音殿前,见了妻女,拖了她们就走。

林晓良见了布秀兰,也被她的美色所倾倒。他到处打听,才得知是布泉度的女儿。“我这才来你这儿觅青花瓷碗啊。”

古老板一听,大喜过望。心想:此媒非我莫属。于是就把自己和布家私下的关系和盘托出,还告诉他,布泉度非常喜欢杭窑青瓷。

“放心放心,没有这只杭窑青瓷莲花碗,凭我和布老的私交,促成这桩美事,也不费吹灰之力。”

古老板亲自去布家,直接找到喻一凤。当喻一凤得知是忠义禅寺见到的那个青年,笑得嘴合也合不拢。她和古老板选定了黄道吉日,由她去通知布泉度,要古老板在吉日那一天,带了林晓良上门来相亲。

布家大院前后共三进,九间大屋。前有前天井,后有后天井,旁侧还有私家小花园。周围高墙,团团一圈,连接前门、后门和边门,把整个院子围得密密匝匝,水泄不通。

林晓良在古老板的陪同下,来到了布家。提起相亲,布泉度心事重重。古老板所说的这个人,以前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好像从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似的。至于南洋富商林氏之后,也是听他本人所说,尚未考证过。

林晓良一到,古老板作了番介绍。林晓良就奉上青瓷莲花碗,说:“此碗我从南洋带来的。家父听说伯父喜好古玩,特地差人收购了青瓷莲花碗。此乃正宗杭窑。是否正宗,伯父是行家,还请你来鉴定。”同时又奉上一只精致小盒,送到喻一凤的面前:“此乃家父在南洋收购的印度真丝纺绸,给伯母和小姐做件旗袍。由于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更多的精细礼品,些些薄礼,让你们见笑了。”

喻一凤并不在乎礼多礼少。这个女婿是她和女儿同时看中的。所以,她急着要把女儿介绍给他。于是,领了女儿走过来,对林晓良说:“平时秀兰她父亲对秀兰管教得很严,所以,她没有什么闺中的好友。秀兰过来,你们俩握握手,就来认识一下吧。”

喻一凤这番话,简直是一锤定音,她不让布泉度再多说什么了。而那两人就双双步出了客堂,朝花园走去。布泉度本想通过谈话来摸清林晓良的底细,现在林晓良被女儿拖了出去,他们谈不上一句话,摸不到他的底细。

8、追杀

成大器没有觅到青瓷莲花碗,郁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家里。

成大器的太太叫徐彩凤,也是名门闺秀。见丈夫虎着脸回家来,准是又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她给丈夫泡好了一杯浓茶,怯生生地问:“儿子的下落,你打听到了没有?”

“哼,古老板这个人,太势利了。明明有了青瓷莲花碗的真品,却不卖给我。他怕我出不起价呢,还是欺我家中拿不出宝贝来?”

由于爱好书法,成大器收藏了许多名家的书卷、字画和扇面。在他楼上的卧室里有只集宝箱,在这只用藤条做成的集宝箱里,他收藏了明代四大墨家的墨宝。

成大器望望这四件宝贝,件件珍贵,送掉哪一件,他都舍不得。成太太见他拿起放下,知道他不忍心送人。为了打探儿子的下落,她咬咬牙,抽出董其昌的书轴,往丈夫腋下一塞:“四件宝贝惟有这件已经装裱成轴,快给布泉度送去。”

成大器挟了书轴,刚要推门,门外冲进来一个头戴礼帽,遮去半张面孔的青年汉子。“爹,我是虎彪。”“儿子啊,你回来啦!”成大器又惊又喜。

这时门外传来了阵阵的狗吠声。虎彪急着说:“爹,追我的人已经来了。”成大器先去把诊所的大门打开,转身赶到灶间,把儿子塞进了灶膛。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为首的,成大器一看认识的,是兴隆典当的杨乃文。不由分说,杨乃文指挥手下,在屋前屋后、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当然也去地窖看了看,没有虎彪的踪影,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一走,成大器夫妇忙把儿子从灶膛里接出来,这才问他情况,虎彪长叹了一声说:“原来,兵工厂的搬迁纯粹是个骗局。他们借口搬迁,把技术人员都赶上了去贵州的汽车,前前后后共有十一辆汽车。这十一辆车可惨啦,有的在半路上轮胎放炮,引起油箱爆炸,车上的人没有一个生还。还有几辆车开到半路,名义上是遭到了‘解放军’的伏击。”

那一天,他们车上的驾驶员刚把车开上盘山路,想停下来歇歇。谁知车未停妥,“嗖,嗖,嗖”飞来了一串串的子弹。驾驶员以为中了埋伏,想加大油门冲出包围圈。谁知他一拉方向盘,前车轮就滑出了盘山路的路面,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车子直往下掉的这一刹那,虎彪坐在副驾驶员的位子上,凭他从小练就的一身武功,两脚在座位上一点,推开了车门,纵身往外就跳。被树枝钩住了衣服,悬在半空。一伙土匪一路追杀到山谷底下,清点尸体,少了一具。为此,他们封山查山,足足闹腾了一月有余。一个月下来,虎彪没有下过树,全靠山果果腹。

三天前,他得知土匪撤了,这才溜下山来。劫了一个过路人的囊包,换了这一身打扮。谁知刚进城,又被人发现了,跟踪上了他。

成大器夫妻俩一商量,家中没有藏人之处,要藏这么个大活人,只有去找活菩萨布泉度,或许他还有办法。

9、灭 口

重庆刚解放,西南地区的残匪仍然十分猖狂,肃反任务异常艰巨。为此,军管会特设了西北军区驻重庆市肃反委员会,受重庆市军管会保卫处管辖。

十二月一日,解放军通讯部截获了一份敌特的机密电报,那份电报称:重庆市内潜伏的特务组织已经做好了“地动山摇”计划的全部实施准备工作。此情报很快交到了肃反委员会主任、保卫处处长龙飞手中。

关于两千五百吨炸药的情报,龙飞早已获悉,可是,这两千五百吨炸药分布的情况,连同“地动山摇”行动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那天,龙飞的部下中有个叫隆仔的侦察员回家去看望他的哥哥,他哥哥是位药农。隆仔的哥哥叫兴仔,兴仔和老婆兴嫂都以种药、采药为生。兄弟俩久别重逢,显得特别亲热,一起喝酒时,无意间说起半年之前,他上山采药时,曾经亲眼看到过有人在山洞洞里埋炸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隆仔回到军管会,就把此事告诉了龙飞。

当他们赶到兴渝药站的山脚下时,只听得山头上断断续续时有枪声传来,龙飞和隆仔来到药站一看,药站已经空无一人,地上一片狼藉,还有点点的血迹。在一棵大榕树下,发现了一具男尸,经过仔细辨认,认定是兴渝药站的男主人――兴仔。

龙飞将药站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左右两间房,一间是货栈,堆满了草药,没人去翻动过,单单杀了男主人兴仔,显然是为了灭口。他们出了药站,准备下山。路过药站前面靠路口的茅坑时,茅坑的粪屎上飘浮着一顶斗笠。隆仔弯腰把斗笠拾起,摸到了一张用油纸裹着的小纸条。打开了纸条,上面一连写了三个斗大的“布”字:布,布,布!

龙飞带了这张写了三个“布”字的纸条回去,开始了对布泉度的调查。

原来白敬斋早在抗战时期就把布泉度拉进了中统,他的正式身份是中将参谋。国民党撤离重庆的前夕,白敬斋带了蒋介石的委任状也来找过布泉度,也委任他为“反共复国军副总司令员”。同时,也给了他一柄铜尺,铜尺上有三朵梅花,花蕊中嵌了三颗红宝石,为梅花党反共复国军内级别最高的人物。

重庆山高雾重,适宜种植各类草药。所以,山民们都以种植草药为生。布泉度的布施堂国药号,无疑成了这些药农的最大顾主,哪个不要讨好布泉度?

兴仔由于采药,经常在山头上钻来钻去,半年前,他曾经亲眼看到有人在山洞里埋炸药。那天,他无意间告诉了隆仔,而他老婆兴嫂在一旁也听到了。第二天,正巧布泉度来他家收购草药,布泉度是这一带收购药材最大的顾主,谁也不敢得罪他。所以,兴仔的兴嫂在药材过秤时,和布泉度闲聊,也是无意间,把她昨晚才听说的,埋炸药的事讲了出来。布泉度听了大吃一惊,但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尤其,当他知道兴仔的兄弟隆仔已经是军管会里的人了,这事要是被隆仔知道了就糟糕了。他马上联系了一帮山匪,命令他们进山,毁站灭口,杀死兴仔。

10、特别和尚

忠义禅寺是重庆最大的寺庙之一,半年前,被一场无名大火烧去大雄宝殿左右两侧的佛殿。面对一片焦土碎砖,主持慧聪法师决定率众僧下山化缘,筹措资金,修缮佛殿。

这时来了一位身着军装、肩披少将军衔的信徒,见了慧聪法师倒头便拜:“吾师在上,在下身陷军界,难免开了杀戒,双手多少沾有血腥,自知罪孽深重。为修后世之好,决意脱下戎装,接受剃度,遁入佛门,跟随法师,潜心钻研佛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说完,手一招,上来四个马弁,各捧二只漆皮箱子。

“慧聪法师,在下决心断绝凡尘,修身养心。此乃我一生的积蓄,黄金五千两,银元一万枚,另有珠宝玉器,奉献佛门,作为古刹修缮之用。请法师笑纳,了吾心愿。”

慧聪法师见他如此坚决,倾其所有资财来投身空门,实为难得。再则,为修庙宇,正需要资金,故而也不推却,就收下了这笔捐款,并且答应收他为徒,赐法名了空。

了空和尚为了表示他对佛门的一片诚意,要求掌管佛殿修缮之事,慧聪法师见了空和尚甘挑重担,便一口应允,把修缮佛殿之事全权交给了他。六个月后,被烧的佛殿装修一新。

慧聪法师空有一双慧眼,却没有看出了空和尚的本质来。了空原名叫孙柏祥,也是七十二帮山匪中的一帮。土匪飞刀党的丁二龙是梅花党党魁黄飞虎的徒弟,而孙柏祥却是梅花党魁首白敬斋的换帖弟兄。

在重庆解放前夕,白敬斋特意来找他:“蒋介石已经下了命令,要兵工厂设计一套爆炸计划,打算在重庆大大小小的山洞里,埋下两千五百吨炸药。待大举反攻时,这两千五百吨的炸药炸它个昏天黑地,看共产党不把重庆拱手让出来!”

“白兄,难道要小弟出山?”

“肥水不往外流嘛。我在蒋总统面前全力保举你了。现在,蒋总统手谕已下,封你为‘反共复国军副总司令员’,授少将衔。”说着白敬斋摸出一柄铜尺来。

此尺,七寸二分长,一寸八分宽,九分厚,为青铜所铸。铜尺的正面,镂刻了三朵梅花,十分精致,每朵梅花的花蕊,都嵌有红色的宝石。这柄铜尺的底面有条凹槽,凹槽内的两侧各有一个斜面,显而易见,此乃雌尺,另有一柄雄尺,可以与其相配。

原来烧佛殿,修佛殿,全是他了空和尚一人所为。

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名义上招募民工来修缮佛殿,遮人耳目,实际上被派去埋炸药。就是留在佛殿上的那批民工,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按照他们图纸上的要求,故意把观音娘娘的莲花宝座加高三尺,在观音娘娘的宝座底下又挖了地道,还暗中设下了机关。这一切,慧聪法师全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而白敬斋呢,名义上以结拜兄弟的情分套住了了空,而实际上对了空却没有半点结拜的情义。白敬斋在重庆还有一位结拜兄弟,就是布施堂国药号老板,人称“活菩萨”的布泉度。

白敬斋办事左手不相信右手,对谁也不相信,连自己结拜的兄弟也处处设防。就说他在重庆的两个结拜兄弟,他只搞单线联系。所以布泉度和了空和尚都不知道对方是白敬斋的换帖兄弟。
上贴: 龙种子 发布日期: 2002-12-10
11、误入贼口

布泉度虽然善于伪装,龙飞也派了侦察员肖克对他进行监视。肖克是何人?就是化装成南洋富商的林晓良。他在观音殿前赢得了布秀兰母女俩的赏识,又用一只青花瓷碗,可以在布宅进进出出了。

林晓良也知道,她们母女俩比较容易接触,布泉度哪会这样容易对付,他肯定对自己疑心重重。所以,他平时常常送上些布料、香水、雪茄、洋酒,口称全是由南洋带来的舶来品。既讨得她们母女的欢心,又留下余地,让布泉度拿了礼品去考察,是不是真从南洋来的。

布泉度还真的拿了这些东西去考证了。考证结果,完全是正宗的南洋货。看来,这小子真是从南洋来的,是南洋林氏的三公子。他渐渐地也相信起他来了。

布秀兰更是喜欢他,最好天天能和林晓良见上一面。哪天不见,她就心神不宁。

这一天,布泉度正在书房里,听说有人来了,见是成大器,明知虎彪是他的儿子,他依旧是满脸的笑容,恭恭敬敬地把他迎进了书房。

成大器捧出书轴,慢慢地展开。布泉度一看是董其昌的《张九龄白羽扇赋》轴,忍不住叫了起来:“精品,精品,此乃精品也。”

成大器见他收了书轴,装得和他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儿子如何遇难,如何脱险上去了。成大器恳求布泉度想想办法,能不能帮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虎彪躲一躲,逃过这一难关。

布泉度听了后,装得非常着急的样子,来来回回地踱起了方步,最后说:“重庆周围的山头上,到处都有药站,找一家可以信托的药站,让贤侄躲进深山去避难。”

“布老,全仗你的指点,去哪家药站为妥,还要仰仗布老指引。”

布泉度当即修书一封,递给成大器说:“这家药站最为隐蔽,离我们最远,地处深山之中。我们布施堂包揽了他们药站的全部货源,站主很买我的面子,会好好照顾他的。”布泉度特地叮嘱:“为了保证能安全到达,我派汽车来接他,送他去药站。你先回去,做些准备,不出两个时辰,我的汽车准到。”

成大器捧了布泉度的亲笔书信,匆匆赶回家来。告诉妻儿,去药站避祸。母子俩都没有异议。

汽车出了城,来到山脚边一条岔道口,突然山上传来枪声,子弹像飞蝗在车前车后乱舞。

司机开了车门跳到路边,就地一滚,滚到了山沟里。虎彪坐在汽车的后排,也想学司机的样子开门跳车。可是,后座两侧的车门推都推不开,被封死了。车子没了司机,停在路上不动,他又跳不出来,成了专门挨打的活靶子,子弹全向他飞来。

突然,他的左肩挨了一枪,整个身子朝前倒下,他匍匐在后座上,不敢坐起来。这时,他的右腿又挨了一弹,血一下子染红了车座上的车套。这时,他全明白了,他和他父亲全上了布泉度的当了,眼下又在重演去贵州路上遭遇“解放军”袭击的骗局,自己这下必死无疑了。

他渐渐地感到支撑不住了。这时,一队解放军冲到他的车前,将车门砸开,虎彪迷迷糊糊地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就有人把他拖下了车,往旁边一辆军用吉姆司大卡车上一塞。

这解放军是真是假?虎彪究竟是死是活呢?

12、事出意外

虎彪被劫,再加上白敬斋接二连三下了好几道追杀令,一定要把虎彪他们这批技术人员,杀尽灭绝,一个不留。现在,虎彪被解放军劫走,计划一旦被共产党知道,这还了得!

因此,布泉度深感责任重大,吓得他不敢向白敬斋汇报实际情况。虎彪在解放军手里,怎么打探能得到他的消息呢?布泉度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兴仔的老婆―――兴嫂。

当时,他派人去药站杀了兴仔,而兴嫂逃下山来,遇上了布泉度。布泉度装得好像路过此地,其实,他是存心来接兴嫂的。

兴嫂呢,死了男人,药站又被土匪毁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留在了布施堂,掌管整个药店的配货、发货。兴嫂自然对布泉度感激万分。布泉度想起了她,要她去找军管会里的隆仔,问问有关虎彪的情况,说不定她能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

虎彪被抢过来了,伤势严重,龙飞把他直接送往野战军医院,并把虎彪的健康状况列为一级保密,全面封锁,谁也不能对外泄露。另外,龙飞又通过报纸、电台,故意放出风去,说某日某时在某某山道的岔路口,一股土匪袭击一辆福特牌小汽车,击毙了司机,击伤了车内一名年轻的过路客商。客商被进山剿匪的解放军救起,后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于昨晚深夜零点死亡。消息传出,布泉度额手称庆。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他们订下的死规矩。

再说成大器,自从送走了儿子以后,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天夜里,诊所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箬帽的人闪了进来。成大器以为是病人来了,朝来者一看,大吃一惊!进来的人原来就是在典当里用手榴弹典换钞票的无赖。今天他依旧一身破破烂烂的样子,见了成大器就抱拳作揖,说:“大哥,听说令郎出了大事啦。”

“放屁,我儿子好好的,怎会出事?”

无赖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小字说:“你儿子是不是和报纸上说的同一天、同一时间上的山?他坐的是不是布泉度派来的福特小汽车?你自己看看,司机被打死了,你儿子也受了重伤,后来,抢救无效也死啦。”

无赖这次来,他并不是真正的来关心虎彪的死活。他听了成大器的介绍,把布泉度如何安排虎彪出走的全过程,还让虎彪带走了他写的亲笔信,一字不漏地全都记在笔记本子上,此番是黄飞虎直接布置的,要他收集虎彪怎么会落到解放军手中的全过程。只要查明是白敬斋的把兄弟布泉度一手策划的,他就要状告布泉度,扳倒白敬斋。

原来,梅花党的白、黄两个魁首,他们非但不和,而且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无赖收集到了有关情报,转身就走。至于成大器儿子的死活,他全不管了。这下,成大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

成大器急忙起身,正要拿雨具,布泉度撑了伞,夹着董其昌的书轴不请自来。他推开了门,直闯成大器的诊所:“成医生,老夫无能,特来奉还宝轴谢罪,恳请原谅。”

成大器一听,如五雷轰顶:“啊!布老,难道我家虎彪真的完了?”

“唉,常言说,人算不及天算。我算得好好的,谁能料到解放军与我们同时出发,他们要进山剿匪。这一剿匪,双方交上了火,枪弹无眼,误伤了我的一名司机,还连累了贤侄。”

13、领尸

至此,成大器夫妇证实了报上那个抢救无效的过路客商就是儿子虎彪,两人像一对泥塑的菩萨,你望着我,我看着你,欲哭无泪,一言不发。

此时,布泉度也泪眼汪汪地说:“虽然我的福特汽车已经全部被毁,这只能说明我时运不济。我未能将令郎安全送达药站,全怪老夫失算。每当我想起此事,心如刀割,令老夫坐卧不安。老夫想请班和尚来,为贤侄诵诵经,超度超度亡魂。成医生最好去趟军管会,把贤侄的尸体领回来,以便我们设灵祭奠。”

布泉度不愧是只老狐狸。他装出哭哭啼啼的样子,若要领回尸体,非要虎彪的父母亲自出面不可。父母要回儿子的尸体,买棺成殓,入土为安,这符合人之常情。所以,他又来策动成大器了。

成大器枉为一代名医,他熟悉人体的穴位,对人体的骨头了如指掌,却看不透人心的虚伪。他又被布泉度所蒙蔽,听从了他的调遣,真的去了军管会,要求领回自己儿子虎彪的尸体。

来到军管会各委办的办公室,接待他的是隆仔,成大器摸出一张报纸问:“请问,这报纸上写的过路客商,是不是指我儿子虎彪?

隆仔不忙着回答,转身打开了他带来的那个布包包,拿出一套沾满血迹的衣衫、裤子。

“请你认一认,这套衣服是不是你儿子虎彪的?”

成大器接过来一看,虽然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虎彪就是穿了这套衣服上山的。现在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而且留下了好几个枪洞。他作为一个医生,从枪洞的位置来分析,儿子必死无疑。“就在我儿子虎彪要进山的时候,你们凑什么热闹,也进山剿匪。你们与土匪一交上火,枪弹无珠,才把我儿子打成了这个样子。”他举起了衣服,眼泪簌落落地滚了下来。

显然,他在责怪解放军进山剿匪不是时候,误伤了他的儿子。

隆仔劝说道:“成大医生,人死不得复生,你要节哀,保重。”这时,成大器慢慢地站了起来说:“既然虎彪死了,我们不想再麻烦政府,我是他的父亲,请你们把虎彪的尸体还给我们,让我领回去买棺成殓,入土为安。”

隆仔对成大器说:“我们这报纸已经登了三天了,你们今天才来,你儿子的尸体,我们昨天晚上已经叫人给埋了。”

“埋了?埋在哪里?我派人去刨,刨出来让我带回去重新落葬。”“你要刨尸?这不妥当吧。”“他是我的儿子,是我们成家的子孙,他死了,让他葬到我们成家的祖坟地里去,这不算为过吧?”

“年关前,露死街头的尸体又多了起来。昨天晚上,有关部门把这批无主尸体统一埋葬了。你儿子的尸体,我们登了报,没人来领,就和这批无主尸体一起埋掉了。现在你要去刨尸,你儿子具体埋在什么地方,我一时也讲不清楚。”

成大器想,他讲不清楚埋尸的具体地点,这下刨尸也刨不成了。

“要不,等我有空去打听打听,打听到了我再告诉你?

成大器想,这要等到猴年马月?他没有讨到尸体,只好带了件血衣,怏怏而回。

14、夜闯太平间

布泉度得知虎彪尸体没有领回来,他感到事情更加蹊跷了。

正当布泉度为虎彪的尸体伤神时,那天晚上,他又在自己家的树洞里,收到了一封密件。这个树洞邮箱,连他家里的人都不知道,所以,凡是信件投到树洞里的,可见非同一般了。

布泉度展开信笺一看,信笺中央有一朵水印的梅花,下面具名一个“白”字,显然是白敬斋来的,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惊闻,虎彪被围一月未果,反被解放军劫走,可有此事?翘首待报。切切。”

布泉度看完信笺,脊梁骨上感到冷飕飕的。他从字面上,一个“惊”字,一个“翘”字,已经感到白敬斋对他很不满意了。

布泉度考虑再三,派人把典当老板杨乃文找来,向他耳语了几句。杨乃文点点头,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匆匆地走了。

虎彪所在的野战军医院是重庆一所私立小学。这天晚上八点多,正是月朗星稀、寒风呼啸之时。医院里的病人都已经熄灯入睡。医生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和一位值班护士。医生在看书,护士在抄写医嘱,整理病人的医案,整幢医院静悄悄的。

这时,一阵寒风带着哨音从耳边拂过。医院的围墙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他默默地扫视着周围,确认医院里没有其他动静,这才鹞子翻身,从墙外翻过了医院。他跑到了篮球场东北角的那一排小平房前。这排小平房以前是学校堆放工具用的,现在,医院用它来堆放尸体,成了野战军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看来有三大间,其实,里面的隔墙已经全部被打通,成了一个长条形的大房间,更显得黑沉沉、阴森森。

那男子掏出了手电筒,顺着地板,往前慢慢照去。偌大一个太平间,只有一柱手电筒的光,怪阴森的。可是他照来照去,地上只有两具用白床单裹住的尸体,而且一横一竖,很随意地躺着。

那男子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白床单,结果,这两具尸体,一具是女尸,一具是位老人的尸体。显然,虎彪的尸体不在其中。他悄悄地离开了太平间,又溜进了厕所间,换上白大褂,戴上大口罩,胸前还挂起一副听诊器,俨然像个查房的大夫,闪进了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的,有的病人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进入了梦乡。他来到每个病员的床头前,翻起床头卡。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下来,就是没有看到成虎彪的名字。

就在他查完病房回到走廊时,那值班医生带着护士,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是谁?不是我们医院的吧,怎么随随便便在病房里乱窜?”

那男子被医生、护士拦住了去路,他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是弘利医院的医生。我有个朋友,他儿子住在你们医院,已经好多天了。要我来看看他,他的病能否治得好。”

“这病人叫什么名字?”“成虎彪。”“成虎彪?就是被土匪打成马蜂窝的青年人?”“对对对,是他。”“早死了。送进来的当天晚上就死了。”

说着,那男子急急地溜了。值班医生忍不住笑了,他原来是隆仔假扮的。

15、假戏真做

杨乃文从医院出来,直奔布泉度的家,复命消差。并斩钉截铁地说:“虎彪死了,他尸体不在太平间,确实被埋掉了。”

这时,布泉度推出一具尸体,问:“你看看,这是谁?”

杨乃文看了一眼,脱口而出:“虎彪。布老,你把虎彪的尸体刨出来了?”

“成大器说,虎彪的尸体和那些无主的露尸一起被埋在乱坟岗了。我派人去了乱坟岗,硬把他刨了出来。”

这具尸体却是布泉度叫人精心化妆以后,来假冒虎彪的。杨乃文是见过虎彪的人,又捉过虎彪,现在他没有看出破绽,这使布泉度的信心更加足了。他说:“杨老板,你陪我去走一趟,把虎彪的尸体给成医生送去。”

尸体被送到了成大器家中。徐彩凤见儿子尸体回来了,就扑了上去,抱住尸体哭得泣不成声。

站在一旁的成大器以为真是儿子的尸体回来了,可是细细一看,就被他看出了破绽。

成大器是伤科郎中,他对人体的穴位、骨头最最熟悉。尸体的面孔经过化妆,有三分相像;尸体的外形,五大三粗的,也和虎彪生前十分相似。但是,尸体的头盖骨,它的骨形、骨相,和虎彪明显不对。

成大器看出了尸体是假冒的,布泉度也发觉被他看出了破绽。但是,布泉度并不紧张,料定成大器不会把假尸揭穿。如果他把假尸揭穿,肯定会伤他太太的心,何况上哪儿去找儿子的真尸呢?所以,他眼前不会揭穿它。

果然,成大器以假乱真,装得非常认真。他叫人来给尸体洗澡净身,更换衣服。同时,又叫和尚为这假儿子诵经。

于是,布泉度便打道回府,马上向白敬斋发报:“虎彪已死,斩尽杀绝,无一人漏网。”口气之硬,犹如斩钉截铁。

再说虎彪苏醒过来以后,显得特别激动,他对着隆仔说:“我交待,我交待。我是国民党333兵工厂的无线电技师,挂上尉军衔。我参加过‘地动山摇’爆炸计划的设计,我愿意把我原来设计的图纸,凭自己的记忆,重新默画出来,交给政府,以赎自己弥天大罪,争取宽大处理,两千五百吨炸药,天南地北分散在好几个山头。如何把这些分散的炸药集中起来,一点就爆,就要靠我负责设计的引爆装置来完成。我设计的那个装置,就和炸药包埋在一起。引爆装置里分三个程序,A为信号吸收器,B为信号传递器,C为点火引爆器。”

隆仔见他急于要交待自己的罪行,便安慰他说:“我去把首长请来,你当了首长的面,直接向他交待你设计的引爆装置好吗?”

16、铜尺初现

再说土匪头子孙柏祥,整天火急火燎地在等人来找他联络。让他这个“副总司令员”能名副其实地名正言顺地走马上任。所以,他根本没有心思来诵什么经,更没有耐心静坐着打什么禅了。今天,孙柏祥又是独自一个人在寺庙里走来走去,寂寞难耐,他就披了袈裟下山来,化缘去了。

孙柏祥来到兴隆典当门口,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就伸出一只手来,等待施主的施舍。

典当里的朝奉先生,他们各个都是只进不出的使者,随手拿起一柄铜尺,在台面上敲敲,又挥挥手说:“相烦师傅,多跑一家。”

那柄铜尺上有三朵梅花,每朵梅花的花蕊中央,都嵌了颗黑色宝石。

于是,他夺过铜尺来,说:“请问,此尺谁人所有?老衲此番下山,专程寻访持尺之人,请将物主请出,和老衲一见,阿弥陀佛。”

杨乃文赶紧来到柜台前,问:“和尚,你从哪里来?”

了空从随身的香火袋中,取出一柄同样大小的铜尺来,只是有两点不同。一,三朵梅花的花蕊上,都嵌了红宝石;二,此尺底面有一条阴槽。杨乃文看到三颗红宝石,知道梅花党反共复国军的上司寻上门来了,他不敢怠慢,忙把他迎进靠天井的书房。临窗,摆下酒席款待。

“杨施主,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杨乃文想,自己一直没有停止过工作,为了表功,给上级有个好印象,他就忙不迭地说:“成大器的儿子虎彪死了,你们不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为了找他的尸体,我就溜进了太平间―――”

“虎彪?”了空马上想起一个人来。他在山头上埋好炸药,设下鸿门宴,要炸死这些民工时,兵工厂来了一位技术员,很年轻,递给他一只像矿石机那么大小的盒子,上面有三只开关。他对了空和尚说:“你先打开第一只开关,待它红灯亮了,变成了绿灯,你再打开第二只开关。同样的,待红灯变成了绿灯,你再打开第三只开关。在打开第三只开关时,你最起码要离开爆炸的地点五百英尺,第三只开关一打开,只需五秒钟,就会引爆你埋下的所有炸药。”

事后证实,那盒子很管用,三个开关一按,他的鸿门宴大功告成,没有一个民工生还。从此,他把虎彪的名字记住了。现在,杨乃文提到了虎彪,便问;“他可是兵工厂里那个虎彪?”

“是的。据说他们兵工厂搬到贵州去了,虎彪在半路上逃了回来,我们派人去抓,结果没有抓住。”

杨乃文正说得来劲的时候,一支飞镖从窗外而来,直刺他的咽喉。他轻轻地“呃”了一声,就“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了空和尚拔出手枪,人就闪到了窗子旁边,紧贴着墙壁,窥探窗外动静。见凶手走了,他弯下腰,拔出那支飞镖,一看,呆住了。这是一支梅花镖。梅花镖上有五个花瓣。每个花瓣下面藏了一枚铜针,当飞镖旋转时,五枚铜针可以从花瓣下面旋出三寸多长,直刺人的要害部位。

显然,杀手是不让他讲出虎彪逃回来的真相,而且用的又是梅花镖。这说明反共复国军高层人物想灭杨乃文之口,目的在于要隐藏虎彪的去踪。

为此,了空以梅花镖为凭,给白敬斋发报,要求追查虎彪的下落,并要求查清,在我们高层里,是谁使用了这枚梅花镖,务必要清除内奸,纯洁队伍。

17、梅花党魁

再说白敬斋,五十出头,六十不到,中等个子,体形消瘦。他枯萎的脸上,黄恹恹的,带有青黑色,两个眼睛却像斧凿般的泛着鹰光。一张削骨的马脸,两颊的颧骨就像两座突兀的山峰,给人以冷峭、阴险的感觉。

今天,他穿了件骆驼绒的长袍,他的脊梁过早地弯曲了,他佝偻着脊背,微微耸起两个肩头,在他的寓所里步来踱去。

他那双曾经击毙过无数人、大而有力的双手,现在根根青筋暴露,手指也没有以前那样灵活,他不承认这是衰老的表现。

这个人比狼更凶,比鹰更猛,比狐狸还要狡猾,溜起来比兔子还快。

这时,他回过身来,举目欣赏起东边墙上那幅梅花图来。这幅画是蒋介石临上飞机时,亲手送给他的,是王雪涛先生的杰作。画的右上角写了两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

他望着这幅画,心想:老蒋即使去了台湾,他把偌大一个地下军,还是交付给我白某人来指挥。他送我这幅画,是借画励志,是在鼓励我。“疏影横斜水清浅”,莫以为我白某年老不中用了,在老蒋的眼中,我依然有着“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情趣。所以,他特别欣赏这幅梅花图。

白敬斋的办事、处世原则:一小心,二谨慎。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所以,他一律采用单线联络,就连和他结拜的两个兄弟,他都互不告诉。在落实“地动山摇”这么大的计划时,他也是分头布置,分头进行。

原先,在执行“地动山摇”计划时,白敬斋只让他们掌握各自的“半壁江山”,所以都封他们为“反共复国军副总司令员”。让了空抓住民工埋设炸药这一头,让布泉度联系兵工厂技术人员这一头。

现在,这两条线是到了该“合二为一”的时候了。但是,并成一条线后,这两个人谁领导谁呢?

布泉度是老资格的特工人员,他早就是中统中将参谋之职。而且这些年来,他以布施堂药店为掩护,和多方面人士建立了关系。这些关系日后还能进一步发展,为反共复国大业发挥进一步作用。扶他为正,理所当然。

然而,了空为了埋炸药,丢掉了山头王,削发当和尚。而且,烧佛殿、修佛殿、埋炸药、杀民工,桩桩件件做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实为难得的人才。最近来信,他寄来梅花毒镖一枚,要求清除内奸,可见他忠心可彪,决无二心。

但二者必有一人为正,另一人为副。

谁为正,谁为副?

他们两人,又都很自负,谁也不肯屈居他人之下。

为此,白敬斋伤透了脑筋。

18、解 谜

布泉度对林晓良进行了多次试探、考察,每一次考察,都证实了他是南洋爱侨商行大老板林氏之后。尽管如此,他依然心存芥蒂,还是放不下心来。

这天,女佣冯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递上一封信,她说:“老爷,刚才有人敲门,敲得很急,我急着去开门,开出门来一看没人,只见地上留下这封信。”

待她走了后,布泉度才拆开信封,抽出信笺。这是一张梅花信笺,信笺当中印有一朵梅花,一朵梅花共分五个花瓣,每个花瓣上写了一句诗,共四句:满眼香烛满地烟,菩萨灵验拂动衣,佛光普照惠山城,广化众生助摇曳。在第五朵梅花的花瓣上,又写了六个小字:带上铜尺,切切。信尾,具名一个白字。

布泉度对白敬斋这首小诗翻来覆去吟读了几遍,白敬斋从来不写什么诗句的,今天写了这么四句不伦不类的句子,到底讲些什么内容,真有点难为布泉度了。他反反复复地诵读了几遍,把这四句诗抄录在白纸上,偶然发现,每句诗的第六个字,如果把它竖着连起来,不就是“地动山摇”吗?

那时候,白敬斋交给他一把铜尺,对他说,这是把雄尺,还有把雌尺。当铜尺雌雄配对,二尺合一时,就成了获取引爆工程图纸的钥匙。现在信来了,并叫他带了铜尺前往,不言而喻,要他去会会那把雌尺,铜尺雌雄配对了,自己就好取得那引爆工程的图纸啦。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对!这“满眼香烛满地烟”,该是暗示我赴会的时间。今天是农历十三,后天就是十五。这十五,不就是月半,是“满眼香烛满地烟”进香的好日子。对了,白敬斋要我后天,月半赴约。

第二句:菩萨灵验拂动衣。

那么,重庆哪个寺庙里的菩萨最灵验呢?那非忠义禅寺莫属。所以这“菩萨灵验拂动衣”,分明是在告诉布泉度,要到菩萨最最灵验的忠义禅寺去碰头。

第三句:佛光普照惠山城。

这一句从字面上可以作广义的解释,也可能是为第四句作铺垫的。

第四句:广化众生助摇曳。

这“广化众生”四个字使布泉度想起了佛经中的一句话来。这一句把赴约的地点更加具体化了,定在忠义禅寺的观音殿内。

想清楚后,布泉度的心情特别好。他拿出铜尺来,用一方黑色丝绒擦了又擦。

这柄铜尺,七寸二分长,一寸八分宽,九分厚;尺面上镂刻了三朵梅花,每朵梅花的花瓣像大拇指指甲那么大,共五个瓣,围成了一个圈,总长度比一节豆荚还短。每朵梅花的花蕊都镶嵌了一颗衬衫纽扣那么大的红宝石共三颗,非常之考究。这三颗红宝石实际上是三道暗钮。尺面上的梅花原先比豆荚还要短小,一摁红宝石,梅花就会旋转着飞出来,五朵花瓣便变成了五把刀片,而且刀片下面,还藏伏着五枚毒针,这就是所谓的梅花镖。铜尺的底面有一条凸出的长槽,宽度约占平面的三分之二,两侧还有两条斜槽,显然有待另外一把雌尺来与它配对。

19、阴阳铜尺

农历十五,去忠义禅寺进香的善男信女从四面八方涌来。布泉度是个大胖子,走到山脚下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满面了。

他一个殿一个殿走过来,最后来到了观音殿。别的殿都是人山人海,惟有观音殿前冷冷清清,他举目一望,只见殿门虚掩,门前悬起一块小木牌,上书:香客止步。

观音殿封殿,完全是了空和尚一手策划的。

前天,了空和尚也收到了白敬斋同样的一封信。通知他月半有人来观音殿和他的铜尺雌雄配对,共同开启秘密地道,取出引爆工程图。

了空对“共同开启秘密地道”,极为不满。这秘密通道的钥匙理应交给他来保管。谁知,最后只给他一柄雌尺,还有一柄雄尺落在别人手里。落在谁的手里呢?他不知道。这不是存心用另外一柄铜尺来牵制他的行动吗?

本来,他对副总司令员这个位置很满意,谁知,重庆解放后,就没有人来找过他,他这个副总司令,被晾在了一边,身边又无一兵一卒,自己的部下在哪里?他一时又聚集不起来,也找不到。他好像被人遗弃了似的,这使他忿忿然。

所以,了空今天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不管谁来,只要他拿出那柄雄性铜尺,了空就要杀了他,使雌雄铜尺全部落到自己手中,再也不受那个“副”字的制约,今后就可以无拘无束地独来独往了。

布泉度举目四望,因观音殿今天不开放,佛殿的十扇落地长窗都虚掩着,殿内暗洞洞,没有一点阳光,只有供台上一盏长明灯,闪闪发亮。

这时,他取出了铜尺,握在手中,闭上双目,静静心,等人前来联络。

刚才了空和尚见人影一闪,有人进了观音殿,他来到观音殿内,见一人手托铜尺,坐在椅子上。他看到了那柄铜尺,眼睛都发红了。心想,今天我要杀的就是此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到袈裟里面,捏住了匕首的把柄,正要拔出来行凶,这时布泉度睁开了眼睛,了空停下了手。

原来,了空曾经遭到过共产党游击队的打击。在一次战斗中,他的左腿被打坏,全靠布泉度施诊给药,虽落下一拐一拐的残疾,但腿保住了。布泉度有恩于他,这是一。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山上七十二帮帮匪,各个都敬重布泉度。自己虽然出了家,离开了他们七十二帮,但如果对布泉度下了手,被七十二帮帮匪知道了,他们联合起来讨伐自己,这叫我如何是好?他的手不由得软了下来,只得乖乖地掏出他所持有的那柄雌尺来,放到布泉度的手上。

“阿弥陀佛。贫僧是反共复国军副总司令员,请教布施主,你是―――”“没想到孙将军换上了袈裟,我俩彼此彼此,既是同僚,又是同职。”布泉度边说,边拿起了空给他的铜尺来,果然是雌尺,有条凹槽,于是便把自己的铜尺插了过去。两尺合一后,突然,两把尺上的六朵梅花慢慢地舒展开来,布泉度带来的那把雄尺,其当中那朵梅花的花瓣渐渐卷了起来,变成了金龙的爪子,曲曲弯弯,这就是五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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