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昆虫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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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天使
1
莉莉娅斯·帕帕盖属于那种纯幻想型的女人。这种气质在她的职业活动中有时会让人觉得不可靠，应该加以警惕和节制。索菲·舍克常常能用眼睛看见，用耳朵听到神出鬼没的幽灵，显然她更讲究实用主义和实证。这样说来，她俩倒是一对不错的搭档，帕帕盖太太早就断言她们会成为好朋友，那时她的隔壁邻居波佩夫人已经飞快地堕入了严重的歇斯底里状态，总能听到新来的保姆兼家庭女教师在跟格特鲁德侄女和小儿子托拜厄斯说话，而这两个孩子早在多年前就淹死了。索菲·舍克说，他们坐在保姆桌边，虽然身上的衣服既新鲜又干燥，可是却散发着一股盐水味。他们总想知道祖父传下来的那只平常放在保姆室某个角落里的钟表去哪儿了。托拜厄斯以前就喜欢表盘上太阳和月亮笑脸相随的模样。为了省心，波佩夫人索性把钟表卖了。帕帕盖太太给文静的小舍克找了个安身之地，舍克收拾好寥寥可数的几件东西后便搬了进去。帕帕盖太太自己的通灵术从来不曾超越过自动书写水平——当然都是长篇累牍——但她相信索菲·舍克没准会创造奇迹。她的表现总是让人惊讶和叹服，这种出色并不常见。不过，如此难得的稀罕本身就是权威的保证。
一八七五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后，她们沿着马尔盖特的弗伦特大街步行去参加在杰西太太的客厅里举办的降神会。莉莉娅斯·帕帕盖太太超前几步，身穿有荷叶边裙摆的棕褐色绸衣，戴一顶沉甸甸的帽子，羽饰乌黑闪亮，一对没有头的翅膀胖乎乎的深蓝色肩膀上闪耀着漆黑、祖母绿和亮蓝色，就像老画片中赫耳墨斯的帽子或脚踝上飘动的小翅膀。索菲·舍克穿着鸽灰色白领羊绒衫，手拿一把简易黑伞。
太阳渐渐从灰蒙蒙的水面上沉没，犹如一只昏黄的玫瑰色大圆盘，那颜色就像一块灼伤不久的印迹，沉浸在泼洒到钢一般的云块之间的金红色的光芒中，那光芒犹如从锃亮的壁炉里发出的火光。
“瞧，”莉莉娅斯·帕帕盖焦急地挥舞着一只戴手套的手说，“你没看见天使吗？身披一件云裳，头顶笼罩着一片彩虹，脸庞就像太阳，两只脚像火柱一样。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打开的小书。”
索菲看见大海高远的上空天使云做的肌肉和筋腱，她看见了天使红彤彤、热乎乎的脸庞和燃烧的双脚。她知道自己太过执著。她渴望如此，这样就可以看见天上那些忙着自己的事、四处漂泊的隐形仙人，看到天空中带着羽毛、仿佛长着翅膀的黑暗气息。她知道那个世界深深地渗透进这个世界，眼前完全变成纯灰色的马尔盖特就像史前的巨石阵和圣·保罗大教堂。索菲·舍克觉得这次日落真是太辉煌了。天使那条火焰般的腿在闪闪发光，而且不断地延伸着，在暗淡的水面上留下瞬息即逝的玫瑰色波纹。他粗壮的灰色身躯弯曲拧转，身边萦绕着金黄色的光环。“日落真让人百看不厌。”索菲·舍克说。她苍白的脸犹如盈盈满月，发过一次轻微皮疹后留下了小小的坑点，到处都有雀斑星星点点的暗影。她眉毛很粗，嘴部暗淡，却很丰满，双唇习惯性地安然紧闭在一起，像两只叠合的手。她的睫毛长长的，如丝一般柔滑，若有若无。干草色头发沉甸甸的云鬓底下露出部分布满血管的耳朵。如果有人说，太阳和月亮的大小在人眼中永远恒定，人眼赋予它们可以承受的维度，大致与一畿尼硬币的尺寸相当，她也不会感到吃惊。然而，帕帕盖太太与威廉·布莱克心有同感，喜欢把天国军团齐声发出的数不清的呼喊“圣哉，圣哉，圣哉，全能的上帝”神圣化，或者与伊曼纽·斯威登堡心有灵犀，他曾看到天国的生灵在火焰般燃烧的苍穹中成群地漫游。一群愤怒的海鸥在空中争夺一口食物。它们同时成群尖叫着飞起，扇动着翅膀，就像帕帕盖太太看到的天使那样，轮廓渐渐模糊，然后慢慢消失。天使发出的最后一道光刹那间从索菲洁白的脸上掠过。她们加快了步子。帕帕盖太太从不迟到。
聚会通常都被安排在杰西太太的客厅里。那是一间让人不太舒服的屋子。杰西太太对舒服可谓一窍不通。房间里落了不少灰尘，银器上留下些许划痕，花边窗帘露出轻微破损。客厅里有很多书，都放在玻璃柜中。碗盆和盒子里收藏的各种石头和贝壳上积满了灰尘。窗户上放着一架望远镜，铜面被擦得锃亮。还有各种各样其他航海器具，包括一台六分仪、一支计时器、几个罗盘，这些东西占满了一个小橱柜。杰西上校的海上救援金质奖章也放在客厅，那是拿破仑三世皇帝为他特制的。还有一块皇家人文学院的银质奖章，这东西大小像个月亮形的餐盘。这些奖项都是杰西上校退休回到马尔盖特后获得的。在马尔盖特，在没有一艘常规救生艇的情况下，他至少三次发动渔民放出一条小船，亲自操着舵柄去援救在狂风和汹涌大海中沉没的船只。每一次他都救起了所有船员。一次是法国船，一次是英国船，还有一次是西班牙船。这些事都是在帕帕盖太太和他相识之前发生的，但每次这些绝对真实又无比浪漫的救援故事的细节都让她听得津津有味。她仿佛能看到事件发生的全过程，想象得活灵活现：海水波涛翻滚，浪尖汹涌，浪花肆虐，狂风在尖叫和呼啸，乌云中的星点争相奔走，灯笼在狂暴的黑暗中闪着芒尖。杰西上校坚定沉着，熟练的双手打紧湿漉漉的绳结，在摇晃倾斜的甲板上从一处爬到另一处，把一条湿重的梯子降到冒着水泡、打着旋涡的船舱里去营救法国小男孩，让那个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体重很轻的孩子安全地落到他的救生带中。然而，和大多数船长一样，他不会游泳。“理查德简直不知恐惧是何物。”杰西太太经常用她那洪亮铿锵的声音说，船长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嗫嚅着说，自己好像完全脱掉了伪装，好像在不计成本的时候表现得最为出色。他并不怀疑大多数人还是心存恐惧的，但他似乎的确撕掉了伪装。他可以宣称不信这一套，尽管只有体验过恐惧的人才谈得上真正勇敢，但他就像童话或者别的想不起是什么传说中的王子，还不清楚恐惧为何物。当他静下心去想它的时候——也许他并不经常去想，不，其实就是不经常去想——觉得自己其实在别人身上见过恐惧的影响力。杰西上校说起话来广征博引，随心所欲，对这样一个雕塑般的行动型男人来说实在让人惊讶。
这会儿他正站在壁炉前跟霍克先生交谈，雪白的头发和蓬松的胡须傲然耸立。霍克先生身兼数职，既是新耶路撒冷教会的执事，又是《精神手册》杂志编辑、海员救济基金会理事，还是夜晚聚会的副主持。霍克先生的外表与雄鹰没有一点相似。他外形有点圆胖，是个典型的怀特岛人，帕帕盖太太心想，肚子 ............

书籍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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