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光辉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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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大清早是我最最没劲的时候，尤其在约克郡的春晨，冷飕飕的三月风从山丘扫下来，一路钻进衣服里，刺得人耳朵鼻子都发痛。这么无趣的一个时间，更何况还站在铺着圆石子的庄院里，眼睁睁地看着一匹漂亮的好马濒临死亡，却无能为力。
事件开始在早上八点。凯特威先生来电话时，我刚吃完最后一口早餐。
"我有一匹拖车的好马，它身上冒出好多斑点。"
"是吗？什么样的斑点?"
"呃，圆圆扁扁，全身都是。"
"突然冒出来的吗?"
"是啊！昨晚上还好得很，啥也没有，"好，我马上过来。"我几乎在摩拳擦掌了，是荨麻疹，这玩意通常会自动痊愈，不过注射一针更可以加速疗效，而且我有了抗组织胺的新药------据说专治这种毛病。总而言之，这对兽医来说，情况绝对是"对路啦"
五十年代，拖拉机虽然替代了农场上绝大部分的工作，但农庄里仍旧养着为数不少的马匹。我一到凯特威先生的农场就发现这匹马可真是与众不同。
庄主牵着它从饲料厩走进院子。好一匹壮观的种马，高度足足有九呎，朝我走过来时，高贵的头骄傲地左右摆着。我简直怀着崇敬的心情在鉴赏它，那颈部的弧度、那壮硕的身躯、那四条强劲有力的腿，大腿上覆着绒嘟嘟的厚毛。
"好漂亮的马!"我赞叹。"太棒了！"
凯特威先生一脸的得意。"是啊，它的确很棒。上个月刚买回来的，我一心就想得一匹好马。"
凯特威先生个子矮小，有些年纪，人很开朗、很有朝气，是我最爱的几个农夫之一。他必须尽量撑高了手才拍得到马的脖子，马儿也亲昵地回应着他的动作。"它脾气也好，很文静。"
"马的脾气和卖相一样重要，脾气好，卖相好，难得啊。"我摸着它皮肤上的斑块。"没错，就是荨麻疹。"
"什么东西?"
"也叫做风疹块。是过敏引起的现象，也许它吃了些作么特别的东西，不过真正的病因很难确定。"
"很严重吗？"
"不会，不会。注射一针很快就好了。它的体质不是很棒的吗？"
"当然，棒得没话说。"
"太好了。荨麻疹对有些动物或许会造成一些麻烦，不过这壮小子绝对没问题。"
我把抗组织胺注入针筒，信心十足；这匹高大的骏马浑身散发着健康与活力，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注射时，它一动不动。快要抽出针管时，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以往我对荨麻疹都有一套适当的疗法，非常管用，：不妨来个补充，也许双管齐下，疗效更快。
于是我转回车上取过医药包，再为它注射常用的药剂。马儿照旧无所谓的模样，庄主看得哈哈大笑。
"哈，它满不在乎啊?"
我收拾起针筒。"可不是，但愿我们的病人全都像它这样，它真是了不起。"
我心想，这样的诊察真叫做求之不得。简单的病例，和善的主人，听话的病人，再加上这个病人简直就是一幅"读你千遍也不厌倦"的美景。纵使还有许多病号在等着，我硬是舍不得离开。我着迷似的站在那儿，半听着凯特威先生闲聊渐有起色的天气。
"好吧我终于开口，"我得走了。"身子才转得一半，发觉庄主静悄悄的不再说话。
静默持续了几分钟之后，"它有点怪。"
我注视着那匹马。只见它四肢的肌肉很轻微地在颤动。轻得几乎看不出，可是就在我的注视下，颤动一点一点地扩散，扩散到整个脖子、身体、臀部，都在打颤，颤动的程度还算轻微，但显而易见，有愈来愈强的态势。
"这是怎么了?"凯特威先生问。
"喔，只是一点反应，很快就会过去。"我故作轻松，可惜自己也拿不准。
我和庄主榜楞地定在原地，眼看着颤抖由原来的轻微缓慢发展成全身的震撼，而且强度仍在持续而稳定地增加。我仿佛呆了有一世纪那么久，努力摆出镇定从容的姿态，但实实在在不能相信眼前所见。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真是找不出任何一个道理来。我的心脏开始跳得厉害，我的嘴也干得厉害，因为颤动已经被剧烈的痉挛所替代。不久之前，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清澈明亮，现在惊惧无比地圆瞪着，白沫从它嘴里嗒嗒地垂落下来。我心乱如麻，也许我不该把两种药剂混合注射，但照道理也不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作用，不可能啊。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我怕自己已经没法再承受。血液在我耳朵里鼓噪，它当然会好起来，绝不能再继续------再继续就完了。
结果我错了。几乎是不声不响的，这头庞然大物居然开始在摇晃了。起初只是微微地晃，接着愈来愈凶，就像一棵在狂风中东倒西歪的大橡树。天哪，它要倒下去就完了。完结的一刻近在眼前。大骏马栽倒的那一刻，连脚下的圆石子路面都在震动。它躺在地上，侧向一边，四条腿抽搐地蹬了两蹬，就此不再动弹。
这下玩完了。我害死了这匹登峰造极的帅马。简直不能相信几分钟前，它还神气活现地站在那里。我带了刚出炉的特效药来，结果把它医死了。
我说什么好呢？凯特威先生，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我真的搞不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出不来。仿佛从外面看一幅画似的，我这才意识到整个农庄的建筑，衬着白雪皑皑的山丘，这才意识到天空很低，风很凜冽；意识到庄主、我，还有那匹动也不动的马的"尸体"。
我感觉冷到骨子里，难过得半死，可是我必须得表示一点意见。哆哆嗦嗦地吸了口大气，正要发话，马头极轻微地抬了抬。我不说话，凯特威先生也不说话，马儿自顾自地磨蹭一下胸口，朝四面张望了几秒钟，站了起来。它甩甩头，缓步走向主人。复元之快简直不可思议，一如先前的崩倒，丝毫看不出任何不良的后遗症。
庄主伸手拍拍马的脖子。"哈利先生，那些斑点好像都没啦!"
我上前看个仔细。"没错，都快看不出了。"
凯特威先生讶异地摇着头。"这真是够神奇的。不过有句话希望你别介意，我觉得他握着我的胳膊，看着我的脸，"这个新的疗法实在有点恐怖。"
一离开农场，我便把车停靠在石墙的挡风处。强大的虚脱感笼罩着我，这种事情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现在慢慢上了年纪------三十出头了------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受得住这些惊吓。我翻下后视镜照照自己，脸色有些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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