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不过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第一部分编辑荐语
黄雯带着自己的独特经历
一个T型台上模特的经历
对夜晚的迷恋,对身体的敏感
对安全感的极度渴求
但又无法抹去眼神里的空洞茫然
在她的小说里,只有颠覆而无法寻找到一个出口
只有疼痛而无法安抚,只有回忆而没有未来
这是一种极度真实的记录
还带着些许的急躁和幼稚
但它真实
这些从黑夜中、从一个华丽的身体中凝结出来的逼真文字
总是能在无法意料的地方触动内心的记忆
并以它内部的力度迫人去面对自己一再逃避的内心存在
她的文字充满了后现代的感官气息,拼贴、零散化、无中心以及
对庞大叙事结构的蔑视
像是一场华丽服装秀的那些过度的色彩和炫眼
在这一切的背后,剥开一层层的裱裹
就能直抵内核:一向被覆盖着的内心写作
在一个接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爱情故事和毫无来由的情感纠缠里
隐藏着黄雯带有惊人天赋的直觉
她永远冷眼旁观着自己的作为
无论她是否爱过
她永远不会因此而遮蔽自己对于爱情、对于对方的深刻判断
职业:模特儿
身高:1.79米
体重:56公斤
三围:84、60、89
头发:黑色、中长
眼睛:褐色
参加历届中国国际服饰博览会及春秋品牌发布会,参演的国际品牌有:Gianni Versace, Chanel, Lina Rich, Maxmary, Zonko Koshino(小筱顺子)等;国内品牌有:薄涛、衫衫、应大、圣雪绒、丽谷、白领等。
参加北京、上海、广州、大连、香港、宁波等服装节。参加历届国际车展,品牌有:大众、通用、马自达、现代等。参加电脑、珠宝及摩托罗拉、爱立信、三星等手机的产品展演。
为《时尚》、《瑞丽》、《追求》、《健康之友》、《时装》等杂志拍摄图片,并拍摄多部MTV,参与影视广告的拍摄及Vidal Sassoon发型展示。
2001年,应柏林亚太文化节的邀请,参加民族服饰展演。同年去韩国参加文化交流活动,期间参演安德列金等著名服装设计师的作品。
第一部分我想说的是 我讨厌简历(图)
我想说的是,我讨厌简历。 因为,简历老让我有一种脑门上贴了商标为了方便买卖的感受。简历是代表一个人存在的符号,是例行公事,不停地重复使用,直至呕吐。 简历服务于大众,由社会来分门别类,就像排列整齐的水果罐头,经过流水线后,贴上梨、苹果、橘子的标签,运到该去的地方。 我想,我是一个被漏掉的罐头。可能是从流水线上被同伴挤下来的,或是装箱后在运往目的地的路途中不小心掉下来的。于是,看着远行的同伴,我只有沉默和困惑。 在等着慢慢腐烂的一段时间里,我决定尽可能过得快活并有趣一点。 混乱、不遵循常规并非是件坏事。人总爱反复给自己定位,如果不这样,就仿佛找不着自己似的。我也许喜欢“混乱”,喜欢被迫停顿,让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根本不想急着赶路。 我时常穿着时髦的服饰,在假定的马路上走来走去。对着台下一片漆黑,玩弄我的眼神。在临近闪烁的聚光灯下,尽可能骄傲地抬着头。我喜欢这个职业,正如我喜欢爱情一样。在灰暗的生命中,它们都起着一些麻醉的作用。我不会喝酒,从未真正醉过,我只懂得用坠入情网和转眼即逝的瞬间,来成全生命的宿醉。 不仅仅是为了美的虚荣,重要的是它具有某种难以言说的超越性。在T台上,一切的准备和等待,都只为了最后几秒钟的绽放。我迷恋那个瞬间,仿佛台下所有的人的力量,汇聚在我身上。犹如听歌剧,经过平缓、跌宕的抒情,达至激情高音部分的宣泄经历。 仅此而已?我问自己。 是的。我想我是活在情绪里的人。这种情绪莫名其妙,没有来由,并且无法把握。另外,我还知道,我的一生都会在与自己不良情绪的对抗中度过。因为不这么干,我便溃不成军,我便会被抛向无底深渊。我真的害怕绝望,因此我决不让自己随便就失去控制。 我迷恋在台上的那些瞬间,它同爱情的许多时刻相似。于是,对于模特儿其他边三角四的信息和花边故事,我一点讲的兴趣都没有。 为了满足读者旺盛的好奇心,我推荐两本书,一本是《经纪人大全》,工具书;另一本是纪实花边文学,叫《世界超模纪实揭露》。或者把我写的一篇叫做《对中国模特行业现状及其未来发展若干问题的思考》的长篇大论,严肃地发表出来也行。那是我在读电影学院管理系时写的毕业论文。 我的论文写得不错,得了高分。不过,对这样一个行业用如此严肃的语调大肆谈论,说句心里话,有些心虚,有种过于兴师动众的滑稽感。我还记得,在做论文答辩时,我坐在教室中间,面对一排导师,背后是全体学友,我就像个独舞的小丑,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滑稽表演。我甚至坚持自己的观点,同讲台上的导师们唇枪舌剑。 我想,我缺少一种对自己的职业应有的斩钉截铁的信心。另外,我学的管理专业,同我在舞台上喜好的瞬间毫不相干。那时的我,喜欢分裂自己,好奇心旺盛,对一知半解的事情抱有兴趣。也许是好奇心害了我,它分散了我太多的注意力。我的目标不是定得太大以至于模糊不清;就是思绪过于的随意,使思考变得四分五裂。 我只知道,我急待一个坚实的出口。那是一种如一列奔驰的火车,在深邃的山洞里热切盼望前方那个拱形的亮点越来越近的迫切之感。否则,当缓慢与停顿出现,很快我便会枯竭。令人头疼的是,在拙劣的现实面前,我的急迫、焦躁的情绪只能成为一种讽刺,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小丑被训练出来故意逗人乐,而我则天生是个严肃认真的正面角色,却偏偏被人扣上了小丑的帽子。 一次,与一个叫朴树的抑郁型歌手聊天。他说,人的本性是往下坠落,活着的人不断地要向上爬,因为落下来太容易,而向上的每一小步都极其艰难,所以要逼自己。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琢磨了半天,竟很有同感。看来平常要多逼逼自己了。可再一想,连个出口都没有,逼自己,却没有方向,这算什么活法? 我的这些论调,似乎与模特儿职业不太相符。这是个青春职业,就像春天盛开的花儿,轻松绽放,无忧无虑。年轻美貌、标致的体型以及浅浅的简单就足够了。有太多内心的感受,不是件好事。假如我是时尚人士,我同样喜欢挑选那些青春貌美、思想单纯的姑娘做模特儿。她们的外形叫人赏心悦目,如果再加一点先天的悟性,就足够了。她们就像经过特殊打制的精美瓷器,在应有的位置上,静待守候,发挥功用就好。其他附着在这个形式以外的东西,都是对自身资源的浪费。
第一部分是一颗好棋子(图)
是一颗好棋子,就该在棋盘上守着规矩跳舞。而我却是一粒不太守规矩的棋子,一边大谈所谓的规则,一边又在奋力挣脱。 记得我曾经对初恋男友大放厥词:“为了爱,宁愿第二天去死。” 我还记得说此话时的场景和气氛,包括我的坐姿,交错放着的双手。我盯着窗外的几缕光线,情绪激昂得像舞台剧里的哈姆雷特。 这样的激情源于我对失去爱情的恐惧,我在担心和他的爱情会迅速消逝,那是我试图挽留他的一种姿态。这姿态在那个瞬间与我的内心是和谐的。我把爱情想像得很崇高,自己让自己感动,并期待对方能以相同的状态配合,恨不得陪着我激动地流下眼泪。 可笑的是,我找错了对象。这个比我大将近十岁的男人,用一种看着病人似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低头反驳了几句。说的什么,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脸上掠过的那一丝不屑的神情,着实打击了我。一时间,我像个逃兵,被一个叫“虚伪的煽情”的词刺痛得狼狈不堪。 我的幼稚初恋,呈散落状,浮游在记忆的各处,很难再收拾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只对它的雏形、片段印象深刻。 我母亲曾经反对我看一些大部头的书,担心我会被书“毒害”,被理想化的爱情弄晕,人会变得虚无缥缈。她告诫我永远要务实地生活,选定目标,出人头地,少去胡思乱想,分散精力。但我做不到。 幻想爱情,对我来说,比学习数学容易得多,一不用死记硬背,二不用强迫用功,总能随心所欲,靠天性就能成就。尽管结果总是以幻灭告终,我还是乐此不疲。 那句为爱赴死的狂言的确有其出处。在很小的年纪时,我读了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当时我的外婆正在翻看此书,直到今天我仍不明白,她老人家怎么会读如此激情洋溢的爱情小说。 胸前戴着荆棘的小鸟追随的是一种永恒的法则:它不知道什么会刺破它的胸膛,也不知道它会死于自己的歌唱。在非常短的一瞬间,荆棘刺进了胸膛。它不知道紧接着就是死亡的到来,只是执著地歌唱,直到生命离开了它的躯壳。可是,当我们把荆棘放进自己的胸膛,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了解的,但是我们还是要把它放进去,还是要把它放进自己的胸膛。 这是《荆棘鸟》一书的尾声,是我早期对爱的存在意义的理想诠释。 1.童年与母亲是我生命中极重要的两个符号。 7岁之前我从未见过母亲,在我稚嫩的脑袋里,从未有母亲的概念。母亲生下我不久就同父亲离异了。她生我的时候难产,胎儿太大。后来,母亲告诉我说,她怀孕时太贪嘴,以至于孩子在肚子里长得太大。当时不时兴剖腹产,因此母亲吃尽了苦头。 母亲痛恨文革,不仅仅因为文革耽搁了她的青春,还因为在生我那天晚上,大夫因为急着去听思想汇报,在缝合伤口时敷衍了事,留下了后遗症,使她的身体常年不适。 7岁之前我只习惯父亲和奶奶两个角色,我认为这理所当然。父亲怕我对他们过分依赖,影响性格发展,变得软弱,决定让我适应“集体”生活。于是,在后来二十余年的时光中,我几乎总是过着集体生活。而所谓集体生活在我今天看来,就像罐头搁上了流水线一样。顺着流水线走,不变成异类,最后成为合格品。 在幼儿园,我只在每星期六被父亲接回家,星期一再送回来。我被迫同陌生的小孩和老师相处。于是,从那会儿开始我便学会了虚伪。幼儿园里的两个老师,被我称为好人和坏人。好的那位对小孩十分和蔼,没有偏见,整天笑眯眯的,十分和善。坏的那位长得很好看,可老是凶巴巴的,性情喜怒无常。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欢我。我怕她,因此也恨她。 我孤僻的性格从这时起开始形成。当第一天父亲把我领进幼儿园那一刻起,我就恐惧得浑身发抖。幼时的恐惧体验在我长大成人后,依然留有印记。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怕,这直觉来自天生,让我对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怀有敌意。 终于,我还是无法适应幼儿园的生活,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 那天是星期六,父亲由于工作忙忘了接我回家。那是一段仿佛天塌下来的经历。我独自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小塑料筐,里面装着幼儿园发的食物和水果。天色暗了,父亲还没来。我决定一个人走回家。
第一部分这个主意不错
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我开始回忆过去父亲送我回家的路线:过三个小路口会有一个三岔路口,再向左拐一直走,经过形形色色的商店,还有一家我生病总去的医院,在一个总给我糖吃的大伯开的小商店的左侧,会出现一条有坡度的马路,继续往前走经过两家有狗叫的大院门口,能看见一条水沟,沿着水沟走到尽头,能看见一个生锈的水龙头。再一抬眼,就能瞧见奶奶在门口等着我了。 现在回想那条回家路线,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三岁的女孩能独自一人走完,何况当时天色已晚。当我回到奶奶身边时,看见她拿着条毛巾直抹眼泪。她搂着我不断安慰说,以后再也不回幼儿园了。 我又回到温暖的家中,同周围邻居的小孩整日混在一起。 我总爱生病,一到冬天就感冒发烧,成天吃药,以至于满嘴四环素牙,害得我老挨骂,说我每天不好好刷牙。要不就被奶奶端着一碗中药追得满院跑,结果还是一勺糖一勺药,闭上眼睛勉强服下。 我还时常莫名其妙地摔得鼻青脸肿的。一次我立在水沟旁边,试图双脚跳到对面去(平时单脚可以自如跨越)。在起跳的瞬间我分明感到要过去了,可一股鬼使神差的力量将我拉到沟里去了。不远处有人下夜班,听见声响,把我捞起来送回家中。我不记得是不是在哭,只记得奶奶在给我的膝盖擦红药水时说:这丫头正在长个儿。 关于记忆中的事件、人物、场景多半伴随着某种气味和色彩。比如,幼儿园的生活总是黄昏与晚上,衣服上总散发出碎面包渣儿的气味。在其后的自由自在的一段时光里,仿佛总和春天有关,四处弥漫着被自行车和脚印压过的泥土味儿,还有隔壁大院墙上的牵牛花的气息。 我似乎比一般的孩子胆小。一次,我和邻居家的几个小孩玩“爬钢梯”游戏,所有的小孩全都爬到了顶端,我试图爬上去和他们在一起,可重复了好多次,当我爬到一半时,就放弃了,因为太容易害怕,只能一个人愣愣地站在下面看着他们。他们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取笑我。我不知所措。当我抬头注视他们的那一刹那间,恍惚了好一会儿。 我很难说清楚那一瞬间的感受,就像在看老式相机拍的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的感觉。 我所知道的是,那一瞬间同自尊受到伤害关系不大,我并没有因为自己比他们胆小而羞愧难当。相反,他们的行为让我产生强烈的困惑。他们都在“上面”,剩我一个人在“下面”,这有什么不妥吗?我愣在原地好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情奇怪地宁静。 他们的嘲笑声渐渐远去,我丝毫不觉得刺耳。看着他们在刺眼的光线下晃动的四肢,我有了十分明确的隔离感,觉得自己在这样一个群体里成了陌生人,于是寂寞便升起来,完全覆盖住那一点轻微的羞愧情绪。 到底是他们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呢?这使我困惑。抬头那一瞬间的画面,让自己处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看着他们欣喜若狂的肢体语言,突然感到自己的宁静也是可以有借口的。 我后来回想抬头看他们的时候,我迎着强烈的阳光,光线太刺眼了,以至于产生了一些轻微的幻觉。
第二部分母亲在我生活里的出现是有迹象的(图)
母亲在我生活里的出现是有迹象的。 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收到一些毛衣、故事书、铅笔盒以及诸如此类的礼物,并且家里的气氛也显出些异样,就像屋子里早已习以为常的气氛即将被窗外某种不知来由的气息侵入而产生的不稳定心情。我很烦恼,不明白将要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有何意义。 在父亲的指导下,我给母亲写了封满是错别字的信,内容就是我如何如何想念她,急迫地等着她的到来等等。信里的话其实全是谎言,我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如何谈得上十分想念? 母亲和父亲复婚了。 在此之前她来看了我一次,就这一次她决定留下。原因是她看到我对她依依不舍。由于血脉相连,也由于我的乖巧讨她喜欢。接受母亲对年幼的我来说费了不少周折,可尽管如此,我在她面前的表现很和她的意。 我说过,我对人具有合理的条件反射,别人对我的态度决定着我与他配合的方式。就这一点来说,我是个没有创造力的孩子。 除非有人打扰了我的深度“睡眠”,并且是突发的。基本上我容易随遇而安。 母亲的“打扰”是无法避免的,也是渐进的,于是我的“接受”也是绵长的。母亲的态度暧昧、多变,于是我内心波动不断,会出现随机性的循环反应。这就像是在考验我本不发达的神经,直至把我造就成两个极端:或是一个战士,或是一个懦弱的逃兵。 2.我害怕房间角落里的一个地球仪。 那是母亲教课使用过又废弃掉的。它被一层透明的纱布裹着,表面上奇形怪状的线条与相对均衡的维度清晰可见。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它产生恐惧,以至于为了避免看到它,总要绕道避开。它好似一个异物,举棋不定地躲在角落里,任灰尘覆盖。并且那种蓝色,让人有一种要沉溺的恐惧和忧虑。 沉浸在一种没有变化的颜色里,是没有痛苦的,只有恐惧。 每次打扫卫生,都会有意避开它,因为每擦一寸灰尘,都会显露一次狰狞面目。地球仪上的不规则图案,就像一些软体动物被肢解后大大小小的碎片重新拼凑而成,弥漫着奇怪的塑胶味儿。它转动起来时,算是一个玩具。可一旦静止,那种感觉又会来临。只有让它疯狂转动,才能抑制住我的不安。可这世上哪有不停旋转的地球仪呢?除非我变成疯子。 我不可能变成疯子,因为我旺盛的好奇心与良好的自我控制,起码在我成为疯子之前,会努力做到健康、精力充沛、对聪明才智善加利用,如此才可善罢甘休。 母亲努力修炼我的后天,让我成为对现实世界疯癫的人。并且她身体力行,以个人魅力来影响我。我的领悟力极好,我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具体表现在我能从父母苦口婆心的教导中了解真实意图,那就是,他们将自己无法实现的目标,转嫁到下一代身上,指望我来帮助他们完成。 母亲的教育方式属于心血来潮,我像每个孩子一样,做了错事少不了挨骂挨打。有一次,因为我偷偷改了成绩单,没瞒过她的眼睛,遭到十分严厉的训斥。一阵痛打后,我对她说,你打死我好了。母亲愣了一会儿,把我独自留在黑暗的屋子里,锁上门走了。那是我最早一次体验绝望。 母亲对我好的时候,我就像泡在蜜糖里。她抚摸着我,仿如爱她自个儿一样。她还用美食“诱惑”我的食欲。我像个受到惊吓的小怪物,成天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的。过度的训斥和过度的热情,使我茫然无所适从。 然而,那几年里,我的想像力空前膨胀。 我喜欢上了自言自语的游戏。为了创造出多个角色的对话与场景,房间里所有的物件都派上了想像的用场。 床是最大的乐园,每天夜里在关灯前都会重复想像一个场景:四面都是海水,我在一条船上与一个动物或是一个人在一起,说的都是些顾影自怜的对白。如果在夏天,床边支起了蚊帐,还会把它当成船上的帆。我会从枕头下装着拿出一个珍贵的玩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作珍惜状。我时常裹着被子从床这头走到那头,扮演两个角色相互对话,做出喜和悲的表情。时常,我躲在被子里用手电筒照自己的身体,希望从中发现什么。
第二部分从我喜爱的动物透露我性格的雏形(图)
那时,有一只猫是我惟一一个活的“伙伴”,它调皮又强壮,似乎通人性。我喜欢猫的傲慢独立,它总同我保持一种相对合理的距离,让我和它亲近的同时,又可以饶有趣味地审视它。我想,它不是个易受伤害的动物,主要原因就在于它懒惰,懂得自得其乐、自我安慰,并了解与人相处之道――若即若离。它既保持了野性又赢得了人的喜爱。 从我最初喜爱的某种动物,便能透露出我性格的雏形,这多少也影响到我长大后的个性发展和人际关系。在猫和狗的喜爱测试中,多数人会选择狗。对于狗的忠诚和乖巧,大多数人都会喜爱,这使我联想到人对自身弱点的宽容:软弱和乐于接受谄媚。 我一向不喜欢狗,它低级,不如猫看上去经得起推敲。我本能地排斥狗,它一天到晚含着涎水在人的裤脚边蹭来蹭去,偶尔还冲人做下流动作,更别提随地大小便了。 那只猫和我相处了两年,在我们搬到新家后不久便死掉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太怀念旧屋,适应不了新家的生活。我的情绪因此十分低落,忽然间有了宿命感。说起它的死竟有些神秘。那是个风雨交加之夜,由于家人的疏忽,忘了将它放进屋内。它在六楼的阳台里上蹿下跳,突遇闪电,受到惊吓,一跃从楼上跳了下去。我想像得到一只下落的猫优美的弧线配合闪电亮光的场景。无论它是否愿意,这一举动完全符合“英勇赴死”的说法。 这种“赴死”的场面英勇而滑稽,仿佛出于高尚的情操扑向死亡,而实际上它仅仅是一只靠本能生存的猫而已。 我之所以对它的死如此关注,除了因为失去它而难过以外,更多的是由于孤独感引发的换位情绪,觉得它即是我,我即是它。这种模糊纷乱的情感,夹杂着滑稽死亡行为的发生,叫我长时间郁闷不已。我拒绝去看它的尸体,一想到它可能被摔得支离破碎的肢体,就感到恶心。我知道,失去它我是忧伤的,可是去接受一具残碎的、没有生命的死尸,恶心的感觉就覆盖过我对它的情感。 后来,听邻居说,整个上午它被搁在楼下,最后是被拾垃圾的老太太用火钳夹起来扔进垃圾车运走的。一时间,我告诫自己暂停思维,它仅仅是一只猫罢了。 此后,我一对别人说起这事,总会有人笑曰:你家的猫是自杀的。 猫死后,父亲不知从何处抓来一只刺猬叫我养着玩。时值深秋,没有合适的食物喂它,于是我成天买西红柿给它吃。可它不怎么吃。后来越来越不爱动弹,不到一个月,它便一动不动地死去了。看上去它像抑郁而死的模样。 从此,我发誓绝不再养动物了。 4.又回到了床上“游戏”中。 每当夜晚来临,我便在床上肆意幻想,放心演绎,房间里所有的物件都变成想像世界的元素,它们充斥在我编造的每一个故事情节里。后来外婆的到来,打扰了我在床上的游戏,因为家里床位没有空余,她必须跟我睡在一起。 于是,我将我的“乐园”扩充到厨房、卫生间、阳台、楼梯走廊以及门外那条沟的边缘。我对玩具、积木和布娃娃兴致不高,相反,对墙皮上一小块脱落的印记浮想联翩,挂在铁丝上的滴水毛巾、一只布满茶垢的水杯、旧饼干筒四面的图案、窗帘的一角⋯⋯凡是屋内放置了许久的物件,总能引起我的兴趣。它们安静地呆在那里,以最原始的状态吸引着我,让我产生游戏的欲望。 最能满足我游戏冲动的空间是厨房和卫生间。 这里是我恋物癖的起因,厨房和卫生间里是小物件集聚最多的地方。我喜欢在里面徘徊来去,感到里面的所有物品都在自演舞台剧。我一边洗碗一边自言自语,说些不知从哪听来的对话;或者当我要进厨房时,模仿故事情节中某一激动人心时刻的来临。以至于成了习惯,不停反复,好长时间恢复不了常态。 在卫生间里是最自由的。每次一插上门栓,立刻“看”到毛巾、牙刷连同脸盆都在起舞,水滴声仿佛唱歌,挂满一面墙的毛巾像各色脸谱。最爱的是马桶左侧的一扇窗,坐在马桶上看窗外的景致是一种无比的享受,这种习惯保留至今。可惜的是,今天的卫生间比从前更私密了,窗子也变得可有可无,“享乐”大打折扣。 前不久在一列飞驰的火车上,我蹲在封闭的卫生间里看窗外的情景。当时已近黄昏,伴着火车有节奏的轰响,我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窗外。时间一长,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情感油然而生。从低于窗子的位置向上看,由于看不到下部,树、房屋、路灯、烟囱在视野中全只有顶端。 这些“顶部”在我的眼里一闪即逝,但后面却老有接替者。 它们与黄昏的天空相连,仿佛全带着生命的意志,带着向上的欣喜。它们早已忘了自己曾有的根基,不在意随时会有拦腰截断的危险。它们知道即使它们短暂地失去,后面总会有替代者。 这仿佛是一种隐喻。一时间我愣了半天。人蹲在卫生间里,思想却不知飞到了哪里,直到两腿发麻才走出来。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直到火车缓缓停靠在一个小站上,我才从幻觉中醒来。过后我在想,这没有根基的幻象是不是代表了我的潜在处境?或者代表了我一生的命运呢? 总之,卫生间是让我体验被保护与自由释放的双重娱乐场所。
第二部分公共澡堂是我最不爱去的地方
公共澡堂是我最不爱去的地方。在那里,我会被母亲按着头推到淋浴底下。七岁以前,我不能在洗头时头朝下冲洗,而是躺在拼起来的椅面上,面孔朝上由奶奶轻揉着清洗。那是一件美妙的享受,我每次都快要温暖地睡去。自从奶奶去世之后,这种待遇被粗暴地终止了。母亲希望我能独自应付这点小事,去澡堂子就是第一步。 我极为讨厌那个地方。除了人多拥挤透不过气外,更重要的是,面对这么多的裸体女人,我感到无所适从。她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形体丑陋臃肿,乳房干瘪下垂,配上颜色很深的乳头,就像一对拔完毛后倒挂的老母鸡。时常能看到一些女人多肉的腹部上,横着剖腹产后难看的疤痕,犹如一只褐色的大蜈蚣,拼命地吸附在肚皮上,不愿离去。而那些没有发育的姑娘,干瘪的身体在一群肥肉之间来来回回穿插走动,显得可怜兮兮的。 另外,我可怜的虚荣心十分在意自己的随身装备――一块小得可怜的香皂,一瓶海鸥牌洗发膏,与那些年轻姐姐们用的花花绿绿的瓶装产品相比,土得要命。每当看着她们在淋浴前拎上一大框玩意儿,像过家家似的一样一样摆在旁边,我都极端羡慕。不是因为母亲买不起这些漂亮瓶子,实在是她的性格粗糙,认为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上花钱没有必要。 我十分矛盾。假如没有母亲的陪伴,我独自进入这片喧嚣之地,便会越发痛苦不堪。我会拿着毛巾在一个淋浴头旁等待不知多久,才能对正在洗澡的女人开口请求能否让我洗一下。我思忖很久老是不知道如何说出第一句话,又不能长时间在一旁观望,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这种无奈又恐惧的心理,总让我想赶快穿上衣服夺门而逃。假如有母亲的陪伴,也同样无法忍受。难堪从对人的恐惧转移到对那只淋浴头的恐惧,母亲见不得我在旁边哆哆嗦嗦的样子,多半会一把将我揪到淋浴头下面,让热水从头到脚淋个够。于是,我的眼泪,混合着下降的热水,以及快要窒息的呼吸声,一起奔流。 在公共澡堂里,我感到所有的丑恶都聚集在了一起。那些女人的下身奇形怪状,私处仿佛隐藏着什么东西,随时会从里面飘出来。在我的想像里,它是一个极其丑陋和下流的储藏所。在阴暗的充满雾气的空间里,那片阴影不停地用奇异的方式闪现,时而忸怩,时而若无其事,是与每个女人内心与面孔不相符合的另一张脸。一张会哭会笑,会说话的脸。 女人们赤裸着,不带一丝羞涩的神态和举止,甚至表现出洋洋自得。为占有一个能冲水的缝隙沾沾自喜,或准备大打出手;碰到熟人的邀请钻到被霸占的龙头下面,让旁边的陌生人继续等待;一边清洗内裤一边长时间占着水位的老女人;水的雾气飘散到天窗外,飘到对面亮着灯的工厂附近;那人体和水掺和在一起的气味;那满地散乱扔着的用过的洗发水纸袋;那无数只穿越在污水中的脚;那下水道里饱和而沉重的声音⋯⋯这一切声音,这幅完整的画面,对我生出类似催眠术的力量。 我极端困乏,一种溺水前的状态。 6.第一次看到露阴癖者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他面色黯淡,身形低贱,眼神空洞,面部神经质地颤抖着。他从你身边走过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掏出了那东西。我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注视他的下身。就像斜视一道可有可无的发现,或无关紧要的稻草、臭水沟里的流水。他的行为仅仅是那草里爬着的一只瓢虫,或流进臭水沟里的一片烂菜叶。 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好几次。直到有一天,身后一群女孩发出尖叫声后朝我的前方逃跑。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于是也跟着一起跑。其中一个女孩气喘吁吁,一脸惊恐模样,她说看到了流氓,一边说一边指着后方。我说那人怎么耍流氓了。她说那人掏出那玩意了。所以她们要逃跑,于是我也开始逃跑。 可为什么要跑呢?那玩意儿意味着危险吗?那只是片烂菜叶而已。我也加入了逃跑的阵容,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我参与了逃匿游戏,同大家一样,我突然拥有了逃脱后的胜利感。这胜利感尽管来得莫名其妙,却也有了加入集体行列的心情。这对我来讲很不容易,逃跑让我觉得是一件健康的事儿了。 一个人看到“他”,和几个人或一群人看到他,差别如此之大,这让我觉得奇怪。在我看来,值得关注的不是那个露阴癖者,而是那些人看见露阴者后的逃跑行为。 稍大点后,我再来关注这个“事件”,觉得它被符号化了。露阴者是个符号,逃跑的人是符号,当时的我也是符号,甚至,我讲述这事件本身就是个符号。
第二部分在封闭的童年生活中
我对他人老有一种“不便拒绝”的心理。这心理时刻摧残着我那纤细的、不堪一击的神经,甚至已经耽搁了我的正常作息。我所谓的“不便拒绝”,针对的人群其实是与我不相干的、疏离的陌生人,并且越陌生这种心理越严重。比如一个拾垃圾的老头,在我面前掏一个空罐头瓶,由于罐头瓶藏在垃圾堆里很深的地方,需要很费劲儿才能拿到。这样一个场面如果被我看到,我假如视而不见地离去,心里便会生出不安和内疚。但面对这种场面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即使我能够帮助他,也会不大情愿。于是,我觉得对他最大的礼貌就是在一旁关注,直到他离去。 我在上小学二年级时,一天早上很早就出门。在学校门口有一个摆地摊卖杂物的老奶奶,卖作业本、糖果和港台电视剧演员的不干胶图片。她的生意不错,地摊周围老被人围着。那天离上课时间尚早,我就在她的摊位前蹲下来,东翻西看了半天。可是口袋里没有钱,不能买什么,而且我也没太大的兴趣想买东西。老奶奶态度和蔼地不停给我介绍物品看,一时间,我居然拉不下脸来说没钱,但是在那儿翻看这么久,不买点什么好像又说不过去。于是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硬着头皮继续翻看那些图片,作出一副要买点什么的样子,却始终鼓不起勇气离开。 我非常期望能有一个人来救我逃出困境,可回头扫一眼,周围的学生没一个认识的,我羞涩和难堪到了极点,试着想各种逃跑的借口。比如旁边能有一个打岔的人说上一两句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便能借机跑掉。要不就让生意忙起来,她顾不得理我;再不就遇见同学借点钱买点什么。反正总比这样困在那里好得多。 可奇怪的是那天地摊周围没有几个人,她也没卖出什么东西。她面目慈善,目光诚恳,不属于特别在乎别人态度的老人。可不知为何,我那于心不忍的毛病又冒出来,老觉得自己抬腿跑掉不合情理,像个犯了错误的人。我的心已经飞进教室好几回了,可双脚依然被钉在原地无法挪动半步。最后,还是上第一节课的铃声救了我,当铃声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顾不上许多了,那是一种“必须”去面对的事,只有这个“借口”仿佛才是说得过去的。我心急火燎、心跳不止,不敢去看老奶奶的眼睛,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掉头就跑,像一个刚刚犯了罪的逃犯。从此,每次到了学校的门口,我都会贴着墙边溜进学校的门,怕和她的目光接触,一想到那难堪、尴尬的场面就让我苦恼不已。好在没过多久我转了学,她在我的眼里永远消失了,从此我的内心才恢复了平静。 这种不会拒绝的态度叫我吃尽了苦头。越是生疏的人――无论他是怎样的性格、气质、职业,他越是与我有距离,我越觉得应该去尊重他。说是尊重也不太恰当,应该是他身上具备一种与我无关的完整性,这完整性是不需要我来参与的。这很好,我只要投入关注就够了。但在他拥有这完整性的同时,会让我内心涌出一种难过的情感来。同情心是一种很奇怪很复杂的情感,两个不同的完整个体相遇,会叫我认为拒绝他是不道德的。 相反,一个与我相对亲近的个体,拒绝起来就容易得多。这包括父母、同学、熟人和与我相处的猫。有时候,对他们的拒绝甚至会成为习惯,或者对我来说,亲近的人就是用来拒绝的。这似乎说起来不近人情,可在幼小的心灵深处,我似乎只对陌生的生命,不会侵入我的完整性的个体,以及来路不明的偶然事件保持同情心。 那些想当然地给我爱并要求我回馈爱的情感,很多时候让我产生厌烦心理和强烈的拒绝冲动。于是,越是想亲近我的个体,我越可能伤害他。 在封闭的童年生活中,令我印象深刻的人不是那些模样漂亮、衣着华丽的叔叔阿姨,或是哪个调皮好动的小朋友。相反,衣衫褴褛的乞丐、挑粪夫、四处叫喊的小贩、修路的工人、隔壁孤独的老人、住在楼梯口小房间里的清洁员、收空牙膏管换糖果的丑陋男人等,这些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引起我的注意。在我眼里,他们似乎更加自然,他们身上有种无可奈何似的沉默,同你总保持着距离,这让我产生好奇的心理。每次看到他们,类似反胃的奇怪反应便升腾而起,但却不是想掩鼻逃开,相反倒加重了我想再去瞧瞧他们的愿望。他们很孤独、很木讷、身上脏兮兮的,可因为同其他人显得不同,倒让我产生一点好奇的念头。 这好奇感没有来由。正因为他们同我无关,是完全不同于我的异类,我才会对他们浮想联翩。职业化的低贱劳作者和乞讨者,在我眼里觉得比外表光鲜的健康人拥有某种更纯粹的东西,因为他们太具有特色,一眼便可以确定。这让我感到一点快乐,理由是我终于在某种人身上瞧见了确定性,这似乎丰富了我的视野,看待他人的习惯有了变化。没有别的,只是因为看到了确定的东西,就会让我高兴起来。因为一直以来,身边太多的人让我没办法瞧明白或去定位,包括我自己,都是模糊不确定的。这总叫我内心惶恐不安。
第二部分这种爱情很可怕
母亲“回归”家庭虽带着些悲壮的意味,实际上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她曾经沉浸在一片自由的汪洋大海中,可水性不好,肢体僵硬,在溺水之前游上了“岸”。但她对这个“岸”还是失望。这是父辈们充满悲剧和失望的“岸”,可她还是要上去。岸虽不完美,可终究是个歇脚处。然而母亲是个心有不甘的人,她是个悬在空中的女人,虽然选择务实的婚姻和家庭生活,骨子里却时常闷闷不乐,借机发泄或肆意张扬怨气。好在她生性开朗、热爱生活、喜欢交朋结友、对人率直真诚。更多的时候,她享受当下的快乐。 我很佩服父亲,佩服他对母亲执著的爱情。 不过这爱情代价很大。在我看来,父亲就像一座石碑立在一旁,看着母亲一茬茬变化。等到她上了年纪,对现实生活再无奢望之时,他似乎显露出一丝胜利之后的轻松。母亲除了对年华老去、病痛缠身、心力不足、伤感惆怅外,害怕孤独成了她的心病。我有时想,父亲的爱是不是就是为了消磨别人的意志力,而他也一样的不快乐。 这种爱情很可怕,有点慢性自杀的味道。是不是相互折磨走到尽头正是那个时代婚恋观的必然结局? 母亲的问题在于她不应该选择与父亲结婚。她并非真正的女性主义,心理从未完全独立过,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选择不能承担责任。 麻木其实是副好药,选择了活着就需要这副药,因为看起来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害怕起来,原因是母亲给我做了榜样,我将继承她的遗传、步她的后尘。最糟的是,我内心比她更阴暗、更不现实。其后的二十年里,我一直在同自己的内心做无休止的争斗。因为社会、道德、责任、虚荣、爱情,我长期纵容内心世界里的两种声音彼此对抗,结果只有两种:相互妥协、继续麻木,或者,两败俱伤。在即将粉碎的瞬间,升腾出所谓的再生力量聊以自慰。这是惟一觉得可以活得更精彩的想法。 精彩代表着遇事要做到极致,最主流的“精彩”表现在作为社会人的自我肯定上,拥有健康的内心、前进的动力、坚定清晰的目标,加上出现在周围的机遇,在庸人之中脱颖而出。还有一类所谓的“精彩”,就是干脆去当一名罪犯,或者如希区柯克电影里的智慧罪犯,变成杀人魔王,对血淋淋的现场报以诡异的笑。这两种精彩都不适合我,我既不想做个头脑简单的上进青年,也不愿成为一个彻底疯狂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分裂永远伴随我,撕扯着我本来就不成熟的心灵。因此,我渴望逃离。 离家是我的第一站。 然而,我性格中的两面性始终让我的叛逆之心无法彻底。我好几次尝试过走出父辈们的阴影,每次摔门而出都无比坚定,可不到几个小时或者天黑之前必定又回来。因为我无处可去,这叫我异常沮丧。 每次摔门出来,我都会不自觉地走到两条废弃的铁路边,下意识地走上好一段。我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对铁道四周的环境发生兴趣。由于长年不走火车,铁轨已变得锈迹斑斑,旁边杂草丛生,犹如两条生病的蛇。尽管是废弃的铁轨,可老觉得隐藏着危险,火车会随时开来。所以我每走上一段,都会下意识地跳到一旁。铁路的一侧是某工厂的高墙,墙下有水沟,沟里时常漂浮着黄色或铁锈色的油垢。 那家工厂的高墙让我觉得神秘,抬头看墙内枝叶茂盛的杨树和耳朵里时隐时现听到的工厂里机器转动的响声,使我浮想半天。铁路另一侧是并行的土坡,坐在坡上能俯瞰铁路向远处延伸。这个时刻,我那固执的怒火总能渐渐平息。有时候看这铁路会有不同的心境,它仿佛带着一丝隐秘的渴望,在我体内蠢蠢欲动。 长大后,这条铁路和四周的景致多次在我的梦里出现,好像总是黄昏的场景,空无一人。我不知道是从哪个方位看这个地方,一切都那样安静,有微风吹动杂草的声响;天空分辨不出颜色,铁路静静地躺着,泛着浑浊的光线。可我看这个画面的心情老有种暴雨将至的担心,我在梦里到底担心着什么呢? 这个重复的梦境,常年伴着我,我甚至试图改写梦境,比如来一次电闪雷鸣打破沉寂,或是人声鼎沸,或是刻意大声自言自语,打破安静。这种尝试注定徒劳无功,因为我的梦从来不受我的控制。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书云 Open E-Library » 蝴蝶飞不过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