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金莲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序为大地上的一段历史送终(1)(图)

看李楠摄影作品《绝世金莲》有感冯骥才

  在十二亿中国人举足跨越二十一世纪的门坎之时,谁也不会留意,这中间到底还有几双那种畸形和怪异的小脚。缠足的历史发端于五代,迄今将近千年;放足的历史始自清末,至今亦已百年。应该说,至迟在二十一世纪中期妇女解放的运动中,那种自残性质的裹足习俗就彻底地废弃了。如今缠过足的妇女,都已年过七十。不管千百年来缠足习俗怎样残忍与蛮横,在今天的年轻一代看来,都已变得荒诞不经,甚至难以置信!曾经遍及天下的小脚,已然寥落无几,一如雨后残云,只待时代清劲的风不久便把它们干干净净地收拾而去。  毫无疑问,它们已是历史进程中的弃物,谁会再瞧它们一眼呢!  但一位青年摄影家李楠偏偏将摄影机的镜头对准着它,一按快门,把这些几乎被人们忘却的形象,赤裸裸摆在人们面前。然而,这不是出于好奇而猎奇,也不是寻奇作怪,以暴露“隐私”来惊动世人。可是对于当代人来说,猛然间看到李楠这些照片,却都会感到惊异和困惑,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出于什么原故,究竟用怎样的凶厉的手段,才把女人的双脚伤残至此?这便自然进入一种文化反思。  这恐怕正是李楠想达到的效应。

序为大地上的一段历史送终(2)(图)

王溥氏和周溥元互相照应着,守望着这座老房子。 1997年

  由于我写过小说《三寸金莲》,曾经引来不少国家的影视人员找我问东问西,却都被我拒绝。我知道他们镜头的兴趣在哪里。对于三寸金莲这种悲剧性文化,或叫做病态文化,我拒绝甚至憎恶任何兴趣的角度,却执意于对它的研究与反思。文化研究是没有禁区的。仅仅情绪化地把它当做一种“国耻”,决不是对它历史的本质的认识。没有深刻的反省就没有诀别。当李楠决心用他的摄影机来担当起这并不轻松的使命时,便令我着实钦佩了。  摄影有其优势,便是客观和真实的记录。李楠非常明确自己的工作,即抓住行将消亡的最后一代小脚女人的生活,记录下这漫长而苦难的缠足史的最后几页。

序为大地上的一段历史送终(3)(图)

79岁的王溥氏打拳舞剑样样精通 2002年

  我欣赏他采用的手法,没有造作,没有强化,更没有大惊小怪。他如同生活本身那样,不声不响地把这些被人遗忘的小脚女人们独有的生活景象摄入底片。那摇摇摆摆的步行,难堪的负重劳作,伶仃的伫立,还有片刻的歇息……一帧照片使我完全不曾料到她们这样行路――当这些小脚女人行走在沟边时,她们害怕身体不稳会掉进沟去,便两条腿叉开跨在沟上,左一脚右一脚蹬在沟的两边斜坡向前跳动。这个细节真是惊心动魄!她们就这样一代一代生活了一千年?它叫我看到了一千年间压在她们背上的那个病态文化狰狞暴虐的模样!不要以为轻易摆摆手,它就可以知趣地离去。虽说这段历史仿佛一辆大车已经轰然而过,但被它的车轮碾过的生命却依然挣扎着,发出无声而最后的哀叫,这叫声告诉我们什么?

序为大地上的一段历史送终(4)(图)

80岁的周映芬头顶着刚刚刮过的铁锅 1997年

  只要细心,从照片上一张张皱纹密布的脸上,都读得出她们终生的艰辛。尤其是李楠追踪拍摄的一位百岁的缠足女人――名叫赵吉英――一生中的最后几年。从种种日常生活细节,直到她故去时直挺挺躺在床板上的凄凉景象,脚上穿着一双精美的绣花小鞋,作为最终的饰物,也是她一生特有的句号。我还把它看做整个苦难缠足史冰冷的终结。而历史只有在它终结时,才能显现出这种警世意义和千古绝响!  不能叫这残酷而有罪的历史轻易地走掉。这便是李楠自动承担的使命。于是就在小脚即将失去的一瞬,他以历史和文化的敏感,把它捕捉了。当我们再一次面对这些小脚时,真是浮想连翩,感慨不已。

序为大地上的一段历史送终(5)(图)

86岁的王桂珍、李超氏及孙女、孙子 1997年

  不要以为中国几千年女子的历史都是缠足史。中国历史上的全盛的汉唐时代,女子并不缠足。单是大唐女子的放达,即使今天亦很难想象。可是那些骑着英俊的胡马招摇过市的女子,怎么到后来被囚徒一般幽禁在高宅深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些曾经和胡姬们一起跳着疾如旋风的胡旋舞和胡健舞的劲爽的双足,怎么到后来竟被缠裹成这种丑怪而无力的模样?或说这是为了约束女人的行动,或说是把这秘不示人的小脚改造成变相的性器官,供男人玩弄。其实这一切更深的本质,原都是封建制度的创造。封建制度依靠对人的扼制而维持。它表现在男性所主宰的社会中,便是对女人的专政。这专政的极致则把变态的性心理也渗入进去。中国女人的缠足与封建社会的深化同步,也与中国社会的封闭同步。因此,缠足与封闭互为印证,愈演愈厉,高潮都是在明清时代。

序为大地上的一段历史送终(6)(图)

82岁的张兆美缠足图 1996年

  反过来看,缠足的终结不正是中国近代文明的起步吗?这近代文明最深刻的表现就是人的解放。近代中国的人的解放是女人开始的,而女性的解放是从脚上开始的。由缠足到放足,从上世纪末开始,跨越了整整一个世纪;但小脚的灭绝还要伸延到下个世纪初。前后差不多需要一个半世纪。这也说明结束一个历史的艰难,尤其是封建社会的历史!且不说,当一个历史时代特有的形态结束后,它的观念与思想还想延绵多久。  从这些历史思考反观李楠这一主题的摄影作品便更加清晰地看到其中非凡的历史文化价值。在这中间,当然包含着他的发现力、很好的美学素养与高超的拍摄技术。还有一种人道主义精神。在艺术中,人道精神常常转化为感人的力量。它不仅引起我们对上千年阴影重重的妇女命运的深切同情,同时会激发我们注目于那段正在烟消云散的历史,以无情的批判为它送终。  从这些作品中,还可以看到两种具有鲜明时代印记的画面。一种是小脚女人面对时代女性“天足”的无奈表情;一种是时髦的女青年站在小脚女人身边神气十足的样子。一个时代嘲弄一个时代,往往是一种进步,也是一种危险。因为一个荒谬的历史不仅需要嘲弄,更需要追究。出于这一理由,我们和李楠一同正视小脚是为了未来。  2005年 于津门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

  缠足,这一中国独有的文化现象,正随着它的最后一代实践者的减少走向消亡。  缠足现象始于五代时期。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嫔娘用布帛缠脚,使其呈“新月”状,穿着素袜,在黄金做成的莲花上跳舞,李煜看后十分喜欢,称其有凌云之态。这种风气先兴起于宫帷之中,后进入民间,到北宋神宗熙宁年间就广为流传了,并把缠脚当成了妇女的美德,把不缠脚当做耻辱。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皇后马娘娘,就是因为有一双天然大脚而受尽嘲笑。  过去的女孩-般在五六岁时开始缠足,其方法是用长布条将拇趾以外的四个脚指连同脚掌折断弯向脚心,形成“笋”形的“三寸金莲”。其惨其痛,可想而知,这样做一般大都是在长辈的逼迫下进行的。母亲或祖母不顾孩子的眼泪与喊叫,以尽到她们的责任,并以此保证孩子未来的婚姻生活。  这种人为的伤残行为之所以能广为流行,是因为它以人工的方式营造出了一种独特的“女性美”。在五代之前,即有诗文称赞女性小脚之美,五代之后缠过的小脚更是被誉为“金莲”、“香钩”、“步步生莲花”等等。文人们甚至总结出了小脚的“四美”(形、质、姿、神)、“三美”(肥、软、秀)。到清朝。缠足之风大盛,汉族女子没有不缠足的。  这种审美心理事实上包含了浓厚的性意识,清朝文人李渔在其《闲情偶寄》中甚至公然声称,缠足的最高目的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性欲。由于小脚“香艳欲绝”。玩弄起来足以使人“魂销千古”,他竟将小脚的玩法归纳出了48种之多。如:闻、吸、舔、咬、搔、脱、捏、推等。可以说,在古代小脚是女人除阴部、乳房外的第三“性器官”。在古典名著《金瓶梅》中就有“罗袜一弯,金莲三寸,是砌坑时破土的锹锄”之类的说法。甚至穿在小脚上的绣鞋也被赋予了性的内涵。清朝时,一位中国留学生被日本海关官员要求解释为什么携带一些小巧的编织绣鞋,这位学生有点害羞地说他希望在他空闲时间能欣赏到他爱人的“脚”。  除此以外,缠足似乎还有另一个目的。由于脚小不便于行走,让女人缠了足就可以防止“红杏出墙”。如同古代埃及的男人不给妻子鞋穿;中世纪的欧洲男人为女人制作了贞操带。而实际上,在贫穷落后的中国,除了少数的富裕人家女子外,大多数小脚女人不得不为生计而奔波,她们付出的艰辛,要远远超过一个天足的女人。  缠足作为一种习俗,也造成了另外一些习俗的形成,如古时候山西大同的赛脚会,就是女人们在农历六月初六这天,向人们展示自己的小脚,以博得好评为荣。  缠足,在历史上也曾被禁止过。清康熙帝曾明令禁止,太平天国也曾颁布过类似法令。直到清末,海禁大开,在外来的文化和先进的知识分子不断呼吁声中,缠足的风气才非常缓慢地走向灭亡。特别是辛亥革命后,从城市到乡村缠足才逐渐被废除。今天,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些有一双被称为“解放脚”或“半裹脚”的妇女,而那些真正的“三寸金莲”已越来越少见了。  缠足这一习俗。体现了中国古代独特的审美标准和男尊女卑的社会结构。它的消亡,显示了妇女的解放和地位的提高,也标志了中国已从传统走向现代。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陕西、山西、内蒙交界处(图)

陕西、山西、内蒙交界处 1993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陕西・米脂(图)

陕西・米脂 1992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解放脚”(图)

一双被放过足的“解放脚” 1990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杜店(图)

山东・杜店 1996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西・宁武(图)

山西・宁武 1996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济南(图)

山东・济南 1985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青岛(图)

山东・青岛 1994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济南(图)

山东・济南 1994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沾化(图)

山东・沾化 1993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云南・嵩明(图)

云南・嵩明 2002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旧镇(图)

山东・旧镇 1994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杜店(图)

山东・杜店 1996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潍坊(图)

山东・潍坊 1989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陕西・米脂(图)

陕西・米脂 1993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山东・杜店(图)

山东・杜店 1990年

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陕西・佳县(图)

陕西・佳县 1992年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村庄(1)(图)

百岁老人赵吉英

  赵吉英老人生活在山东省滨州市杜店镇的一个不太富裕的村子,叫娘娘庙韩家。村里的每个人都为生活在这个村子而感到骄傲,原来这个村子的来历还有一段特别的历史:相传汉代大将韩信在此立村,村子被命名为“韩家村”;等到唐朝时,又在这里建了一座远近闻名的娘娘庙,村子便日益发展壮大起来。而村名“娘娘庙韩家”也恰是因此而来。自建村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时间,村民们一直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民风单纯古朴。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村庄(2)(图)

五世同堂的赵吉英一家

  据县志记载:滨州女子从六七岁时就开始缠足,如不堪其苦,进行抗拒,就会遭到长辈的毒打和邻里的嘲骂。由于社会风气如此封建,有的女子因此而轻生。辛亥革命后,政府明令剪辫放足,但滨州地区较为偏远,因此收效不大。30年代以后,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响应孙中山先生的倡导,不再强为年幼的女子缠足。后来,滨县、蒲台的国民党政府又成立了“放足劝导委员会”,组织女职员下乡查足,宣传放足。然而,缠足的陋习仍没有被根除,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此俗始绝。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村庄(3)(图)

有这群子孙在身边,赵吉英老人看着高兴

  如今在娘娘庙韩家,年过5旬的小脚女人就有20多个,这其中年纪最大的百岁老人赵吉英就是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小脚女人,她就是迈着这样一双小脚走过了近百年的漫漫人生路――从缠足风气盛行的封建社会到宣扬科学文明的现代社会,经受了种种磨难的赵吉英,走过了一个世纪,赵吉英和她的这些缠过足的姐妹也成为了中国的最后一代小脚女人。  虽然50多年前赵吉英的老伴就已经去世,赵吉英一直寡居至今,但村子里的人都说赵吉英福气大。村里人这么说一是因为赵吉英的长寿,二是因为她昔日的勤劳换来了今天人丁兴旺的家庭。娘娘庙韩家现有村民100户,440口人,耕地650亩,光赵吉英一家就有60余口人,是娘娘庙韩家最大的一户,赵吉英也成为了这个五世同堂的家庭的一家之主。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故事(1)(图)

赵吉英老人自己编着那留了一辈子的细细长辫

  赵吉英生于1894年,4岁时母亲去世,6岁时父亲也去世,她从此成了孤儿,跟奶奶一起生活。赵吉英7岁时,争强好胜的她硬是给自己缠出了一双像模像样的“三寸金莲”。那时候,女人甭管长得丑俊,脚小就是好女人,“十分人才九分脚”;不缠足的姑娘,连婆家都找不到。村里的老人直到现在还认为:“闺女闺女样,小子小子样。不缠足的女孩,不男不女很可笑。”而女孩子缠足大都是在长辈的逼迫下进行的,赵吉英当年的缠足,着实令人肃然起敬。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故事(2)(图)

赵吉英的“三寸金莲”

  说起缠足,赵吉英不胜感慨。赵吉英说:“缠足的那份苦,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骨头缠断了,肉也烂了,还要压上砖,一年都不能走路……”可想而知,自幼失去了父母的赵吉英当年是用何等的毅力为自己缠出了一双让村里人都羡慕的小脚。  赵吉英17岁时出嫁,嫁给了比自己小两岁的侯来昌,生有两男一女。丈夫除了和赵吉英忙活那三亩薄地外,还要独自去窑厂出点苦力。韩家村地势洼,只要下大雨就涝,十年有九年没有好收成,亩产300斤的玉米地就算得上好地。赵吉英夫妇俩日子总过得紧紧巴巴的,常常是用野菜粥度日。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故事(3)(图)

村民毕秀莲一家三代都是由赵吉英老人接生的

  赵吉英的丈夫侯来昌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人,只要有求于他,他没有不帮的。虽然夫妇俩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富裕,但赵吉英和丈夫恩恩爱爱,从不拌嘴吵架。侯来昌50岁时患了“对口疮”,那时当地没有医院,村民们便帮他用土方――黄裱纸熏治,结果这土方非但没治好侯来昌的病,还使得病毒扩散,侯来昌的病情迅速恶化……赵吉英为了给丈夫驱灾,到北城城墙滚下来,据说这样可以为病人驱走病魔。  丈夫去世后,家庭的重担也就全都压到了赵吉英一个人的肩上。她白天担水、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织布纺线。赵吉英每隔三天就要跨过黄河,靠一双小脚赶20多里路到河南岸赶赵店大集。赵吉英在集上买来线,回家织成布,再到集上把布卖掉。每次赶集时,天还没亮赵吉英就已经出了门。她为了省钱,自己带足了干粮,不在外面吃饭,下午3点多赶回家来。据赵吉英老人说,每次赶集,她能织两块布,每块布长三丈,卖一次布除再买线外,能换回几十斤粮食供养全家。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故事(4)(图)

儿女们孝敬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使老人这成了孙子们的好去处

  赵吉英按照传统的观念带领着一个大家庭生活,村里数赵吉英家人最多。赵吉英每天都用10印(直径1.1米)的大锅蒸馒头,一天一锅,20多斤杂面(高粱、谷子、大豆),但仍不够全家人吃的,常常还要再下两锅面条。村里人常说这家10个妯娌能过得好,挺不容易。平日里,赵吉英和媳妇们相处得很好,从没拌过嘴。村里人都说,赵吉英是个好当家的。赵吉英的想法是,不管她自己有多累,都要把大家庭的这把“火”留住。过去分家就是分“火”(灶),一个大家庭没有什么财产,全家人忙活都是为了自己那一张嘴。赵吉英开始不主张分家,认为家庭中有过得好的,有过得不好的,大家在一块可相互帮帮。1981年,赵吉英这一个大家庭还是分了家。分家时,每人分了6斤麦子,赵吉英为了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还把家里仅有的几件家具也都分了,有的拿了桌子,有的拿了椅子,有的拿了凳子……那时赵吉英对全家人说:“我年龄大了,影响你们过日子啦,人多我实在管不过来,分开对你们都好。”就这样,一个已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分开了。为此,赵吉英难过了很长时间,哭了很多回。后来,赵吉英看着每个小家庭都过得挺好,她才放了心。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故事(5)(图)

赵吉英老人常对人讲,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子孙后代

  赵吉英曾为村子里的很多产妇接过生,72岁的村民毕秀莲一家三代都是由她接生的,许多难产的母子都在她的手中获得新生。赵吉英给村里产妇接生时从来不嫌脏、不忌贫,不管天气如何恶劣,她都随叫随到,并且从不要人家的东西,赵吉英在村里的威望也越来越高了。解放后,赵吉英作为村里的接生人员,到县里接受了政府的专门培训,还发了接生证。这项工作她一直干到80岁。后来村里有了赤脚医生,再后来去医院也方便了,接生孩子的事也就少了。赵吉英90岁时还给孙女接生,当时是顺产。她说,岁数大了,如果不是顺产我也接不成了。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故事(6)(图)

年幼的重孙子在老人身边玩耍,他还无法理解曾祖母的一生

  赵吉英是个闲不住的人,100岁时还看场院,她80岁时还在镇里组织的掰棒子的比赛中获过奖。赵吉英还特别能接受新鲜事物,1955年上级号召种新品种棉花,她就领着孩子们种,结果收成很好,第二年全村很多人都种开了这个新品种。  赵吉英60岁的时候去过青岛,去看大孙子,一呆就是半月,天天去看大海,去看洋鬼子盖的洋房,村子里的人都羡慕赵吉英有福、有见识。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说不完的话题(图)

村里还有20多位缠了足的妇女,她们和赵吉英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窗口(图)

窗口,成了年迈的赵吉英的另一个世界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孩子们(1)(图)

赵吉英老人的大部分时光是在孤独中度过的

  赵吉英的长子:  侯慎泽,80岁,是娘娘庙韩家年纪最大的男人。侯慎泽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学得挺刻苦,现在他还能把孙中山的遗嘱默写一遍,还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侯慎泽回忆说,母亲赵吉英虽然自己没文化,但她却非常重视知识。当年若不是母亲赵吉英省吃俭用为他省下钱来念书,他准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一提到年轻时的自己,侯慎泽的话便一下子多了很多。侯慎泽说,他年轻的时候曾被从村子里选出来当了一个月的国民党保丁,这是了他人生历史中的最大的一个污点。侯慎泽又换了另一种语气接着说,他在过完了那一个月的国民党保丁生活后,又在共产党的队伍中为人民服务了7个月。他在淮海战役滨县支前大队一营三连里当过司务长,还立了三等功。听村人说,有一段日子侯慎泽逢人便讲他的这段光荣史。侯慎泽自己也承认,这是他最喜欢给人讲的一段历史。侯慎泽还说,他从支前大队回村后,被安排到供销社工作。待侯慎泽退休后,他就去给住在湖北省的儿子看孙子,在那儿一住就是10年。谈到现在的自己,侯慎泽笑着说:“俺也没啥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儿小酒,每顿饭俺都要喝上二三两。平时都是俺自己开火做饭,每次都要做点下酒的菜。”目前侯慎泽在村里安度晚年,他的生活乐观、自足,天天都过得很开心。可以说,在他这一代人当中,侯慎泽是最有文化、见识最广的人,村里人有事时大都来向他请教。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孩子们(2)(图)

赵吉英是娘娘庙韩家年龄最大的女人,而儿子候慎泽又是村里年龄最大的男人

  侯慎泽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侯敬增,60岁。侯敬增的小名叫铁头,毕业于县里最好的一所中学,然后去青岛当了四年工程兵。在青岛的第一年他就加入团组织,当了3年的文书。1961年正处在三年连续大灾荒生活困难时期,根据中央批示,侯敬增加入到了回乡支援农村建设的队伍。侯敬增回村后当了民兵连的连长,还兼任小队保管员、大队保管员。侯敬增到现在还记得他当年领着大伙干农活、修河道的情景。1964年时,娘娘庙韩家遇到了一次大水灾,当时侯敬增担任民兵连的连长,他带领大家挖河道,整整58天没回家,也没有刮过胡子、剪过头发,他说那是他过的最苦的一段日子,回到家后家人都认不出他了。但是,就是因为他的这种肯吃苦的精神,他带领完成的挖河道工程在整个大队评了个第二名。随后,侯敬增又在村里教了7年书,先后在农中、高中任教过。为了村里能有自己的村办企业,他又带领村人办了窑厂。窑厂办起来的头一年,侯敬增当了厂长,厂里的保管、跑外、采购全是他一个人干,每干一天厂里就补助两毛钱。侯敬增就这样天天东奔西走的忙碌着,一干就是5年,后来他还兼任了村里的副村长,专管副业。赵吉英特别喜欢这个小名叫铁头的长孙,家里的很多大小事都由他张罗。侯敬增的长子侯海滨也是赵吉英的掌上明珠,他可以肆意地在老奶奶面前撒娇――海滨小时候,有一次老奶奶做了羊肉,蒸了窝头给海滨吃,海滨嫌没有馒头吃就不吃饭,也不理老奶奶。赵吉英只好到邻居家借了馒头,来给海滨吃。现在,海滨已经成了承包装饰工程的工头。用侯敬增的话说,海滨已经成了“经济人”了。侯敬福是侯敬增的弟弟,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再加上他出生在村子里最有文化的家庭,侯敬福自然成了娘娘庙韩家的骄傲。他和哥哥侯敬增毕业于同一所中学,后来他考上了上海水产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湖北。之后他当上了湖北省水产研究所的所长,生了两个孩子,全家定居湖北。这个儿子很孝顺父亲侯慎泽,自从父亲从湖北省回乡后,他们每个月都寄钱给他,每月还寄去一些奶粉、麦片等营养品。虽然侯敬福很少回来看奶奶赵吉英,侯敬福的孩子们和这个家也有些疏远,但赵吉英每每提起这个孙子,脸上总也露出笑意。她常对人说:“俺这个孙子最有出息。”赵吉英老人还常常提到另一个有出息的孙子侯敬军,他过继给了没有儿子的姑姑,改名于厚军。于厚军担任过乡镇长,是一个极有正义感的乡镇干部。最让赵吉英老人放心不下的是最小的孙子侯敬祥,他常常因为喝酒误事,喝酒后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是常有的事。赵吉英是个闲不住的老人,儿子的事、孙子的事、重孙子的事,她都惦记着,当有了第五代子孙时,赵吉英尤为开心。由于子孙满堂,每次给赵吉英过寿,一家人都要屋里屋外办好几桌酒席。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悠闲的晚年(图)

赵吉英的晚年生活过得很悠闲、自在,83岁的长子候慎泽也常来陪伴她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孩子们(3)(图)

59岁的小儿子候慎湖,7年前老伴生病去世。如今他和老母相依为命,日夜相伴。

  赵吉英的次子:  侯慎湖,60岁。侯慎湖是晚年最孝敬母亲赵吉英的人,他1981年便开始担负赡养母亲的义务。从他开始和母亲赵吉英一起生活起,他就想尽一切办法使母亲过得更舒适一些,成了全村有名的孝子。冬天,为了能让母亲睡得更暖和,也为自己能随时照顾母亲,他便和赵吉英睡在一张床上。赵吉英对此非常满意,总是夸侯慎湖说:“他是个知冷知热的孩子。”  侯慎湖不仅比大哥侯慎泽小20岁,甚至比赵吉英的长孙侯敬增还要小两个月。这曾是一个让赵吉英很难为情的事,按照赵吉英的思想:娶了儿媳妇有了孙子就不该再生孩子,而侯慎湖正是偏偏在不该来的时候来到了世上。如此一来,侯慎湖便和自己的侄子侯敬增一同长大。面对自己的次子和宝贝孙子铁头,赵吉英总是很向着铁头。每次带他们两人出门,赵吉英总是把铁头抱在怀里,却让比孙子小两个月的儿子侯慎湖跟在身子后面自己走。这种“抱孙子,不抱儿”的做法,是向村里的人表达着赵吉英的道德伦理观念。虽然侯慎湖小时候和铁头一起游戏一起上学,可他在各方面却总也比不上争强好胜的铁头:铁头一会儿就能背过的书,侯慎湖花上三四倍的时间也背不过,他便常常因为背不过书而挨教师的打,吓得不敢去上学,却又不敢跟母亲赵吉英说。最终,铁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里最好的滨北中学,而侯慎湖却最终留在家中务农。  侯慎湖生有两儿一女,均在家务农。1989年时,侯慎湖的老伴因病去世,侯慎湖便独自担当起了照顾母亲赵吉英和两个孩子的责任。全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后,侯慎湖的儿子开始经商,他开始销售农机配件。借岳父在农机公司担任销售科科长之便,他打着地区公司的名义搞农机销售,生意甚是红火。然而侯慎湖却从不过问儿子的生意,从不向儿子要钱,他依然和母亲赵吉英过着极其清贫的生活。为了节省燃料,他经常去附近的油田拾些油渣回来烧火做饭、取暖。他和母亲在分家后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在送走母亲的第二年,60岁的他因患肺癌去世,医生认为侯慎湖的死跟烧油渣有关,几乎就在同时,娘娘庙韩家又有好几个烧油渣的人都相继患肺癌去世。从此,村里便没有人再烧油渣了。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孩子们(4)(图)

78岁的女儿候慎荣在母亲面前仍然是个孩子

  赵吉英的女儿:  侯慎荣,78岁。7岁时由母亲赵吉英缠足,18岁时结婚。侯慎荣至今还清晰地记着自己结婚的经过:5月份她通过媒人说到一个婆家,6月份收到了男方家的彩礼,7月份便结了婚。侯慎荣到现在一直都说当年她结婚时选的日子不好,一过门丈夫的爷爷就去世了,没多久自己的父亲又去世了。侯慎荣26岁前生了3个孩子,但都不幸夭折了。等到解放后,全国大普查的时候,侯慎荣在医院里生下了大女儿,后来又生下了小女儿。解放后的这一辈的女孩就不再缠足了,这两个天足的女儿都是大学生。大女儿先考上了卫校,毕业后保送去了青岛医学院上大学,是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后来当上了医生;小女儿18岁那年推荐应届烈、军属干部子弟毕业生上大学,她幸运地到山东工业大学读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工程师。侯慎荣虽然只有两个女儿,但这两个女儿非常孝顺。说到孝顺,年轻时的侯慎荣也是出了名的孝子。她对村人说:“父亲去世早,没能捞着享福,也没吃过好东西,俺一定得让母亲过好才行。”等到侯慎荣的孩子长大成人以后,侯慎荣就每月去看望母亲赵吉英一趟,并且每次都给母亲带去鸡蛋、奶粉、红糖、香油等物品。每次侯慎荣去看望母亲赵吉英,赵吉英都乐得合不拢嘴。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赵吉英的孩子们(5)(图)

年逾百岁的赵吉英仍然梳着长辫子

  受传统的封建思想影响,在家庭困难的时候,母亲赵吉英仅攒钱送哥哥侯慎泽去读了几年私塾,而侯慎荣却连校门也没进过。解放以后全国号召25岁以下的文盲上识字班,当时已经26岁的侯慎荣又一次错过了读书的机会,直到现在,她一个字也不认识。虽然侯慎荣不认字,但她却特别喜欢唱地方戏。侯慎荣没事儿就跟着收音机学,会唱好多曲子,但是唱本上的字却还是一个也不认得。而正是因为侯慎荣自己不识字,她才特别重视对自己的两个女儿的教育,哪怕自己千忙万忙也不能耽误孩子上学受教育。侯慎荣的母亲赵吉英年轻时也常说这样一句话:“我不识字,但不能让孩子没文化。”母子俩同样重视对下一代的教育,但不同的是赵吉英只关心对儿子的教育,认为对女儿的教育可有可无;侯慎荣则特别关心对女儿的教育。侯慎荣的两个女儿的女儿也特别争气,在学校都是出类拔萃的学生。一个女孩在济南读完大学后去了英国,在苏格兰大学学国际市场营销,读硕士;另一个女孩在南京航海大学上学,学识让这个家庭的女人有了巨大的变化。纵观赵吉英一家女人的历史,从缠足到放足,从没文化到有文化,从农民到知识分子,仅从这一个家庭的女人的变化中就看出了历史的变迁,社会的发展。孙女们、重孙女们与赵吉英老人生活的年代完全不同了,缠足,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那仅仅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种陋习,而在赵吉英和他女儿侯慎荣的眼中,缠足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修剪趾甲(图)

女儿经常为母亲修剪趾甲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女儿的搀扶(图)

在女儿的搀扶下,赵吉英艰难的走进她居住的百年老屋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精心照料(图)

女儿精心照料着生病的母亲赵吉英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步伐蹒跚(图)

7岁就缠了足的女儿和母亲一样蹒跚着步伐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101岁生日(图)

每逢过生日,子孙们都和老人欢聚一堂。这是赵吉英的101岁生日。

跨世纪的缠足女人赵吉英无疾而终(图)

1996年阴历大年初一上午,赵吉英老人无疾而终,享年102岁。火化后,她将与50年前去世的老伴合葬在一起。

  1996年春节前夕,终生无疾的赵吉英老人突然患了大病,昏迷不醒。大家都认为赵吉英老人已经走到了她人生的尽头,都赶来看望她老人家,儿女们则在病床前守候着她。大年初一的清晨,病了十几天的赵吉英突然好了一些,她看着全村老少都像往年一样给她拜年,她很是高兴。两个小时后,赵吉英老人再次昏迷了过去,而她这次没有再醒来,她静静地离开了人间……  赵吉英老人那双伴随着她走过清王朝、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三个截然不同的历史时期的小脚,为自己一百零二年的生命历史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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