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斯鹅历险记14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22.卡尔和灰皮子的故事2
窝囊废
在平安大森林的深处,每年八月间杉树林里会飞出一团团灰白颜色的小飞蛾,名叫修女蛾。他们体型很小,数量不多,几乎没有什么人留神注意到他们。他们在森林深处飞上两三个晚上,在树干上产下几千只虫卵后就掉到地上死去。
当春天来到的时候,身上布满斑点的幼虫就脱蛹而出,开始蚕食云杉树的树叶。他们食欲旺盛,然而却决计不会给树木造成严重危害,因为他们一直是鸟类垂涎的美食,能够不被啄食的幸存者很少会多过几百只的。
那些侥幸成活的可怜小虫长大之后,就蠕动到树枝上,口吐白丝把自己裹在里面,变成在两三个星期里毫不动弹的虫蛹。在这一段时间里,有一半多又被鸟儿吞进了肚里。到了八月间,如果有成百只修女蛾能够咬蛹而出并扑翅飞舞的话,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大吉大利的年头了。
修女蛾就这样毫不安全和不被注意地在平安林里代代相传,在这一带再也没有比他们数量更少的虫类了。倘若不是有人仗义相助的话,那么他们会一直这样软弱可欺和毫无安全下去。
修女蛾得到有人相助这回事是同那只麋鹿从森林看守人棚舍里逃出来相互联系在一起的。事情是这样的:自从麋鹿灰皮子逃了出来之后,那一整天它都在森林里转来转去,要想使自己熟悉这块地方。到了下午很晚的时候,他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发现灌木丛背后原来是一块全是烂泥和泥潭的开阔地。在开阔地中央是一个水色乌黑的水潭,四周的云杉树由于树龄太老和地势不好,叶子几乎落得一片不剩了。灰皮子心里十分讨厌这块地方,若不是他一眼瞅见了碧绿滴翠的马蹄莲叶子的话,他早就拔脚离开了。
当他低下头去啃马蹄莲叶子的时候,无意之中惊醒了躺在叶子底下睡觉的一条大黑蛇。灰皮子曾经听猎狗卡尔说过森林中有不少毒蛇。那条蛇竖起头来,霍霍地吐出分成两叉的蛇信,而且嘶嘶有声地朝他逼近,他不禁惊骇起来,心想他大概碰上了一条无比可怕的毒蛇了。他恐慌万状,不顾一切地抬起蹄子猛踩过去,把蛇的脑袋踩得粉碎,然后就迈开四蹄狂奔乱窜夺路逃走了。
灰皮子刚一走,另外一条同死蛇同样长、同样黑的蛇从水潭里探身出来。他爬到那条方才被踩死的蛇身边,口吐蛇信,把那个被踏碎的蛇脑袋舔了一遍。
“这难道竟是真的吗,你这个‘老无害’被弄死了?”那条草蛇嘶嘶地呼喊道,“我们俩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们俩生活在一起是那么融洽和睦。我们在潮湿的泥塘里活得都身体很好。我们比森林里任何别的草蛇寿命更长得多!这是我一生之中最伤心不过的惨事啦。”
那条草蛇委实悲伤不已,长长的身体似乎像受到伤害一般扭曲翻腾。甚至连那些一直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一见到他就惊慌失措的青蛙也不禁怜悯起他来了。
“打死这么一条可怜的蛇的家伙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要知道那条蛇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哇,”那条蛇还在咬牙切齿地叫喊,“那个坏蛋应该千刀万剐。”他躺在地上悲伤地又翻腾了一阵子,忽然竖起头来,“我要是此仇不报,那我的名字‘窝囊废’真是名副其实啦!而且我也枉为全森林之中最年长的草蛇啦!我要不把那只麋鹿弄死,就像他对付我的那条雌蛇那样,我是决计不罢休的。”
那条蛇立下这一重誓之后,便将身子盘成一团,躺在地上苦苦思索起来。因为对于一条既无利爪又无毒牙的草蛇来说,再也想不出比向一只高大雄壮的麋鹿讨还血债更困难的事情了。这条名叫老窝囊废的草蛇日日夜夜想呀,想呀,却想不出什么妙计良策。
可是有一天夜里,草蛇躺在那里因想要报仇而辗转难眠,他听到自己头顶上有轻微的营营嗡嗡声响。他往上一看,只见有几只白乎乎的修女蛾在树丛间飞来飞去。他睁大眼睛盯住看了很久,然后嘶哧嘶哧地高声叫喊了一阵子,后来便慢慢朦胧人睡了,似乎已经很满意地想出了对策。
第二天上午,那条草蛇爬了很远的路来到平安林里的一片顽石遍地的高地上,去登门拜访居住在那里的有毒蝰蛇克里莱。草蛇向他哭诉了那条老雌蛇不幸惨遭毒手的经过,并且恳求他出来相助报仇,因为他有毒牙,咬上一口就可以致命。可是蝰蛇克里莱并不想得罪麋鹿,同他们结下不解之怨。“要是我窜出去偷偷咬麋鹿一口,”他推三阻四地说道,“那么那只麋鹿不把我活活踩死,才算怪事哪。反正雌蛇老无害已经去世,我们无法使她死而复生。凭什么我要为了她的缘故,自己去惹祸呢?”
那条草蛇听到这番回答,脑袋从地上竖起足足有一英尺高,嘴里发出令人骇怕的嘶嘶声。“嘶嘶!哧哧!嘶嘶,哧哧!”他激怒地喊道,“亏你说得出口,没有想到你空有天大本领竟然胆小懦弱得不敢用一用。”蝰蛇听了之后,也顿时怒火中烧。“滚开,老窝囊废,”他嘶嘶有声地怒喊道,“我的满嘴利牙上毒汁在往下淌,可是我最好还是放你一条生路吧,因为你毕竟是我的同类。”
可是那条草蛇躺在原地一点没有挪动。这两条蛇就这样嘶哧嘶哧互相对骂了很久。蝰蛇克里莱后来实在按捺不住心里怒火,终于不再嘶哧下去,而是张开大嘴,分叉的舌头霍霍闪动,草蛇马上就老实下来,更换了另外一副腔调同他说话。
“我来找你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他把嗓音降低到温顺细语的地步,“不过我已经惹你发火了,你恐怕不肯再帮我忙啦?”
“倘若你不是要我去干异想大开的事,我当然乐意效劳。”蝰蛇也平息了怒气。
“在我住的沼泽附近的灌木丛里,”草蛇告诉说,“住着一种小蛾子,它们到了夏末的晚上就飞出来。”
“我晓得你说的是哪些虫子啦,”克里莱不解地问道,“它们又怎么啦?”
“这是森林里数量最少的虫子,”老窝囊废接着说下去,“它们是虫子当中最没有害处的,它们的幼虫只啃啃杉树叶就满足了。”
“不错,这我知道,”克里莱说道。
“我担心那种小蛾用不了很久就会完全被消灭光的,”草蛇说道,“因为到了春天总有那么多鸟儿来吃幼虫。”现在克里莱明白过来,原来草蛇想把这些幼虫全都留给自己享用。于是他便很友好地回答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关照一下猫头鹰,叫他们让那些虫子安安生生过日子?”
“是呀,倘若你出面嘱咐几句,那就保管不会有差错的,”老窝囊废说道。
“那我索性在鸫鸟面前也为这专吃云杉树的虫子说上几句好话吧,”蝰蛇慨然许诺说,“只要你提的要求不是不合理的,我总是愿意出力的。”
“你已经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允诺,”老窝囊废说道,“我很高兴我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报仇
有一天下午,大雪山来的阿卡带领她的雁群落到森林中的一个小湖岸边。他们至今虽说还在考尔莫顿境内,可是已经离开了东耶特兰省,来到了瑟姆兰省的约奥格县。
在山区里,春天通常是姗姗来迟的,湖面上仍旧冰雪覆盖,只有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才已解冻露出一条狭狭的水流。大雁们栖落下来就跃入水中去游泳和觅食。可是尼尔斯・豪格尔森早上丢了一只木鞋,所以他走进离小湖不远的花桤树林和白桦树林里去,想要找点东西来包裹他的脚。
男孩子找不着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用来裹脚,他不得不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一路上惴惴不安地朝四周环视。“我还是喜欢在平地上或者湖泊边上走动,”他想道,“在那里,可以看得见对面要来的是谁。倘若这是一个山毛榉树林那也还凑合,因为在那类树林里地上光秃秃的几乎啥也不长,可是这里的桦树和杉树林最要命了,地上长满了蓬蒿荆棘,连着脚走路的地方都没有。我真不明白人家怎么受得了。这些森林要是都属于我所有的话,我就要把这一切统统斫光。”
后来他瞅见了一块桦树皮,就站在那里往脚上比划比划看看是否合适。这时,他听见身背后传来一阵OO@@的声响。他转过头去,看到有一条蛇正从蓬蒿丛中朝他直窜过来。这是一条异常长和粗的蛇,可是男孩子马上就看出来那条蛇的两腮上都有一块白斑,所以他站在那里没有动。“这只不过是一条草蛇而已,”他想道,“它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可是那条蛇来势汹汹,一转眼就猛然对他胸口狠狠一撞,把他撞得仰面摔倒。男孩子见势不妙,便匆忙翻过身来,拔腿就逃,那条蛇在后面紧追不舍。林间到处是荆棘和石头,男孩子无法迅速躲闪,那条蛇跟在他的脚后不肯放松。
忽然,男孩子看到正对面有一块四面边缘光滑的大石头,他马上就奔过去往上爬。“爬到这上面,那条蛇就上不来啦,”他想道,可是他爬上去以后转身一看,那条蛇还在紧紧追赶。
那块大石头顶上紧靠男孩子站的地方,有一块像人的脑袋那么大的圆石头。那块圆石头松松垮垮地倚在大石头的一侧窄边上,真叫人无法理解它怎么一直没有掉落下来。当那条蛇逼到跟前时,男孩子跑到圆石头后面使劲一推,那块圆石头骨碌碌滚下去正好朝着那条蛇,把那条蛇砸到地上,连蛇的脑袋也砸得粉碎。
“亏得这块石头帮了大忙,”男孩子想道。他看到那条蛇猛烈翻滚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这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想,在这次旅行中我还没有遇到过比这次更大的危险哩。”
他刚刚平静下来,就听见头顶上扑哧哧一阵声响,但见一只鸟儿落到了地上那条蛇的身边。那只鸟的大小和模样很像乌鸦,可是浑身上下披着金光灿灿的黑色羽毛。男孩子对自己被乌鸦劫走的危险场面至今记忆犹新,所以不愿意毫无必要地让人看见,他悄悄地躲进了一条石头缝里。
那只黑鸟在死蛇身边迈着方步踱来踱去,而且还用嘴喙去啄啄死蛇。后来他扑开翅膀发出一声刺痛耳膜的怪啸:“死在这里的准是草蛇窝囊废,”他又绕着蛇走了一圈,然后站在地上沉思起来,不时抬起脚爪去搔搔后脑勺。“不会的,森林中不会有两条大小完全一样的蛇,”他说道,“这一定是他。”
他把嘴喙戳入蛇的尸体里,好像打算要大吃一顿了,可是突然又停了下来。“不行呀,你啊你,巴塔基,你千万莫干傻事,”那只鸟儿在告诫自己。“在你打算吃掉这条死蛇之前,总得先把猎狗卡尔叫来。他若不是亲眼目睹,决不会相信草蛇窝囊废已经一命呜呼啦。”
男孩子想要静悄悄地不发出声响,但是那只鸟如此庄严肃穆地踱着方步,而且还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样了实在滑稽可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只鸟听到他的笑声就呼啦一声拍翅飞上大石头。男孩子赶忙朝他迎了过去。“莫非你是人雁阿卡的好朋友,渡鸦巴塔基吗?”男孩子问道。那只鸟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一番之后,连着三次向他点头致意。“难道竟是你,那个跟着大雁到处飞行的大名鼎鼎的大拇指儿?”
“是呀,就是我,一点没错。”男孩子回答说。
“我能够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你也许能够告诉我,是谁打死了这条草蛇。”
“哦,那是那块圆石头,我把它明草蛇一推,它滚下去就把草蛇砸死啦!”男孩说道,并且讲述了事情经过。
“干得出色,干得漂亮,像你这么小的小不点儿竟能这样,真不简单,”渡鸦赞不绝口说道,“我在这一带有个朋友,他听到这条蛇死掉的消息一定会欣喜万分。我真希望我能够为你做件什么事情来报答你。”
“那么给我讲讲,为什么你对这条蛇死去竟那么高兴?”男孩子问道。
“唉,”渡鸦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你大概没有耐心听下去的。”
可是男孩子一口咬定他有耐心想听。于是,渡鸦便原原本本地讲了猎狗卡尔、麋鹿灰皮子和草蛇窝囊废之间的恩恩怨怨和他们之间结下的不解冤仇。渡鸦把故事讲完之后,男孩子一声不吭地坐着,眼睛眺向远方。“真是多谢你啦,”他说道,“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好像对森林了解得更多了。我真想知道那座平安林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剩下的?”
“大多半已经被毁掉啦,”巴塔基说道,“那些树木都像遭到一场森林火灾烧过似的。被蛀空的树木只好统统砍掉,森林要恢复元气恐怕还要等许多年才行。”
“那条蛇真是死有余辜,”男孩子忿忿地说道,“不过,我真怀疑他有那么聪明,竟然有本事让虫子害病。”
“也许他知道虫子是怎样染上疾病的。”
“那倒有可能,我说他是森林里最阴险狡猾的动物。”
男孩子不再吭声了。渡鸦不管他有没有把话说完便转过头去侧耳凝听。“你听,”他说道,“猎狗卡尔就在近处。他一听到草蛇窝囊废死了,一定要高兴得跳起来。”男孩子也把头转过来对着有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侧耳细听。“他正在同大雁们说话哩,”他说道。
“是呀,他一定是打足精神硬支撑着跑到湖边来打听麋鹿灰皮子的消息的。”
男孩子和渡鸦都跳下了石头,朝向湖岸边走过去。所有的大雁都已经从水里上了岸,正站在那儿同一条上了年岁的猎狗谈话。那条猎狗瘦骨嶙峋,虚弱无力,看样子似乎随时都会倒在地上死去的。
“那就是卡尔,”渡鸦巴塔基向男孩子介绍说,“让他先听听大雁们对他讲些什么,然后我们再告诉他那条草蛇已经死啦。”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大雁阿卡和猎狗卡尔的身边,阿卡正向卡尔说话:“去年我们春季飞行的时候,”那只领头的老雁阿卡说道,“有一天早晨,亚克西、卡克西和我一起飞出去。我们从达拉那省的锡利延湖飞过达拉那省和赫尔辛兰省交界处的大森林。我们俯视下去,别什么的东西也望不见,只见墨绿色的树冠,树梢间还有厚厚的积雪。河流仍旧冻着冰,只有一两个地方露出了黑色的罅隙,靠河岸边有些地方积雪已经融化。我们几乎没有见到什么村落和农庄,只见到几个灰蒙蒙的小木棚,那些是夏天牧羊人的居所,冬天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森林里一条条运送木材的小路蜿蜒曲折,河边岸上堆积着大堆大堆的木材。
“就在我们平平稳稳翱翔之时,我们看到了有三个猎人在森林中穿行。他们脚蹬滑雪板,手里用绳子牵着猎狗,腰带上插着刀子,但是却没有背猎枪。积雪有一层坚硬的冰壳,所以他们没有顺着林间小路七拐人弯,而是笔直朝前滑行。看样子,他们心里明白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们正在寻找的目标。
“我们大雁飞翔在高空之中,整个森林都在我们身下清晰可见。我们看到猎人之后,就存心要弄清楚他们究竟打算干什么。我们便来回盘旋,从树木缝中窥探下去。我们终于看到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有些像是长满了苔藓的大石头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不见得是石头,因为上面没有积雪覆盖。
“我们赶紧往下飞,栖落在灌木丛中。那时这三块大石头动起来了。原来是躺在森林阴暗处的三只麋鹿,一只公的,两只母的。在我们降落下来的时候,那只公鹿站起身,迎上前来。这是我们见到过的最雄壮魁梧、最健美漂亮的麋鹿,当他发现把他从美梦中惊醒过来的只是几只微不足道的大雁,他又躺下身去了。
“不行呵,老伯,不要躺下去睡觉,”我央求他说,“快逃跑,跑得要尽量快!森林里来了猎人,他们直奔你藏身的地方来啦!”
“谢谢关照,大婶,”那只麋鹿含含糊糊地回答说,似乎讲着话就要睡着了一样,“不过我们知道,在这个季节是不准偷猎麋鹿的,所以我们可以放心,那些猎人们是来打狐狸的吧。”
“森林里遍地都有狐狸的脚印,可是猎人们偏偏不追着这些脚印走。你相信我一句吧,他们知道你们躺在这儿,大伯。现在他们就是来宰杀你们的。他们根本不带猎枪,只带了长矛和刀子,因为在这个季节禁止狩猎,他们是不敢开枪的。”
“公鹿仍旧从容不迫地躺着,不过母鹿骚动不安起来。也许事情正像大雁们所说的那样哩,”她们说道并且从地上爬了起来。
“静静地给我躺下!”公鹿喝道,“猎人是不会到这片灌木丛里来的,这你们知道。”
“我们束手无策,暗暗叫苦,只好重新飞回天空。不过我们这几只大雁都不肯走远,只在原处盘旋,想要看看麋鹿们的下场如何。
“我们几乎还没有升高到我们平时飞行的高度,就只见那只公鹿从灌木丛中奔了出来。他嗅了嗅四周的气味,就笔直朝向猎人们来的方向迎了上去。他大步流星地往前疾走,顾不得脚蹄下把散落在地面的枯枝干杈踩得劈啪作响。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大片空荡荡的沼泽地,他就跑了过去,站在空旷的沼泽地中央,四周一点也没有可以挡掉视线、使别人看不到他的屏障。
“那只公鹿就这样站在那里等着。直到猎人来到森林边上,他才转过身来,放开四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过去,但这时他走的恰恰同方才来的方向完全相反。猎人们把狗放开,他们自己也全力蹬动滑雪板,风驰电掣地追赶过来。
“公鹿把头往后一仰,紧贴到脊背上,四蹄如飞,拼命狂奔,四只蹄子刨起的雪花如同飨赣臧阍谒周围扬撒开来。猎人和猎狗不多一会儿便远远被抛在后面。这时候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存心等他们迫上来。待到他们进人视野之后,他又重新放开四蹄奔跑起来。我们这些大雁看到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打算把猎人从母鹿藏身的地方引开去。我们的心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想想看,他宁可自己去冒生命危险来使得鹿群中的伙伴安然无恙。我们当中哪一个都不肯离开那里,非要看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样的追逐捕猎持续了两三个小时。我们不免暗暗纳闷起来,为什么猎人不带着猎枪就来追逐麋鹿?他们难道真的相信自己能够追得上像这头麋鹿那样的善跑能手?
“可是我们看到那只麋鹿逃避躲闪的速度愈来愈慢了。他往积雪里落下脚去的时候愈来愈小心翼翼。而他提起脚来的时候,可以看见雪地上的脚印四周染上了斑斑血渍。
“到了这时候我们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猎人那么不厌其烦地耐着性子。原来他们盘算好了,积雪会助他们一臂之力的。麋鹿身体很重,每迈出一步,他的脚都陷进积雪的底,积雪面上那层冰壳就会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割破他的脚,他的腿毛被刮掉,皮上被划出一道道血口,所以他的脚每次落地都要捱受痛彻心肺的苦楚。
“猎人和猎狗身体都很轻,他们可以在冰面上动作自如地走动,所以紧追麋鹿不舍。那只麋鹿逃呀、逃呀,可是脚步愈来愈蹒跚和踉跄。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不止。这不仅是因为他要忍受巨大的痛楚,而且在深雪中长时间奔跑也确实使他疲惫不堪了。
“后来,麋鹿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停住脚步,等着猎人和猎狗靠近他身边再同他们作最后的殊死较量。他站在那里等候的时候,眼睛朝天空扫了一下。当他看到我们这几只大雁在他头顶上盘旋飞翔的时候,他大声高喊道:‘且不要走开,大雁们,等到一切结束了你们再飞走。下次你们飞到考尔莫顿的时候,请找一下猎狗卡尔,告诉他说他的朋友灰皮子死得十分壮烈。’
大雁阿卡讲到这里的时候,那条年岁很大的猎狗霍地朝她窜近了两步。“麋鹿灰皮子生得正直,死得壮烈,”他叹息道,“他了解我,他知道我是一只坚强的狗,我会为他英勇无畏的死去而欣慰。现在请告诉我……”
他竖起尾巴,昂起脑袋,似乎要做出英勇无畏和豪情满怀的姿态,可惜力不从心又趴下去了。
“卡尔,卡尔,”森林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叫声。
那只老猎狗霍地从地上爬起身来。“那是主人在叫我,”他说道,“我要毫不犹豫地跟他去了。我看见他已经在枪里装上了弹药。这是我跟着他最后一次走进森林。多谢啦,大雁,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一切,现在我可以死得瞑目啦。”
修女蛾
这件事情过去了几年之后,猎狗卡尔有一天清早正懒洋洋地躺在门前的台阶上睡觉。那时已经时值初夏,日长夜短,尽管太阳尚未升起,可是天色却已大亮。猎狗卡尔从睡梦中醒过来,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你来了吗,灰皮子?”卡尔问道,因为他已经对麋鹿灰皮子天天深夜来看他习以为常了。他没有得到回答,可是他又听见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他觉得他听出来那是灰皮子的声音,赶紧站起身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过去。
猎狗卡尔听得见麋鹿在他前面奔跑,可是却怎么也追赶不上他。那只麋鹿并没有顺着林边小路跑,而是径直穿过灌木丛朝向树林最茂密的地方跑去。卡尔费了好大力气才不至于迷失麋鹿的足迹。“卡尔,卡尔,”那个声音不时地呼叫,而嗓音分明是麋鹿灰皮子的,因为他的嗓音清脆而带有一种卡尔以往没有听见过的悲伤的音调。“我来啦,我来啦,你在哪儿?”猎狗喊着回答。
“卡尔,卡尔,难道你没有看到上面有东西掉下来吗?”灰皮子问道。卡尔这时才驻足凝视,看到云杉树上的树叶纷纷扬扬像是疏而不密的雨点不停地从树枝上洒落下来。“哦,我看到啦,是杉树叶子在往下掉。”他一边喊着,一边加紧脚步钻进密林深处去寻找那只麋鹿。
灰皮子在前面连窜带奔,笔直穿过灌木丛,卡尔差点儿就看不到他的足迹。“卡尔,卡尔,”灰皮子暴怒地吼叫道,“你难道没有闻出来森林里有一股气味吗?”卡尔停下脚步用鼻子嗅了嗅,云杉树果然发出一股比往常强烈得多的异样气味。“唔,我闻到气味啦,”他叫道,但是他没有花费时间去思索一下这股气味是从哪里来的,而是加紧脚步去赶上灰皮子。
麋鹿又一次飞速地跑开去,猎狗没有能够追得上他的踪影。“卡尔,卡尔,”过了一会儿,麋鹿又叫喊起来。“你难道没有听到云杉树上有些动静吗?”现在麋鹿的声音是那么凄惨,甚至铁石心肠都会被融化的。卡尔停下脚步,竖起耳朵认真谛听,他听到树枝上发出一阵阵嚓嚓嚓的响声,虽然很轻微但是可以听得很清楚,仿佛就像钟表走动时的声响一样。“是呀,我听见声音啦,”卡尔叫喊道,但是停住脚步不再奔跑了。他恍然大悟,原来麋鹿并不是要他去追赶,而是要他认真注意森林里发生的咄咄怪事。
猎狗卡尔站在一棵枝桠朝四面伸开而且微微下垂、树叶宽大、呈墨绿色的云杉树底下。他举目凝视,仔细地查看那棵树,只见那些树叶一张张都在蠕动。待到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树枝上密密层层布满了灰白色的虫子。这些虫子在树枝上爬来爬去啃咬着树叶,每一条树枝上都满是虫子,它们饕餮大嚼,好不逍遥。那一阵阵奇怪的嚓嚓嚓声就是无数在啃食树叶的虫子发出来的响声。那些被咬得七穿八孔的树叶飘飘洒洒地不断落到地面上,而那些可怜巴巴的枝桠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味,熏得猎狗十分受不了。
“那棵云杉树上大概没有剩下多少树叶啦。”他想道,把目光转向了下一棵树。那也是一棵高大挺拔的杉树,但是光景也差不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卡尔沉思起来,“这些漂亮的树木真是可惜。他们不久之后就将面目全非。”他一棵树一棵树地边走边看,力求弄个明白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那边有一棵松树,那些虫子也许不敢去啃松树吧,”他想道。不料那棵松树也遭了殃。“唔,那边有一棵白桦树,喔唷,那也受了害,还有那边也是,森林看守人见到了一定要难过的。”卡尔想道。
他朝向灌木丛的深处走去,想看看这场虫害究竟蔓延得有多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听到同样的嚓嚓嚓声,闻到同样的气味,看到树叶同样像下雨一样洒落下来。他用不着停下脚步来仔细看了。他从种种征状上已经看明白了,那些小虫子无处不有,整个森林都受到他们的茶毒,快要被蛀食殆尽了。
忽然他来到一块地方,那里倒闻不到气味,而且寂静宁谧。“唉呀,这里总算不再是它们的天下啦,”猎狗想道。可是这里的局面却更糟糕。那些树木上都已经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不剩,那些虫子早就徙移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些树林都像亡灵一般,树身上纵横交错挂满了乌七八糟的丝网,那是虫子用来作为通道和桥梁的。
就在这些快死了的枯树旁边,灰皮于站着等候卡尔。他不是单独一个,身边还有四只在森林里最有声望的老麋鹿。他们是卡尔都认识的。有一只名叫驼背佬,因为他个子很小,而背脊却比其他麋鹿凸得更高。另一只是角中王冠,这是森林鹿群中的佼佼者。还有一只名叫美髯公,他身上披着又长又密的毛。另外还有一只叫大力士,他是一只身高腿长、气度不凡的老鹿,脾气非常暴戾而且好斗,可惜在去年秋天最后一次狩猎中大腿中了一颗子弹。
“这座森林究竟怎么啦?”卡尔走到那些脑袋低垂、嘴唇噘起、愁云满脸的麋鹿面前这样问道。
“没有人说得出来,”灰皮子回答说,“这一类虫子一直是这个森林中最弱小无力的,而且从未造成过什么危害。可是最近几年来一下子增长起来,数目多得不得了。现在看样子他们非要把整个森林毁了不可。”
“是呀,看样子不妙哇,”卡尔说道,“不过我看,你们这些森林中最有智慧的长者聚到一起有商有量,总是能够找出什么办法来的。”
猎狗话音刚一落,驼背佬非常郑重其事地仰起了他那颗沉甸甸的脑袋说道:“我们把你叫到这里来,卡尔,是想问问人类是不是已经知道这场灾祸了。”
“不知道,”卡尔说道,“现在不是狩猎季节,人类不会进到这样远的密林深处里来。他们一点都不知道这场虫害。”
“我们这些森林里的长者,”角中王冠说道,“都觉得光凭我们动物的力量无法对付这些虫害。”
“我们那个鹿群觉得不管是虫害也好、人类也罢,都好不到哪里去,一样都是祸害,”美髯公喟然长叹,“反正从此以后这座森林再也没有太平之日啦!”
“不过我们决不能让森林毁于一旦,”大力士说道,“再说我们也别无出路。”
卡尔明白麋鹿肚里有话,又不好开口明讲出来,他便想给他们解围。“你们的意思也许是要我让人类知道这里成了怎样的局面,对不对?”他们这几只老鹿都频频点头,并且说道:“不得不向人类求助真是极其严重的不幸,可是我们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法子可想。”
过了片刻,卡尔就动身回家去。他心事重重快步往前走,迎面来了一条又黑又大的草蛇想要挡住他的去路。“幸会,幸会!”草蛇声音嘶哑地打招呼。“幸会,幸会!”猎狗哼哼哈哈地敷衍了一句,就想不停脚步往前走。可是那条蛇把头扭过来又挡住了去路。“说不定这条蛇也在为森林发愁哪,”卡尔若有所悟,便停下了脚步。草蛇果然一开口就讲起了那场大虫害。“倘使把人类叫到这里来的话,那么森林里再也没有太平日子啦!”他说道。
“是呀,我担心的也正是如此,”卡尔回答说,“可是森林里的长者一定有道理要这样做的。”
“我想,我有更好的万全之计,”草蛇说道,“要是我能够得到我想得到的报酬的话。”
“你难道不是名叫窝囊废吗?”猎狗鄙夷地挖苦道。
“可是我在森林里住到这么大年纪,”草蛇说道,“我知道怎才能除掉这些害虫。”
“要是你果真能够除掉这些虫子,”卡尔说道,“我想,没有人会拒绝给你所索取的报酬。”
卡尔这么回答之后,那条蛇马上钻进树根底下的一个洞穴里将身子藏匿得严严实实,然后再继续说话。“你给灰皮子捎个口信,”他说道,“告诉他说,如果他愿意离开平安林,一步都不许停地朝北走,要一直走到森林里长不出一棵槲树的北方才许歇下脚来,而且只要我草蛇窝囊废还活着一天,就不许回到这里来,那么我就可以使得这些爬在树枝上啃树叶的虫子统统染病死光。”
“你在说些什么?”猎狗问道,他身上的毛都根根竖立起来。“究竟灰皮子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啦?”
“他把我最心爱的老伴踩死啦,”草蛇咬牙切齿说道,“我非要除掉他报了此仇不可。”草蛇话还没有讲完,卡尔已经一纵身扑了上去,可是草蛇却躲进了树洞底下的洞穴里,休想碰到他半点分毫。“你愿意躺在那儿多久,就在那儿躺多久吧。”卡尔最后恨恨地说道,“没有你插一手,我们也照样能够把啃杉树叶的害虫统统撵走。”
第二天矿场主和森林看守人沿着森林边一条小路往前走着。起初卡尔一直在他们后面跟着跑,可是过了一会儿却不见了,再过了片刻森林里传出来一阵猛烈的狂吠声。
“那是卡尔,”矿场主说道,“他又在胡来了。”
森林看守人不愿意相信。“卡尔已经多年没有妄杀生灵了。”他说道。他奔进森林里去,想看一看究竟是哪条狗在狂叫。矿场主也跟着他去了。
他跟随着狗叫的声音往前走去,走进了密林最深处,然而狗叫声音却静了下来。他们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嚓嚓嚓的虫子啃啮声,只看到树叶像下雨般洒落下来,只闻到一阵阵浓郁的气味。他们这才发现所有的树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修女蛾的幼虫,这些森林的克星,它们能把几十公里长的森林统统吃个精光。
大战修女蛾
来年春天,有一天清早猎狗卡尔从森林里奔跑而过。“卡尔,卡尔,”有人在呼叫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他倒没有听错,那是一只年老的狐狸站在自己洞穴外面在连声呼叫他。“你务必要告诉我,是不是人类一有功夫腾得出手来,就要到森林里来扑灭虫害了?”狐狸问道。
“是呀,这是千真万确的,”卡尔说道,“他们会全力以赴治虫害的。”
“他们把我全家都打死了,而且还要打死我,”狐狸说道,“不过只要他们能够救下这座森林,他们还是可以得到原谅的。”
这一年来,卡尔每次穿过森林,总会有动物向他打听人类是不是能够拯救森林。这使得卡尔很不容易回答,因为人类自己也不大清楚他们究竟能不能够战胜修女蛾。
只消想想,古老的考尔莫顿是怎样令人望而生畏和令人憎恶,就会觉得十分奇怪,每天竟然有上百个人浩浩荡荡开进森林来扑灭虫害,挽救树木。他们把受害最重的树林都伐倒,把灌木丛清理干净并且折断了最底下的那些树杈,这样害虫就不容易从这棵树轻易地爬到那棵树上去。他们在受虫害的森林四周砍伐出宽阔的坑道,并且插满了涂过胶水的小木杆,这样划地为牢把害虫禁闭在里面,不让他们到新的地方去为非作歹。这些事情做完之后,又在树身上一圈圈地涂上胶水。人们打算,这样一来就可以使虫子无法从已经吃光树叶的树上爬下来,逼得虫子只好呆在原来的地方活活饿死。
人们整个初春,都在忙碌,他们信心十足,迫不及待地等着幼虫咬蛹而出。他们相信已经把害虫团团围困,绝大多数虫子都会饿死的。
夏天刚刚开头,幼虫的数量就比上一年猛增了好几倍。即便这样,倘若虫子真的被围起来了,而且找不到多少吃的,那倒还不大碍事。
然而事情却偏偏不像人类所期望的那样。当然有不少幼虫被粘死在涂满胶水的木杆上,也有成堆成堆的幼虫被涂着胶水的圆圈挡住去路而不能够爬下树来。但是恐怕谁也不能够说虫子就真的被堵住了。非但没有围得住,反而从包围圈内爬到圈外来了,里里外外蔓延得到处都是。虫子还爬到了大路上、农庄的围墙上,甚至还登堂入室进到农舍里。虫害非但在平安林一带为患,而且还蔓延到了考尔莫顿的其他地区。
“看来这场虫害不把我们所有的森林都毁掉,是止不住啦!”人们长吁短叹。他们也焦急万分,每次走进森林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猎狗卡尔非常腻烦那些蠕蠕爬动、舔来粘去的虫子,所以他几乎连大门都不出。可是有一天他觉得无论如何应该去看着灰皮子究竟日子过得怎么样。他就抄近路朝着灰皮子住的地方去一趟,一路上鼻子凑着地皮匆匆奔跑。当他走到前一年同草蛇窝囊废碰头的那个树根旁边时,那条草蛇却仍然躺在树根底下的那个洞穴里呼叫他。
“你可曾把上次我们见面时候我托你捎的口信告诉给灰皮子啦?”草蛇问道。猎狗卡尔气得啉啉地呜咽了几声,真想要扑过去咬死他。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好,”草蛇站在洞里得意扬扬地说道,“你不是亲眼看见啦,那些人类对这场虫害也照样束手无策呀。”
“哼,我看你也照样没有本事,”卡尔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卡尔找到了麋鹿灰皮子,可是那只麋鹿心烦意乱,一见面几乎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开门见山谈起了森林的事情。“我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止息这场灾祸。”
“那么我就不妨对你直说了吧,看来你是能够拯救这座森林的,”卡尔顺势说道,并且转告了草蛇捎给他的口信。
“倘若不是窝囊废,而是别的动物答应这样做的话,我倒甘心马上就遭到放逐,”麋鹿说道,“可是,这样一条毫无本事的草蛇凭什么能耐来许下这么大的愿呢?”
“那不过是吹牛皮而已,”卡尔说道,“草蛇总是装神弄鬼,摆出一副比别的动物更高明的架势。”
卡尔到了该回家的时候,灰皮子送卡尔出来并陪着他走了一段路。卡尔听得有只栖在杉树顶上的鸫鸟啼叫起来:“灰皮子来啦,就是他毁了森林!灰皮子来啦,就是他毁了森林!”
卡尔还以为自己没有留神听错话了。可是刚过不一会儿,有一只山兔从小路上跳跃而过。山兔瞅见他们两个,便停住了脚步,晃动着长耳朵,高声大喊起来:“灰皮子来啦,就是他毁了森林。”然后他就一溜烟跑掉了。
“他们这样叫嚷是什么意思?”卡尔问道。
“我也弄不明白,”灰皮子说道,“我想,森林里的小动物不大满意我,因为我提出要寻求人类的帮助。结果一那些灌木丛被砍光了,他们的藏身之所和住房全给毁掉啦。”
他们又一起走了一段路,卡尔听见四面八方都传来喊叫声:“灰皮子来啦,就是他毁掉了森林!”灰皮子佯装着没有听见,可是卡尔明白他的心情为什么这样难过。
“灰皮子,你呵,”卡尔匆忙问道,“草蛇扬言说你曾经踢死过他最疼爱的老伴,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呢?”
“我怎么能知道?”灰皮子凄然说道,“你很清楚,我从来不轻易残害生灵的。”
随后不久,他们遇到了那四只老鹿:驼背佬、角中王冠、美髯公和大力士。他们脚步蹒跚,心事重重地一个挨一个地走了过来。“你们好,”灰皮子向他们打招呼。“你好,”几只鹿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我们刚好要去找你,灰皮子,同你商量商量森林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驼背佬说道,“我们听说在这森林里发生了一桩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有人使得整个森林毁掉而偏偏没有受到惩罚。”
“究竟是什么缺德的坏事呢?”
“有人残害了一只无害的动物,而那只动物他又不能用来果腹。这样的事情在平安林里算不算伤天害理的坏事?”
“那么究竟是谁干下了那件伤天害理的暴行呢?”灰皮子问道。
“听说是一只麋鹿干的,所以我们现在想来问问你知道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
“不知道,”灰皮子斩钉截铁回答说,“我从来还没有听说过有哪只麋鹿去残害一只无害的动物。”
灰皮子向这几位长者告别之后又陪着卡尔往前走去。他愈来愈缄口不言,而且脑袋愈来愈低下去。他们碰巧从盘在一块大石头上的蝰蛇克里莱身边走过。“灰皮子来啦,就是他毁掉了森林!”克里莱也像所有别人一样嘶嘶地嚎叫道。这一下灰皮子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冲到蝰蛇面前,高高地抬起了前蹄。
“哼,难道你还想踩死我不成?就像你踩死那条可怜的老雌蛇那样?”克里莱毫不示弱地讥讪说。
“怎么,我踩死过一条雌蛇?”灰皮子茫然不解。
“就在你踏进森林的第一天,你就一脚把草蛇窝囊废的妻子踩死啦。”克里荣幸灾乐祸地回答说。
灰皮子赶紧从蝰蛇克里莱身边走开去,继续陪着卡尔往前走,刚走了不几步,他突然站住了。“卡尔,那件伤天害理的暴行是我于的,我记起来我曾经踢死过一条没有危险的草蛇。这是我的过失,造成了森林遭殃。”
“你在瞎说些什么呀,”卡尔打断他的话头。
“你去告诉草蛇窝囊废说,灰皮子今晚就被放逐出森林。”
“我不会去捎这个口信的,”卡尔说道,“要知道北方对于麋鹿来说是危机四伏的地方。”
“你想想看,在造成了这样一场大灾祸之后,我还有脸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吗?”
“你不要草率行事,等到明天再下决心也行!”
“正是你告诉我的,麋鹿和森林是两位一体的。”灰皮子说罢头也不回就同卡尔分手了。
卡尔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这番谈话使他忧心忡忡。第二天他又到森林里去寻找麋鹿。可是灰皮子早已杳如黄鹤,毫无踪影了。猎狗卡尔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寻找,因为他知道灰皮子把草蛇的话信以为真,自己甘愿遭受被放逐的厄运。
在回家的路上,卡尔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不能理解灰皮子怎么那样轻易地就被那条草蛇哄骗得甘愿被放逐到北方。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荒唐的事情。那个窝囊废究竟要的什么花招?
猎狗卡尔苦苦思索着走回家的时候,看到森林看守人站在那里指着一棵树说话。
“你在看什么?”旁边有个男人问道。
“虫子染上病啦,”森林看守人说道。
猎狗卡尔真是吃惊得难以相信,甚至于更多的是一肚子怒火,因为那条草蛇居然信守自己的诺言。现在弄得灰皮子不得不一辈于在外面苦度放逐生活,囚为那条草蛇的寿命是很长的,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才会死掉。
就在他悲伤至极的时候,他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这使他心里略为好受一些。“草蛇大可不必活到那么老嘛,”他思忖道,“他总不能够一直躲在树根底下不出来的。只要他把虫子消灭干净了,我知道找谁去把他咬死。”
虫子当中确实蔓延着一种疾病,不过在第一年的夏天传染面并不大。还没等到疾病传染开来,幼虫早已变成蛹了。而待到虫蛹成熟之后,又钻出了成百万只飞蛾来。它们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在树林中翩跹来回,又产下无数的虫卵。大家都预计来年虫害将更加剧烈。
虫害重又兴起,可是这次遭殃的不仅仅是森林,疾病也在幼虫中广泛传染开来。疾病从一个林区蔓延到另一个林区。那些染病的虫子不再啃嚼树叶,而是蜷曲在树梢上坐以待毙。人类看到虫子纷纷死去,心里都很高兴,而森林里的大小动物更是喜出望外。
可是,幼虫早已散布到几十公里方圆的各个森林里去了,因此这一年夏天疾病也就没有能够传染到所有的虫子,仍旧有不少化蛹成蛾的。
过往的飞鸟给卡尔捎来了麋鹿灰皮子的问候和口信,灰皮子告诉说他在北边日于过得不错。可是,飞鸟私下告诉卡尔说,灰皮子曾经多次遭到狩猎者的追逐,都是九死一生才总算脱险的。
卡尔就这样心里充满悲伤、期望和忧愁地一天天过下去。但是他不得不再耐心地等了两个夏天,虫害总算被扑灭掉了。
卡尔一听森林看守人说森林没有危险了,就马上亲自去找草蛇窝囊废算清旧账。可是,在他刚进密林深处的时候,他却碰到了要命的麻烦,那就是他已经不能再像从前虎虎生气地追逐,他跑也跑不动了,鼻子也嗅不出他的冤家对头躲在哪里了,他的眼睛昏花得看不清东西。在那漫长的等候中,岁月悄悄地催他变老了。他已经老得不中用了,而他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力不从心,没有力气一口把草蛇咬死了。他再也没有力量把他的朋友灰皮子从仇敌手中拯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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