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迷途导航书:与自己的生命对话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人生迷途导航书:与自己的生命对话

第一部分 第1节:第一章 倾听生命(1)

第一章倾听生命

当河面冰封,问我

我犯过哪些错。问我,

是否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我的人生?有人

轻轻缓缓走进我的思绪,有人

想要拉我一把或者推我下水:问我

最浓最强的爱与恨,造成的结果

有什么分别。

我将倾听你所言。

你、我,转身回头

注视静默的河水,等待。我者皆知

底下河水在流动,隐而未现;而

眼前的宁谧,却

承载了长长远远的来来去去。

河水传递的讯息,就是我要说的。

――斯塔福德(WilliamStafford)《问我》(AskMe)

“问我,是否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我的人生?”对某些人而言,这句话是荒唐之言,不过是诗人不按牌理出牌的逻辑和用词。一路走来、林林总总,当然就是我的人生!不然还有哪个人生?是要叫我拿来跟什么比较?

然而对其他人来说,诗人的话也可能是铿锵确凿、一针见血、骚动人心的;我,就是其中一个。这些话让我想起过往的某些时刻――如果当初的我眼清目明,思虑清晰,当可察知我所过的生活,跟我想体现的生活并不相同。在那些个时刻,我偶或瞥见自己真实的生活,那个暗藏于冰封河面之下的生活。秉着诗人的精神,我不禁要问:究竟我生来此世要成就什么?究竟我是谁?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真正觉醒,并开始仔细思考个人志向的问题,是在三十出头的时候。当时的我表面看来如鱼得水,没有任何差池,只是,我的灵魂并不太把表象的顺利当一回事。累积财富、掌握权力、争强斗胜、保住饭碗,生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有意义的目标吗?在追寻的途中我开始了解,的确,要过一个不是自己的生活,真的是可能的。我心怀恐惧,唯恐我正过着不是我的生活,仿佛意识到体内另外暗藏一个比较深入、真实的生活。可是又不甚确定那究竟是什么,没有把握另外一个生活是否真的存在,能否信得过,有没有可能达到――深夜之中我会突然惊醒,盯着天花板发上好几个钟头的呆。

第一部分 第2节:第一章 倾听生命(2)

后来我碰巧读到一句古老格言――“让生命发声”(LetYourLifeSpeak)。这句话对我颇具鼓舞作用,而我自以为了解其中意涵:“让最高尚的真理和价值引领你。一言一行均以最严厉的标准为依归,自我要求。”当时我有几位英雄标杆,他们的作为似乎正是如此,成为我演绎这句话的最佳化身――这句话是鼓励我们活出像马丁?路德?金马丁?路德?金(MartinLutherKingJr.),美国知名人权斗士。――译注、罗莎?帕克思罗莎?帕克思(RosaParks),一九九五年美国阿拉巴马州“抵制蒙哥马利公车运动”的关键人物。当时,蒙哥马利的公车前排座位是保留给白人的,后排座位没有白人站着的情况下,黑人才可以坐。黑人妇女罗莎?帕克思因在公车上拒绝让座给白人,而遭逮捕与罚款。罗莎?帕克思毕生致力于黑人民权运动,被尊为“黑人民权运动之母”。――译注、印度圣雄甘地,或是桃乐丝?黛桃乐丝?黛(DorothyDay),曾在纽约担任记者,热情投身于争取社会公义。一九三三年美国经济大萧条期间,她创立《天主教工人报》,为贫困、受剥削的劳动阶层谋取福利。――译注这样目标崇高的人生。

所以我就把所有想得到的伟大理想通通条列下来,准备一项一项去实践。可是结果往往少有值得赞叹的,多半很可笑,有时候还光怪陆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几乎都不太真实,是对真正自我的扭曲――就好比是从外表过生活,而非从里到外让生活自然焕发。我只是找到一种“圣洁”的方式生活,但其实那并不是我自己的生活。我不过是拿我的生命来模仿这些英雄,却没有真正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第一部分 第3节:第一章 倾听生命(3)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让生命发声”对我有了不同的意涵,这个新的体会既忠于这些语句的隐晦,也反映出我自身经验的复杂:“在你告诉生命你想要怎么过之前,先听听生命怎么说,看它想要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在你告诉生命你决定要实践哪些真理和价值之前,让生命替你揭开你所具备的真理,让它告诉你你拥有的价值。”

年轻时代对“让生命发声”的理解,引领我一意将最高的价值往自己身上塞,也不管是否合适,便执意将自己的生活改造成符合这套价值的模样。这些价值之所以听起来像是我们“应该”实践的目标,只是因为我们总是被灌输这样的观念。我们惯于将道德伦理简化成一张清单,再次核对――也许只是拿某些畅销的美德书所列的道德标准来做对照――然后竭尽所能要成为一个好人,尽量不要做坏事。

当我们尚未成熟,生命中总有些时候会需要拿这些价值来做我们的盔甲,免得自己瓦解溃散。不过,如果在成年之后还经常反复出现这样的时刻,这里头就有很大的问题了。不管是东施效颦地模仿别人的生活,或者依赖抽象的规范过活,最终都是要失败的――甚至可能造成很大的伤害。

个人志向,如果照我之前寻觅的方式来看的话,其实是意志力的表现,是严酷的决心,一味要生命朝东或朝西,也不管它究竟是否真想要朝那个方向走。如果自我伤天害理,非要靠有形的束缚才会向真理和良善低头,那么这种方式就有点道理。可是如果自我没有这些病状,而是想要追求一己的整体性(我相信这才是实情),那么以意志和信念来追逐志向,就成了对自身的残害――这种以洞见为名的暴力,纵使再怎么崇高伟大,都是从外部强加于自我之上,而非从内在油然而生、自然长成的。真正的自我一旦遭到违逆,一定会极力反抗,甚至不惜代价,除非我们发现其中的真相,并付以相当的尊重,否则它会一直扼住我们的生活不放。

第一部分 第4节:第一章 倾听生命(4)

志向并不是用意志求来,它是从聆听得来的,或者说,找到个人的志向,就是要聆听生命的召唤。我必须听听我生命的声音,试着了解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不是我想要它变成怎么样就怎么样,否则我的生命是绝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展现其真实的一面,就算我的企图再怎么真诚,都是枉然。

因此,志向不是指我追求的目标,而是我听到的召唤。我得先听听生命告诉我我是什么人,才能够告诉生命我要怎么过。我必须倾听、跟随存在于我的本质中的真理与价值;这里指的并非那些我“必须”遵守的标准,而是如果我过的是属于我的生活,就不得不实践的那些标准。

在这一层对生命的召唤的理解背后,存在着一个事实,那就是自我并不想要倾听,因为这会危及它的势力范围:每个人都有另一种生活,不同于每天意识到的这个“我”,试图穿越皮囊底下的这个“我”。诗人对这一点相当明了,也难怪古今先哲都这样训诫我们:自我戴着防护的面具,以自圆其说的本领,用它自己的方式来界定自己,这跟真实自我中间存在巨大的鸿沟。

要感受到这两者中间之不同,是需要时间跟困苦的遭遇的――在所谓生活的经验底下,有一个更深入、更真实的生活等着被感知,它一直在那里蠢蠢欲动,等着被揭发。光是这点就够让“倾听生命的声音”无从依循。从上学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一直被教导要倾听万事万物和身旁每一个人的声音,就是不要聆听自己的声音;要从环绕在我们四周的人群和力量中,去找出关于生活的所有线索。这样的训练,无异让“倾听生命的声音”难上加难。

第一部分 第5节:第一章 倾听生命(5)

我带过几次静修活动,在静修的过程中,时不时就会有参加者给我看他们的笔记。多半不脱这样的情况:静修指导员说什么,他们就全盘照抄,有时则是记下群体中某些智者的话语,不过却很少在笔记中看到从他们自己口中说出的话。我们到处寻找指引,但就是不往自己内心当中去找。

我敦请静修者换个方式记笔记,因为我们讲出来的话通常都含有一定的咨询效果,可能是我们想要给自己的建议。在我们的文化中有一个很奇怪的迷思,认为每个人都了解自己嘴巴里讲出来的话!然而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真正理解这些话的意义――尤其是当这些话来自比智力或自我更深沉的地方,当我们内在的导师感到很安全,愿意说出真相时,便会冒出这些话来。在那些时候,我们必须仔细听听生命在讲些什么,并且将它记下来,免得忘记这些真理,或者否认自己曾经听到过这些声音。

当然,口语并非生命发声的唯一方式。透过行动、反应、直觉、本能、感应和身体当下的状态传达出来的,或许比言语更为恳切。我们就像植物一样,充满各式各样的向性,把我们导往特定的经验,避开某些阅历。如果我们可以学着解读自己对周遭经验的反应――这是所有人在世界上每过一天就会不知不觉地写下的文本――那么,我们便能从中找到活出更真切的生活所需的引导。

不过,如果我让生命说出我想要听的事,以及乐于转述给其他人听的事,我也必须让它说出我不想听的话,或者我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内容。我的生命并不只有优点和善行,它也涵盖了缺点和限制、罪愆和阴暗面。在探索个人“完整性”的过程中,有一点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却经常被忽略――拥抱自己感到自信骄傲的部分一点都不难,但是,我们也得接受连自己都讨厌,或甚至是自觉可耻的那些部分。这是为什么诗人说,“问我,我犯过哪些错”。

第一部分 第6节:第一章 倾听生命(6)

在以下章节中,我会常常谈到我自己的错误,诸如我走过的歧路、我对自己真实境况的误读,因为在这些时刻中,藏有我个人志向的重要线索。虽然这些过错可能曾经为其他人带来痛苦,我对此感到难过,正如诗人的感伤,但我并不因此而意志消沉。我们的生活是“真理的实验”(且让我借用甘地自传的副书名),而在一项实验中,成功跟失败的结果是同等重要的。如果没有犯过这些错,我不晓得我怎么能够得知我这个人究竟承载了什么样的真理,我的使命又是什么,不过这样讲起来,我好像应该写出一本更丰厚的巨著!

“如何”倾听生命的声音,是一个相当值得探索的问题。在我们的文化之中,一碰到跟人性灵魂有关的问题,我们收集相关数据的方式往往不是很有效;因为灵魂对于传唤或是交互诘问并不会有任何反应,最多就是一直站在被告席上保持缄默,最糟糕的状况则是弃保潜逃,从此音讯全无。只有在平静的、诱人的、值得信赖的状况下,灵魂才会说真话。

灵魂就像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顽强、精力充沛、精明、自大傲慢,同时又害羞得不得了。要想窥看这头野兽,万不能大咧咧地闯过林地,大声叫它出来;如果我们愿意悄悄地走进树林,在树下静静坐上一两个钟头,这头野兽也许就会冒出来,让我们匆匆一瞥,瞧见这头几经寻觅的珍奇异兽。

那就是为什么本章一开头的那首诗以静默做结,而我也因此感到羞赧,因为在本章结尾,我并不是将读者带往寂静,而是演讲稿,一页又一页的长篇大论!不过,我希望我的演讲稿真诚地记录下我听到的声音,在沉静中,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同时我也希望本书读者能够从文字的书写和阅读中,听到始终围绕在我们身旁的静寂。这份寂静永远会邀请我们探寻生命的意义,也会不断提醒我们字句永远无法探触的意义深度。

第二部分 第7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

第二章如今我成了自己

志向白描

字斟句酌,用心铺陈,萨顿(MaySarton)短短几个字引人对志向遐思,既真切又精准――至少,我因此展开对生命的召唤的探索。

如今我成了自己。

物换星移,旷日废时。

我已全然溶解,撼摇,

这么久一直戴着其他人的面具……

要成为今天的你得花上多少时日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时戴上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面具。要发现深处的自我――每个人体内真实的自我,承载真正志向的种子――中间得要受得住本我的瓦解,历经诸般动摇与撼动。

以前我从种种教导中所了解的志向是扭曲的观念,一直要到我变得比较坚强以后,才有能力把这个观念丢掉。为什么我说那观念是扭曲的?因为我们一直被灌输,志向是来自外在的声音,是出于道德要求的声音,要求我们变成不是我们的样子――变成一个陌生人,也许是比较优秀的人,但却是我们能力所不及的那个人。

对志向的那种看法根植于对自我的极端不信任,认定自我是有罪的,除非借由外在的道德力量,否则无法扭转其“自私利己”的本性。当我竭力要实现自己的生命时,这种想法让我感觉自己的作为并不恰当,它让我对于“我是谁”和“我应该是谁”当中存有差距这件事产生罪恶感,我越是力图缩短其中的鸿沟,越是感到精疲力竭。

今天,我对志向的理解已经不同――我不再把它视为亟欲达成的目标,而是我们即将领受的天赋。生命的召唤并不是强迫自己去追逐能力范围以外的,而是要接受自己与生俱来的宝藏;生命的呼唤并不是外来的声音召唤我,要我变成不是我自己的那个人,而是来自当地当下的声音,让我去成就我生来就是的那个人,实践呱呱坠地那一刻,上天所赋予我的最初自我。

第二部分 第8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2)

这项天赋很神奇,是自我与生俱来的礼物。要打开心胸接受这项天赋,事实上比你企图成为另外一个人更难!有时候我忽略我的天赋,或是将其隐藏,逃开不管,甚至浪费虚掷――我想我并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反应的人。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带着老天馈赠的天赋来到这个世上,而且我们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赠礼,只要注意刚出生的小宝宝或是非常年幼的小小孩,这个疑惑便多少可以获得解答。几年前,我女儿带着她刚出生的小婴儿到我家来住了一阵子。我仔细观察这个孙女儿,看着她初入人世的这些日子,突然间,已经五十出头的我,居然看透当我二十多岁为人父母时所无从理解的:我这孙女儿来到这世间,就是要成为她“这样”的一个人,而不是某甲、某乙或某丙那样的人。

她并不是以一块原始材料的姿态出现,等着这个世界为她捏出她的样貌;她带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外形和灵魂,来到这人世。默顿(ThomasMerton)默顿(ThomasMerton,1915-1968),世界著名的作家、诗人及和平运动者。他的作品对于当代宗教和哲学思潮有重要的影响。――译注称之为真我(trueself),也被称作是内在的光芒,或是每个人内在赋有的“天性”。人道主义者说是认同和完整。不管你叫它什么,它都是一颗价值不菲的珍珠。

在我孙女儿刚出生的那些时日,我便着手观察自她出生以来,根植在她身上的性向和癖性。我注意着她的喜恶,到今天我都还持续留意,看她会受什么吸引,对什么抗拒,她如何动作,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第二部分 第9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3)

我把这些观察全部写在一封信上,等到她二十岁左右,我要确保这封信能交到她手上,附上类似这样的引言:“这是你初到人世的模样,只是草图,还不是定稿――只有你自己才能画出最后的成品。不过,这是很爱你的一个人所勾勒的草图。也许这些笔记可以帮助你早些开始爷爷没能及早进行的事情:记住你最初来到世间的样子,要找回你真我的天赋。”

我们抵达世界之时,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结果我们用尽前半生把它丢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向他人求助,好让自己醒悟。年轻的时候,包围着我们的期待多半与我们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没什么关联,大家对我们的指望并非出自对我们本体独特性的洞悉或理解,而只不过是想把我们安插在一个个的位置上。不论在家庭、学校、职场或宗教社群里,我们都被训练成远离真我,朝向可被接受的形象前进。在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等社会压力之下,原型被扭曲得完全无法辨认;而我们自己在恐惧的驱使下,往往会更加背叛真我,以取得他人的认同。

我们的前半生在对原始天赋的蒙昧下度过,接下来如果有幸觉醒、了悟、能够承认我们之前的损失,我们便会用下半生努力找回一度拥有,却遭遗弃的天赋,好在自己身上重现其貌。

一旦丢失了真我,又要怎么把它找回来?有一个方法是从早年的事件中去寻找线索,往我们的生活还相当接近天生之质的那些年岁找去。几年前我仿佛穿过时空隧道,发现跟我自己有关的几条线索。一位朋友寄给我一份破破烂烂的报纸,是一九五七年五月我读高中时的校刊,当时我接受访问,谈到我这辈子想要做什么。那时,就要升上高年级的我对访问者说,我想要成为一个海军飞行员,还想在广告界一展长才。

第二部分 第10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4)

我的确只是“把别人的面目拿来戴在自己脸上”,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些人究竟是谁。父亲有位同事曾是海军飞行员,他是爱尔兰人,很有群众魅力,天性浪漫,充满狂野的绮丽幻想,讲话很漂亮,却又不流于天花乱坠。我就是想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另外,我小的时候有个朋友,他父亲做的就是广告业。虽然我并不渴望自己的个性像他,因为那实在太配不上我的格调了。不过,那辆跑车还有其他大型玩具似乎是他这个人的装饰品,这些物质上的享受倒是让我垂涎不已。

如今我已年过四十,对我来说,当时那些自我期许实在满离谱,天差地远,将来我搞不好还是和平主义者、作者,或是行动分子。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打从生命开端不久,我们就有可能会迷失自我,走上一条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路途。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当时想要成为飞行员和广告人的梦想,包含着通往真我核心的线索,只不过得花上很多很多年,我方能洞悉:就定义上来说,线索是隐有寓意的密码,自然就得透过解读来了解其中的意义。

隐藏在“广告人”的渴望背后,是我毕生对语言及其说服力量的迷恋,这也是让我数十年来保持写作于不懈、无法自已的一股力量。而海军飞行员的梦想隐藏的则是比较复杂的东西:那是我个人对暴力问题的关怀。在最早的时候,以军事幻想的方式呈现,几年下来,逐渐转型成为今日我对和平反战的追求。经过这些年之后,反过来看高中时代我信以为自己亟欲努力成就的面貌,另外一面的真义也随之出现。

若再继续往前回溯,回到生命更早期的阶段,当时的线索不需要这么多拆解,原生的天赋和使命可以比较清楚地察觉。念小学时我就对飞行着了迷。很多小男孩在那个年纪都跟我一样,把放学后和周末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投注在设计、制造、试飞,最后还常把那些用不怎么牢靠的轻质木材做成的模型飞机试到摔坏。

第二部分 第11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5)

不过我跟多数男生不一样的是,我另外花很多时间创作八页到十二页不等,跟飞行有关的书。我会把一张纸横放,在正中央画一条垂直线;做一些图解,比方机翼的横断面图;把纸卷进打字机里;为说明空气如何流过翼面、产生真空,使飞机上升的文字做个标题。接下来我会将这张纸折半,和其他数张已完成的纸订在一块,最后再仔细地将封面画好。

我一直认为,小时候耐着性子做这件事的意义相当鲜明:那是出于对飞行的执迷,我梦想成为飞行员,要不至少当个飞航工程师。然而最近,当我在一个老旧的纸箱里找出这几份当时的创作成果,豁然间我看清了真相,它比我想象的要更为明白。我并不是真想要当飞行员、飞航工程师,或是做什么跟飞行有关的工作,我是想要当作者、想要写书――这才是打从我小学三年级以来,至今始终努力在做的事情。

从一开始,生命就留下跟自我有关的种种线索,只是这些线索不见得容易解读。不过若是努力了解这些线索,你就会发现这么做相当值得――尤其在我们二十、三十,甚或四十郎当,彷徨在人生路口,深深感觉迷失,偏离我们原生天赋很远很远的时候。

这些线索使我们免于落入自我探寻的传统窠臼。自古以来,所谓的志向总是要我们做“该做的事”,听起来是很高尚,可是一味要自己配合某些不着边际的道德标准,并不是寻找自我的办法。唯有坚持真实的自我,做自己,我们才能发现自己的志向。追寻自我最为根底的问题并非“我该用这一生来做什么”,而是更基础、也是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我是谁?我的本性是什么?”

第二部分 第12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6)

宇宙万物皆有其本性,既蕴藏潜能,也各有其极限,每天都跟周遭事物互动相处的我们,应当非常清楚这个道理。拿做陶来说,这个工作并不光是陶艺家想把陶土做成什么样子,陶土也会透过陶艺家的手,告诉他什么可行,什么行不通――如果他拒绝聆听,只会勉强做出丑样子的成品,还可能一碰即碎。建筑工程要从材料上观察得更多,如果工程师不尊重钢铁、木材或是石头的本性,造成的失败不仅是美学的问题,如此造成的桥梁或是房子,极可能有倒塌的危险,置人类性命于旦夕。

人本身也有天性,其中包含潜能和限度。如果不先探究你所运用的材料就贸然寻求个人志向,那你架构在自己生命上的成品只会丑态毕露,危害你自己和身边某些人的性命。为求实践最高价值而“勉强装出”某种样子并非美德,这样的行径也非实现自我之途。这是无知,有时是自大傲慢,企图置本性于不顾,而这么做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自我得往真正的自我里去求,不管它是否跟我们认为自己“应有”的样子相符合。唯有如此,才会找到我们积极寻觅的喜悦,同时也会找到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来服务人世。真正的志向结合了自我和服务,就像毕克纳毕克纳(FrederickBuechner),美国牧师、作家。――译注所说:“它是个人最深的喜悦与世界最深的需求接轨之处。”

毕克纳的定义始于个人,接着朝世界的需求移动:他的说法充满智慧,志向并非始于世界的需求(那可以是任何一切),而是发自人类自我的本性、发自带给自我喜乐的源头,而这深刻的喜乐则源于我们体会到,我们活在这人世间,是为了实践上天赐予我们的天赋。

第二部分 第13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7)

一反我们薄弱的道德文化传统,此处强调喜悦和自我,并非自私的行为。斯蒂尔(DouglasSteere)常喜欢这么说,远古时人类提问“我是谁”,不可避免会引来同样重要的“我是谁的”这个问题――因为自我无法独存于关系之外。因此,我们必须探问这个关于自我的问题,并且尽可能坦诚地回答,不管结果终会如何。唯有如此,才能发现我们生命的归属。

当我渐渐认知到真我的种子早在我出生之时即已播下,我对自己赖以生长的这个生态系统也懂得越来越多――在这个往来互动的网络中,我受召来此与每一种生灵唱和地、负责任地、和乐地共同生存。只有当我了解种子和生态、自我和团体,我才能够体现爱我的邻人和爱我自己的圣诫。

朝向黑暗之旅

大部分的人长途跋涉,穿过荒烟蔓草,才逐渐体会到自我跟志向的感觉。这趟旅程跟观光业贩卖的自由自在“旅游套装行程”可是一点都不像。

在这个生命的旅途中,艰辛并不被看做是突发意外,而是旅程的一部分。险恶的环境、恶劣的天气、不小心跌倒了,或是迷失了方向――此类挑战多半不在我们能力控制范围之内,因此可以卸去本我握有主控权的幻象,留出空间,让真我浮现。如此,旅行者也才有机会发现他/她寻觅的方向。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之后,错觉的迷雾散去,一天醒来,我们会发现目的地就在这里,就在当下――在旅程的每一个段落,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各地各处,目的地就深藏在我们心中。

不过,在我们到达这个光明万丈的中心之前,黑暗是必经的过程。黑暗并非故事之全部,但它却经常被略过不提。好不容易逃离黑暗,迈向光明,我们总忍不住要告诉人家我们的信心未曾动摇,不愿承认也曾有在恐惧中畏缩不前的漫漫长夜。

第二部分 第14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8)

对我个人而言,身处黑暗的经验对寻到自我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说出事实真相则帮助我待在光明里。不过,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让我想要说出事实: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今天正行在黑暗中,所有人年轻时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如果我们这些年长者把自己的阴影面隐而不言,这对年轻人是很大的伤害。我年轻的时候,鲜有长者愿意谈这些邪恶阴暗的事情,大半都假装他们只知道成功是怎么一回事。二十岁出头,我开始碰到不愉快的事情,阴影罩顶,我还以为自己非常失败,简直无可救药。后来才明白,当时我不过是正要展开一趟所有人类共有的旅程。

我个人旅程中的故事并不比别人的重要,却也毫不逊色,而它是我讨论志向这个主题的最佳数据来源,因为要想笼统概略地谈这个题目,是讲不清楚的,唯有透过细节,方能窥见真理之貌。我想要列举这趟辛苦旅程中的一些细节,希望借此提炼出关于志向的洞见精华。这么做,一方面是送给年轻一辈的诚实赠礼;另一方面则是提醒有需要的人,个人经验中的细微区别包含了对自我跟志向的极大指引。

我的黑暗之旅是从阳光普照的地方开始的。我在芝加哥郊区长大,后来进入明尼苏达州的卡勒顿学院(CarletonCollege)就读。这个学校真是棒得不得了,我在这里找到好多可以戴在自己脸上的新面目――比起中学时戴过的更像我自己的面目,不过仍旧是别人的。大学毕业后我没加入海军,也没进入麦迪逊大道的广告圈,我戴着其中一个面目来到纽约的协和神学院(UnionTheologicalSeminary),深信神职人员就是我的天命。当时的决心跟我几年前想做广告或海军飞行员一样笃定。

第二部分 第15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9)

第一年结束时,平庸的成绩跟强烈的悲惨境遇,让我知道我是绝不可能在教会获授圣职的,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成长于20世纪50年代的人多半服膺权威,我也不例外,于是我离开协和神学院,往西来到加州柏克莱大学。往后,在60年代大半的时间,我都为社会学博士学位奋斗不懈,学着尽量不要那么容易受权威所左右。

当然,20世纪60年代的柏克莱是个混合着阴暗与光明的惊奇之地。然而与当今的迷思相反,我们之中的许多人较少为阴暗所诱惑,而多是走向光明。当我们离开柏克莱,是带着一颗坚定的信心,一种为大我而努力的情怀,一股对社会改革的热情。

念研究所期间,我教了两年书,虽然我发现自己热爱教学而且还做得蛮好的,但我在柏克莱求学的经验让我相信,留在大学任教是一种逃避。取而代之的,我开始关心起“都市危机”(urbancrisis)的议题。一位朋友老是问我,“为什么你要回归美国?”所以当我在20世纪60年代末离开柏克莱时,我同时也离开了学术圈。的确,我自以为出污泥而不染(有些人可能会说我趾高气扬)、满腔热血,对学术界的堕落深恶痛绝、义愤填膺,手上还高举正义之剑,一副打算披荆斩棘的模样。接下来我就搬到华盛顿特区,不再担任教职,转而开始从事社区组织的工作。

我从那份工作中得到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后来成为我一本书的内容。关于志向我学到一点,那就是一个人的价值观跟他的内心是可能产生冲突拉锯的。道德感驱使我从事都市危机方面的工作,不过这么做又跟我心中渐生的、感觉教学才是我的志向相违背。我的心要我继续教书,不过理性价值和本我又告诉我,我应该拯救城市。我要怎么调解两者之间的冲突呢?

第二部分 第16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0)

从事社区组织工作的收入一直不太稳定,两年后,乔治城大学(GeorgetownUniversity)提供给我一份教职,而且它不要求我完全放下我的理想与高调。“你不用一整个星期都待在学校,”校长这么说,“我们希望你让学生投入社区活动。这是个终身职位,不用上太多课,完全没有出席系务会议的义务。尽管继续你的社区工作,只要把我们的学生也带着就行了。”

不用开会这一点简直就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因此接受了乔治城大学的邀请,开始带大学部学生参与社区组织的工作。不久后我发现,在这项安排背后还隐藏了一份更大的赠礼。透过教育的眼光重新看待我的社区工作,我发现即使身为一个组织者,我也从未停止扮演教师的角色――只不过我的教室是开放的,四面没有墙壁隔起来。

事实上,我也做不了别的;我慢慢才了解到,教学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自然之道。不论我成了神职人员还是企业管理者,诗人还是政治家,我会做的,始终都只是教学。它是我的志向核心,不管我扮演什么角色,都会找到办法去呈现它。乔治城大学的这份工作让我迈开第一步,拥抱这个事实,开始我对“教育不插电”(educationunplugged)的终身探索。

不过就算工作已经重作调整,有一项事实还是不曾改变,那就是组织工作的粗糙混乱跟我那十分敏感的个性格格不入。历经五年以来的冲突竞争,我已经不行了。我太敏感,容易发怒,这样没办法成为一个优秀的社区组织者――我的志向已经发展得超过我所能掌握了。一直以来,我始终被都市危机的“应做事项”驱使,而不是受真我的感受指引。由于缺乏对自己能力限度和潜力的认知,本我跟道德感索性当起家来,带我走到这灵魂无法承受的境地。

第二部分 第17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1)

我对自己颇感失望,因为我不够坚强,没能承住这个挑战,既失望又羞耻。不过生命的旅行者一定都会发现,要能完成终极的追寻,不仅要接受勇气与长处的导引,也要在短处与弱点的协助下发现自己的真理。要不是我太敏感、经常发脾气,又加上实在精疲力竭,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我需要离开社区组织工作的这一个原因:身为组织者,我其实是带领其他人走向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一个叫做社区的地方。如果我想要更完整地从事社区相关工作,就必须更加沉浸在社区之中,而不是当初那个程度就够的。

我是个中产阶级的男性白人,并非典型的团体生活领导者。像我这样的人被教育成独立自主,而非习惯与他人互相依存。我所受的训练向来都是竞争、求胜,渴望获得奖赏的滋味。不过,我的体内有一些什么在渴望、企求体验互助社群,弃绝竞争,若非这次身心俱疲,体内的呼喊永无受到注意的可能。

所以我就跟华盛顿的工作单位请了一年的假,前往费城郊外一个叫做攀朵山(PendleHill)的地方。这是一个生活与学习社区,大家住在一起,互相学习。成员约七十人,参加者均以提供内在旅程、非暴力社会改革,以及两者间联结的教育为活动内容。住在这里的人一天共享三餐;共同参与静思研读、体力劳动、决策制定,以及社会服务。这里是公社,是隐居之地,是修道院,是灵修净地,是集体社群――不管你怎么称呼,攀朵山的生活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搬到那里跟搬到火星没有两样――完全陌生的环境,却又那么令人难以抗拒。我以为我只会待一年,就回华盛顿去继续我的工作,结果在一年的假期结束之前,我受邀担任攀朵山的教务长。最后我多留了十年,住在这个社群之中,持续我另类教学模式的实验。

第二部分 第18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2)

那对我是很重大的转变,不管是在个人方面、工作方面,以及性灵方面;现在回想起来,我晓得若没有那段经验,自己将会多么贫乏。不过在那段转变的早期,我开始对自己一路走来的轨迹深感怀疑,痛苦不已。虽然我觉得老天呼唤我,要我留在攀朵山,不过我也害怕自己已经踏出我所晓得的世界以外,在专业上有被除名的危险。

从高中以来,我一直被种种期待所包围,大家认定我就是会爬上什么领导要职。二十九岁时,某知名大学的校长亲自到柏克莱拜访我,要把我纳进他的理事会中。他开玩笑说,他这么做是因为没有哪一个现任理事的年纪在六十岁以下,更不要说三十岁了;还有,没有半个人有胡子,就好像柏克莱制服一样,我也能提供他们这一点。接着他还加上这句,“其实,我这么做是因为将来有一天你会当上大学校长――这点我很确定,而担任理事的经历是当校长很重要的准备”。我接受他的邀请,因为我确信他是对的。

那么,六年后我在攀朵山干什么呢?让我来告诉你我在那里做什么:我在那边的手工艺品店生产马克杯,做出来的杯子比我在中学做的陶土烟灰缸还要重、还要丑,然后我还把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寄回家去,给家人当礼物。我那与世长辞的父亲,愿他的灵魂安息,生前经营精致陶瓷生意,而我寄给他的马克杯重得就算装满咖啡,也感觉不出与空杯有什么差别!

家人跟朋友都问我,而我也自问:“如果你是要做这个过一生,当初何苦去念博士?这不是在挥霍你的机会跟才能吗?”经过那样仔细推敲后,我的选择显得既无谓又荒谬;再者,对我这样一个无意自世上消失,一心只想功成名就的人来说,这决定简直是太可怕了。

第二部分 第19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3)

我到底“想不想”去攀朵山,待在攀朵山,留在攀朵山?我不能说我真的想,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来到攀朵山是我“不能不做”的事。

在志向的最根底并不是,“老天爷啊,我要去这个奇怪的地方吗?还要重新学习怎么生活,没人知道我在那儿干吗,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志向的最深一层应该是,“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是什么理由我没办法跟别人解释,我自己也不尽了解,然而,我就是怎么样都抗拒不了”。

然而,就算有这层动机,我的疑惑还是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有一天我从攀朵山穿过一座森林,走到附近的大学校园里。我只是想出去散散步,但沉重的焦虑却压在心头挥之不去。不知怎地一时兴起,我走进该校的行政大楼。大厅里悬挂着该校历任校长的照片,个个面容严峻,其中一位便是当初到柏克莱邀请我担任理事的那位校长,那时候他是别所学校的校长――我不禁想象,这位先生现在正用极不赞同的表情俯瞪着我:“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干吗浪费你的时间?趁还不是太迟,赶快回到你该走的路上!”

我从那栋大楼飞奔出来,回到林子里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已经在人生志向的旅程中遭遇黑暗一阵子了,这一刻突然间又陡地下滑,直沉到底部,因而引发了我的忧郁症,稍后在本书我会谈到这个部分。不过,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刻承载了太多我得学习的讯息――而且唯有走进黑暗才有机会学到。

也就在那一刻,我离开学术界的所有冠冕堂皇的虚假理由通通在我身边碎裂瓦解,唯一剩下的,就是我的恐惧。之前我一直坚持,对我自己也对别人说,我脱离校园是因为它不合人性。我辩称那是一个腐败傲慢的地方,充满逃避社会责任的知识分子,而且他们还自认比其他平凡百姓优秀――正由于这些常民缺乏权力与优势,迫使他们不得不担起维系社会于不变的责任。

第二部分 第20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4)

如果这些抱怨听起来有点老调,那是因为这些话早就有人说过了。20世纪60年代的柏克莱,所有人对这些看法均奉行不渝,而我也千方百计想要把它当成自己的想法,其中理由我现在才看分明。不管我的怨言是否多少有那么点道理,这些想法只是变成我离开学术圈的借口,用来当台阶下,给自己方便的理由。

我之所以离开的真相是我害怕――害怕我无法胜任成功的学者,害怕我的研究跟出版物永远也达不到学校的标准。这些忧虑一点都没错――不过我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有能力对自己承认。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加油,我就是欠缺一个优秀学者应有的资质,而继续待在校园,只是硬要将黑的变成白的,否认这个事实而已。

学者得在前人聚积的知识上建立新知识、订正它、推论确证它,将它发挥到极致。我每碰到一个题目,老想要用自己的想法思考,不喜欢受其他人已经先说过些什么过分影响。如果你逮到我私底下在读书,最有可能是小说,或是诗集、推理小说,要不就是无从归类的散文小品,不太可能是跟我当时写作内容直接相关的材料。

我想我这个习性是有一些好处的:帮助我保持新鲜的思考,从多元观点看待生命带给我的许多刺激。这个习性也不乏有其短处:某种程度的懒惰,缺乏耐心,对于在这些领域已经有一定建树的人可能缺乏应有的尊重。

然而不管这些是好处还是坏处,这些就是我的个性、限度及天赋的真相。我不太能够以既有的发现为基础,继续深植加强,我比较擅长自己创造;慢慢探索一个题目我不太行,但我经常一股脑儿跳进深水中,看看我是不是游得动、发挥得了;要我列大纲我做不来,我会写着写着到了死角,然后又从里面打开一条活路;紧抓住逻辑的线路讲道理我没办法,但我可以从这个比喻跳到下个比喻,借用寓意表达我的理念!

第二部分 第21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5)

搞不好在这个错综复杂,甚至是言行不一的举止中,是有那么一个教训的:在通往个人志向的路途上,我们必须接纳自己有时候可能出于错误的理由,而做出正确的事情。我离开学校是对的,但我需要一个不对的理由(“大学是腐败之地”)去做这事,因为在那个时候要我面对正确的原因(“我缺乏担任学者的天资”)实在太可怕了。

我怕当不了学者的恐惧之中蕴藏一股能量,让我必须把自己丢到学术圈外,用另外一种教育使命来解放自我。不过,因为我无法察觉自己的恐惧,我就用价值判断和仁义道德伪装这份能量。这是很令人难堪的事实,却是确切不过的事实――一旦意识到这个事实,了解它在我的生活机制中扮演的角色,我也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为此发窘了。

最终,我好不容易放下身段,诚实无畏地正视自我及自己的缺点。这里距黑暗仅一步之遥,我一直千方百计要避免,但这个黑暗可以让我更仔细地看清自己,不再继续逃避。我很感激当初的选择,我那时要是坚持自欺欺人,继续唱高调,绝对成就不了今天的我,更不要说现在还能以爱服务学术界――那个当初因恐惧与憎恨而被我丢下的圈子。

如今我在体制外从事教育服务,而不直接待在学术单位里面。保持一点距离,我那些不健康的症状比较不会爆发,我的精力可以用来构筑希望,省得浪费在愤懑怨恨上。这么多年后,我才了解自己这个毛病,我很容易跟体制内运用权威的人起冲突,他们行使权力的方式常常让我气得不得了,到头来,我的时间都花在生气上,根本无法工作。

第二部分 第22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6)

问题既是“在此”,也是“在彼”,这个想法一旦通了,要怎么解决也就明白了:我必须独立工作,待在体制以外,免得自己一激就怒,看什么都不顺眼。十年过去了,现在,那个毛病不再困扰我:不管碰到什么麻烦,我没别人可怪,只能怪到自己身上,所以我会心甘情愿,将所有的能力奉献到我受召唤的使命上!

我想,这边也有一条寻找真我的线索:我们必须撤回自己对他人与外在环境的所有负面投射,这些投射只是让我们得以掩饰自己的恐惧;我们必须实际去认知、去拥抱自己的缺点与限度。

一旦与恐惧达成了协议,我才能够回过头去,追溯出一条无意识下的轨迹。多年来我从柏克莱、乔治城之类的大型机关换到攀朵山之类的小地方,这种在社会实体意义的地图上比较没有地位,能见度比较低的地方。我移动的方式像只螃蟹似的,横着走,深怕自己会与“从体制生活核心往边陲移动”的事实迎面相撞。再这样继续走下去,只剩下完全脱离体制一途了。

我企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说服自己小型单位比大型机构有道义,这个想法当然是错的――不只是对体制机构的偏见,也是对我个人转变的迷思!事实上,我是受灵魂所鼓舞,“真我”比本我更了解我这个人,知道我必须逆着机制而行,必须脱离单位的限制,才能做好我要做的事。

这不是在指控体制机关,这是我对自己限度的陈述。我有很多值得敬重的朋友,他们没有我这种限制,他们的禀赋允许他们在体制内好好工作,透过这些机关,他们可以实践对世界的服务。不过他们的禀赋是他们的禀赋,终究不是我的,经过种种“狂飙运动”“狂飙运动”(SturmundDrang),十八世纪中后期发生于德国的文艺复兴运动,对封建思潮多有挑战。――译注我才终于了解这一点――而且,这也不是我对自己的指控。这一切只是真实地说明我是谁,我如何与世界恰当接连,也是引领我朝向真实志向的来源。

第二部分 第23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7)

自我、社会与服务

安然度过追求生命探索旅程之中的困惑与低沉,至少有一件事我明白了:关怀自己绝对不是自私的行为,而是对我所拥有的天资、身在此世要奉献给他人的禀赋予以妥当照料。我们要不时倾听真我的声音,给它它所需要的照顾,这么做并非只为了一己,也是为了与我们有关的诸多生灵。

我们至少可以从两个角度来了解自我跟服务之间的关联:其一是诗人鲁米鲁米(Rumi,1207-1273),十三世纪伊斯兰神秘主义的重要诗人,作品在十九世纪被引介到西方世界,成为今天盛行的新时代/新世纪(NewAge)之作。――译注的尖锐观察:“如果你不老实与我们相处,你是在惹天大的麻烦。”如果我们对真我不老实,别人就得为此付出代价。因为我们出口的诺言无法信守,言行站不住脚,做的美梦终成梦魇,其他人全都得受罪――假设我们对真我不老实。

在本书稍后,我会探讨这种不诚实的行为及其后果。然而探讨自我跟服务之间的关联,还有一种比较具有鼓舞作用的方法,那就是研究那些忠于真我者的生命。例如不管是发生在东欧、拉丁美洲、南非,还是女性、非裔美国人,以及众多男、女同性恋同胞身上,对人类贡献良多的伟大解放运动。我们会发现一件简单,但经常被忽略的事实:这些运动让我们的生活改善,我们的关系、我们的世界因为这些人的生命而有所不同,他们立志对真实的自我忠诚,我们也因此受益。

为求生存,这些人经常受社会制度所迫,自我欺骗、过不是真正自己的生活。如果你是穷人,就应该要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同时还得心怀感激;如果你是黑人,你活该要受到种族歧视,还不能抗议;如果你是同性恋,你就应该要假装自己不是。我辈可能不清楚那种情况,可是你我至少可以想象,处在这种情况下,实在很难不伪装自己,尽量不要让真我跑出来――你要不这样做,看这个体制怎么惩罚你、整你。

第二部分 第24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8)

尽管有这些威胁,也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些威胁,这群人作下重大决定,播下运动的种子:他们决定过“表里如一”的生活。他们决定不再继续演戏,徒让外表看起来像是某一种人;不再做与内在深持的真理信仰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情。他们决定要主张自己真实的自我,并表现在行动上――这些决定一波一波地泛开,逐渐改造他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并为百万名他人的自我服务。

我称此为“罗莎?帕克思的决定”,因为这位与众不同的女性过的生活正是表里如一的最佳象征。大部分人都晓得她的故事,一位非裔美国女人的故事。她的工作是裁缝,四十岁出头下了这个决定。时间是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一日,地点在亚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市,帕克思做了她不应该做的事情:坐在公交车前排保留给白人的位子上――这个举动既危险、大胆,又挑衅;别忘了,那是种族歧视下的社会。

这个传奇还没完了。几年后,某研究生找到罗莎?帕克思,问她:“你那天为什么坐在巴士前排?”帕克思没说她坐在那里,打算启动一场革命,她的动机是更根本、更自然的。她说:“我坐下是因为我累了。”不过,她并不是说她的腿累了,她是指她的灵魂累了,心累了,整个人都累了,不想再按种族歧视下的规则行动,不想再拒绝内心对自我的呼喊。

当然,罗莎?帕克思决定不再表里不一,是受到许多力量的帮助跟鼓动的。她在平民学校学过非暴力示威抗议的理论跟策略,马丁?路德?金当时也是该校的学生。此外,她是有色人种协进会(NationalAssociationfortheAdvancementofColoredPeople)蒙哥马利分会的秘书,其成员对不合作主义多有讨论。

第二部分 第25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19)

不过,十二月的这一天,当她在巴士前排座位坐下的那一刹那,她并没有把握平静示威绝对可以发挥效用,而她所属的群体一定会支持她。那是存在的真实的一刻,索回确切的自我,要回与生俱来的权利――那一刻同时启动了一个过程,改变这片土地的状态跟法律。

到了这个阶段,罗莎?帕克思不得不与自己真正的志向结合,所以她坐了下来――并不是为了要重整这个社会,而是为了要在这个世界上完整活出她全部的自我。她决定,“不再做与我内在深持的真理信仰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情。不再抗拒我对自己内心的理解,继续当这样一个不完整的人”。

对于任何决定过“表里如一”的生活的人,这个社会会施与惩罚。在这样的社会里,“坐在公交车前排”的勇气又是打哪儿来的呢?你想想,多少先人的智慧不也告诫我们,表里不一的生活是最安全、最明智的办法吗?“忍一时风平浪静”、“息事宁人”、“不要赏人白眼”这些话都老掉牙了,一再告诉我们不要把自我真理跟公共生活混为一谈,否则只会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自曝身份,遭人攻击。

这些人晓得选择表里如一的生活会被处罚,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我从罗莎?帕克思之类的人身上看到的答案是很单纯的:这些人已赋予“惩罚”一词不同的意义。他们已经了解到,没有什么惩罚比自己对自我的贬抑来得更难受的,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真正具有处罚他人的力量。

在罗莎?帕克思的故事里,这个道理的体现简直就妙极了。她在公交车前排坐了一会儿之后,警察上来问她:“你知道,你若继续坐在这里,我们可是要把你关到监牢里去。”

第二部分 第26节:第二章 如今我成了自己(20)

帕克思回答:“那就关吧……”其实她是非常礼貌地表达以下感受:“跟我四十年来的自囚相比,那用石头、钢铁打造的监狱对我算得了什么!我刚刚才从我自己的监狱走出来,我已经不打算再跟种族歧视体制继续勾结了!”

为了追求真我而遭受的惩处,绝对不会糟过放弃追求自我,而给自己加诸的惩罚。反之亦然。什么样的奖赏能大过活出自己的最佳光芒?

你我也许不像罗莎?帕克思有一场仗要打,那是一场对抗种族主义制度的战役。然而在她的故事中,这场战役的种种并非重点,她抗争时所依凭的自我才是。而我们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得面对追求真我、找回真我的挑战跟期许。

然而,若是希望帕克思的故事能帮我们认清自己的志向,首先得先把她当成是个一般人。这点很难做到,因为我们已经把她塑造成女超人了;而这么做才好保护自我。如果我们把罗莎?帕克思供在博物馆里面,当成是遥不可及的真理偶像,我们也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可以把她放在座台上,赞颂她直到永远,却从未发现她的生命为我们带来挑战。

既然我的生活没有被陈列在博物馆的风险,让我简短地回到我知之最深的故事――我的故事。不像罗莎?帕克思,我从来没有采取过什么单一的、戏剧化的行动,将之化成一股能量,改变我所关心的机构。相反地,我一再逃避,螃蟹横行地行动,尽量不与这些单位正面相冲突。我并不想承认这种情形的存在,就算是对自己,我也不愿意。

然而在我追求志向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时至今日,在离开当初满怀恨意及惧意的教育界二十年后,我的工作却跟教育机构的革新密切相关。我相信,要不是真我拖着又踢又叫的我,要我尊重它的天性跟需要,强押我在生命的生态系统中找到属于我的位置,并且在像是永恒的恋人争吵中,找出我跟体制机构的恰当对应关系,这一切是不可能发生的。要是我不听真我之言,因恐惧而麻痹,继续“蹲守原窑”,我今天一定是迷失在痛苦之中,不可能服务我所关心的世界。

罗莎?帕克思的立场既鲜明又富勇气,我的过程则是迂回曲折、跌跌撞撞。有些旅程是直截了当的,有些旅程则是拐弯抹角的;有些旅程很壮烈,有些则令人畏惧,毫无章法可言。然而只要老老实实地走过,每一段旅程都是一个机会,带领我们走向个人深度喜悦与世界深度需求相结合之处。

萨顿提醒我们,真我的探寻之旅“旷日废时、物换星移”。这个世界需要有耐心与热忱去进行这趟旅途的人,不单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一种社会的行动。这个世界仍在等待我们去探索――发现来自你、我、大家,乃至植根于天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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