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失眠了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作者:一枚糖果
很多东西,不一定要长就好,比如小说。
很多东西,长的也未必不好,比如小说。
长篇折磨人,不如短的,图个痛快。如果收不住了,就是个长的。
写完《我要杀人》将近一个月,这段时间推荐了几个故事给大家看,也静静的当了读者。感觉不错。
从此结束上黑网吧的日子,欢呼。因为糖粉喜欢糖果,所以经常顶帖发表意见,帖子就高高悬挂,慧眼书商一眼看中,虽暂未出版,但把款子先拨下来,迫不及待,狗窝里藏不住剩馍的糖果马上在电脑专家drunkar_tao同学的带领下买了一个5斤重的黑本本,虽然上下班背着累,但这是甜蜜的负担,犹如写故事给喜欢的人看。
不求别的,只求喜欢糖果文字的人别对她期待太高。
《这样你就不会失眠了》
(一)好好学习,天天睡觉
我叫苗诗画,但我的生活一点也不诗情画意,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楼下擦皮鞋的变态老头名叫刘邦,怎么也看不出皇帝相,莫非是怪胎。擦鞋的时候总是抬头色咪咪盯着女人的大腿,然后浮想联翩她们被自己玩弄的样子。我早看出来了,所以从来都是把皮鞋往他面前一扔,丢一块钱在地上,皮鞋的边缘总是有血,劣质的、三十五块的红皮鞋,我仍然喜欢,人造革里包的是纸张壳,下雨天断然不敢穿出。
我不爱读书,讨厌学习,我总是感觉一上课就会睡觉,老师晃动在的影子,粉笔摩擦黑板的嘎嘎声,下晚自习一个人走路回家路过坟地的鬼影,模糊、颤抖、引人入睡。回家的路,很远,如果穿那红皮鞋,脚跟的皮被坚硬的边缘高高掀起,露出粉红色的肉,一碰钻心的疼,伤口愈合时会很痒,钻心的,用手去抓,模糊的血,麻木的脚,无趣的漫无目的的日子。
而高中生的发育总是快的,除了那些男生身上飘来的雄性动物的胶水味,还有我的急速成熟的欲望,不爱读书,讨厌学习,高一睡到高二,高二醒来是高三。我的外号叫口水苗,因为上课我就睡,我的嘴就是趵突泉,咕嘟咕嘟,听到下课铃声我会准时醒来,一阵风吹来,闻到原始的气息,金津玉液莫轻弃。
也许因为读书时候睡的太多,工作了,经常失眠。
一个女人,失眠。如果她不是更年期或欠下一大比债务,大多是为了感情,当然也有工作或者其他事情,然而,大多是为了感情。
我爱上他,所以我失眠。外面下雨,屋内小雨,风吹着,窗户啪嗒啪嗒响,象有人在敲门。
黑夜里,我对着蹲在墙角的黑衣男人说,你今天不要烦我,有多远滚多远。
一个人至少要干过五个行业才会决定做什么。
一个人至少要和五个异性睡过才会决定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什么。
你是什么职业,你喜欢的异性类型是什么。
苗诗画,女,19岁,学历高中,职业公共汽车售票员,喜欢异性类型......
(二)售票员拿着别人的钱看风景
我的高中毕业证是在火车站领的,如果分了班我会去理科那么夏老师会是班主任,一个具有多年临床教学经验的数学女老师,教过我高一和高二,她头发有点卷眼神冷漠骄傲,许多年以来她一直是我的噩梦女主角,要么考试,要么上台做题目。她喜欢的学生,是数学课上对答如流自信从容的学习成绩优良的斯文男学生,她看我的时候鼻孔高傲的对着天空如果不下雨的话,可惜她不是张爱玲小说里的希腊型小鼻子。
有一个教物理的吴尚好对我不错,我所有的科目中,物理是最好的,曾经拿过九十分的好成绩。为什么,只要念过书的都知道,一个不爱学习的女生某科目特别好的原因不外是教这科目的老师很好看之类。
学习好的男生女生卯足了劲分科准备考大学,眼镜片子越来越厚,知识就是力量,吃了的饭长的力气都用到学习上去了,就是好好吃饭,天天向上。大学毕业后,大部分男同学会给老板上班为了几千甚至更多的工资出卖血汗,女人上完大学一样的为钱卖命,晚上洗干净却很少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睡。学习不好的男生女生就在晚自习的路上你摸我我摸你,彼此都不吃亏,积累恋爱经验值。
扯得很远了,说退学的事吧,由于我既不是学习好受宠的学生,也不是学习不好变坏的学生,我生的丑,眼睛无神兼肥胖,头发象稻草稀疏,双下巴可以夹坏一只苍蝇,没有人约我变坏,我只有自己和自己玩,但我爱卫生,在玩之前一定会洗手。有一次在宿舍玩的时候,吴尚好过来了,坐在我的床沿,宿舍一个人都没有,我躺在被子里,露了个头。那个冬天的下午我一脸的虚汗,伤身体,而且没什么效果。
“下午的统考为什么不去参加,你生病了吗诗画。”他是个中青年人,也就是三十岁的男人,擦了香水但很好闻(三年后我才知道这叫古龙水)。我不明白在乡下这样的学校为什么能请到这样的高级老师,据同桌说他是清华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刚从德国学习回来就参加了夏天搞的一次什么正治运动被开除了-----有些东西,你以为是对的,并不就是对的。
“没……没什么……我不想读书了。”我结巴了,额头滚烫,是发骚不是发烧。我喜欢他,他不歧视我,我看的出来,所以我喜欢他,觉得除了他和操场上那些蚱蜢,全世界都在歧视我。
“你去干什么呢?”吴尚好叹息了一声,顺便帮我把被子掖了一下,无意触摸了一下我的脚尖,十七年以来,第一次我知道什么叫来电。是有条热热的线在身上缠绕着焚烧着,麻麻的,心脏要蹦出来。
“去打工啊,去南方,据说有个叫深圳的地方,有钱人特别多,地上还有钱捡。”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兴奋的光芒。
“想干什么呢?”他把打开的门关上了,也许是怕我冷。
“售票员啊,我从小就这么想,天天有车坐不用走路,风吹不着,雨打不着。”
“这个职业不错。做什么都好,只要自己开心.”吴尚好在笑的时候,我更加自卑,我脑子里很乱,忽然想起男人耍酷不如有条好内裤这句话莫名其妙。
他走的时候我哭了,他吻了我的额头,我恨我的那颗青春痘,我恨我的稻草头发,我恨我胳膊滚圆的白肉,我恨我的消极厌世,我恨我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不优秀一点,漂亮一点,即使如此,又如何,我辍学了。
毕业证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火车站领的,20块一个不讲价,钱是爸爸给的,他的眼中充满了失望,让我对自己更失望。
工作是爸爸找他的同学的侄女的老公介绍的,押金2000元,小巴,第一次离开家,来到陌生的城市,让我惊讶的是,原来传说中的深圳,地上没有钱捡,倒是很多乞丐,比老家还多。
司机是个沉默的男人,第一天,我晕车了,原来拿着别人的钱看风景的日子,不那么容易.
(三)447车队的女鬼
447车队的一辆八成新的中巴是我流动的家,载员30人,车队里共70辆车,我的老板孙佟很年轻,山东人,子承父业,瘦高精明,有点驼背,鼻子很尖很挺,在黄书上说这样的男人是极品,我看着他的鼻子幻想了很久,由于没有实践经验,想着想着就想吴尚好去了,出发前我想起他对我的好,冲动的要去找他,象言情小说里一样,扑到他的怀里,当然一定是晚上,泪眼迷朦小鹿乱撞的说吴老师我爱你,明天我就要走了我要把我最美好最纯洁的东西留给你然后看他感动的在我身上起伏。
是的,很多事情,本来是要做的但如果旁边的人泼冷水就做不了。比如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个男人的表哥说没戏了,你们恋爱只会让双方都受伤。这个女人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她男朋友被美妙爱情烧昏了头脑被冷水浇得理智,理智的离开,理智的悲哀的遗憾的平淡的活着。我的献身圣举也被冷水泼醒了。正在假装收拾东西,母亲一边往我的行李袋里塞腌好的咸蛋一边说,本来还指望你读个大学的,亏得我找了吴老师打了招呼,给你补课,一学期七八百块白花了。
啊?!
我发昏,原来,每次下课后叫我开小灶是真的补课,原来,吃饭的时候买辣辣的小鱼仔给我吃是受人之托,原来,那个下午的吻,是无奈的告别,我辍学了,他就没钱拿了。现实真残酷,但在幻想中实在没有什么好处。幻想与现实想结合,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笑着生活和哭着失眠相结合,沉默和暴虐相结合,结合不如凑合,凑合不如睡着。
我跟的车牌尾数是2113,我很喜欢,爱你一生。按理说,我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可能有爱的,但仍然喜欢幻想着有。
制服的优点就是可以掩盖一般人身上的缺点,而且耐脏,深蓝色,假如经过那片海,我就和海水融为一体,一个城市有海,即使现实,也有地方可以躲避,我能坐在海边假装自己是沙雕,呆一天。
早晨到晚上,由于晕车,我的内裤都汗湿透了,脸色苍白,舌苔发黄,吐在树根下,垃圾桶已经很满了。
夏天的风吹过来,我是腐烂的。
那呕吐的声音,让路人侧目而过,蹲在地上,月亮已经高高挂,身边就是公用电话,我不敢打,在外面的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眼泪掉下来,身后站着一个人,拿着一瓶矿泉水。我几乎看了他一天的后脑勺。他的工牌是781026。
今天早晨,第一次上班。
“你好,我是苗诗画,第一天跟车。”我拿着一叠零钱和一个旧皮包,是前任留下的,皮包上有指纹的痕迹。
谭善勇只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记住他的脸。记得的时候记得,忘记的时候忘记,不是你们谈论的高尚的爱情,只是那样的感觉,非常的怪,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我只是这样感觉。
他几乎一天不怎么和我说话,到哪里收多少钱,上岗前都培训背熟了,几个新入职的都和我一个宿舍,说我跟的这个车很诡异,12点总是有鬼上车,还有,前任售票员莫名其妙的疯了。听的我毛骨悚然,但还是睡的很香,在我没有喜欢上他,在喜欢他他没有离开之前,我都是睡的很香。
他开车很快,中巴车开的象过山车。
最后一班车开的更快,还差一站就要到终点了,我胃里的呕吐物在晃荡,象语文书里的骆驼祥子,涌到喉咙口,我使劲咽了下去。上来一个女的,长发白衣素面,眉毛淡到几乎没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我觉得好冷,看了看谭善勇,他回头示意我不要卖她的票。
我紧张,一动不动,抬头看谭善勇头顶的红色液晶时钟,12:00,凌晨,夏天,传说中的女鬼。
我开始怀念学校读书的日子,在父母身边的日子。马上就要吐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四)我愿时间停留
为啥女鬼都是一个形象的呢?是让人容易认吧,我从眼角偷偷的瞟了瞟她。
身上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我大气不敢出,肯定不能卖她的票了,否则她肯定是给出一张冥币,如果我没得找,是不是就死掉?
到站,女鬼几乎是飘下去的,回头对我笑,牙齿白,牙肉红。我哇的长叫一声,开始吐。
矿泉水递给我,我感激的看了看谭善勇,漱了漱口,感觉好了很多,摇摇晃晃站起来,“谢谢你。“
他点点头,“下次中午别吃那么油腻。”
“你不怕鬼啊?”我把矿泉水一饮而尽,瓶子扔在垃圾桶里,如果是篮球,就是三分。
“鬼?”谭善勇停下脚步,他也是住宿舍,走路十五分钟就到,这十五分钟,要路过五十元理发屋和面馆,还有麻辣烫摊。
“对啊,上车那个。”我觉得吐完以后很饿。
谭善勇惊讶道,“你这丫头,哪里听的谣言,第一天上班就鬼啊鬼的,那女孩是我们以前老车队队长的女儿,晚上帮人家卖衣服就够累的了,怎么好意思问人家要票。”
我彻底觉得饿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关键是,肚子的问题。
面是很大一碗,贩夫走卒都在那坐着吃,哧溜很大一口,劳动人民干活累了吃的东西是最香的。我舔了舔嘴唇,期待的看着谭善勇,他原来并不是如我想象中的冷漠。
在这个城市,没什么亲戚,随便抓了个人,虽然不是救命稻草,至少可以陪着吃饭。
他比我更饿,我吃两块钱一碗的面,他吃四块一碗的。
从他的抬头纹来看,我猜测他有三十八岁了。
他一定在猜测我的体重,一百三十五斤,不知道他猜中没有。
谭善勇叫我胖丫头,并让我叫他叔叔,我不乐意。
回去宿舍,一点,吃了一个小时,因为聊天喝酒了。深圳,走近一个人很容易,离开也是。但总比一个人好,一个人,总有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明天是怎样,明天再说。墙角真干净,一个扫把都没有。开始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玲珑剔透的女孩。甜美的笑,迷倒众生,收的玫瑰花,装满了白马王子的后备箱。
(五)无聊日子如细沙
有些人的生活,是安妮宝贝的小说,昂贵奢侈浪漫的感情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青草味香水和蕾丝纯棉衬衣光脚球鞋另外还有几百块才一点点的哈根达斯冰淇淋中蔓延,这些人,多幸福,不用总是上班,吃冰淇淋喝咖啡就能过一天。
虽然我只有高中文化,但我还是迷恋她的书,努力背里面的句子,因为那些世界还有那些优秀英俊的男人都是我梦想拥有的,早晨,后花园酝酿的轻雾,阳光薄薄的透过落地窗,照着我的脸,身边的男人的睫毛很长,紧紧的抱着我,风来了,花落了,每天都能喝到一杯牛奶,可以无止境的看任何电视,还有五星级酒店窗口的焰火,啪啪升空然后陷入黑暗。
我很希望失恋,因为我从未谈过恋爱。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竟然是父母用钱买他来关心我的物理老师。
窗外花花世界,车内众生嘴脸。
“去哪?”一个星期内,我会熟悉的报站,学会在小巴上不晕车,学会在急刹车时不再一屁股坐地上引众人哄笑,学会跟恶意逃票的人耍赖---要和耍赖的人赖,要比他们更无赖。
有个人不想买票,故意说坐错车,到下一站下,那张脸我熟悉,已经上了我们车队的黑名单,看过他的照片,二十岁,邋遢糊涂的鼻子,没精打采。
宿舍那帮女孩都吃过他的亏,有个女孩还被他吃过豆腐摸过屁股,据说他是吸毒的,什么也不怕。
“我坐车还要买票吗肥妹?”他笑的邪恶,牙齿烟黄,喉咙里喷出了许久未刷牙的恶臭,还有怪怪的香气,大概是白粉的余味我想,他灰色T恤的右边肩膀上破了一个洞,没有胸毛的胸部凑我很近。我觉得他肯定是我聊天室里的一个网友,因为那个人的签名是”
砍过人。吸过粉。站在马路上接过吻~网吧→网得我一身伤疤,网友→网得我一无所有,网恋→网得我一直失恋”。算了,我想的太多了,赶紧把这人搞定是正道。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肥妹。
我做了一个动作,幅度还挺大,谭善勇赶紧打开车门让他下车了,他喊着叫着在众乘客的鄙视中尖叫大笑中消失在人海中,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人报复我,我也不怕,我在这个城市一个亲戚都没有。
中午休息时,谭善勇从我碗里夹走了一块肥肉,拍拍我的头,“丫头以后不要抓男人那里,很痛,而且小心别人死掉。”
我在烈日下努力睁开我的眼睛,他和我并排坐着,很难得白天大家这么靠近,“他不给钱哦。”
“亏就亏一点,性格不要太强,小心嫁不出去的。”谭善勇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同事笑了。
我眼睛一红,把肉都夹到他碗里,心里只有四个字:我要减肥。
也许胖点的女孩给人的感觉都是无心计憨厚踏实,很多同事都喜欢我,男人女人都爱和我开玩笑。谭善勇也是,他陪我吃消夜,给我讲很多事情,有趣的是那些冷笑话,比如一个人他叫哈哈,有一天他摔地上了别人就说哈哈,他摔跤了。恐怖的是开车遇鬼的事。但他从来不讲他自己的事,其实我多少知道这个男人的事,女宿舍,一般的话题除了八一八你那个来了没有,其他大部分八的都是男人,电影明星、老板孙佟最近的女朋友、每一个车队的司机都逃不过被八卦的命运。包括谭善勇,据说他以前是很发达的,落魄了才到这里当司机。
“真的有鬼吗?”我已经升级吃到三块钱一碗的哧溜面了,哧溜面是我起的名字,因为吃起来哧溜哧溜的响,我喜欢它那么便宜,喜欢累了一天后拿它当消夜。酱是碎肉和花生混合,可惜只给一点点。我怕我问老板多要一点他会说三块钱你想吃多少。底气不足的人,问别人要东西,想了想,就不问了,怕被拒绝。
谭善勇笑笑,“真的想见识一下吗?你发誓不怕吗?”
我无比坚定的放下筷子,兴奋的学电视里的动作,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和拇指缩起来,“我发誓,我真的不怕。”
谭善勇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用一种我难忘的口吻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面酱?我看你总是先吃完它们再吃面。”
我快哭出来了,拼命点头,是的是的。
他站在老板面前,拿了一个空碗,说,“丫头很喜欢吃你家面酱,以后给她要多放点。”
原来,对于喜欢的东西,要勇敢的去要求,哪怕明天就要见鬼。
六 见鬼 (上)
第二天整整一个白天我的精神都很好,鬼这东西,我是相信有的,你不相信是你。
今天生意特别好,星期六,虽然开了空调我还是满身的汗,八九点钟的太阳开始毒辣,乘客下来一批又上来一批,前面有交警的时候我大喊一声蹲下,那些站在过道的人就集体蹲下,挺有成就感。他们都是跟我擦肩而过的,陌生的人,行色匆匆,有人上车就打电话,有人听音乐,有人看着窗外,情侣们的手会紧紧牵在一起,说笑。
你做三个QQ表情给我看啊。那女孩幸福的把幸福两个字写在脸上。
那男孩腼腆一下,嘴巴一歪,舌头伸出来。
女孩拍着巴掌笑,男孩掏出纸巾擦汗。
男孩两只眼睛用力向上看着,抱着女孩的头道,三个表情做完了。
等那女孩睡在他怀里,我才小心翼翼过去买票顺便说了句你们真幸福,我总是不忍心打扰在快乐中的人们,尤其这样的神仙眷侣,可我的那个男人呢,嗯,今天中午少吃肉,晚上也不吃消夜,因为谭善勇说如果我瘦一点还是挺好看的。可是男人的长的什么样没见过,见见鬼也不错,我看了看谭善勇的后脑勺,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中午我吃了一点青菜,肉分给了别人,女人要减肥,毅力是巨大的,巨大的东西总是脆弱的,有人请我吃了两个冰淇淋。
六 见鬼 (下半部)
晚上两点,其他三个女人都睡,我穿好裤子鞋子,内裤是红色,绷得屁屁上的肉紧紧的象灌了水的气球,穿红内裤无罪,何况上面还有麦兜的图案,这是秘密,谭善勇说要这样穿才合格。
今天下班吃哧溜面的时候约好晚上两点在车站后第二棵木棉树下见,我问为什么要穿红内裤,他说让你穿自然有道理,我问为什么你就懂这些规矩,他说我老婆走的时候我很难过就研究这些,我又问你老婆走哪去了,他说被别人带走了,我叹口气说没关系再找就是。是不是受到伤害后沉溺另一种东西后人会变得不如原来那么痛苦?我望着这个比我大一倍的男人,他望着地面。我抬头望星空,星空真灿烂,月光亦无语。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吃完面我们回宿舍睡觉。
慢慢的,我走到门口,起了一阵阴风,从裆间穿过,象一个人的手抚摸,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要玩,就别怕天黑!”
差一点,就尿裤子了。确切的说,有一两滴已经滴下来,热的,瞬间变凉。
缓缓回过头,原来是宿舍的朱比特在说梦话,还是方言,一般吓人的都是人,害人的也是,无辜的鬼,承担骂名。
二点,在深圳,夜生活还刚刚开始,粥棚爆满,身边穿梭的自行车后面载着浓妆艳抹赶场的小姐,卖水果的小贩拿刀切着菠萝,甜美的香气,属于所有人,他指甲缝里的污渍,无人注意,我们都要光鲜的水果,削掉烂的还可以吃,自己骗自己,那些细菌腐蚀着健康的回忆,去不掉,除非你什么都不要。
木棉树的花朵早就落尽,木棉树下站着带我去见鬼的男人,说不出的好感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人愿意理我。也算约会吗?我是这样的错觉。
谭善勇和我上了车,开车前他一巴掌拍在我的天灵盖上,我觉得我头重的象个西瓜,他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等下,静静坐着,在最后一个下车前不要说话。他们都不会伤害你,把他们送回目的地就可以了明白吗?”
“天天都能看见?”我摸着被拍疼的脑袋。心想要是能和鬼说话多好,至少可以知道减肥妙方或者彩票密码。
“今天是送他们回去的日子,这些鬼都是这条路上的冤魂,每隔半年都要回来看他们的家人。”
“你怎么知道?”
“我老婆告诉我的。”
我点点头,不再问了,好奇心杀死猫。虽然我很想问你老婆是死了吗这句。最近的确长胖了,点头的时候觉得下巴晃了两次。
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三十分,换上“暂停载客”牌,我屏住呼吸,电视里的僵尸道长里演,鬼出来的时候人都要屏息才不会被鬼吃掉。我的肺要憋炸了,谭善勇从反光镜里看着我,笑了,“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可爱?”
我换了一口气,脸都变红了。
“不用紧张。看见什么都不要紧张,有我在。”谭善勇腾出一只手来掐了下我的脸,我泄气了,鼓鼓的腮帮瘪了下去。而窗外的人们表情依旧冷漠,某个角落有手机被抢,受伤的人蹲在地上哭泣,丢掉的东西,被找回的几率太少,手机、爱人、青春、钱包、信任,我分不清楚,车窗外的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又或是半人半鬼,游历在生死边缘与昼夜之间。
一个男人上车,穿着粉红色的衬衣,手上的汗毛很重,他坐下,目不斜视。我松了口气,原来,鬼和人也没什么区别。
“先生,请您下车,没看见暂停载客吗?”谭善勇打开车门,那人白了我一眼,一边下车一边道,“妈的,要自己打车回去了。”
原来是个人,气死我。
谭善勇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上来了另一个,在开门的瞬间,一个老太婆,脸黑得出奇,抖动的上车,坐到最后一排,眼珠子盯着我看,那种眼神,毫无光泽。我偷偷的瞄了一下,原来她脸上是烧焦的,除了眼睛,什么也没有。我的汗顺着额头渗出来。
许多的鬼,现在的样子就是临死的样子,被烧死的?
陆续上来,一车很快坐满,有半边身子的学生模样的家伙,也有凶神恶煞却满眼含泪的漂亮女人,有妇人在喂奶,婴儿的头顶是空的,奶瓶里是黑红色的血浆,它在吃,吃又吐,然后顺着嘴角流下来。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内脏在空中漂浮,坐在我身边是个男的,年纪不大,浑身完整,我松了口气,他笑着看着我,慢慢的把裤腿捞起来,两条大腿,只有白骨,上面的肉不知去向何处。
每只鬼看我的表情都是充满艳羡的绝望,他们无比留恋的看我,恍惚中,我突然觉得能活着是一种如此美妙的事,哪怕要担心会没人爱,会受伤,会被遗弃,会被病痛折磨,会因为分离心碎。
我感激的看了看谭善勇,他的侧面,其实挺好看,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男人,良苦的用心,我终于发现,再看那些鬼,只觉得可怜,反而不觉得怕了。
(七)上天让我遇见你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很默契。忽然觉得,有工作真的不错,哪怕是再平凡的工作,都有它的乐趣。
比如拣垃圾,就好过乞讨,拣垃圾的人可以拣到宝贝,每个垃圾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只被遗弃的小熊都曾经在主人的胸口做过美梦,还有那些揉烂的情书,收破烂的拣到存折的几率就如我嫁给白马王子的几率一样小。
卖票的乐趣,跟车的乐趣,下雨天雨水飘进来飘在脸上的乐趣,夏天太阳晒得流油,下班有时候吃三块一碗的面,有时吃五毛一块的菠萝,吃多了就微微中毒,嘴巴厚厚的,象猪八戒的姐姐,叫什么呢,但我知道猪八戒的弟弟叫什么,叫猪太郎,猪太郎说话结束的时候总是要说吭吭。
我见过鬼,所以活得坦然,每个月给家里寄钱,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晚上天快亮才入睡,一个月休息一天,和谭善勇一样。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少了些什么。
休息的那天,谭善勇没有敲门叫我出车,我自然的醒了,蹬开被子,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太阳已经出来照耀大地,厚厚的窗帘被电扇吹,动也不动,深圳的七月,没有空调的房间,电扇吹出来的是热风。我洗了凉水澡,洗澡的时候唱歌,我没那种命啊,轮也不会轮到我......
擦身体的时候寒了一下,怎么可以唱这种没有觉悟的歌,我减肥成功后,总可以抠到一个两个男人的,到时候把叫那些称我为肥妹的人统统的气死。对了,中午吃什么,听说附近开了家自助餐,二十八块任吃,那我早上也不用吃饭了,嗯,减肥减肥,中午再吃回来。
穿好睡衣,准备睡个回笼觉,乘刚洗完澡凉快。
刚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了两个乘客的身影,是昨天晚上在车上的情侣,男人和女人都坐在最后一排,他们在接吻,旁若无人,当然车上也没有其他人。在黑暗中,我就这么欣赏着。女孩子的头发很长,男孩子的衬衣是白色,吻的很温柔,抚摸着她的长发。有霓虹灯的影子过去,他们那么年轻,那么相爱,陶醉在幸福里,我的眼睛都湿润了,不是嫉妒,是羡慕,那紧紧拥抱的身体和双手。
我呢?
幸福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当然一只手其实也够了。
正在酝酿到最高点的时候,有人敲门,靠,白马王子都举起兵器了,扫兴啊。
开门前洗了手。
是谭善勇,站在门口,“中午去不去吃自助餐啊丫头。”
那一瞬间,他背对着太阳,就像是他的身体在发光,哦,我的佛,你是来解救我的吗我的佛。那么认真的看着我干什么,我如此渺小低微,你愿意俯身吻我?解脱我被魔鬼纠缠的肉体对吗,你的到来。哪怕重新坠入地狱,那也是我自甘堕落。
我牵住他的手,进来。
那个夏天的上午,谭善勇被我诱惑了,我只是在他耳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男人。
他在那瞬,被我迷惑的眼神打动了,我是真的,诚恳的告诉他,我需要,是真的需要让他释放我,满足我的一切的对性的好奇,满足我的空虚的从未恋爱的空白,填补我的身体里那个纯洁的小洞洞。
原来,放纵的滋味如此美妙。他好像很久没有和女人睡过了,或者是我的特别紧?我还没有玩够,他就玩够了。一地白色纸巾,红色的血流的不多,但白色的液体很多,据我目测,至少有7CC之多。
“我们算正式男女朋友还是一夜情,哦,不,一日情你说。”我慌忙穿好裤子,天蓝色的,前面是猪,后面是猪尾巴。
“当然是男女朋友,你的身体真是漂亮。”他吐着烟圈看我没有穿衣服的上身认真的说。
我的眼泪掉下来,活了十九年,第一次听人这么由衷的赞美,我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吃完这次自助餐一定减肥!
一个上午,一件事情,一个男人,影响了我的一生。
(八)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等死
啊,我有了一个男朋友了。比我大十九岁。
是真的呢,我真想对全世界大声宣布。谭善勇对我很好,陪我逛两元店都是很耐心。慢慢的,我知道了他很多以前的事情,在一边了解他的故事的同时了解他的身体,拿着他的弟弟吹气道,魔术师来了,快快变高变大。
其实那是掩饰我在听他如何和他前妻在游艇上浪漫相遇时嫉妒的慌乱,假装不在乎,其实心里在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讲给我听,是不是想让我学习宝贵经验还是吸取前任教训。
“是的,我以前是开过好车住过好房子的,现在真亏待你了。”他和我并肩躺着,但我的头已经滑到他的肚子上,肌肉很结实,躺在上面无忧无虑看白云,白云就是天花板上渗的水然后被太阳晒干的痕迹。
“那后来呢?你不是说她很喜欢你对你很好吗,那后来为什么要分手,你为什么又要到这里来开小巴?”我翻了个身,用手轻轻挖他的肚脐。他帮我在这条街的深处租了房子,他说这样方便些,搬出来的时候朱比特拉着我的手特舍不得,“你也要经常回宿舍看我们。我欠你的三百块钱发工资会还给你的。”
我点点头,没关系,有钱就还,没钱别还了。她是给她老家的小弟交学费的,没办法,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亲戚。租的房子是一个月七百块,一室一厅,这是深圳的贫民窟,一到晚上十点后街角都是吸毒的,也砍死过很多人,午夜三点朝楼下看,可以看见冤鬼,顺着下水道管子往家里飘,不必管它,窗户关好,心里踏实的睡就是。但明明是顶楼隐约仍然可以听见楼上弹珠落地,麻将声声,搬桌子的嘎嘎声,婴儿的啼哭,女人的尖叫,甚至明明是一个人睡觉时也有人在耳边呼吸。海藻般的女鬼头发缠绕着脖子,一翻身,那女人对我微笑,瞳孔发绿。而这些,我觉得都是我的幻觉。失眠的人,一定是有幻觉。
“后来,她死了。”谭善勇用手拿开我的手,“苗诗画,不要总是玩它,它会生气。”
“她怎么死的?”我钻进被子,露出一双眼睛。
停电了。四周突然一片漆黑。
这里经常停电。
“她被烧死了。”谭善勇在黑暗中微笑,然后拥抱我,紧紧的,冰冷的眼泪沾在我的额头,但他的眼睛是热热的湿润,我从未有如此的恐惧,我分明看见一个女人,碎片似的衣服沾在身上,焦黑的嘴唇四下绽开,里面是粉红的长肉舌,扭曲的蜷缩在角落抽搐。
“啊!”我尖叫一声,推开谭善勇,“我看见鬼了啊!我怕啊!”
来电了,一切如常,他的眼睛是刚哭过的微肿,房间突然变亮,我不知所措,神经过敏了。最近一个人睡觉总是失眠,之前是一个黑衣男人在我床边蹲着,现在又是烧焦女人。杨医生没说这减肥药有这么大的副作用的。
“乖,我不走了,对不起,不提也好,以后你听话就是了,减肥药不吃了好吗?看你晚上睡的不好,你现在的样子很漂亮的。”谭善勇
帮我穿好衣服。
我侧着抖抖的抱着他,脚放在他腰上,喃喃道,“你说你以前有钱的时候的故事给我听,我没过过那样的生活呢!”
他叹息道,都过去了,不提了,睡吧,睡吧。
他轻轻拍打我的背,我多么希望我的身体能够完美一点,哪怕失眠也在所不惜,坚持,还有半瓶就吃完了,最近已经在大便里看到白色的脂肪,那些钱,不是白花的。
晚上,睡的很香甜,半夜睁开眼睛,谭善勇没有关灯。
真好,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失眠,这样的日子,我已经满足,会结婚吗,会有小孩吗,父母会不会接受,房子先租着,我不卖票了,借点父母的钱开个两元店?我看生意不错......这样,即使烦恼着,也是幸福的。
到了天气最热的时候,我们买了一个二手空调,声音响如拖拉机,我很想拆开看里面是不是柴油动力。谭善勇朝我发了一顿脾气,一天没有理我,我又看了他冷冷的后脑勺,他发现了我的药瓶子。道歉也没有用,成熟男人就是这样,心肠硬,别的地方该硬的时候硬。晚上原谅我了,因为我诚恳的道歉。于是做完爱出去喝糖水,宏记糖水店,车水马龙,很多人闻听这里的双皮奶是极品,不管身份贵贱,一百块吃到心满意足,我们点的是杨枝甘露,西柚的果肉,奶白色的椰子西米露加芒果,清香软糯,我舍不得喝完,因为很贵十八块一碗,拿了一个空碗,分了一半给他。
其实他吃东西的时候挺好看的,不像我这般猪拱,他是优雅的动作,喝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抬头看我,“诗画,你对我为什么这么好?”
我低头猛吃,从牙缝里挤出一颗西米露,“因为你对我好。”
你对我好,所以我对你好。我求什么,我这么胖。
进来了几个男人,带着几个女人,坐在我们旁边。好香啊,香水的味道,我侧头看了看。谭善勇准备走,我说,你还没吃完呢。声音有点大,旁边的女人穿的清凉,看我。
“勇哥,你也在这里?”一个男人走过来象发现了明星似的,“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
我敢打赌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五官精致无比,象从杂志上走下来的人儿,年龄比谭善勇小些。
他们聊着,我听不懂的话题,股票期货融资什么的,我也听不进去,一会,那些男人女人都坐了过来,有个女人看着我问了句,“你亲戚吗?”
“女朋友。”谭善勇道。
哄的一声,不知道谁带的头,一帮人全部笑起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笑我什么,我只感觉屈辱,我只是盯着我的手,手背上有五个小坑。我一定是出门前忘记梳头发了,或者忘记穿凉鞋,灰色的大拖鞋里,我的十个脚趾上涂的斑驳的大红指甲油显得那样俗气。
除了卖票,我什么都不会。
我不知道怎样回的家,很恍惚,胃里的芒果肉在翻滚,可惜那十八块一碗的杨枝甘露了,我真是浪费。
谭善勇在一边安慰,吻着我的头发(还好刚洗不然闻到的是头油和汽油混合的馊面包味),“丫头不要介意,他们是以前的朋友而已,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点点头,理想藏在心里,欲望写在脸上。也许,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等死。
(九)我爱你胜过我自己
这两个月很开心,休息的时候我们下海游泳,大梅沙是免费的海,沙滩很脏,黄昏下,我一边挖沙子玩一边对穿着蜡笔小新四角游泳裤(是我强迫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的谭善勇说,“老大,你看这里埋了个套套。”
谭善勇赶紧抓着我的手,“好脏,去游泳去吧。”
PS:我们从来不用套套。
PS又PS:他总是射在我肚子上面。
啊,原来和大人谈恋爱,有种小孩的感觉,如果和小孩谈恋爱,是妈妈的感觉。女的,大概都喜欢前者多过后者,虽然我不是魔鬼身材,但我有魔鬼脸蛋。
游泳他是能手,姿势也标准,我会游一点,谭善勇为了安全起见,买了个救生圈套住了我。我笑着说,老大,现在我就有两个游泳圈了,他先一愣,后又笑着追我打。我跳到海里,等游到了防鲨网附近,已经没有别人,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飘在海上,他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看头上的月亮。我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也许月光下的我,是他梦中的美人。
我知道这样很浪漫,套着游泳圈,站在海的中央,很远的地方,陌生的人们嬉戏,有儿童的尖叫。我们忘情深吻,口水好咸啊这个时候。
然后他脱下我的泳裤,我不合时宜回头的问了一句,请问这样会不会把海水搞进去啊?
后来发现在海里很舒服,海浪来的时候,他紧紧抱着我的后背,随着波浪的起伏进去出来,又进去又出来。一浪接一浪,高潮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我宁愿是我的幻觉。
我一边往回游一边排出小蝌蚪,同时为那些从来都没有去过海边散步的情侣感到遗憾。
谭善勇和我一起去领的工资时他从薄薄的一叠里拿出几张塞到我手里,“奖励你最近没吃减肥药,这是给你的奖金,要存起来,将来当老婆本。”
我摇头,不要啦,你自己也没有多少钱。我又不买衣服。
“谁说不买衣服?”谭善勇挽着我的腰,众目睽睽之下。
我们自己车队的人大部分都是赞成我和他恋爱的,不少人还羡慕我说找到了成熟男人,我也沾沾自喜,象个老妇女一样的说,哎呀,我家老谭,就是成熟,没办法,我口味就是这么重。
被他听见是会笑我的。
这是我和他首次逛商场,之前都是我在夜市的摊上买东西他在旁边等。自从上次在宏记糖水店遇见他的朋友后,他有了改变,更加兴奋,甚至在做那最好的室内运动的时候永远充满了力量,随时要把我干死一样。我总是羡慕的睁开眼睛看他的大腿肌肉,多么有力啊,还有腰,他妈的怎么就没有一点肥肉呢,全长在我身上来了,还回去,还回去。
我在木头椅子上休息,一边看着那些包装袋,“你把钱都花光了,下个月不吃饭了啊?”
他牵着我的手,“放心,我买得起。把你打扮的漂亮的。”
我抬头看他,“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不想乱花你的钱,我们赚钱都很辛苦,我随便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的。”
他笑笑,“我们很快就会有钱了。”
“你以前的朋友找你做生意吗?”我很胖,但我很敏感。
“是的,你真聪明,等下请你吃冰淇淋。”
我舔舔嘴唇,咽下口水,努力不去吃我从昨天就开始戒了的诱人雪球,“你有钱了,就不会喜欢我了吧。”
谭善勇脸色一变,“最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你对我没有信心,对你自己也没有对吗?”
我的眼泪掉下来,他不知道,我多么爱他,因为他满足了我对男人的好奇,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嘲笑我的双下巴反而称赞我的眼睛会说话,因为他我知道了生病被人照顾的滋味,因为他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是这样的快乐,因为他让我觉得我是被人需要可以给人安慰的有用的女人,不是除了卖票一无所是的女人。
我爱他,和时间无关,和地点无关,和其他人无关。没有人爱我了,除了他。但他却不知道,我在偷偷的吃减肥药,我知道,他在心底还是希望我能够更漂亮些,王子不会和巫婆相爱,何况,我不是巫婆,我只是个卖票的。
“你哭什么呢?”谭善勇轻轻叹气,揽我入怀,“你现在这样,很好。相信我。我们马上就有钱了。”
杨医生给我的减肥药吃完了,三个月果然瘦了二十斤。在诊所里我详细的叙述近期的身体反应,他是个斯文的年轻人,这个药是他给我私人配的,难怪我看了瓶子都没有厂家。
“我就是有点晚上睡不着。”我看着他的眼镜,医生都是冷冰冰的,我象交代罪行。
其实这几天以来,谭善勇到公司请假了,每天晚上很晚才回来,一趴下就睡了,而我睁眼到天明。他不和我多说太多,只说我们快有钱了,我再也不用卖票了。
杨医生笑着把很长的一根管子从我鼻子插了进去,我很想吐,但我忍住了。他说要检查一下我的胃液分析药物的吸收。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十)这样你就不会失眠了 上半部分
醒来的时候已经我躺在软塌上,胃里翻江倒海,杨医生看我醒来,给了我一杯水。
“怎样,还要继续吃吗?吸收的怎么样。”我觉得虚弱,摇摇晃晃站起来,脑袋里似乎有一根筋在跳。
他的表情很严肃,脸色不大好,看我把水喝完,“吸收的不错,带钱了吗?”
我手伸进裤袋里捏了捏钱包,手心出汗,这裤子是谭善勇上次送我的,是我成年后穿的最合体的裤子,脑子飞快的算,一瓶药八十元,两瓶一百六,三百块伙食费,来回十块的路费,还能余下三十块,我一共五百块。
“带了,带了。够买两瓶。”冷气吹,我逐渐清醒。
他摇摇头,“和我去一个地方”。
我站在医院门口,泪眼模糊,街上的那些人们是多么可爱,太阳快下山,下了小雨,繁华被涂成灰色,清爽的风,一盏盏灯,空气带着海洋城市的甜腥。有人冷漠,有人嘴角有笑容,有人打伞,有人找爱。
我手里拿着化验单、一大袋药,其实我的钱不够,杨医生垫着,我说我回去取给你,他说不用了,你愿意试验我那些药,那些数据很珍贵,就算我给你的试验费了。
化验单上那些字眼我不熟悉,但我知道很严重。
“治好又能活,要多少钱?”我离开杨医生的办公室,回头问了句。
他只是让我先吃药控制病情,然后通知家人尽快手术,我点头,但在心里摇头。我没有那么多钱。我也不想为了那百分之几甚至更低的成活率让很多人破产,一辈子受穷。
去药店买了很多维生素,大瓶的,蹲在树下换药,即使死,我也不想那么早,我还有事情没有做。
换完了药,眼泪已经满脸。
树下的那个垃圾桶里有我的病历,撕成粉碎:症状为上腹压痛结节状肿块,坚实而移动、胃窦处有压痛。腹水出现移动性浊音。有远处淋巴结转移时可摸到Virchow淋巴结,质硬而不能移动,性血栓静脉炎(Trousseau征),两腋处色素沉着。建议手术结合化疗,化疗剂用5―FU、MMC、多柔比星(dariamycin,ADM)、亚硝脲类 (如CCNU,MeCCNU)和顺铂(cisplatin,DDP)、依托泊苷(足叶乙苷,VP―16),以及用羟喜树碱。
是的,晚期胃癌。
不敢哭太久,因为要回去,怕他看见问究竟,路边吃馄饨一碗,偶然见紫菜丝中漂浮死苍蝇一只,拣了出来,不与店家争吵,默默付钱走人。
回去,屋内无人。他今天晚上又不会回来了,总是这样,去哪里了,不打电话,不发短信,他是好人,不会干坏事,我相信他。男人在外面赚钱,不应打搅,以后我也不会打搅。想到这里,眼泪滚滚,不争气的眼泪,咸得发苦。他不在,我就失眠,心慌,我怕鬼把我招走。
我爱上他,所以我失眠。外面下雨,屋内小雨,风吹着,窗户啪嗒啪嗒响,象有人在敲门。
黑夜里,我对着蹲在墙角的黑衣男人说,你今天不要烦我,有多远滚多远。他是死神。
苗诗画,女,19岁,学历高中,职业公共汽车售票员,喜欢异性类型谭善勇型,来生也要喜欢这样的类型。
梦见结婚了,睡在谭善勇怀里他说都是我不好把你宠坏了,梦见减肥成功了,穿着白色长裙转得象百合,梦见我在天堂,天堂和深圳一样,我没有一个亲戚,草地里厚厚的白雪,白雪里是蓝色的花,一串一串,我去摘,我要离开,我不爱孤独的天堂,我想留在尘世,我要卖票要呼吸城市的灰尘要吃面吃冰淇淋。我这么重,有翅膀也飞不起来,神,你放过我,我还是选择当烦恼的胖丫头,放过我啊。
暗夜玫瑰的清香,呼唤我。
睁开眼睛,谭善勇蹲在床前看我,慈爱的,怜惜的,粉红的玫瑰花,真的?我第一次收到玫瑰,玫瑰代表爱情,我得到了,一个男人的爱,是真的。
他瘦了,眼睛熬成血红色,还好我认识他,否则以为是鬼。怎么搞的,他减肥怎么这么快。
突然想起了即将要死,抱着他大哭,我舍不得你啊,我哭到尖叫歇斯底里。
他抱紧我,“好好,是我不对,这几天的确是忙过头,别哭了,我们吃东西去。”
他拿着纸巾帮我擦鼻涕眼泪和口水,我不好意思笑了。
“那你这几天去干什么了,什么时候忙完,带我去旅游好不好,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好,好,好。”他把花送到我手里,“送给你道歉的,你看多漂亮。”
吃面之前,谭善勇告诉我,这几天和以前的朋友联络上了,仍然是有人愿意相信他,借钱给他弄股票东山再起,他笑着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吃哧溜面消夜了。”
我捏着的筷子掉在地上。
“明天,我们就辞职去看房子。”他有点得意道,“以后你就只给我一个人卖票了。长期饭票。”
是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吃面条了,三块钱一碗的花生肉酱哧溜面。午夜人声鼎沸,卖菠萝的小贩学会了主动服务,送货上门,我吃了几颗“维生素”,他问是什么,我给瓶子给他看,谭善勇说,诗画是最乖的孩子,不减肥更漂亮。
晚上我纠缠了他很久,谭善勇说我吃的“维生素”是石灵散(关于石灵散详情请参看《皇帝是怪胎》第八集),我笑了,有生之前,时日无多,享乐及时,夜夜笙歌的道理我是懂的,即使我没多少文化,长的不漂亮,但我留恋我活着的每一刻。
(十)这样你就不会失眠了 下半部分
新房子很好,繁华市区,我却仍然怀念我们住在出租屋的日子,我知道他的钱来的不容易,他跟我说了,全部都说了。包括他前妻的死。
她找了新的男人,要离婚,要我的钱,要我的房子,我一怒之下烧了房子,我不知道她在里面。被关的这几年,我很后悔。谭善勇说,现在有你,一切满足。
人人都有残暴毁灭之心,只要触发到。
一边坐在阳台眺望对面的山,一边倾听这个三十八岁男人的心里话,吃自己平时喜欢吃但不敢吃的食物,渐渐的,我瘦了。
我知道,我为什么瘦了。
他不知道,我多么期待能活下去。晚上,我问了个尴尬的问题,大人,你有多少钱?
他抱着我,吻我,足够我们生活了。
那是多少呢,我滚到他的身体之上。看他的眉毛,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他的眉毛就特别好看。
杨医生在电话里告诉我,所有的治疗费用加起来要五十万。
如果谭善勇……
“房子的钱是朋友先借给我们的,我帮他炒一年股票,产权就归我,你放心,我去他那上班也不是白上的,每个月有四千多工资呢,你那么节约,足够足够了。他摸摸我的头发,早点睡吧丫头,想那么多干什么。”
嗯,我转身关灯,我怎么开口。万一手术失败,钱是不是白花了。
半夜抱着他哭,他不知道,我失眠,我怕睡着了,就起不来了。
提起结婚的事情,我摇头,我说我年纪还小。
谭善勇宽容的笑,我等你。今天下午有朋友来家里做客,是个客户。
我拉开窗帘打扫卫生,漫不经心道,“是女客户吗?”
我起的很早每天,房子我很喜欢,沙发很大,很舒服,在阳台上晒早晨的太阳,最近痛的时候就去沙发上打滚,他不知道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正常的和他在一起。
大便已经变黑,即使药还没吃完。我在迅速恶化,我感觉到死神在我身后。
“是的。”他出门前吻我的额头,成熟男人,熟的刚刚好。穿西装比穿司机服好看很多,英俊迫人,原来,他就是我最期待的、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他一走我就哭,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一切都好,过段时间就回去。
下午两点,女人进来了,娇小玲珑,包包很贵,香水很香,我在擦地用余光看这个漂亮女子,我最近掉很多头发,拖地变成苦差,谭善勇大概刚吃完饭,和我凑近时嘴里有红酒的味道,“回来了啊。”他直接进了洗手间。
我准备去倒水给她喝,走到饮水机前弯腰。
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觉得很满意的对我说,“这房子很温馨,打扫的真干净,你一个小时多少钱?”
我有点窘,放下水杯。对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谭善勇道,“你们谈吧,我去睡个午觉。”
谭善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一边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苗诗画。
轻轻关上房间的门,睡午觉,泪水打湿枕头。他是真的爱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带她回来谈生意,他要证明他有他的爱。
我怎么办,手术?化疗?光头?然后让他一辈子照顾我为了我担心。
半夜,谭善勇走到沙发上睁开眼睛的我,抱我上床,“苗诗画,结婚吧,这样你就不会失眠了。”
(完)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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