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与杂写 一九三三—一九九一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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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内容:
杂忆与杂写
一九三三—一九九一
杨绛 著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杂忆与杂写:一九三三—一九九一/杨绛著.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4
ISBN 978 - 7 - 108 - 05174 - 5
Ⅰ. ①杂… Ⅱ. ①杨… Ⅲ. ①散文集 -中国 - 当代 Ⅳ. I267
中国版本图书馆 CIP 数据核字(2014)第 259635 号
责任编辑 冯金红
装帧设计 蔡立国
出版发行 三联书店 (北京市东城区美术馆东街 22 号 100010)
网 址 www.sdxjpc.com
字 数 135 千字
自 序
我近来常想起十九世纪英国诗人蓝德(W.S.LANDOR)的几行诗:
我双手烤着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因此我把抽屉里的稿子整理一下,汇成一集。
第一部分是怀人忆旧之作。怀念的人,从极亲到极疏;追忆的事,从感我至深到漠不关心。我怀念的人还很多,追忆的事也不少,所记零碎不全。除了特约的三篇,都是兴来便写,不循先后。长长短短,共一十六篇,依写作年月为序。其中六篇曾在报刊发表。
第二部分从遗弃的旧稿里拾取。有些旧稿已遗忘多年,近被人发掘出三数篇,我又自动拣出几篇,修修改改,聊凑七篇,篇目依内容性质排列。
“楔子”原是小说的引端,既无下文,便成弃物。我把“楔子”系在末尾,表示此心不死,留着些有余不尽吧。
马文蔚同志为我细看全稿,提出中肯的意见。栾贵明同志不厌其烦地帮我整理。我谨向他们致以衷心的感谢。
一九九一年五月
第一部分 忆旧
老王
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登,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据老王自己讲:北京解放后,登三轮的都组织起来;那时候他“脑袋慢”, “没绕过来”, “晚了一步”,就“进不去了”。他感叹自己“人老了,没用了”。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因为他是单干户。他靠着活命的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他有个哥哥死了,有两个侄儿“没出息”,此外就没什么亲人。
老王不仅老,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是“田螺眼”,瞎的。乘客不愿坐他的车,怕他看不清,撞了什么。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一只眼。他那只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见。有一次,他撞在电杆上,撞得半面肿胀,又青又紫。那时候我们在干校,我女儿说他是夜盲症,给他吃了大瓶的鱼肝油,晚上就看得见了。他也许是从小营养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许是得了恶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
有一天傍晚,我们夫妇散步,经过一个荒僻的小胡同,看见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面有几间塌败的小屋;老王正登着他那辆三轮进大院去。后来我坐着老王的车和他闲聊的时候,问起那里是不是他的家。他说,住那儿多年了。
有一年夏天,老王给我们楼下人家送冰,愿意给我们家带送,车费减半。我们当然不要他减半收费。每天清晨,老王抱着冰上三楼,代我们放入冰箱。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价相等。胡同口登三轮的我们大多熟识,老王是其中最老实的。他从没看透我们是好欺负的主顾,他大概压根儿没想到这点。
“文化大革命”开始,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条腿走不得路了。我代他请了假,烦老王送他上医院。我自己不敢乘三轮,挤公共汽车到医院门口等待。老王帮我把默存扶下车,却坚决不肯拿钱。他说: “我送钱先生看病,不要钱。”我一定要给钱,他哑着嗓子悄悄问我: “你还有钱吗?”我笑说有钱,他拿了钱却还不大放心。
我们从干校回来,载客三轮都取缔了。老王只好把他那辆三轮改成运货的平板三轮。他并没有力气运送什么货物。幸亏有一位老先生愿把自己降格为“货”,让老王运送。老王欣然在三轮平板的周围装上半寸高的边缘,好像有了这半寸边缘,乘客就围住了不会掉落。我问老王凭这位主顾,是否能维持生活。他说可以凑合。可是过些时老王病了,不知什么病,花钱吃了不知什么药,总不见好。开始几个月他还能扶病到我家来,以后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来代他传话了。
有一天,我在家听到打门,开门看见老王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往常他坐在登三轮的座上,或抱着冰伛着身子进我家来,不显得那么高。也许他平时不那么瘦,也不那么直僵僵的。他面色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翳,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说得可笑些,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我吃惊说: “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
他“嗯”了一声,直着脚往里走,对我伸出两手。他一手提着个瓶子,一手提着一包东西。
我忙去接。瓶子里是香油,包裹里是鸡蛋。我记不清是十个还是二十个,因为在我记忆里多得数不完。我也记不起他是怎么说的,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们的。
我强笑说: “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
他只说: “我不吃。”
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然后转身进屋去。他赶忙止住我说: “我不是要钱。”
我也赶忙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
我把他包鸡蛋的一方灰不灰、蓝不蓝的方格子破布叠好还他。他一手拿着布,一手攥着钱,滞笨地转过身子。我忙去给他开了门,站在楼梯口,看他直着脚一级一级下楼去,直担心他半楼梯摔倒。等到听不见脚步声,我回屋才感到抱歉,没请他坐坐喝口茶水。可是我害怕得糊涂了。那直僵僵的身体好像不能坐,稍一弯曲就会散成一堆骨头。我不能想象他是怎么回家的。
过了十多天,我碰见老王同院的老李。我问: “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
“早埋了。”
“呀,他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儿的第二天。”
他还讲老王身上缠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么沟里。我也不懂,没多问。
我回家看着还没动用的那瓶香油和没吃完的鸡蛋,一再追忆老王和我对答的话,琢磨他是否知道我领受他的谢意。我想他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什么,每想起老王,总觉得心上不安。因为吃了他的香油和鸡蛋?因为他来表示感谢,我却拿钱去侮辱他?都不是。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一九八四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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