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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文明是副产品
作者:郑也夫
ISBN:9787508655024
中信出版集团制作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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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外婚制的起源
二、群婚与一夫一妻制的古典争论
本文的核心议题是外婚制。但以下四节要讨论的是群婚和一夫一妻制。首先,是因为它们关乎外婚与内婚的前身或平台,后者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发育和展开的。第二,因为外婚制问题的开启者们麦克伦南、摩尔根、恩格斯的论述,大多是从主要几种的婚配制度——乱交、一夫多妻、一夫一妻,说到内婚外婚的。第三,由于恩格斯的相关论述在中国社会中无与伦比的普及,群婚是人类最初的婚姻形式,几乎成为国人的常识。而恩格斯的论述中不乏谬误。
麦克伦南和摩尔根都认为,人类最早的家族前有一个“杂交的男女关系阶段”,即今人说的群婚。经恩格斯的光大,无疑是摩尔根的说法更为国人熟悉。他说:
这种男女杂交的状况,表示在野蛮阶段中可能想象的最低状态——它代表人类进步阶梯的最下阶段。……杂交可从理论上推论出来作为血缘家族的一种必要的先行存在的社会状态;但是,这种事实已隐蔽于人类的远古迷雾之中,而为实证的知识所能达到的范围以外了。(摩尔根,1877,874,877)
韦斯特马克在其初版的《人类婚育史》(1891)中,对“杂交阶段说”做出全面的批判。恩格斯读后,在1891年出版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修订版中予以批驳。在初版与修订版的间隔中,阅读对手、予以驳斥,是这场大争论的普遍特征,为后人留下了他们的交锋论辩。韦斯特马克则在自己加工了三十年的《人类婚育史》中,花费了二百页的篇幅,从各民族乱交生活、婚前不贞、初夜权、卖淫与借妻、亲属称谓、母权、远古时是否存在男性嫉妒等七个方面反驳乱交的普遍存在。韦斯特马克说:
由父母和子女组成的家庭自太古时代便已存在,很可能早就存在于我们人类以前的动物祖先之中,这是因为年幼的子女需要照管和保护,以及原始群体生活中经常存在的谋生困难。……家庭可能就是从作为类人猿和原始人之共同祖先的高级灵长类原种那里继承下来的遗产。……关于原始人类处于乱交阶段的假说,不仅缺乏事实根据,而且与我们大家所了解到的人类早期生活状况正好相反。(1922,28,69,42—43)
恩格斯说:
历史上可以确切证明并且现在某些地方还可以加以研究的最古老、最原始的家庭形式是什么呢?那就是群婚,即整个一群男子与整个一群女子互为所有,很少有嫉妒余地的婚姻形式。……从而归根结蒂使我们追溯到一个同从动物状态向人类状态的过渡相适应的杂乱的性交关系的时期,这样,动物婚姻形式的引证,就使我们恰好回到这些引证本来要使我们永远离开的第一点上去了。……鸟类方面的牢固的一夫一妻制的例子,对于人类丝毫不能有所证明,因为人类并非起源于鸟类。……我们关于类人猿的家庭集团及其他共居生活集团还几乎没有丝毫确定的知识。(恩格斯,1891,27—30)
马林诺夫斯基说:
我们知道即在最淫荡的文化里面也没有“杂交”这样的事存在过,而且也不能存在。我们在各种文化里面首先见到的,都是许多界限分明的禁忌系统。(1927,183)
禁忌当然阻挡了乱交和群婚,但是禁忌产生之前呢,禁忌为何产生呢?马氏没有直面起源问题。
列维–斯特劳斯则以总结的口吻说:
自19世纪后半叶到20世纪的一段时间里,受生物进化论的影响,人种学家试图把他们观察的制度排列成单线进化系列的世界。……既然现代家庭以一夫一妻制为基础,他们便由此得出结论,因需求不同而相当于人类童年时期的野蛮人,只能有着特点完全相反的制度。因此,要想使事实符合假设,就必须抓住它并使它变形。人们假设了一些如“杂居”或“群婚”等所谓的古代阶段。……随着人种学新材料的不断丰富,这一立场越来越难以维持。这些材料表明,一夫一妻制,年轻夫妻独立居住,父母与子女的亲情关系,这些当代社会家庭的特点,在那些我们认为文化水平仍停留在或回到早期阶段的社会里也明显存在。……不应对一夫一妻制婚姻的主导地位感到奇怪。不是人类本性使然。如果说一夫一妻制是最常见的形式,那很简单,就是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没有有意无意造成的差别,所有的人群都大致可以做到一个男人有一个女人……所以是在做不得不做的事情。(1956,43,44,50)
列维–斯特劳斯的贡献是指出人种学近年不断丰富的新材料与群婚的悖逆。他也只有这点贡献,其他论证颇多谬误。认为两性成员数量相当便会走向一夫一妻制是站不住脚的,大猩猩的性垄断和黑猩猩的群婚都非源自两性数量差异,“无意造成差别”更与生物界的规律绝缘。未能借鉴当代生物学思想,局限了他的思考。
泰勒在为韦斯特马克的《人类婚姻史》(1891)撰写的书评中说,这本书的显著特点是:
致力于将人类学的生物学方面和文化方面结合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对于这种成效卓著的探讨,其价值是无可怀疑的;当人们朝着这个方向去探索时,它将得到进一步发展。(转引自韦斯特马克,1922,30)
《人类婚姻史》反映出,韦斯特马克大量地吸收生物学思想,并保持着自己独立批判的精神。该书中有专门章节讨论达尔文“性选择”理论。与此同时,他也赢得了华莱士的赞誉,并为这本书的初版写序。遗憾的是,自韦斯特马克之后很长时期中,绝少人类学家学习生物学。很可能是一个偶然的原因发生了作用。生物学思想在性特征和婚配方式上最具解释力的,是达尔文的性选择理论。这理论貌似违背其最初提出的自然选择理论,实则是自然选择理论的补充和发展。但自然选择理论的共同提出者华莱士拒斥性选择理论,与达尔文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年轻且长寿的华莱士晚于达尔文31年离世。对手的这一优势导致达尔文的性选择理论在其过世后落入边缘,被主流学术界遗忘,迟至20世纪末叶才复苏。性选择理论的复活,与同期蓬勃发展的灵长类动物研究,为透视人类婚姻注入了新的活力。
引文格式说明:年份为原著出版年,页码是笔者引用的中译本。
引文页码之顺序严格对应引文中各个片段之顺序,请读者留意。
三、灵长目的体征与婚配方式
仅仅现当代人类学的成果,对群婚论构不成致命的打击。因为穿越了极其漫长的时间隧道,焉知那些存活至今的原始部落,在人 ............

书籍插图:
书籍《文明是副产品》 - 插图1
书籍《文明是副产品》 - 插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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