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夏末-第一版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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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夏末
 
多年前，我还住在潭州汽车厂的大院子里，每天吃饭睡觉，就像住在那里的每一个人一样。汽车厂的院子很大，大到足够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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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前以为这里是一个被围墙封闭的小世界，它建于上个世纪某年某月，最终在这个世纪的某个夏末被拆除。我以前住在那里，是因为我爷爷原来是汽车厂的总工程师。小时候我听我爸说，他智商惊人，自己改良了厂里的车床，让来工厂考察的日本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设计图就是一张白纸，所有构思都在他脑子里，别人根本看不懂。根据我爸的描述，我想我的爷爷大概长着外星人一样的超大头颅，穿着中山装，一副上个世纪的科学家模样。要是他活着，大概可以把我教育成超级儿童，不像汽车厂的其他儿童一样全都傻乎乎的。所以那时我总是有些自命不凡，认为我多少遗传了点天才基因，虽然看到我爸时会对此有些怀疑。我爸常年在外边忙活，年轻的时候在汽车厂当电工，后来把车间主任揍了一顿，跑到广州去经商。我爷爷骂他，说他没脑子，后来工人大下岗，我爸反而成了有远见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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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爷爷得了癌症死掉了，我爸常说如果爷爷没死，我们家不会一直留在汽车厂那个破院子里，我说，如果你在广州搞出了名堂，我们家也不会一直留在汽车厂，我爸一巴掌就打了上来。那年我十二岁，我爸经商失败回到潭州工作，我妈下岗天天待在院子里打麻将，而我每天吃饭睡觉念书。我想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故事的一开始我就失去了一个能带我离开这个大院子的爷爷（虽然我也没见过他），然后平凡地活在汽车厂，一直过了很多年，遇到一个能带我离开的女孩。
 
 
    汽车厂大院里开了一家麻将馆，老板姓陈，我妈整天待在那里打牌喝茶。这里的人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打麻将，有的人可以连着通宵达旦的打，看着钱进钱出消磨时间。院子里出现网吧后，我们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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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争霸，那些人居然在电脑上打麻将，相当无聊。那时候日子还很闲，旧时代不知不觉过去了，而新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夏日降至，温度急转直上，到处都是空调外机嗡嗡的声响和知了吵死人的鸣叫声。
    我们这群大院子里的小孩在暑假根本没人管，可以到处瞎晃悠。潭州夏天温度高达四十多，太阳晒得昏天暗地，所有人躲在家里或者麻将馆里，只有孩子们才傻呵呵地在烈日下行走。大院子里有个小学，供住在附近的人把孩子送来消磨时间，然后他们自己再到麻将馆消磨时间。我们也在这上学，天天上课讲小话，一个学期下来成绩是稀烂的，口才倒是变好了。这个学校很穷，操场上有座破滑梯，是水泥砌的。在高温炙烤下，滑梯周围的空气都在升腾，从上面滑下来可以把裤子烧穿，我们虽然调皮捣蛋，但智商还是发育正常的，不会去碰那鬼玩意儿。除了滑滑梯，操场上就只有一座乒乓球台了，也是水泥砌的，好像我们这不是汽车厂而是水泥厂。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的一个盲人表兄在球台脚放了一根类似雷管一样的炮竹，轰的一下就把球台炸垮了。我那个表兄天生就看不太清，做起事来有点分不清严重性，我曾经跟着他，看他把炮竹扔到下水道井里，多年以来我都在庆幸小时候没和他一起被炸死。
 
    我们晃悠到学校操场，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此时操场就像桑拿房一样，一股股热浪扑向我们，阿猴说，去别处玩吧，这里好热，会中暑的。阿猴瘦得跟猴一样，谁都打不过，我们老和他抬杠，所以我们坚定的说，不，就在操场的沙坑里玩沙子。于是阿猴一边抱怨一边看着我们将手插入沙坑里，这些沙子不知道是从哪个工地上运过来的，里边石头碎玻璃贝壳什么都有，我们真应该听阿猴的建议，因为我们根本不是在玩沙子，而是在练铁砂掌。
    不知什么时候，有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了我们旁边，她一直在看着我们，那种眼神，好像在看一群智障。这个女孩我们都没见过。她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很洋气，不像我们学校的女孩把头发拼命往后梳成辫子，好像一束扎紧的稻草。
    她问我们，好玩吗？
    我们说，不好玩。
    她说，走，带你们吃雪糕去。
 
    说是吃雪糕，但她请我们吃的是一块钱一支的旺旺碎碎冰，那玩意儿一根掰断可以变两根，我们全塞在嘴里，冻得舌头发麻。女孩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毫不犹豫地给了小卖铺老板，我们都看傻了，那可能是我们一个暑假的零用钱，而她用来请十个傻不拉几的男孩子吃碎碎冰。我用一种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对我笑了笑，说我叫林一冉，昨天搬过来的，我妈说了，要我在这儿多交点好朋友。我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只是因为舌头发麻而说不出话来。
 
    那个院子里的孩子经常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可能昨天还和一个黑不溜秋的男孩一起爬围墙，今天那个人就不见了，变成一个戴眼镜的胖子，不仅爬不了围墙，还要告发我们（也不知道告诉谁）。我们就追着胖子要揍他，这时阿猴变得异常勇猛，一脚踹过去，胖子趴在地上半天没动，我们都看傻了。过了好一会胖子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哭哭啼啼走了，然后我们就请阿猴吃雪糕，钱归他自己出。现在多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我们觉得比那个油腻腻的小胖子强多了，而且她还可以请我们吃雪糕。她问我，干嘛要去爬围墙啊？我说，几天前我看到一个同学，带着一群孩子站在围墙外一栋房子的屋顶，每人拿着一把玩具冲锋枪，好像恐怖组织一样。那个同学站在屋顶上叫我，他让我翻过去，我那天试了一下午都没翻过围墙，很想知道围墙外是什么。她笑了，她说，我知道，围墙外面是另一个院子。
 
林一冉家住在我们对面的一栋楼里，她妈妈平时也喜欢打麻将，常常和我妈坐一张桌子上。听我妈跟别人扯闲谈的时候说，林妈以前在汽车厂做工，她那时是汽车厂厂花，每天下班都有一群男人骑着自行车跟着她，其中还包括我爸，我妈总是喜欢提这件事来调侃我爸，说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她不知道这种比喻也会贬到自己。我每次听到这就忍不住想笑，我想象我爸穿着脏不啦叽的工作服，梳着中分刘海骑在自行车上追女孩的样子，十分滑稽。我爸解释说他当时其实只是去凑热闹的，实际上连林妈的样子都没见着，就听着他同事吹牛。后来那个众人追逐的女孩就跟一个富有的男人结了婚，离开了汽车厂，隔了七八年却又搬了回来，没人知道原因。
这个事儿我问过林一冉，她说她的爸妈分居了，她之前一直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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