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长篇专号第七期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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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酸
限速二十
黑暗中的孩子
爵迹
酸
李西闽
 
 
 
人世间所有的爱和恨，
终将被时光埋葬；
所有丑恶的灵魂以及人间正义，
终将随风飘散……
——题记
 
第一章
噩梦从光绪二十九年中秋节晚上开始。
唐镇人生活清苦，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舍得到街上割点肉，做些好吃的东西。中秋是大节，唐镇热闹非凡，镇街上人来人往，人们脸上都堆了笑容，唐镇的节日平和快乐，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日子和别人过不去。有个快乐消息在喜庆的气氛中流传：晚上在兴隆巷新落成的李家大宅门口空坪上唱大戏，大宅主人李公公请来的戏班一早就来到了唐镇。
唐镇人已经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大戏了。这个消息刺激着唐镇百姓的神经，连狗也兴奋得在街巷里乱闯。
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却对唱大戏无动于衷。他坐在家门口的矮板凳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小街上来往的行人，人们的喧哗或细语仿佛都和他无关。邻居家走出一个黑乎乎的瘦弱孩子，一眼就瞟到了他。
黑脸孩子对他说：“冬子，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戏，好吗？”
冬子没有搭理他。
他用怪异的目光审视冬子，“冬子，你犯病了？”
冬子突然大声说：“阿宝，你不要烦我！”
阿宝摇了摇头，“我看你真的犯病了。”
冬子沉默，继续不理睬阿宝。
阿宝无奈地走了。
各种食物的香味从唐镇人家里飘出来，肆无忌惮地勾引着人们的味蕾。这些香味折磨得冬子死去活来。冬子吞咽着口水，眼前浮现出大块的香喷喷的红烧肉。冬子今年十二岁，从春天到秋天，他总觉得自己吃不饱，肚子空空的，叽叽咕咕不停叫唤。
冬子知道晚上家里有好吃的，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尽管饿得快昏过去。他坐在家门口的矮板凳上，等待晚饭时间的到来。好几次，他姐姐李红棠出家门唤他去帮忙干点活，他就是那样一动不动。李红棠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只好回到屋里，帮母亲游四娣忙碌着准备晚饭。冬子的父亲李慈林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人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冬子从不担心父亲会出什么意外。他知道，到了晚饭时分，父亲总归会回来。
到了傍晚，冬子还没有等到父亲，天却下起了雨。雨水在这个节日让人生厌。如果雨不停地下，势必影响唐镇人看戏，也会影响赏月。
冬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他闻到了自家餐桌上饭菜的香味，不禁浑身颤抖了一下，大快朵颐的这一刻终于要来了。他内心又忐忑不安，父亲怎么还没有回来，父亲要是不回家，他们怎么也不敢先吃的。冬子突然站起来，走向小街。李红棠走出来，朝他喊道：“冬子，要吃饭了，你去哪里？”
冬子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话，“我去寻爹回家。”
李红棠追上去，拉住了冬子的胳臂，“快回家去，爹自己会回家的，不要你去寻。雨落大了，你看你头发都淋湿了，快回家！”
冬子很不情愿地被李红棠拖回了家。李红棠用布帕擦了擦弟弟的头，又擦了擦自己的头，自言自语地说：“爹也是的，跑哪里去了呀，还不归家。”
冬子目光痴痴地粘在饭桌上，饭桌上的红烧肉让他垂涎欲滴。他真想扑过去，抓起油光闪亮的红烧肉往嘴里塞。
游四娣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从灶房里走出来，埋怨道：“这个人也真是怪，平常很早就归家，鬼叫着要吃饭，过节了反而不回来，被什么鬼迷住了？”
李红棠说：“妈姆，大过节的，说甚鬼呀，多不吉利。”
游四娣没好气，“一家人等他一个人，看冬子都快饿死了！”
唐镇鞭炮声在雨中此起彼伏，冬子的心在纳闷：父亲怎么还不回家。唐镇有个习俗，逢年过节，吃夜饭前都要放鞭炮。大家的鞭炮都放完了，只有冬子家还冷冷清清的，他们三人坐在饭桌前，大眼瞪小眼，焦虑地等待李慈林。
雨一直在下，没有停的迹象。
唐镇喜庆的节日气氛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就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吃完夜饭后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撑着纸伞到李家大宅外面去看戏。戏台就搭在李家大宅大门外的空坪边上。戏台上面撑起了篷子，唱戏人淋不到雨。这天晚上唱的是《白蛇传》。
戏紧锣密鼓地开唱了，白娘子在戏台上一亮相，台下就发出一片潮水般的叫好声。叫声穿过密集的雨，在黑如锅底的空中回荡。
李慈林还没有回家。
冬子饿昏了，眼冒金星。李红棠听到了叫好声以及随后传来的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唱戏的现场。可她不敢离开，她连饭也没有吃，这可是中秋节的团圆饭。李红棠见弟弟快挺不住了，对母亲说：“妈姆，让冬子先吃点垫垫肚子吧，这样下去，冬子会饿死的。”
游四娣其实也心疼儿子，可这规矩不能破，她咬咬牙说：“再等等吧。”
这时，门口闯进来一个干瘦男子，戴着斗笠，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他是李慈林的本家兄弟李骚牯。他直接走到厅子里，把布袋子放在饭桌上，对游四娣说：“嫂，这是慈林大哥吩咐我给你们送来的月饼。”
说完，他转身就走。快出门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过头扔下一句话，“你们赶紧吃饭吧，慈林大哥不回来陪你们吃饭了！”
游四娣站起身，追出门，望着他消失在夜雨中。她想问她丈夫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可她话没有出口，李骚牯就没了踪影，跑得比风还快。游四娣心中涌起一股凄凉，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睛，对屋里的儿女说：“你们把鞭炮拿出来放吧！放完我们吃饭！”
李红棠用手捅了捅弟弟，“冬子，放鞭炮了！”
冬子无精打采地说：“你去吧。”
李红棠叹了口气，拿着鞭炮走了出去。
鞭炮声噼哩叭啦响起来，这声音显得单调和凄清，很难和哗哗啦啦的雨声以及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抗衡，很快地被夜色吞没，一如那些野草般的生命，在那灰色的年月，被黑暗吞没。
李红棠快速地吃完饭，飞快地走了，她的心被唱戏的声音吸引。游四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她吃饭从来都细嚼慢咽，她在咀嚼饭菜时，也在咀嚼着李骚牯留下来的话。
冬子饿过了劲，吃了两块红烧肉就没有了胃口。姐姐去看戏，问他去不去，他摇了摇头。不要说看戏，就是让他再吃一块在平常时稀罕得流口水的红烧肉，也没有一点兴致了。他独自摸上小阁楼，躺在床上，闭上了疲倦的眼睛。空气因为下雨而潮湿，有许多看不见的微小如尘埃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微凉而又滑腻。
不知躺了多久，纷沓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从小街上传来。戏散场了，人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意犹未尽地谈论着戏文的精彩和演戏人的美貌，也有人赞美李公公，说他是个善人，要是没有他，这个中秋节的夜晚会是多么的寂寥和无趣。
李公公是京城皇宫里的太监，年近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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