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为你》尹颖 梁熠辉 - (TXT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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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买房
  尹颖其实长得挺好看,可是这许多年没人教过她怎么靠脸吃饭,她始终执着要靠本事,久而久之便忘了自己好看这回事。
  忘了也好,好看的人常常没有好下场,就是因为生得太好又忙着拿出来炫耀,终于没有善终。
  她没有炫耀过,可惜也没有善终,真是遗憾。
  去年她爸爸患肺癌去世,她难过极了;今年她离婚,倒不是很难过。她小时候读书很不错,生得乖巧可爱,也做过邻居阿姨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这其实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她从小有了一股没来由的清高气。
  这点隐约的清高,若是家境优渥,当然能助小公主众星捧月排云而上,变成俯视众人的好气质;然而像她这样的普通家庭,就特别尴尬,没有花团锦簇替她做背景,这低不下头的清高,足可以折磨她半生。
  她倒不是倔强,她做小姑娘的时候可能也任性过坚持过,但她结婚后很快学会了容忍和退让,毕竟婚姻的平静比无休止的争吵更重要,她是懂得反思和修正的人。然而即便这样婉转了,也没法挽回一去不返的人心冷漠。
  人心啊,当时有多滚烫,这时就有多冰凉。
  她没有时间叹息。她从办公室匆匆出门,赶去房产中介,尽快敲定要买的房子,把住处确定好才能接她妈妈和儿子一起回来。
  而立已过,她的生活一盘散沙汤汤水水,是喝多少瓶烈酒也哭不回来的难过。
  没什么,她说,我能过得去。
  她找的这家中介新装修了办公室,进去的时候,满屋子油漆味。她开车在路上堵了一会儿,来迟了,房子的业主已经在等。
  她落座时看到那人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正伸手去开窗,便礼貌的欠了一下身。
  他们对视了一眼。
  房产买卖总是琐碎的,一个自称店长的胖男人穿着灰暗的制服替他们主持谈判。尹颖也是第一次买二手房,她前面只谈了一家,觉得楼层太高,不太满意,这是第二家,心里没什么经验,所以话也不多。
  上一家的业主也是一位男士,中年谢顶,一开口尽是圆滑腔调,把三十一层的房子吹得宛若空中宫殿。她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后来和一直接待她的中介小周开玩笑说,你们都不用忙了,只他一个人就能卖完你们这儿所有的房子。
  今天这位却是难得的话少,尹颖在店长说话的空隙打量他,眉目清晰穿得也简单,看起来很清爽。谈判谈到后来,当然僵持在价格上,尹颖离婚时并没有争取到利益,只带走了孩子,所以她手里没多少钱。
  小周坐在旁边堆着笑脸替两边说合,“梁先生,您看这五万能否您这边让一让,毕竟尹女士是刚刚离了婚,资金方面……”
  “小周,”尹颖打断她说:“呃,要不我们再看看税费的情况吧。”她岔开话题,先缓一缓,谈谈别的部分。她也能理解中介不过是个托辞,叫做话术吧。然而拿她个人的情况卖惨,她是不能接受的。
  做人嘛,最后的尊严就是不要被人同情。
  所以就没有谈成。
  中介楼下的一小片空地,横七竖八的停满了电动车,尹颖费了半天劲儿才从里面把车子倒出来,重新掉头时才注意到,那位梁先生的车始终亮着车灯,很有耐心的等着她先退出去。
  尔后过了四五天,中介忽然电话来说,对方同意了,可以来签约。尹颖也有些意外,她这两天已经在看另一处的房子了,这头说可以成交,她在窗前想了想,当然还是那套房子最合适,离友友将来要上的小学也只一墙之隔。
  她在许多事情上不计较,越长越大她越明白取舍的必要,人生从来不能志得意满。
  签了合同付过定金,她又去看了一遍房子,顺便去拿钥匙。房子的主人在楼下等她,七八点钟的样子,小区里亮着橘黄的路灯,他站在灯下看她远远走来。
  后来又见了几次面,在房产中介,在银行,在行政服务中心。复印身份证、户口本、无房证明、离婚证明,收入证明,要买一套房子,简直要把所有的家底、前半生的所有履历都交代一遍。
  等手续都办妥,他们最后约在马路对面的咖啡馆见面,沟通些琐碎的小事。尹颖先到,他进来时抱歉的向她笑了笑,说:“出来的匆忙,有一份装修时的施工图忘了带出来,或者下次再给你送来,你看行么?”
  尹颖伸手接过他带来的资料,说:“不用了,施工图就不用了,”她略想了一下,坦诚说:“我们不太会动房子的格局,现在的风格我也很喜欢。因为,我们要尽快搬家。”尽管是事实,她还是掩饰的抬头笑了笑。
  这不就是做人的难处么,你想优雅的生活,生活却总能让你优雅不起来。
  她看他理解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搬家时,他很客气的送了一束鲜花来,尹颖在焦头烂额的缝隙里,看到这束花,还是在心里感叹,这样的姿态真好。她在微信上回谢他:您太客气了,花已收到,非常美!
  不久,他回复说:没什么!乔迁之喜,平安顺遂。
  尹颖把母亲和孩子都接来,这些日子她奔走在各种机关单位办理证件。她活了三十二年,从这办证的琐碎和不堪里体会着人生重新开始的哀叹。
  她终于安排好这些事,入了夜之后,在房里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的也只是她从前认真生活之后留下的碎片,拼凑拼凑也还是补不全她心里空出的漏洞。
  她也伤感啊,可怎么办呢,得忙着生活,忙到没有空坐下好好难过一会儿。伤春悲秋也需要精力,也好,她筋疲力尽,没了临风嗟叹的力气。
  她在卧室吊柜的转角里发现两本线装书和一封信,她拿出来放在地板上,想了一会儿,还是拍照发给他,问他是否是要紧的物品。
  不多时,他就回复了信息,问她在哪里找到,这是他父亲的藏书,请她一定代为保管。他不能马上来取回,大概要过一周。
  于她当然是件小事,她说好的,请他放心。
  相约来取书的那天,真是很不巧,她在回来的路上蹭了一辆逆行的外卖电动车,小哥没什么事,但大约看她是女司机,所以特别纠缠了一会儿,没法掰扯逆行与否,她赔了钱给对方,匆匆的赶回家来。

二 校友
  她一开门,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她母亲系着围裙坐在他对面和他聊天。她听到她妈妈正絮絮说着:“我们小颖就是没心眼儿,不去大闹一场,最后吃了亏,换了别人早就不让他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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