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灯》作者:夏树静子(日)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跑道灯
作者:夏树静子
志保子穿了一套出门穿的和服,半截的外褂和长衫都是一式
的小碎花。她平素不大穿和服,走路时老惦着和服的下摆不要摆
得太开。走到街上,薄暮中荡漾着丁香花的幽香。
她刚从公寓大厦出来。这座高高耸立的大楼;几乎所有的窗
户都灯光通亮,可是大楼背后的西天还映着落日的余浑,昏黄中
染着些紫霭。夕照之下,上野公园的树丛,以及树丛那边宽永寺
的屋檐,都显得黑黝黝的,构戚一幅水墨剪影。
微风掠过耳鬓,飘来丁香的芬芳。风里透着春意,暖洋洋的。
“啊,多迷人的傍晚……”志保子不由得自言自语。倘若坐
在十楼的阳台上,看着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整座大都会愈益显得
光辉灿烂,这会儿倒正是欣赏夜景的好时侯。
刚过五点半就分手,连共进晚餐都不可得,叫人心里怪委屈
的。可是,他说有个年轻的下属要来商量什么事,志保子便也无
可奈何。可不,志保子借口“感冒”,才没参加公司里的集体旅
行,她又怎能同一天上在专务董事的新公寓里,遇见公司的同事
呢!
志保子向十楼的窗子回眸一笑,便轻步走在冷僻的小路上。
寂寥之中,她的心情却是欣喜愉快的。也许是方才两人共度
半日浮生的光景,以及在崭新洁白的寝室里销魂的一刻,使她感
到心旷神怡。还有,右手提着的那只小皮包……包里装着一只闹
钟和一条打高尔夫球穿的裤子。闹钟从搬家以来走得就不准;裤
子虽是新的,拉链坏了。志保子打算把闹钟送出去修,拉链自己
缝一下。他现在连这种事都求自己做,志保子不免心里感到热乎
乎的,有种女性所特有的喜悦。
暮色渐渐浓重起来,走过一段路便是缓坡,通向国营电车的
莺谷站。这一带,地理方位在上野公园北侧,德川家的陵墓占去
了不少地面,四处矗立着许多高楼,同他新近乔迁的那座公寓大
厦一样。树木很多,很早以来便是幽静的住宅区。
路上很少看到人影,更兼假日,没有下班的人,不过,志保
子并不觉得寂寞,也不感到害怕。她的全部意识还沉浸在回忆里,
重温他的欢声笑语,眼前浮现出他整理书架和柜橱的身影。
志保子刚走到路灯那边,正要穿过一个小十字路口,猛不防
从左边小巷里快步飞奔出一个人,和她撞个满怀,志保子惊叫了
一声。对方赶忙避开,彼此看了一眼,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
胜错愕。
对方是个男子,黑外套的领子几乎要遮掉他的尖下巴须儿,
一双眼睛隔着浅色的墨镜,迷惘地俯视着志保子。
“碧川先生……”
先开口的是志保子。尽管两人同样吃惊,终究是志保子,先
从这次意外的邂逅中镇静了下来。路灯的光直射在碧川公介身上。
不知怎的,他脸上极端狼狈的神情,竟毫不加掩饰,好象僵住凝
固了似的。
“好久不见了,你不是在旭川么?怎么这时侯会……”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到东京来,在这里……志保子忽然意识到
自己失言。碧川方才从那条僻静的小巷走出来。小巷深处,是他
妻子一江的家。碧川同迹见一江结婚之后,便住在那里,直到去
年秋天。半个月前,专务董事把他新公寓的地点告诉她时,志保
子顿时想到这件事上来。不过地点虽然很近,彼此早已不通往来,
后来也就忘了。
志保子望着碧川满脸紧张,直僵僵站在那里,心里毕竟觉得
有些蹊跷。志保子听一江的妹妹二美说过,碧川同一江结婚刚刚
两年,关系便破裂了。去年九月,两个人恩断义绝,离了婚,碧
川连户口也迁走了。难道碧川今晚是跟半年前离婚的女人重修旧
好么?他是今年一月份才调往北海道的旭川营业所的……
碧川没有回答志保子的间话,看了一下手表,吟哦之间慢慢
转过半个身子,便无言地走了起来。他走,并不是要丢下志保子,
看来他料到志保子也是去莺谷站,自然会跟随着一起走的。
志保子追上碧川,走到并排的时候,碧川便放快步子,急急
忙忙,仿佛赶时间似的。两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下巴埋在领子里,
低着头……这样子很不象他。这时,志保子偶然发现,碧川头上
那顶绿色鸭舌帽,却是从未见他戴过的。心里掠过一阵莫可名状
的感喟。
“还好吧?”
好不容易他才开口。依然低着头,声音几乎听不出。
“呃,还凑合。”
“……”
“你的事,我听二美说过。离了婚,是么?”
“嗯……”
“今晚你又去看一江了?”
毫无讽刺的意味,纯属好奇的发问。瞟过去一眼,看到碧川
的侧脸莫名其妙地扭曲起来。他的回答仍是无言的沉默。
走近国营电车站,店铺里的灯光照得马路通明,行人也多了
起来。碧川的头愈来愈低,尽看自己的脚下,每逢有人掠身而过,
就别转脸去。只是脚步仍旧很急促,几次借着光看手表。
“你这就回旭川么?”
“嗯……”他含糊其词地应着。
志保子不免又有些纳闷。她过去同碧川交往时,碧川一向谈
吐爽利,口齿清楚,有时甚至还很饶舌。说话时会拿眼睛逼视对
方,让人觉得他很自信。
两年半以前,碧川和志保子同属一家航空公司,都在东京机
场客运科工作。碧川进公司的第二年,也是志保子高中毕业后工
作的第二年。那年春天,两人私相爱悦,彼此也海誓山盟了一番。
然而,这种关系只维持了一年多。偶然有一次,志保子把迹见一
江介绍给碧川,哪知碧川竟对一江一见倾心起来。
一江同二美这两姐妹,是某贸易公司董事的千金。当时一江
是私立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二美念三年级。志保子和二美是高中
同学,毕业后,同二美她们仍有来往。碧川和一江的相识,是因
为一江和同学结伴想去欧洲旅行,以纪念大学生活,于是来找在
航空公司工作的志保子商量,问欧洲有什么关系可以照顾他们,
图些方便。志保子不假思索地把碧川介绍给一汪,碧川便托付在
伦敦分公司工作的朋友,代为照料一江这一行。
可是,事情并未就此了结。事后,志保子后悔不已,男女之
间的邂逅,竟包蕴着多大的危险啊。
一江旅行回来后刚三个月,碧川便亲口告诉志保子,说他要
同一江结婚。结婚的同时,碧川就辞去航空公司的职务,在岳父
身为董事的贸易公司里谋得一个肥缺。名义上妇随夫姓,一汪改
姓碧川,但是夫妇二人却住在名分上属于一江的一幢潇洒别致的
洋房里。碧川实际上等于入赘,作了阔小姐的乘龙快婿。
不久,志保子也离开航空公司,到现在这家经销洋酒西药的
中等企业里工作。碧川走了,自己象是被遗弃在公司里,志保子
觉得不是滋味。他们结婚之后,她一次也没见到碧川。有关他们
的消息,都是二美传到自己耳朵里的。二美大学毕业后还没结婚,
一个人住在豪华的公寓里,镂金刻银,做些精致的装饰品。
后来,她们的父亲病故,只剩下姐妹二人;不久,碧川同一
江离婚,又转到旭川工作,等等,志保子都是从二美那里听说的。
想不到,眼下竟又同碧川重逢……看来他的生活未必幸福。
人事无常,连碧川这人也变了。志保子直感到,今晚他身上有点
异乎寻常的地方。
在碧川快步的带动下,不出十分钟便到了莺谷站。车站上的
时针,指着五点四十五分。白天车站很清闲,傍晚却人流滚滚。
走到自动售票机前面,两人自然而然停住了脚步。碧川这才正面
打量志保子,志保子对他说:
“我要乘公共汽车,失陪了。”
他仍用一双仿佛在凝神思索的眼睛,默默地望着志保子。志
保子正要转过身子,抬脚定开的时侯,碧川冲口说:
“等一等,我还有话。”
志保子多半己经料到他有话要说。
回头一看,他正急忙从自动售票机里取出两枚车栗。
“今晚遇见我的事,你万万不能告诉别人!”
不知什么缘故,志保子觉得碧川这句话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两人搭乘山手线环行电车,肩膀靠在车厢联结器凸起的地方,
面对面站着。车厢里很拥挤,不过还没挤到象沙丁鱼那样。两人
身旁是四、五个高中生模样的人,带着练剑术的竹刀,大声谈着
比赛的事,所以,他们两人的低声耳语便不必担心被其他乘客听
去。车窗外早己暝色四合,商业区里万灯齐辉,带着春天特有的
潮润的光晕。
“我今天一天按理是应该耽在旭川宿舍里的。要是有人知道
我实际上到了东京……那就麻烦了。”
声音象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些发颤。淡色墨镜后的眸子,
一反方才,异常热切地望着志保子,一刻也不肯放松。
“那……你要是真为难,我可以给你保密,不过,我得知道
是怎么回事……”
“好吧……”
碧川咬了一下嘴唇,沉吟了一会儿说:
“我同一江的婚事,如同一场春梦。不知你怎么听说的……
她勉强算得是个妻子,至多只半年的光景,后来就本性毕露了。
奢侈,傲慢,简直可说是淫荡……尤其是,对我的一举一动,猜
忌到极点……”
“这些事,恐怕你婚前未必不知道吧……”
志保子讥刺地回敬了一句。的确,一江的这些品性,只有同
她有过交往,在她那冷若冰霜,端庄而又颇具西洋风度的容貌中,
是不难想象出来的。一江就同唯一的妹妹二美,也相处得不很融
洽。她们虽是两姐妹,却是同父异母。两人的母亲都已过世。一
江的母亲,娘家很阔,母亲在生前就把财产转到一江的名下,由
一江全部继承。户籍上,两姐妹也与一般的姐妹一样;长得同父
亲都很象,尽管不是一母所生,在外表上,容貌,甚至连声音,
都象得出奇。不过,一江出落得更标致,匀称。由于一江生性奢
华,争强好胜,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象女皇一样,鹤立鸡群。
二美虽然和这位只大一岁的异母姐姐同时长大,但处处都有
点微妙的差别,性格上甚至截然相反,她比较内向,有些阴郁。
“晤……结婚前你劝过我一次。可是,当时我完全拜倒在一
江那另有一面的魅力之下。而且,那时我很自信,以为她即便有
种种缺点,我也能把她收拾得服服贴贴。并且她父亲对我十分中
意,最后被他们说服了……”
“……”
“一江的父亲有心脏病,也许预感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了,趁
活着的时侯,想给一江说妥一门亲事……”
话虽如此,别人的恳求,总不成其为结婚的理由的。娶个阔
小姐作妻子,在丈人当董事的公司里又能飞黄腾达,这种诱惑,
恐怕碧川也是抵御不了的。
“现在她父亲已经过世,同一江又离了婚,这一切不都已前
尘影事了么?”
即使对自己,这些也都成为无足轻重的往事了。志保子头脑
清醒地回想着这些往事。可是碧川深深叹了口气,同时又疲倦地
摇了摇头
“哪儿的话!我这辈子都给一江毁了。直到眼下还是这样。”
“……?”
“她简直是个心黑手狠的女人,她瞧不起我,自己在外面任
情冶游不说,还雇私人侦探监视我的一言一行。我呢,存心报复,
妻子既然寡廉鲜耻,我便也逢场作戏。于是,她便借机提出离婚。
结果我吃了亏。这还不算,离婚之后,仍不放过我,在她亡父的
心腹,公司里的上司面前恶毒诽谤我。这样,我便被他们一脚踢
到了旭川。本来,我丈人没什么资本,也是靠薪金,现在人一死,
同他女儿又离了婚,我这半路进他们公司的人,在那里就不会有
出头之日了。”
“可是……一江为什么要那么恨你呢?”
经这么一问,碧川候地转过视线,隔着乘客的肩头望着车窗
外面。良久,他才回过目光来看志保子,眉尖微蹙,眸子里象闪
着泪光似的。
“她一定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我始终不能忘情于你。她是凭
女人的直觉猜出来的。事实上,每逢我想你的时侯,不能不更加
恨她。要是当初我不受她的诱惑,同你结婚的话,我们一定会有
一个美满的家庭。我正在认真考虑这间题,准备再一次寄希望于
将来,这或许不能算是梦想。”
显然是一派巧言令色!志保子心里虽不以为然,却又不禁泛
出一丝快慰,尽管并不十分满足。
电车停站了,乘客蠕动了起来。等到恢复平静,电车开动的
时侯,志保子冷静地问:
“你讲了一通跟一江的龌龊,同你来东京保密的事,有什么
关系呢?”
“关系重大……”
碧川向志保子更靠紧一些,放低声音说。碧川身上的气味,
直扑进志保子的鼻孔,混着男性化妆品,是那么捻熟。
“我要乘这辆电车到浜松街,然后换单轨电车到东京机场。
由鸾谷乘山手线到浜松街要十五分钟。单轨电车也要十五分钟。
连换车的时间在内,六点半可以赶到机场。这么走,比乘出租汽
车,时间更经济。”
他的话好象部分在回答志保子的问题,目不转睛地看着志保
子的眼睛,又继续说:
“在东京机场搭乘全日本航空公司七点十五分飞往札幌的
‘三星号’客机,八点四十分飞抵千岁机场。再从千岁机场坐出
租汽车到札幌火车站。这样,便可从从容容赶上夜里十点十五分
由札幌发车的坎雪五号,快车。午夜十二点四十七分就可到达旭
川。这是今晚回旭川的末班车。要赶上‘大雪五号’快车,就得
乘上七点十五分从东京起飞的末班机。――当然,可能的话,不
这么换来换去,选择直接由东京飞往旭川的路线。然而,东亚国
内航空公司去旭川的航线,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就没有班机了,而
且,飞机又小,乘上去容易惹人注目。再说,旭川机场上熟人也
多。”
志保子漠然感到,与其说他是在回答问话,不如说他说出了
问题的核心。真实而重大的,令人恐怖的回答是……
“十二点四十七分,一到旭川,我便到车站前的快餐馆去。
那儿一直要营业到夜里两点。我没事儿人似的,走进店里,跟相
熟的女孩子厮混闲聊一阵,让她们记住我耽在那里的大致时间,
然后岔过话知暗示我今天整天在旭川,耽在公司单身宿舍里整理
账目。这样一来,就可以证明我不在现场,一点破绽也没有,只
要我方才没在十字路口上碰到你。一个想证明自己不在现场的人,
最怕的莫过于在现场附近碰到见证人。”
不在现场……见证人……这些词儿象一个个漩涡,合着隆隆
的车声,在志保子的脑袋里打转。
“你难道……”
碧川见志保子盯着自己,一下子眯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气。这时电车不知开进什么站里,突然刹住了车。或许是稍稍开
过了站头。脚下一个站立不稳,碧川的高个子便撞到了志保子的
肩头。
“是的……今晚我把一江杀了。”
撞过来的身子还没有站挺,碧川就在志保子的耳边悄悄私语
道。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一江。她拿我的荒唐替自己遮掩,
不伤自己一根毫毛。把我赶走,也许对她自己朝秦暮楚,良心上
过得去点,但她却把我宝贵的一生给毁了。离了婚,事情并没到
此就完。我不报复,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从浜松街车站里的山手线月台出来,走去换乘单轨屯车。碧
川杂在人群里,口齿稍许清楚了一些,跟从前一样。
他和志保子两人眼睛望着前面,对面走来的人看他们,以为
是在随便闲谈。
“今天刚过中午,我便乘飞机离开扎幌,神不知鬼不觉回到
了东京。四点来钟到一江家里。我原先配了一把钥匙,悄悄开门
进去。现在这座宽敞的洋房,只有一江一个人住。平时有个女佣
人,星期节假日女佣人回去休息。我从别处打听到,一江前几天
得了感冒,到今天还没好,整天在家里。我进去的时侯,看到卧
室里我的一张床撤掉了,显得空阔,一江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做
面部按摩。听见门声,她回过头来,我一声不响,慢慢走近她,
两手一下掐住她的脖子。我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她看我突然出现
在面前的一刹那间,一定会明白我要干什么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检票口,又并肩走上单轨电车的台阶。三
年多前,与碧川在同一个科室工作,两人相亲相爱,时常出去幽
会,这些往事,蓦地闯进志保子的意识里,不合时宜地怀念追想
起来。现在他犯了罪,作了案,听他的自白还不过十分钟前的事。
人的感觉竟这样迟钝,志保子顿时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等一江断了气,我把她睡衣下摆弄乱,拖鞋扔得远远的,
布置成她挣扎抵抗过的痕迹。然后打开抽屉和保险柜,随便找了
些东西,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我打破厨房的窗子,溜了出来。
当然,大门还象原先那样锁着。这一来,一眼看上去,会以为是
强盗抢劫吧。”
“……”
“现扬情况,完全象打家劫舍的。即使怀疑到我,我已同她
离婚,户口也迁了出去,我杀一江,得不到一分饯的好处。只要
能证明我不在现扬,就万无一失,绝对安全。”
两个人走上单轨电车站。车子还没进站,乘客稀稀朗朗地排
队等着。他们排在队尾,同前面的人稍稍离开一段距离。碧川放
低声音说:
“事情的全部经过就是这样。我这次复仇成功与否,全凭你
的良心。我之所以向你和盘托出,固然是出于害怕,怕我不言而
别,一旦事发,你向警察出首今天遇到我的事。更主要的,是想
教你了解我的心情。说老实话,我现在真后悔当韧不该同你那样
分手。事到如今,不论我怎么道歉,你也不会原谅我的。但是,
我真正爱的女人,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只有你一个而已。我相
信,也只有你是真心爱过我的。”
空荡荡的红色车辆慢慢滑进站,车门打开的时侯,两人不约
而同地扭过头来,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了。
“我求求你,今晚你碰到我的事,全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吧。”
放过他也末尝不可……
窗缝里,吹来东京湾上凉爽的晚风。志保子看着碧川胸前飘
拂的领带,一面茫然忖度着。
在单轨电车里,两人面对面靠窗口坐着。车里只有八成乘客,
很安静,说话完全可以被邻近的乘客听去。所以,开车后两人几
乎没开口。
也许,碧川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
过了六点钟,外面已经夜色苍茫。
就算我压根儿没遇到他也行。其实,过十字路口的时侯,再
早那么一、二分钟,或迟一、二分钟,就不会遇上他了。即使他
在自己前面两三米远的地方走,戴了那么一顶从末见他戴过的鸭
舌帽,又竖起了大衣领子,哪里会认得出他就是碧川公介啊。
而且,他又是那么一脸的倦容。本来就清瘦的脸,现在更见
瘦削了,眼圈发黑,凹了进去。怪可怜的,到今天一定吃了不少
苦头,内心深受创伤。
往事尽付东流水,让它过去算了。志保子思前想后,沉浸在
一种感伤而又带点甜蜜的心境中。碧川抛弃了志保子,投到一江
的怀里,这种薄幸的行为,到头来他自己吃亏受苦,自食其果,
这笔账可以一笔勾销了。而且,同碧川分手后,志保子也可以说
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换了了家商行,进了秘书科,和顶头上司
专务董事之间偷偷地培育起宝贵的爱情。
不错,碧川己经罪有应得。他把己经离了婚,把形同陌路的
妻子杀了……正如他所说,也得不到一分钱的好处,反而危险得
很。他的行为本身不足以说明,一江给他造成伤害之深么?的确,
他的犯罪,没有什么利害打算。把它解释为骄横自专的一江自做
自受,或许更公平。
我无须乎向警察说谎,只要不作声,装作不知道,刑警是不
会找上门来,向我志保子问什么的。
志保子顿时觉得浑身瘫软,头靠在椅子上,眼晴望着碧川的
领带。晚风不停地从窗缝里刮进来,翻弄着那条横条纹的领带,
一根短大的银别针,把领带别在衬衫上。别针上的图案象是抽象
派艺术,仔细看去,却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罗马字母。一个字毋
是K字,还有一个,正要放眼看去,单轨车在中途停站了。
站台上的时钟指着六点二十分。到东京机场是六点半……赶
上七点十五分的飞机是毫无问题的。八点四十分飞抵千岁,然后
从扎幌火车站换乘快车“大雪五号”……志保子把方才碧川在山
手线电车里谈的乘车路线回想了一遍。猛然间发现一个疑点,不
由得一怔。
他说,半夜十二点四十七分回到旭川,要去车站前的快餐馆
露个面。那么,证明今晚他不在现场就无懈可击了。
可是,等一会儿,一江之死被人发现,验尸可以推算出死亡
的时刻,而按照碧川今天往返的路线来追查,不是有可能发现是
他犯的罪么?事实上也正是他干的呀!
“关于证明你不在现扬……”
志保子忘其所以地问道,一下子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扬所,便
顿住了口。
“什么?”碧川探过身子,志保子也凑了过去,两人紧靠着
玻璃窗说了起来。
“你怎么证明,在一江被害的时刻,你人绝对不可能在现场?
难道在旭川的单身宿舍里,你安排了一个替身……”
志保子不觉握高了嗓门,他慌忙拦住她,急口回答说:
“不,正相反。”
“正相反?”
“不……并不是说要人作假证明,说我不在现场,而是要别
人把作案时间搞错……”
“这是什么意思?”
碧川似乎有些踌躇,看着志保子心情很复杂。志保子盯住他
不放,他有点欲说还休的样子。然后向周围很快扫了一眼说:
“当然,作案时间真给查出来了,我不在现场的证据的确站
不住脚。半夜里去快餐馆,并不能证明我整天在公司的宿舍里。
要别人冒充我,谈何容易。”
“是呀……”
“所以,我要想办法,使推测出来的一江死亡的时间,比实
际上的要晚一些。这一来,很自然的,证明我不在现场这一点便
能够成立。”
“那么说,你是找到一江的替身了?”
“不能说是替身……”
不知为什么,碧川神情游移,口气也吞吞吐吐。而志保子却
有种直觉,这个疑团非紧紧抓住不可。
“那你究竟有什么神通呢?”她尖利地看着碧川的眼晴。
“……每逢假日的傍晚,一江照例要给女佣人打电话,吩咐
她第二天回来时,买些什么食品。因为星期天和节假日,女佣人
回家休息。一江对饮食极其讲究……这习惯大概在结婚前就有了。
这样,我托一个声音和一江非常相似的女人,在傍晚六点半的时
侯,装成一江给女佣人打电话。还有,晚上给她家送牛奶,总是
在六点半以后。也由那个女人从牛奶箱里把奶取来,用我给她的
一把钥匙,开进门去,把牛奶放在厨房的桌子上。这样,一江被
杀就会断定是在今天下午六点半以后。比实际大约晚一小时。我
知道,根据尸体解剖来推断死亡时间,前后可有一个小时的误
差。”
“……”
“另一方面,即使怀疑到我,假定六点半以后在她家作的案,
我是不可能七点一刻在东京机场,乘上开往扎幌的飞机的。乘不
上七点一刻的飞机,就赶不上由扎幌开出的‘大雪五号’快车。
错过‘大雪五号’,今天夜里就没有抵达旭川的火车了。所以,
只要从‘大雪五号’下了车,到站前的快餐馆露一露面,便可以
提出反证,在六点半之后这段时间里,我人不可能在东京。这么
一来,我不在现场的证据便能成立。”
志保子心里寻思,他毕竟是找到一江的替身了。即使取牛奶
不算预替,假充一江给女佣人打电话,不就是冒名顶替么?照方
才碧川自己露出的口风来看,找个替身确实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何况长年的女佣人,要瞒过她的耳朵,声音非象一江不可。找这
样一个人……忽然,在志保子的脑际闪过一个女人的影子。是二
美!只有二美能办到。一江和二美虽是异母姐妹,她们的容貌和
声音一模一样,甚至志保子在电话里,也常常弄错。猛然间志保
子心里一阵紧张,她把目光凌空收回,向碧川领带上的别针投了
过去。银别针上的图案,仔细看过去仍是两个
叠在一起的缩写字母。K字和……后面一个字,确实象F。是
碧川公介(AokawaKoske)的K和迹见二美(AtomiFumi)的F!
二美现在还是独身一人,她的兴趣和工作是镂刻金银装饰品。
这枚别针一定是二美的手艺,作为定情之物送给碧川的。
志保子惊愕之下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功夫,单轨电车已经滑
行到东京机场站了。
☆ ☆ ☆
至此,碧川犯罪的全貌已一清二楚。他的动机,背景,一切
的一切。
什么忘不了志保子,寄希望于将来咧,什么更加憎恨一江冽,
真是厚颜无耻!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为了笼络志保子,叫她缄口
不讲今天这次邂逅罢了。完全是有口无心,一派花言巧语!
他大步朝国内航线休息厅走去,志保子落后一步,眼睛盯着
他的背项,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
碧川同二美这种黑关系从方才碧川的话里,不难猜得出来。
他嘴上虽说,一江雇了私人侦探,探出他“逢场作戏”并以此为
离婚理由,把他赶出家门。实际上,恐怕是一江知道他与二美私
通的事。这样看来,一江恨他就不难理解了。当然,离婚是在对
他不利的条件下进行的。他今后也休想在公司里青云直上了。
表面上看起来,他给赶出了富裕的生活,一脚踢到旭川去,
其实,他并不准备吃一点点亏的。只要他与二美同心合力,偷偷
干掉一江的话……固然一江的财产不会叫前夫来继承,但是,她
的父母已经亡故,从户籍上来看,亲属只有妹妹二美一个人。所
以,一江的遗产必定全部转给二美,等到时过境迁,碧川和二美
成为眷属,这笔财产还不是听碧川的便!
对于这样狡猾的犯罪行为,难道能置之不理么?
今晚,在那个昏暗的十字路口碰到他,真是天赐良机,让志
保子可以复仇雪耻!
七点一刻飞往札幌的航班,国内航线的柜台,已在开始办理
搭机手续。
碧川回头朝志保子看了一眼,然后走到窗口。平时,狭长的
休息厅里总是人群熙攘,今天是三月里的假日,去蜜月旅行和旅
游回来的人似乎不多。除了去札幌的,日本航空公司开往福冈的
一班航线也正在办理手续,柜台前站了一队人。志保子回想起从
前曾在这里工作,不由得触景生情,但只是一瞬间的感触。
她又把尖利的视线转向碧川的后影,看他隔着别人的肩膀正
伸手去接机票。等一会儿便向警察出首,从她今晚在一江家附近
遇见轻装简出的碧川说起,一直说到看他乘上全日本航空公司的
末班机飞回北海道为止,一五一十全给他兜出去。如果再有个旁
证,告发起来就更有力了。不过,这也不难办到。譬如说,当着
航空公司职员的面,突然同碧川口角起来,让他们记住碧川的相
貌和姓名;再有,打翻小卖部的陈列品,加深售货员对他的印象,
等等……
志保子正在物色地点,朝四周迅速打量着,她蓦地一怔,抽
身退了回来。
有个中年男子,从通向进站大厅的自动扶梯旁,慢慢走了过
来。他不正是现在公司里的一位科长么?因为不在一个处,他同
公司里今天组织的旅行没有关系,看样子是因私事给人送行的。
他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面带笑容,同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
年,大概是他的儿子,一面说着话,一面从志保子前面走过。幸
好没给发现……
志保子松了一口气,刹时间浑身发僵,仿佛给浇了一盆冷水。
自己今天出没在莺谷附近,要是给别人知道了岂不太尴尬了!
刚才一心只想碧川的事,自己的事倒反撤在脑后。这时看见
公司的人,急忙之间,只好装作没留意似的,低头看着脚下。她
同现在公司里专务董事私下相爱是分到秘书科以后不久的事。他
们的关系己有半年多,但谁都不知道。
四十岁的专务董事,妻子有病,听说她娘家在战争时期有恩
于董事家。原先他们夫妻俩住在小金井一幢老房子里,两个月前,
妻子生病住院,养病也可能要拖很久,于是他把小金井的家关上
门,在莺谷买了一套公寓房子,这样离公司和医院都很近。
新公寓并不是他的外宅,公司的人都知道这地址。所以,志
保子推说“感冒”没有参加公司组织的旅行,要是别人知道她当
天下午在公寓附近走动,马上会察觉出她和董事之间的特殊关系。
何况当今的时尚,即使什么事情也没有,在别人眼里,董事和女
秘书之间情投意合,常常也免不了飞短流长。
倘若向警方报告今天见到碧川的始末,难免把自己的隐私也
暴露出来。因为志保子的检举是直接指控犯人的重要证词,警方
在采纳之前,对她当时前前后后的行动,必然要彻查一番。
专务董事和志保子的关系一旦在公司里传开,迟早要传到他
住院的妻子耳朵里。再说,他妻子的侄子也在公司里工作。所以,
无论如何也要避免生事。
志保子知道,专务是喜欢他妻子的。至少,对病弱的妻子深
为怜恤同情。他跟志保子来往之初,便率直地对志保子说过,要
小心在意,两人的关系决不能让他妻子察觉。他歉疚地说,只要
他妻子人还在,公开场合里,他不能对志保子作应有的表示。
志保子听了并不觉得屈辱。相反,更加相信他的为人,心里
觉得很踏实。她暗暗发誓,两人的秘密来往,决不泄露出去。志
保子的这种努力,也是她爱面子不求报偿的证据……
志保子一直立在那里,碧川办完登机手续,又走到她面前。
其他旅客把机票换成登机卡后,一个个急忙向第二休息厅走去……
碧川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更加走近来,望着志保子的眼晴
说:
“今晚的事,我完全信任你。”又小声地叮嘱一遍。志保子
有意无意之间慢慢点了点头。
“谢谢。等事情过后,我再同你联系。”
碧川口角上浮出一丝笑意,用指头在志保子脸上戳了一下,
一转身便走开了。
外套的领子照旧竖了起来,低头走路。等他的背影从自动扶
梯上消失之后,志保子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柜台上的时钟刚过六点四十分。到他乘的“三星号”飞机发
动,还有三十五分钟……
愤激之中带着焦灼,志保子怒火中烧。这么一声不响,把他
白白放回旭川,难道对么?自已能这样做么?
要想有所行动,便只有今夫晚上。错过这个机会,自己的决
心就会愈来愈小,情况便开始对碧川有利。
可是,如果就这样跑到警察那里,到头来会把自己宝贵的人
生也断送掉。同碧川这种人弄得两败俱伤,何苦来呢!
然而,对这件穷凶极恶的罪案,自己掌握着真相,难道能眼
睁睁让他跑掉?
一江,二美,以及其他男男女女,他们形形色色的面孔,在
志保子的脑海里闪了过去。
这工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六点四十三分……四十六
分……挂在柜台后面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每移动一下,滴答滴答
的声音仿佛都传到了耳膜。这是不可能的。距离在四米以上,怎
么可能听见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但她确实听见了。滴答,滴
答,有节奏地响着,宛然在催促志保子当机立断似的!
隔了一会儿,志保子才发现声音真正的来源在哪里。又过了
片刻,她打定了主意,同时迈出一直站着不动的脚。
☆ ☆ ☆
时针已经走到六点五十分。
播音员在催促旅客赶快办理七点十五分飞往扎幌的搭机手续。
一旦要见诸行动,志保子也够迅速果断的。她跑到售票窗口。
“还有去札幌的座位么?”
“还有空位。您得赶快,马上就要停办搭机手续了。”
志保子点点头,买了一张机票。“三星号”客机有三百多座
位,似乎还剩下不少空位。为慎重起见,志保子问了一句,女职
员说,今晚只乘了百分之六十的人。
问到姓名和年龄时,志保子回答说。“山田薰,二十八岁。”
她耍了一个花招,用了一个辨别不出男女的假名,年纪也多
说了四岁。
她把刚买的机票送到隔璧窗口,办搭机手续。
“有行李么?”男职员问。
志保子把一只小黑皮箱放到柜台上,这是她方才从莺谷公寓
出来时,一直提在右手的。里面装着专务董事的高尔夫裤子,当
摆设的小瓷狗,镀金的闹钟;还有两三本纸皮书……有的是要送
出去修的,有的是志保子要的。她迅速权衡一下,当机立断,这
才松开了直握着皮包的手指。志保子觉得,假使把皮箱遗弃或丢
失,包里的东西是不会叫专务董事为难的。闹钟可算高级品,但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纪念品,专务说过,修好了可以送给志保子。
而且,最初触发志保子这个念头的,正是这只闹钟的钟摆声。
这件事日后志保子会向专务解释清楚的。当她发现,传到自己耳
膜上的滴答滴答声,不是柜台上面的挂钟,而是来自右手提的皮
箱里时,过去在航空公司工作时发生的一件事,蓦地兜上心头……
存好皮箱,接过行李牌和登机卡,志保子一身轻松,只拿了
一只手皮包,急忙向第二休息厅走去。
乘自动扶梯到了二楼,经过核对身份,便下楼到侯车室,等
汽车把旅客载到飞机旁边去。
宽阔的候车室里,附设有小卖部和咖啡间,相当拥挤。是七
点十五分去扎幌,七点半去福冈的乘客在等侯开车。
志保子怕碧川发现她,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但这担
心是多余的。
志保子走进侯车室时,去扎幌的人正准备上车,在检票口排
了长队。前头的人已经走出栅门,上车坐好了。志保子扫了一眼,
没有看见碧川,他准是坐在汽车里了。
志保子排在队里。
走到检票口,把登机卡交给职员。职员撕下半张,把有座位
号的半张退给她。
志保子接过来便向外走去。
眼前停着两辆大轿车。只要乘上车,就一直可以送到停在跑
道上的飞机旁。走在前面的人,陆续坐进车里。
但是,志保子没去乘汽车。走了两三步,突然脚根一转,快
步朝候车室方向走回来。这一瞬间,她似乎体味到,一颗心猛地
揪紧了。等知道她并没有因此受到责怪,胆子又壮了起来。在旅
客止步的地方走动,是越发不能鬼鬼祟祟的。要堂堂正正,沉得
住气。即或有职员看到,只以为有什么正当理由才在那里走。这
是志保子根据早先的工作经验学到的一点心理学。
沿着侯车室,从黑洞洞的水泥地上绕过去,就是俗称“手指
廊”的这条通道。不乘汽车,步行到飞机旁时,可以从这条廊子
走过去。此刻,廊子里面空荡荡的。走廊随处都有出入口通向外
面,志保子不费劲地便走进了“手指廊”。顺着这条廊子可以径
直走到出站大厅,在那里混进刚下飞机的旅客里走出机场。
志保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旧向前走过去。不时遇上穿
制服的职员,他们仅仅瞥了一眼,便漠不关心地走了过去。也许
志保子一身朴素的和服帮了忙。玻璃窗外,有一辆大轿车在慢慢
拐弯驶过去。
准是送旅客上飞机去札幌的。想到碧川也坐在里面,志保子
这才心满意足,觉得非常痛快。
等乘客全部上了飞机,空中小姐该重新查点人数,与检票员
提供的数字核实。
可是少了一个人。他们大约要重数一遍。但不论怎么数,数
目总是对不上。飞机上的乘客,比检票口撕下的票数少了一位。
于是职员们一个个紧张起来。他们会想到,没上飞机的旅客,说
不定在飞机上放了什么爆炸物品。
有关人员便聚集起来,进行商议。
是哪个座位上的乘客不见了呢?根据撕下来的票根,过一会
儿就能查出来。
那位旅客存行李了么?――要是存了行李,事情就更加麻烦
了。只好请旅客暂下飞机,多半是再回到侯车室去。已经装上飞
机的行李都得卸下来,请物主一一辨认。以三百个座位,六成乘
客而论,查起来可是相当费工夫的。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无主的行李,全部的警惕都关注在留下
来的那只小黑皮箱上。
可不是,从皮箱里传出滴答滴答的钟摆声,周围的紧张是可
想而知的。
是定时炸弹么?
那时该同警视厅联系,科学搜查组便火速奔赴机场。
他们的手,将战战兢兢地打开皮箱,拿出的是――高尔夫裤
子,小瓷狗,再就是走时不准的闹钟,如此而已!等到他们明白
过来,至少误点一小时了。志保子是把握十足的,因为以前她在
航空公司工作时,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
定点七时十五分飞往札幌的飞机,既然推迟一小时起飞,到
干岁机场将是九点四十分。这么一来,绝对赶不上十点十五分由
札幌发车的“大雪五号”快车。哪怕汽车从千岁机场全速开到扎
幌火车站,一路畅行无阻也要四十五分钟。
即或碧川被困在候车室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要改乘日本
航空公司八点十分飞往札幌的飞机,他也赶不上“大雪五号”快
车了。倘如他死了心,今晚不回旭川,到了千岁机场再找证据,
表示他不在东京现场,也将是徒劳无益的。就算他同二美合谋成
功,作案时间被误断为六点半以后,人家也能算计到,不论是晚
飞一小时的全日空末班机,或是八点十分的日航末班机,这两班
飞机凶手是完全能赶得上的。
假使他从千岁机场乘出租汽车到旭川,走这么一段长距离,
司机会记住他,结果适得其反。
总之,只要碧川今晚乘不上札幌发车的“大雪五号、他就不
能证明自己不在现扬。他的犯罪阴谋,再怎么狡猜,也就从根本
上崩溃了。
相反,凭那张用化名买的机票,那个假名是不易判断出性别
的,志保子便用不着担心自己被人识破。
志保子今晚的行动,整个儿都在夜的掩护下,人不知鬼不觉
地告发了碧川。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书云 Open E-Library » 《跑道灯》作者:夏树静子(日)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