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空中的鱼群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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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内容:
序:弄潮人
春江花月夜,踯躅的人听倦了涛鼾。
忽然,被眼前层生层灭的光影慑住,捋袖想探江水温了不?这一去靠不了岸,变成弄潮人。
莺飞蝶乱,都是前身土地,弄潮人以水为乡。却发现潮水有信,当然无情;载沉载浮虽能破浪,终究不宜乐居。
倒提江水,弄潮人叠波为梯,投宿空中。
十二星次二十八星宿,长空无边疆,众星各有户籍。晴时多云,偶有闪电策鞭、雷雨驱赶,无处落籍的弄潮人,只能帮玉兔扶臼,借一口粮;帮吴刚砺斧,贪一阵桂花香。天地无私啊!百代光阴这一卷古册,载的都是过客名字。弄潮人脱鞋解衣,一抛袖,网得浮在空中的鱼群。
四篓鱼群,都收在书里白纸芋叶上。
多余的话,不必说了。乡镇多风雨,都城炎凉;生活荼靡,文学里清寂。恋是谁都会恋的,偶尔有怨,也不是打心坎儿的怨。人之一世,贪的不就是一块有情有意的地吗?
所以,得四篓鱼,仍不应该忘筌,真正绚烂的那一群,仍浮在空中。
七十七年,有雨的四月,人在台北 简媜
(肥刀注:七十七年,民国77年,1988年)
第一篓 乡村的鱼群
【地底村落】
出生于光复后第十六个年头的我,战争的记忆仍然似遥又近。遥远的是,十六年足以让当年躲在防空壕的五岁小女童变成我的母亲,让偷采米豆叶疗饥的九岁男童变成我的父亲,让匍匐于断尸血河躲过轰炸的新寡少妇变成我的祖母。战争是他们那一代的故事。然而又觉得近在眼前,因为十六年不曾让穷僻的农村更富庶,尤其每年夏秋二季漫淹水灾,面对永远的地瓜签稀饭、永远的萝卜干便当;听到隔壁女童因偷吃她阿爸的“白米饭”,被阿母痛打;听到村子里把七岁女儿送去当童养媳,因为饭量太大……。饥饿,仍然是我们这一代的童年。所以,每一个长到十四、五岁的同伴都怀着同一个心愿:“到城市去,去找更多的食物!”不管当货运工人、修车厂学徒、成衣厂女工、餐厅小妹、勒索的太保、抢劫的杀人犯、帮佣的女童或是不成熟的妓女……,我们要把丰富的食品包装得漂漂亮亮地,在中秋节、在年夜饭时带回家,给我们的弟弟妹妹每人“一个”艳红的美国苹果,给阿母一支口红,给阿爸一件新汗衫。每当在路上看到与我相仿年龄的人,从他们的脸上仍然追溯得到过去的辰光,与我一样寻找野果、瓜实,大嚼咸通草的同伴,他们是我的弟兄、我的姊妹,战后最后一批挨饿的儿童。
近年来,我不断地重复一件工作,以笔记、录音的方式逼迫我的乡亲父老去回忆,我要知道“生番”掠村、“日本人”搜粮、争地血殴如何在这个小村落里进行。如果二十世纪的中国人得的是战乱与饥饿的病,每一代的子民都必须重新面对历史,面对干涸的血迹再一次沉思——我们是这么辛苦才活下来的。我们比任何一个民族更有权利讨论明天。
战争的回忆是残忍的,饥饿时的大量口水干成父老脸上的痛斑。
“非常时期,欲哪里呷?”
“稻仔呢?”我问。
“查甫人拢拉去做兵啰!田谁来播?拢种草啦!”
“那……你们呷啥?呷田土啊?”
“啊!若讲起古早,眼泪三瞑三日也流不干!去山上挽山红菜,煮水搅粗盐,呷到呕酸水。米豆浆、菜豆藤、野生的高丽菜啦,若有番薯签粥呷,嘿,就偷笑啰!”
“有粥,那米呢?”
“若收成,‘阿本仔’就来收谷了,每户才留一点谷,塞嘴牙缝都不够!——你莫看伯公现此时老啰倒退,当初时对付‘阿本仔’,免讲你也知!”
“按怎对付?”
“偷藏谷!我偷藏六布袋,透早,就担去河对岸竹林脚藏,日头落山,再去担转来!‘阿本仔’的头脑没我好啦!”
“厝边隔壁也藏吗?”
“有哦有哦!你上厝那个伯公力气卡大,房间的眠床脚全藏谷,用柴板钉死,伊日子卡好过啦!你阿嬷也藏啊,藏在菜园底。”
“‘阿本仔’不抓吗?”
“怎没?有时五天有时十五天,手拿一枝这么长的竿仔,这边敲敲,那边敲敲,问‘有偷藏谷没?’哪,这何必问,当然嘛是没。等到半瞑,用畚箕捧出来偷碾,那时候,每户都有‘土人’碾米,一次碾一些,要留到过年做粿拜神明。”
“生呷都不够还做粿!”我说。
“你这个憨子弟!祖宗生成要拜的!那时,黑草仔稞拢掺刺谷叶,一粒黑到像牛粪,硬到打狗现死!这样也呷到歪嘴舌,稀罕啦!”
“没饿死的都稀罕!”我说。
“讲到饿死,我一个嫁去山顶尾溜的小妹,没得呷,背一岁鼻屎大的查某子走六里路来我这,呷饱欲转去,我包一袋米叫伊藏在娃仔腹肚,背巾缠住就看不出,伊走到半路,‘阿本仔’搜伊袋子,还好‘阿本仔’笨,不然饿死!”
战争过去了,却留下不曾斑剥的记忆,在上一代口沫横飞的叙述里,在这一代追索沉思的笔墨里,没有一个百姓愿意赞美战争,可是当中国试图向理性的文明探索,不得不面对世纪的动荡时,我愿意尊敬每一介草民的鲜血,都是中国历史的字句。唯有在世界的地图上先找到自己的国土,在家国的历史简册圈出自己的位置,才可能在活着的时代交出自己手上唯一的一片汗青。
【司命灶君】
一口灶,就这样把寒冷的清晨煮成热腾腾的粥,把多汗的正午烩成香浓的饭。而当薄暮已降,灶是水神,一锅滚烫的水让疲惫的足在浸洗之中,遗忘了路途的辛苦;灶也是火神,让米粒在舞蹈中成熟,青菜在歌咏中柔软。而当所有的家人在灯光下围炉进餐,灶是一旁静卧的婢女,逐渐冷熄了她体内的热情,等待明天,另一次被唤醒。
日复一日,稚童茁壮成勇敢的少年,少年转变成离乡的中年,而中年奔波成感恩的老者。每年岁末,三炷清香举在额际,所有岁月的故事、生命的圆缺都不必言语了,因为,灶是保姆,每个农村家庭里那不能言语、不曾远离,却逐渐被遗弃的亲人。
【入宅】
乡下人的迁居大礼是很隆重的事,不但马虎不得,而且禁忌、礼数一大堆,不小心坏了彩头,若是小孩子,就要掌嘴了。
比如说,搬家的那一天,不能穿大红衣服,以免惹“火”进门;医疗用具或药品也不能带入门,只能先搁在阳台或廊下,日后再悄悄拿进来;门楣上要悬喜布;要礼拜天公、地基主等神;要搓红汤圆志喜、办桌宴请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人一多,人气就旺,以后就大顺大利了。
最重要的是,入宅这一天,不管多累多困,不到天黑是不能倒在床上睡觉的,因为这是最不吉利的事,表示以后有人会身体不好,甚至缠绵病榻。
乡下人安土重迁,所以视入宅为一辈子一次的大典,也许是这一份尊敬与爱惜,使得他们对家园的情感根深柢固起来。
【安床】
在老家里,阿爸阿姆房 ............
书籍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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