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每天一篇小故事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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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资源请加入我们——◆——◇——◆——「不要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深夜十二点整,舍友发来一条消息。

我摘下耳机,四周安静得可怕,隐约感觉有一道阴腻的视线锁定在我身上。

一夜之间,如果世界只剩下我一个活人,我该怎么生存?

躲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我才发现危机下隐藏着一件惊人的命案——

「录取于知名211的女学生竟因为重男轻女的封建陋习,被父母抛尸于深山。」

1

「不要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我正戴着耳机追最近新出的电视剧,舍友梁然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

我起身,正要拉开帘子质问她时,她连续不断的消息涌了出来。

「别乱动!!!」

「陈小奇,想活命你就装死」

「躺回去,我看得到」

「快」

「躺回去啊」

「陈小奇!!!」

……

来不及多想,我顺从地躺下,手里常年静音的手机终于停止接收消息。

「怎么回事?」

没等梁然回答我,隔壁宿舍突然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声,不过持续了一瞬,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紧紧地贴着床板。安静的可怕,只听见空调运转的低鸣声,厕所没关紧的水龙头嘀嗒,嘀嗒,嘀嗒。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那种被凝视的压迫感终于散去。我打开熄了屏的手机,梁然又发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来,但这次我仔细地看着每一条消息。

「寝室守则:

卫生不过关需要打扫一天的公共区。

公共区只允许在熄灯的时候打扫。

不许夜不归宿。

别看宿管阿姨的眼睛。

特殊情况找宿管阿姨。」

「千万不要离开宿舍区域。」

「把垃圾丢到柜子里,躲柜子去。」

「天亮了 它走了」

我坐起身来,哗啦一声拉开帘子,天已经大亮了。

宿舍一夜之间一片狼藉。

对面床铺听到我的动静,也窸窸窣窣地拉开帘子。

吴盼儿。

她的衣服看上去都已经湿透,面色苍白。

“梁然有发消息给你吗?”

我们两个人相视无言,最后还是吴盼儿发声了。

我点了点头,下了扶梯看她的手机,和我的大差不差。

“等会是不是要检查卫生?”她提醒我。

时间是7:24分。

还剩下36分钟。

除了我和吴盼儿的位置东西还保留原样,王思思和梁然连床铺都空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这号人一般。

我们决定先把自己位置的物品摆放整齐再做整体的卫生。哪怕我们加快速度,当我们整理好个人物品时,时间竟然已经来到7:40。

在这个世界,时间明显偏快。

我俩对视一眼,我迅速到工具间找扫帚,吴盼儿麻利地打湿拖把。

耳边渐渐响起了上楼梯的声音。

2

高跟鞋踩踏楼梯的声音愈加大声,愈加急促。我看了眼地上尚未干的拖地水痕,带上桌上我的早餐,抓起手机,只能一把钻进我的柜子里。

老旧的柜子合上,却不隔音。

我仔细听着脚步声,大约是还进了其他的宿舍,那种摄人的压迫感稍稍减弱了些。

脚步声终于在我们宿舍门口停下,消失了。

但是我直觉现在不适宜打开柜子门,只能将我的耳朵尽可能又小心翼翼地贴着这块木板,力图听到更多的声音。

正当我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女人得意的、尖厉的低笑,蓦地在我的耳蜗炸开来了。

然后我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那种心头发毛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木板柜门。

“吱嘎——”

吴盼儿却从厕所走了出来。

“盼盼,其实按照梁然的消息,目前柜子里面是最安全的。”

她面色自若,只是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回了位置。我忍不住感到尴尬,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回到位置的吴盼儿深呼吸了下,转身向我道歉:“七七,对不起呀。我当时想着卫生工具没有摆放好,没来得及钻进柜子……最后只好锁上卫生间的门,幸好宿管没有进来。我被自己吓到了,刚刚很恍惚。”

我笑着说没事,拍了拍她的肩膀。

曾经,如果别人说有人因为整理卫生而忘记逃命,我会嗤之以鼻。但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吴盼儿身上,我却理解了。

吴盼儿一向包揽宿舍里面绝大部分卫生,不仅仅是擅长,还是热爱。

每次我们卫生做不干净的时候,都“盼儿”“盼儿”地叫她,她才笑着无奈地上手。

后来我们才了解到,“盼儿”这乍一听很好听的名字,其实是她不愿启齿的伤疤。

吴盼儿出生在西南的深山,吴爸爸本想着随便取个“吴红”应付了事,吴奶奶却去找了人问到偏方子,只需要给长女取名“盼儿”,第二胎保准是个带把的。

果然吴耀宗应运而生,可吴盼儿的日子却难过了。

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一如往常,吴盼儿拼命打工挣钱为自己挣学费。终于凑够了钱,她美美地睡去,第二天却找不到帆布包里的钱现金。

吴耀宗已经出门,剩下的家人夹杂着口水责骂她是个守不住钱的货色。过几天吴耀宗回来,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名牌。这时家人的嘴脸又变了,只是嚷嚷着“姐姐帮助一下弟弟怎么了”。

吴盼儿一言不发,在一个深夜用帆布包背上几套衣物,悄悄地走了。

那次的深夜谈话,吴盼儿哪怕流着泪浑身颤抖,哪怕我们拍她的背让她不要说了,她也咬着牙继续讲下去。

那是憋了近20年的话,再贮存更久一些,就要腐败出恶臭,压抑住她活下去的勇气。

从那之后,我们宿舍就统一改称她“盼盼”了。

3

我这时才有心情解决我的生理问题,我抓起手机,就往卫生间跑。

“嘎吱——”

卫生间老旧的木门关上了。我蹲下身,心情舒畅之时,突然想起什么,全身都颤栗起来。

这时的手机嗡嗡一声:

「一定要小心吴盼儿!!!她不正常啊!」

我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掌一片冰凉。

卫生间的木板门突然被敲响了。

“七七,你用好了吗?我也想上厕所。”

见我不答,吴盼儿加快了敲门的频率。

“你好了吗?七七,你怎么这么慢呀。你快出来,快出来啊……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随着语速的加快,她的音调内的贪婪愈发不加掩饰,最后竟然和我贴着门板时听到的女声重合开了。

“嘭!嘭!嘭!”

吴盼儿急迫地撞击起门。

老破不堪的木板门摇摇欲坠,连生锈的螺丝都松动起来了。

吴盼儿低低地贴着门唤我,随后尖厉而高亢地笑了一声,猛地往门上一撞。

腐朽的木板门终于不堪重负,直挺挺地倒在了卫生间的平地上。

人呢?

吴盼儿扫视了一眼卫生间,哪有什么人影。

“算你跑得快。”

她冷笑了一声,将指缝伸出的刺破皮肉的长指甲收回去。

而彼时的我已经顺着外接水管滑溜到了地面,踉跄落地在宿舍1楼外的空地上。

正在吴盼儿准备一举撞破门板时,我拉开窗户正打算跳下去,却发现窗户旁有一根排水管道。

顾不得其他,手机甩了下去我也无暇去管,只力图抱上塑料水管。

我穿着夏季的短衣短裤,水管上的铁丝倏尔便深深地刺入皮肉,在我的大腿内侧钩出一道道血痕,又勾划过我的双手,划开手掌的肌肉,一时间鲜血淋漓。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剧痛后便是砸落在地面上。

麻。

痛感和紧迫泵压出大量的汗液,混和在鲜红淋漓的伤口上,又是一阵难捱。

视野逐渐清晰,我看见屏幕崩裂的手机半死不活地躺在旁边的草地上。我捡起它检查,除了屏幕变成了蛛网一般的碎玻璃,辨识文字有些难度,功能竟然完好。

我这时才想起来睡裤还有一个口袋,确认了梁然没再发消息来,我把手机塞进了口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回想起吴盼儿的怪异举动,我决定去寻找宿管阿姨。

我缓慢前行,叩响了101的铁门。

千万不要看宿管阿姨的眼睛!

我低下了头看地板。

铁门缓慢地被打开了。

屋内昏暗的台灯投影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在我的印象中宿管阿姨是一个瘦削的中年女子,个子不高。眼前的人身材壮实,往下是如男子一般粗壮的小腿,而穿着同色系高跟鞋的双脚却是不折不扣的女性尺码。

“老师,吴盼儿——”

“来得真是时候。”

宿管阿姨粗嘎的声音打断了我,抓着门缝的手快速向我探来,速度快到甚至能听到气流声。

她呼出的气流已经打在我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扯下我的脑袋。

这次没有门板的遮挡,我恐惧地闭上眼睛,只等听见骨头崩裂的破碎声。

3

“滴滴!滴滴!”

生管室内的电子挂钟突然响起来,挂钟上面鲜红欲滴的显示屏拼凑出几个数字——11:00。

不出意外,休息时间就是十一点到下午两点,五点到晚上十一点。这段时间内,我是安全的。

面前健壮的宿管阿姨突然肉眼可见地瘪下去,气体从她身上争涌而出,空气中迅速弥漫起恶臭腥黄的气雾。

我克制不住地咳嗽着,等到我眼前终于恢复了清明,只见宿管阿姨正阖着眼,被撑得松弛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瘦小的骨头上。

直觉告诉我宿管阿姨是牵制楼上的吴盼儿唯一的办法,所以我强忍着恶心,站立着不离开。

待她收缩皮肤,正要睁开眼睛时,我垂下了眼。

“老师,吴盼儿……”

“不该问的别问。413的陈小奇?”

她再次打断我,不过这次是我往常耳熟的声音。

宿管阿姨对一地黄黄白白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如常地一把扯过挂在门把上的图表,仔细翻阅开来。

“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我说过多少次了,人走空调就关上!就没关空调这点,你们今天的卫生评比不合格,去打扫公共卫生区。”

公共区只允许在熄灯的时候打扫。

不许夜不归宿。

特殊情况找宿管阿姨。

回想起梁然发来的消息,我想起一个大胆的可能,下定决心:

“好的老师。那我需要开个证明。”

“什么证明?我没听过什么证明。”

“熄灯后打扫卫生区并非夜不归宿的证明。”

她像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会,刷刷写下几行字,暴躁地扯下便签纸,扔在我身上。

果然是这样!

站在紧闭的铁门面前,我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仔细推敲起来。

不出我的意料,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被一种既定的规则束缚,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就在这时,手机嗡动,是新联系人发来消息,居然是吴盼儿。

经过早上那件事后,我一时间不太敢相信对方可不可信。但是幸好消息内容没有对我说出指令的行为,还是可以蛮听一下。

「七七 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 真的是我 这个世界是一个扮演副本」

「管理人员需要惩戒违反规定的学生 被惩戒的学生死去 变为魂体 成为管理人员的爪牙」

「小心塑造出我身体的她 她想拥有实体 也只能以学生的身份存在」

「她是 昨晚 爪牙 学生」

信息一条一条急迫地蹦了出来,屏幕右上角龟裂的纹路下红色的低电量提示闪烁,屏幕迅速灰暗下来,电量耗尽了。

4

我转身爬上楼梯。

水泥浇筑的楼梯覆盖着凝固成块的灰褐色,空气中浓厚的铁锈味经久不散,通风不良的楼道散发着发酵的熏臭。我捂着鼻子,快步向宿舍走去。

我打开宿舍门,“吴盼儿”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她转头看见我来了,赤红的双眼中垂涎一闪而过,依旧笑嘻嘻地向我打招呼:“下课啦?”刻意调整得温和的声调反而显得分外黏腻与阴冷。

我不答,只走回自己的桌子,插上手机充电线。手机嗡嗡两声,自动开机,显示12:25,正在快充。

“吴盼儿”还在不停地和我搭话,试图让我回应上她一句。

我定好13:30的闹钟,抓紧时间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吴盼儿”见我不理会她,恼怒的冷哼。

正当困意席卷之时——

“滴滴滴滴!”13:30的闹钟准时响起。

我看看手机,右上角的电池显示健康的亮绿色,身侧已经不见了人影。

“吴盼儿”不知道哪去了,我也乐得清闲。打开柜子,这时候却有物品静静地躺在那。

一块湿漉漉的抹布。

顶什么用?

我仔细思索,突然计上心来。想要离开,就要找线索。而线索密集的地方,我猜测该是——101室。

时间已经到了13:45。

我抓起那块抹布,就要往走廊跑去。

堪堪离开宿舍门,扭头就看见“吴盼儿”餍足地打开隔壁宿舍的门,面色红润,显然休息得很好。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晚被处死的学生估计就是这个所谓的“吴盼儿”。

我加快步伐,时间飞逝着,我赶在13:58冲到了101的铁门前,大力拍打锈迹斑斑的铁皮。

我拽紧了手中的抹布,低下头准备。

13点59分,宿管阿姨慢悠悠地打开了铁门,我迅速抬手将手中的湿抹布扔向她的面部。

湿淋淋的抹布比起干燥的抹布来说,优势就是当其覆盖在物体表面上时,摊开得更为平整,吸附力也更强,能最大可能地遮住宿管阿姨的眼睛,还有几率模糊她的视线。

湿抹布刹那间便罩在了宿管阿姨的面庞上,淋漓的污水甩入她刚刚张开准备讲话的口腔。宿管阿姨下意识抬起手扯下脸上的布料,说时迟那时快,我趁着她抬手的间隙,侧身挤入宿管室内,迅速趴下爬进阿姨休息的床底。屏住呼吸,看着门口大亮的自然光被巨大的身形渐渐遮挡。

14点整,宿管阿姨再次膨胀。

“陈小奇。你等着。”

宿管阿姨怨毒地低呼,肥胖的身躯艰难地挤过门框,出门寻找我了。

我计划着压下课的点从床底爬起来,百无聊赖下只能反复翻阅寥寥几条手机信息。

时间已经到了15:30。

我打算打字询问梁然接下去的办法,却发现输入框处的屏幕失灵,已经无法输入。

现在只能被动等待梁然发来消息了。

高跟鞋行走的声音逐渐清晰,寻找我一圈的宿管阿姨正往101走来。

5

怎么办?

“哒,哒,哒,哒……”

是越靠越近的声音。

时间走向了15:40。

距离下一次休息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我的手心细细密密地冒出了汗,愈是急迫愈是毫无办法。

除却继续趴在铁床下,我无处可逃。

艳红色的高跟鞋出现在门口,经由油脂的反复洗礼,粗劣的人造皮革表面锃光瓦亮。

宿管阿姨费力地挤进身来,喘着粗气往铁床上重重坐下休息,就坐在我的正上方。

劣质老化的铁床下沉了几个公分,限制了我翻身的可能。

她的双足就停留在我的鼻腔前方,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发酵的臭味滑腻地媾和在一起,齐心协力地刺激着我的嗅觉细胞和神经。

我泛起泪花,几乎快落下泪来,才堪堪忍住作呕的条件反射。

我无法动弹,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双鞋,祈祷她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滴滴!滴滴!”

16点的报时响起。

宿管阿姨准时起身,背上塑料袋,轻轻地合上铁门,买菜去了。

我想起来现实生活中宿管阿姨也是这样的作息,16点出门买菜,用时将近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只要在16:30前离开就行。

我一骨碌从床底爬起来,一眼就看到铁床上被遗落的手机。

我抓起手机,毫不费力地输入密码进入主页。该说她自大呢,还是老年人的思维模式是通用的,密码是毫无难度的“000000”。

屏幕字体很大,应用很少,眼前只有四个软件:信息,联系人,相册,搜索引擎。

我原打算挨个点击,首选“信息”,页面加载。我本不抱希望,想着“信息”里面估计是上千条老年人不会清理的广告和验证码,毫无用处。

因而我只是打算随便瞥一眼便切换到下一个软件。可页面加载完毕,显示出一个正在聊天的聊天页面,一声惊雷在我脑中炸开来了。

聊天页面上方是我的头像,显示几分钟前发送出一条新消息:

「陈小奇,晚上打扫公共卫生区时记得先把证明放在自己桌上,这样才能请到假。」

我掏出口袋的手机,果不其然,联系人“梁然”发来了一条未读信息。

一直以来为我指引迷津的“梁然”,竟然是宿管扮演的?!

那么为什么宿管要我小心“吴盼儿”?她们不是一个阵营的吗?

我冷静地退出“陈小奇”的窗口,只剩下两个最近联系人。

一个写着曾浔东,这是我的辅导员的名字,最后一个是——“小弟”。

啊……?“小弟”?是宿管阿姨的弟弟?

我点开聊天框,被眼前的聊天内容雷得满头黑线。

画风大概是这样的:

「你们已经成为好友,快一起聊天吧~」

「老大,谢谢你给的躯体,很好用。么么哒~」

而阿姨就显得很高冷了:

「嗯。」

「好的。」

像个公事公办的老干部,如果不看中二十足的备注的话。

而她们添加上好友的时间,就是昨天夜晚。

我感叹着,阿姨人老心不老,还挺会网上冲浪的。

时间过得格外的快,转眼就已经到了16:23,买菜的阿姨估计也要回来了。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消化一下面前繁杂的信息。

6

我带上手机,直奔六楼天台。害怕再生变故,我几乎将体测时的速度都拿出来了。

天台空无一人,我找好角度蹲下,打算观察一会楼下的动静。

不多时,袋子鼓囊的宿管阿姨哼哧哼哧地往回走,“吴盼儿”迎上前,点头哈腰地问好。

我用力闭上了眼,没眼看。

既然“梁然”的身份暴露了,那么她之前发给我的寝室守则就得全部打上个问号。抛开符合常理的守则不谈,目前最为存疑的是:别看宿管阿姨的眼睛。

毫无理由,毫无根据。

我解锁宿管阿姨的手机,打算在里面寻找更多的线索。

短信,“曾浔东”的聊天页面。

「陈小奇为什么旷了一天的课没有答到,还联系不上。」

「老师你好,小奇身体不适,在宿舍静养。」宿管阿姨回复。

「明天是期末考核,请你让她务必到场答到,否则挂科处理。」

「好的。」

时间显示正是今天。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个世界估计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完全不知道要上课,本以为在宿舍就能苟活,如果我没有得到宿管阿姨的手机,下场会是怎么样?我不寒而栗。

仔细翻看完手机所有的内容,接下来就是困扰已久的时间速度问题。多次实验得出,这里时间的流速似乎全凭心情,比率忽快忽慢,毫无规律。

通过刚才得到的线索,算是解决了我关于“不能看宿管阿姨的眼睛”的疑惑。

我打开自己的手机,将一个号码设置成紧急联系人。

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就看夜半好戏了。

整合信息耗费了一些时间,显示屏上的数字跳跃到18:02,电量依旧健康。

我关上天台的门,下楼回到宿舍。

“陈小奇那个小兔崽子,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101室内,重新变得瘦小的宿管阿姨大快朵颐,开口说话时喷射出几颗腐坏发黑的饭粒。

“是啊老大,你说这次要不是使了些小手段,把陈小奇留下来,简直都要饿得喝西北风了。”

“哼!如果不是当年那个吴盼儿逃出去半条命,办公室也不至于对我们宿舍区域发这么大火。等着吧,今天晚上就把她解决了。原本看你刚获得躯体,需要练练手,打算慢慢折磨她,好让恐惧渗透她的血肉,吃起来嘎嘎香。结果这也是个不安分的。和吴盼儿难怪是舍友,一丘之貉!”

“好嘞老大。”

“吴盼儿”嘴上迎合着,眼中交杂着令人看不懂的思绪。

“怎么不吃?”

吴盼儿如梦初醒,抬头与阿姨对视,连声应着好,伸出筷子。

宿管阿姨这才满意地收回眼,将同样充血膨胀的赤红眼球对准了桌上的饭菜。

而回到413的我,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20:00。为了以防万一,我给宿管阿姨的手机接上充电线。

22:30。充电完成。

我刚把两部手机都装进口袋,“吴盼儿”就来敲门了。

她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兴奋:“准备一下,打扫公共卫生区。”

像是临终前的最后一眼一般,她用她那沁出血的双眼深深地看了我,哼着快乐的小调回到她隔壁的宿舍去了。

22:58。

我口袋里面装好宿管阿姨的亲笔签名和两把手机,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吴盼儿”倚靠着墙壁,像个准备行刑的刽子手,等候了我多时了。

果真印证了我的猜想。虽然“吴盼儿”似乎和宿管阿姨在同一边,但她有二心,绝对不会乖乖回宿舍。

7

23:00。

101室恰时传来了宿管阿姨爬楼的声音,哒,哒,哒,哒。

“吴盼儿”也听到了,目光一凝,一步一顿地向我走来。

我顺从地退到走廊尽头。

论武力,我毫无悬念。那唯一的办法就是——

“宿管老师!”

我大喊一声,足以让那个做作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想不到我会主动召唤她,立刻飞奔起来。

“吴盼儿”同样也没想到,锋利血红的长甲迅速穿破皮肉,向我猛冲而来。

就在她的爪子距离我的脖颈只有分寸时,她顿住了。

火力全开的宿管阿姨显然速度要快很多。尽管距离差有些大,但她还是如我所料冲刺到了四楼走廊的楼道,瞪视着背对着她的“吴盼儿”。

受制于从属关系,吴盼儿的身形被迫僵直。

“你在干什么?翻了天了,敢抢我的东西。”

就差……一点点。就都是我的了。

“吴盼儿”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急迫使她的双眼崩出血泪来。

宿管阿姨粗嘎的声音如洪钟,肥墩的身躯迸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加入这场争夺。

她先是一个飞踢将“吴盼儿”踹到一旁,恨恨地踩住这个僭主的东西,又无暇顾及她,抬头问我:“同学什么事?”

“我要举报。这个同学夜不归宿。”我指了指屈辱地俯趴在地上的“吴盼儿”,抬头对她说。

总算是看到了,不能直视的宿管阿姨的眼睛。这是一双和吴盼儿一样类型的红眼,只不过宿管阿姨的程度过之而不及,红得发紫,红得流出了脓。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宿管阿姨压根没发现我直视了她千方百计要掩盖的秘密,只是更用力地跺了一脚,使得“吴盼儿”的脑袋都瘪了下去,“你!你有什么话要说?”

“吴盼儿”依旧扯着嗓子大叫:“那她呢?她也没请假,她也不在宿舍。”

提起这个,宿管阿姨更加气不打一出来,连话也懒得说,一脚就把“吴盼儿”踢回了她的宿舍,堆起职业假笑:“谢谢小同学。我已经处理。日后会对她做出惩罚。”

暂时解决掉“吴盼儿”这个不安分因素,宿管阿姨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想起来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陈小奇,你为什么夜不归宿?”

“可、可是老师……你明明给我签了请假证明。”我换上慌乱的表情,结巴着回答。

“只有在身上才有效哦。不在身上吧?”宿管阿姨笑得眯起了眼睛,肥肉啪嗒啪嗒地从脸部掉在地上,就准备伸出手来抓我。

8

“有啊。”

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明,同时也轻轻地在口袋里面按了一下。

证明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暗淡的荧光,被这个世界承认了。

刚准备饱餐一顿的宿管阿姨被迫急刹车,她冷哼,扯过证明登记在本子上。

证明发挥了作用,不再发光了。

宿管阿姨阴冷地笑了一声,打算继续实行对我的剿杀。

但口袋里面的电话接通了,自发地免提——

“全天无休,24小时为学生服务。欢迎致电学校办公室。同学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这声音温和亲切,可宿管阿姨却突然像见了鬼一样白了脸色。她顾不得捉我的目的,快速缩回手,紧紧地捂住了双眼。

“我举报——宿管阿姨不符合岗位健康要求。岗位要求视野清晰,耳聪目明,但该宿管阿姨患有严重的红眼病,不利于学生的审美发展和心理健康。”

“受到你的举报,正在核实。第一遍核实,未发现异常。重复第二遍,未发现……嗯?爪牙?喔……发现一只小红眼睛。发现异常,正在处理。”

滚进宿舍的“吴盼儿”被无形的手提携出来,悬空在半空中。因为搞不懂状况,更加瞪大了眼睛。

用指缝偷偷观察的宿管阿姨暗叫不好,未等她再想出对策,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的双足燃起一簇火,遇上了长年不擦拭的油脂,火苗迅速壮大,转眼间便灼烧掉她的下半身。

“吴盼儿”都看呆了,时间也没有等待她捋清状况,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最后承受不住压力爆开了来。身体分成了两半,躯干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正燃烧的宿管阿姨身边,一并燃烧起来了。

宿管阿姨自作主张地创造出粗劣的信任游戏,最终也不过另一个游戏里的其中一环。

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为可悲的是,她们两人各怀鬼胎,早已互有隔阂。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取得成功,是手机里面的资料给了我以身犯险的勇气。

在宿管阿姨手机里面,我从相册发现了就业协议,又从搜索引擎里面发现加了星标的“红眼病应该怎么治疗?”。

而加强险,还得是夜晚21:16分辅导员曾浔东发来的信息,他说:

「林翠华,我最后警告你。陈小奇是我们教学楼的人。办公室已经对你不满很久了,你自己考虑!」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先前礼貌客套的辅导员察觉到不对,发了大火?

但值得标亮的是还是那句【办公室已经对你不满很久了】。

那头宿管阿姨已经燃成灰烬,连带着吴盼儿的身体也消失不见。可学校办公室却没有挂断电话,温和的女声带着笑意,似乎心情舒畅:

“陈小奇同学吗?感谢你的来电,为美丽校园的建设做出贡献。这里显示你属于教学楼‘期末考核’副本,检测到你的精神状态不佳,特批你在宿舍区域休整一晚,第二天八点即可出发前往教学楼参加副本。再见。”

走廊空荡,四处寂寥,天色晦暗。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了我的呼吸声,终于放下防备的,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我瞥过眼前单调的装饰,动身走回我的宿舍。

吴盼儿床位处的物品还保留着原样。明明她都被处决了,为什么呢?

我坐在桌前,漫无目的地打开宿管阿姨的手机划拉,不知道做了手势,突然蹦出了一个隐私空间。

「请输入密码:」

「000000。」

页面加载完成,静静地躺着一条视频。

谁曾想,看完视频,我刚刚燃起来的温度却突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9

视频像是偷拍。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肥胖的青年翘着腿坐在餐桌吃饭。青年吃完最后一口饭,把饭碗砸在了桌上,便朝中年人伸出了手来。

中年人慢吞吞地抓起一把零钱来。约莫是数了个四分之三,他抽出这沓钱,留恋地摩挲了两下。

心急的青年却一个箭步向前夺过中年男子手上的钱款,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阔步离开了。

门口往里面张望的中年女人这时才敢进房。她刚刚走到饭桌上准备收拾,中年人却突然狠狠地扯过女人的头发,上去就是几个巴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除了生儿子一点屁用都没有。自己是个赔钱货,生了一个赔钱货,又生出一个讨债鬼。老子这辈子全让你这个贱女人毁了!呸!”

女人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脑袋,却不反抗,只是闭上眼睛忍耐着。

中年男人发泄完心里的怒气之后,不看她一眼,自顾自躺到榻上睡去了。

接着页面一暗,再亮时已经是夜晚。

这时的屋内却只剩下两个女人了。她们相安无事地分散两地,各自忙着家务。少女摆放餐具,中年女性打扫地板。

妇女越扫越靠近,突然一抬眼似乎和屏幕外的我对视了。她放下扫帚走来,直到镜头前只剩下一张脸。她转身一把揪住少女的耳朵,扯着少女就往镜头来。

“死妮子!我让你录!你有病是不是!”

少女手上仍攥着个碗,不便挣扎。被拉扯着跌倒之时露出了面貌——吴盼儿。

中年妇女愤怒地夺过瓷碗,想也不想地往少女头上砸去。少女流着血躺平在地上,脑袋顺势转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镜头,头部下方迅速聚集出一滩血。

妇女意识到自己失了手,颤抖地抓起手机,最后的一幕定格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

如果吴盼儿真的早就已经在家里被杀害,那我一夜之前和我有说有笑的舍友是真实的吗?我如坠冰窟,惊恐交加。

10

7点的闹钟准时响起,我睁开了眼。

迅速下床清点装备物品无误之后,我关上宿舍的门,往教学楼走去。

7:50分。

我站在302室的门前,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这么多人。但是他们只是端正地看着前方,老老实实地挺直了腰板,似乎并不认识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7点59分,一个着急的身影急冲冲地冲进教室,是曾浔东。

“对不起同学们,差点迟到。现在开始发试卷,推迟五分钟开考哈。”他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

8:00,所有的学生都发到试卷。

在我正打算研究题目的时候,放在抽屉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吴盼儿发来信息。

我瞥了眼远方挨个检查姓名的曾浔东,迅速解锁查看。

「五分钟之内答完题,答案全是A。不要回头看。」

我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幸好止住了动作,曾浔东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我的身后,若无其事地擦过我的肩。

墙壁上的挂钟到了8:05,考试正式开始。

这张试卷的题目出奇的一致,都和古代的封建旧思想有关,例如第一题:

「以下什么论述是正确的:

A:古代“夫为妻纲”思想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需完全加以继承。

B:中华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题目出的三观简直歪的没边了。我甚至怀疑吴盼儿发来的消息是故意整我,好让我死的早点。我强忍着恶心在A选项下打勾,继续看下一题。

A……

尺度一直到了第三十题才达到顶峰:

「假设你的妻子失手杀害不受喜爱的女儿,以下哪项措施最为合理:

A:弃之山林

B:投案自首」

我天,这题目出得犯法了你知道吗?

我腹诽着,飞速打了个勾。

做完试卷抬头,时间正好来到8:10分。

“好了,考试暂停,写到哪算哪,我来看看你们的答题情况。排头的第一位同学收好试卷交由我批改。”

才过了五分钟!

第一排的同学木然地站起,动作整齐划一。

曾浔东接手到一叠纸张,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众批改起来,只是脸色越来越坏。

11

“唐晓佳!”

被点到名字的女生刹那间就白了,下意识就想躲藏。但是曾浔东直直地看着她,她只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讲台旁。

变故陡生。

曾浔东突然一把揪住这个女生的衣领,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抓起一张试卷,就往她的脸上重重地压下。

底下的同学已经变了脸色,几个靠前的女同学从喉咙发出压抑不住的尖叫。

而讲台处的行为却还没有结束。察觉到手下的女学生可能将要窒息,曾浔东好心地放开她的衣领,却又揪住了她的头发,两手并用地夹着唐晓佳的头颅往黑板上撞。

一下。两下。

沉闷的撞击声。

唐晓佳尖亢的叫声传响整间教室,可是所有人都是安静的看着,看着。

“没用的东西!学书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赔钱货!这么简单的题目都能错,呸,垃圾玩意!”

最后他用力地一脚踹在唐晓佳的腹部。唐晓佳的身子倒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墙角。

他如法炮制,墙角又多了几具生死不明的躯体。

可是,全部是女生。

“陈小奇。”

曾浔东的衬衫已经沾染上深深浅浅的血迹,变成深褐的血渍还未完全干透,又沾染上新鲜的猩红。

我惴惴不安,环顾可以逃跑的出口。

但是窗户紧闭,教室前门也被落了锁。

“陈小奇,速度快点。”

曾浔东催促我。

我起身,缓慢向前。

区区几步路,尽管我刻意放缓,总有到达的那刻。

手向我的脑袋快速靠近。

12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只等待他揪起我的衣领时,他的手掌却轻柔地放在我的头顶。

我愣愣地看着抬头他的轮廓,终于和记忆中的脸重合了。

那个恶心的、家暴的吴盼儿的爸爸,少说也和这张脸有五分相似。只是这张脸看着更为年轻罢了。

“给同学们表扬一下陈小奇同学。这场期末考核,在五分钟的限时答题中,陈小奇同学是唯一一个完成整张试卷,并且拿到满分的人。来,掌声鼓励。”

掌声如雷。

曾浔东满意地笑了笑,转头看了我一眼,“同学们自行准备下一场考试,陈小奇,你随我来办公室。”

说完,他提起公文包,先一步离开教室。

逃过一劫。

我快步回到自己位置上,检查手机。

吴盼儿果然又再发来消息:

「卫生间找我」

我的心脏怦跳,这是真正的吴盼儿,还是隐藏的另一个厉鬼?

她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了?

我抓起手机,揣回兜里,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经静静的站在那了。

为什么是人影呢?相较于正常人来说,她虚幻得多。

是吴盼儿。

在这个时刻需要提心吊胆的世界,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样貌和感觉都和现实生活一样的好友。

她笑着上前,想拥抱我,但是手却径直穿过我的身体。

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带着歉意地冲我道:“啊,忘记了。现在还没有身体。”

察觉到我打算开口,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嘴前及时阻止我,“嘘。有人听得见,不要问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看见我。打开厕所门,去方便。他走来了。”

他是谁?是曾浔东?可是我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听到。

我在隔间里面蹲了下来,重新紧绷的神经冲淡了他乡遇故人的喜悦。

我什么也排放不出来,只能拉上裤子。

做好心理铺垫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出现,为什么还没来?除非他没有脚步声,除非……

13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曾浔东。

他用上臂架在隔间的门框上,俯视着我,是居高临下的眼神。

他看不起我,或者说,他看不起任何女性。

“陈小奇同学,怎么回事呀?怎么偷偷跑这里来了?”

“老师,我来上个厕所……”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终于大发慈悲地从门框上下来了。

我深深地吸气,再吐气,打开门。

吴盼儿站在曾浔东身后,探出头来冲我眨了眨眼,而后做了一个朝曾浔东吐口水的动作。

曾浔东的确是看不到她,不然还不得气疯了。

他还是习惯性地走在前面,只不过这次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似乎生怕我再偷跑。

我淡定地洗完手,跟在吴盼儿身后走出了厕所。

曾浔东很快就带着我走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椅上道:“我看了你写的试卷。老师非常满意。”

须臾,他话锋一转,

“不过,你这么优秀的思想,配上女人这么低劣又愚蠢的性别真是可惜。老师改变你,怎么样?”

“改变?”

“对啊,我和你说,很快的,一点都不痛。你看,工具我都准备好了,也消毒了。当女人多没意思啊,女人与生俱来就是男人的附庸,除了生孩子有个毛用。对不对?”

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封崭新的信,还有一把水果刀。

他献宝一样地拿起水果刀冲我比划:“就这样,这样,挖开你的阴道,切掉你的子宫,你就不是个女的了。怎么样?”

我避开他病态地笑容,低头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呀?”

我嘴上和他拉扯着,脚却试探地往后慢慢退:“我思考一下……思考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撒腿就跑。

曾浔东快速起身,挥舞着水果刀就要跟上。

办公室内部突然传来了电话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他恶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去接听电话了。

接上电话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怎么啦粽子?肚子饿啦?爸爸给你送过去,不要生气,不要生……”

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曾浔东把水果刀放回抽屉,颓然地叹了口气。

而另一头,我一口气飞奔到楼梯口,却不见曾浔东追上来。

我喘着粗气,问飘过来的吴盼儿,“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不追了?”

吴盼儿瘪了瘪嘴,说道:“他有一个很宝贝很宝贝的儿子。每天不定时地给他儿子送饭。记得早上那些垒在墙角的女学生没有?全要给他儿子送去。”

“教学楼的顶层还有个禁闭室,里面关的就是他儿子。”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吴盼儿笑嘻嘻的,“走一步看一步嘛,我很高兴在这里能遇到你。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送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她的笑容滞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关注当下。”

“去吧,第二项考核在操场,曾浔东马上要送完饭了,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去考核吧。放心好了,我们还会再见的,在禁闭室。”

14

我赶到操场,时间刚好来到12:00,分毫不差。

等了一会,一个瘦削的男子慢吞吞地出现在视野里。曾浔东依旧姗姗来迟。

“同学们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准备开始第二场期末考核。由于在场的大部分为男生,所以就取消性别划分啦。有没有人不同意?”

“我有异议。”人群中传出了声音。

“你有异议有什么用呢?制定规则的人是我,还真以为我在征求意见吗?”似乎被自己的幽默感染到了,曾浔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一段小插曲。现在开始考试流程。”

“我将把你们分成两组,进入操场内部的足球场草坪。你们要避开二十条毒蛇的攻击,坚持二十分钟还能活着走出来即为考核完成。原本学校给女生制定的标准只有一半,但是很可惜,没有人发出有效的反对。”

“现在第一组同学准备,给第二组同学做个示范。陈小奇,王思思,梁然……”

无一例外,所有的女生都出列了。

我沉默地跟在赴死的人群后面,思考着脱身的可能。

进了草坪,她们尖叫着仓皇乱跑,迅速分散开来。却不知越是大的动静,越是能吸引躲藏在草丛内的杀手。

一时间,痛喊此起彼伏。

和我同一方向的女同学看见一条毒蛇锁定目标地蜿蜒而来,迅速拉住我的衣袖。

她用了狠劲地把我往回推,我条件反射地往后拉上她的胳膊,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受到反作用,她的身躯狠狠地压在我的身板上,毒蛇被惊动,加快速度地靠近。

一米。

半米。

十厘米。

但毒蛇似乎更偏爱处于上方的食物。它摆动着蛇尾,径直地向上爬着,爬过我的手臂,爬过女同学的手臂,最后盘踞在她的身上。

女同学连尖叫都没有发出,神经紧绷得直接晕厥过去。毫无知觉的女同学静静地趴着,巨大的身形将我保护得很好。

餍足的毒蛇又原路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直到头晕目眩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我小心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远方传来曾浔东的声音:“时间到,考核结束。还有人活着没有?”

我费力地搬开尸体,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我。”

曾浔东很意外我能活着回来,他恨恨地在表格上打了个勾。

我心中对办公室那份信非常好奇,拖着身躯就往办公室去。

曾浔东看了我一眼,无暇顾及我。

15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户大敞,我拉开抽屉,把视线放在了那封崭新的信上。

信的内容果然又是价值可观的线索,如下:

「吴旭栋,

看来你在这具躯体里面适应得很好。

为了避免你乐不思蜀,我有必要帮你回忆回忆。

你的老婆林翠华得了糖尿病,可是你不给她治,要把钱留给了没用的吴耀宗,

你捧在心尖上的吴耀宗在县城搞大了一个妓女的肚子。那个妓女带着把剪刀天天在县城里面转悠。你说,要不是吴耀宗抢走我的学费去装大款,能有这么多事吗?

我这一辈子好像没有什么价值,但我直到现在都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把你们拉进这个世界。让你们日复一日地重复,又不得不受制于世界的规则。

只可惜林翠华从头到尾都没为自己活过,甚至连自我意识都没有。就那么单调地落实着宿管阿姨的身份,从没想起来她还是个妻子和母亲。真够没意思。

我的好友陈小奇安排在你这里,但林翠华似乎打算把我的朋友留在她那。务必让她完璧归赵,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对你的宝贝儿子做出什么事情来。

吴盼儿」

我有所感地翻到信纸背面。依旧是吴盼儿的笔迹,但这句话却是对我说的:

「七七,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就来禁闭室找我吧。」

笔迹新鲜,是刚写上去不久。

当我到达顶楼的走廊时,吴盼儿站在禁闭室门口,已经找回她自己的躯体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转过头,对我灿烂地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灼伤疤痕重叠,笑容显得有些可怖。

“你的脸怎么啦?”

“办公室就是世界规则。我的脑袋滚到了宿管阿姨的脚边,脑袋也被办公室处理啦。”

我沉默了一下,毕竟自己亲眼见证了事故的发生。

“那个视频是你录下的吗?”

“是呀。我希望通过法律途径来摆脱原生家庭,只是没有想到,被发现的代价居然这么大。”

吴盼儿笑着解释完,轻轻地打开了禁闭室的门。

角落合金制成的铁笼散发着森寒的气息,关着一名肥胖的青年人,他正蜷缩着。

“你爸爸给他关着的吗?”

“不哦。是我呢。”

“听我说,七七。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世界间的联系真奇妙,其实如你所见,我早已经死了,不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你的世界。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还能以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生活,而另一个世界的我却没那么好运,她死了就是死了。”

“我短暂地体验了一下我梦寐以求的大学,短暂地体验了一下原属于我的光明的未来,我把他们拉进了我创造的世界,我替我报了仇。那另一个世界的我呢?她就要那么死了吗?没有人给她报仇吗?”

“原谅我,七七。我只相信切身体会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夸赞我的人。我知道吴旭栋这个人恶心,七七,我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七七……”

她缓了缓,却没有再讲下去,只是俯身,在我耳畔轻轻地道:“吴旭栋很讨厌对不对?你看着我,我知道怎么让他痛苦。”

这个世界果然奇怪,不然怎么一人重的铁笼被她轻飘飘地拎起来呢?吴盼儿轻轻地,慢慢地,把铁笼从窗户推了出去,吴耀宗凄惨的尖叫声渐渐远了。

“放心啦。我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的。”

16

吴耀宗果然是没有死,但他从五楼径直落下,他被鲜血覆满了,正低低地呻吟。

我们慢悠悠地走下楼。

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可一世的吴旭栋惊慌失措。

“粽子!粽子!你别吓我……粽子!”吴旭栋跪在铁笼边,全身颤抖,六神无主。

察觉到有人靠近,吴旭栋麻木着一张脸转过头,一眼就看见闲庭阔步的吴盼儿。

“想不想让你的宝贝儿子好受些?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恢复健康。”

吴盼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像狗一样蹲着的吴旭栋,嗓音绵绵。

吴旭栋瞬间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应下,甚至没有听条件。

“其实很简单,看到草坪没有?那是你的二十条老朋友。只要你在里面待个五分钟,我就放过吴耀宗。怎么样?要求不高吧?”

“去……我去。”

怎么不能说父爱如山呢?哪怕弃自己生命于不顾,也要减轻儿子的痛苦。

但我转头看了看笑吟吟的吴盼儿,预感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吴旭栋回望笼子里蜷缩的青年,但青年人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他只好颓然地朝着布置着毒蛇的草坪跑去。

他能不知道可能就要葬身于此了吗?真是伟大的父爱。

他踏进草坪,草里潜伏的毒蛇感觉到人类的气味,饥渴难耐地活动起来。

可就在这一刻,一个人远远地被抛过来,发出巨大的落地声,落在他的脚边。

铁笼的门打开了,吴盼儿收回抛掷重物的手。我对于这个世界的反常识已经习惯了,冷眼旁观着这场血腥的家庭闹剧。

她露出疯子般的笑容和得逞的欣喜:“不好意思啊,我反悔了呢。”

吴耀宗费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远处蛇头昂扬,吐了一下蛇信子。

他吓得灵魂出窍,连求救都结巴了,带上了哭腔:“爸,爸!救……救救我啊啊啊!”

吴旭栋冷汗热汗都冒了出来,听到了儿子惊恐地呼喊,他下意识地回应:“别怕,别怕。粽子,爸在这呢。”

他因为恐惧而软着腿,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吴耀宗。他瘦削的身板根本保护不了吴耀宗,但他还是挺起胸膛,张开双臂,将吴耀宗拦在身后。

悉悉刷刷——

草丛里面的响动更加密切,愈加靠近了。

吴耀宗面色发白,狠狠地往后方的草坪外一撞,被无形的屏障挡回来。紧绷到几乎快断掉的神经让他眼前一黑,最后自私的本性发挥到极致,只剩下六亲不认的求生的本能。

所以他从身后抓住自己父亲的衣领,动作就和他的父亲体罚女学生的起手式一样。

在他的父亲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的瞬间,他大力地拉回吴旭栋的身躯,紧紧地抓上了父亲的的肩胛骨,把父亲的身躯当作盾牌一样挡在身前。

“咬他!咬他!别咬我呜呜呜……我怕死。”

吴旭栋没有想到自己从始至终细心呵护的儿子居然自私成这样。

他恍惚地想起,吴耀宗满月的那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拉着他逗弄的手指,奶乎乎地叫了一声爸爸。他当时就想着啊,这辈子都要对这个儿子好。

脚踝传来剧痛,不用低头也知道毒蛇已经咬了上来。

吴旭栋几乎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感知,他只是固执地回头看,看自己爱护的儿子,看贪生怕死的儿子,看把他提在身前的儿子。

他瞪着眼睛,无声无息地去了,连痛呼也没有发出来。

一个虚伪恶心的人类,又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我恍然转头,吴盼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却已经泪如雨下。

这个世界好安静啊。草坪里面的两具尸体都没有了生息。

她带着泪花看向我,眼里是报复过后的释然。

从地面分散地冒出微小的火苗,快速地蔓延着,快速地生长着。它们迅速地包围住吴盼儿。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引起了办公室的注意。

吴盼儿眼里已经有了死志,她轻轻地对我说:“七七,你回去吧。回到你该在的世界。”说完,用力推搡了一下我,我踉跄倒下的时候,看见她的身影被漫天的火包裹住。

17

我一脚踹在床杆上,疼醒。

拿起手机一看,现在时间是7:14。

我拉开帘子,王思思坐在位置上化妆,梁然在隔间洗衣服。吴盼儿的床位没有人居住,堆满了我们三个人的东西。

我问王思思,“二号床呢?没有人住吗?”

王思思震惊地转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啦?睡傻了?也没发烧啊。”

这个世界的人都忘了吴盼儿,就好像吴盼儿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下意识地点开相册,一条视频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这条记录了吴盼儿生前的悲惨生活的视频。

我用邮件将这个视频发送给公安局。公安局的人员确认了视频不是合成的之后,迅速把我叫过去喝茶了。

几天之后,一则新闻受到全国人民的关注,内容大致是:

「云省警方侦破一件杀人案,母亲失手杀死了女儿,父亲与母亲将女儿的尸体抛尸后山。警方搜寻发现时,尸体已白骨化。最后将吴某一家人分别以故意杀人罪与包庇罪逮捕,并追究刑事责任。」

案件更多细节披露后,一时间,舆情鼎沸。

距离那一场噩梦醒来,已经过去了半年。我时不时还能想起吴盼儿,特别当是宿舍卫生被宿管阿姨批评时,思念更盛。

“陈小奇,有你的快递!我帮你拿了。”

隔壁宿舍的同学拿着个薄薄的快递件,打开了我们宿舍的门。

我向她道谢后,回到位置打开快递件。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牵着手的女孩,是我和吴盼儿去游乐园花了二十块钱请别人拍的。

我们对着镜头比耶,吴盼儿灿烂地笑着,眼里仿佛有星星。

作者:思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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