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奈--美丽的天堂 没有悲伤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作者:澄奈

“哈。”一声冷笑从唇中溢出,旁边的男人看向我。
  
  目光疑惑,眉头轻蹙。
  
  他真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并且年轻而多金。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精心修剪过的头发服帖而帅气。
  
  “怎么了?”
  
  我摇头微笑:“没什么。”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我手中的报纸上――天才钢琴手沈凝逸回国演出。
  
  “沈凝逸……你弟弟?”不出所料,他问道。
  
  “算是吧。”
  
  男人因我的回答而微微怔愣,却只是说:“有很久没见他了!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在……”
  
  “三年前。”淡淡地接口。
  
  “是啊,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心中又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笑:“你的口气还真个老头子!”
  
  “哦?”男人侧过脸,飞扬的眉高高挑起,双目炯炯注视着我,语带调侃,“我本来就是老头子啊,跟你和他比。”
  
  “是啊!林叔叔!”最后两个字特地加强语气,我亦调侃。
  
  车子因红灯停下,男人立刻伸长手臂将我揽入怀中,带着淡淡古龙水香气的男性气息萦绕鼻端,也带着说不清的温暖和说不清的情欲。
  
  蜻蜓点水般吻过我的唇,略带惩罚性地挚起手指用力吮吸,他露出一抹魅惑而邪气的笑:“还叫我林叔叔吗?”
  
  “尔诺。”软软喊出他的名,随即笑得像只猫儿。
  
  “这样才乖。”恋恋地亲吻笑意还未褪去的唇,他笑道。
  
  绿灯变换,他恼怒而低声地咕哝一句,然后放开我。
  
  用手指拨乱他梳理整齐的发,我懒懒说道:“如果让你们公司那些人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你这总经理的完美形象可会毁于一旦哦。”
  
  “他们才看不到。”
  
  “那只有我能看到喽?”再次笑出声,放肆地将手指滑到他的耳垂,轻触,“真是荣幸。”
  
  “小坏蛋!”亲昵地骂着,他分神去抓我的手,却被我逃开。
  
  想了想,才又说:“尔诺,过几天我可不可以住到你那里去?”
  
  “怎么?终于想开了?”
  
  “只是暂时的,好不好?”
  
  “能不好吗?可……我以为你一直都不愿意啊。”他疑惑而惊讶地看我一眼,“还以为你喜欢住在宿舍。”
  
  “宿舍没什么不好,可是会烦啊,舍友老会带男朋友来,更显得我孤家寡人好可怜!”夸张而哀怨地说,其中有几分真自己都不知道。
  
  “你孤家寡人吗,那我算什么?”
  
  “哎,就这么一说。”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晃动,撒娇的意味百分之百,“她们眼中,我的确是一个人啊,天天还要应付她们帮我找的那些‘对象’。”
  
  他笑睨我:“那你有没有从中顺便挑一个啊?”
  
  “本来有这个想法。可他们质量太差了,没法跟你比。”
  
  “嗯,有道理。”
  
  “而且大学的男生还好幼稚,没你成熟啊。”
  
  “对。”
  
  “好意思?还真当我夸你啊。”不爽地哼。
  
  “不是吗?”他装傻地冲我笑。
  
  无奈。“勉强算是吧……那我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吧?不会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你如果有女人在那里要实现清理干净啊。”
  
  “我会让她们赶快离开的。”低笑着回答,可恶到要死。
  
  “知道就好。”
  
  林尔诺,原本是我爸生意上有来往的朋友,今年二十七,英俊、聪明而富有。除了换女朋友的速度快点,他是个很好的情人。体贴温柔,心思缜密,并且,同一时间不会拥有一名以上的女人。虽然这仅限于名义上。
  
  应该说,他的涉猎面是非常广的。
  
  否则,他众多的女朋友中,不会有我。
  
  我只是大四的学生。
  
  然而和他在一起,却快有了三年。
  
  ***
  
  整十二点的时候,我回到家。
  
  却看见满满一室的灯火通明,还没进门就仿佛听见喧闹无比的欢声笑语。
  
  “看来,是你弟弟回来了?”林尔诺送我到门口,手上还拿着我的外套。
  
  “大概。”接过外套,顺便送上一个带着告别意味吻。
  
  他察觉,低声笑:“看来你并不想让我进去打个招呼吧?”
  
  “反正你也不想,你不是最讨厌这些假了吧唧的东西吗?”能避就避,一直是他的作风,“我这是为你着想。”
  
  “真的不需要我进去?”向来调侃的语气夹杂着隐约的温柔,和让我立刻选择忽视的关心。
  
  “你回去给我收拾房间吧,明天也许我就去啦。”象征性地推了几下,我笑得看不出一丝异样。
  
  “遵命遵命。”
  
  “再见!”
  
  本已迈开的脚忽然停下,长手一伸将我带入他怀,短暂却深入地吻,我淡笑:“你怎么总是吻不够啊?”
  
  “你太美味啦。”
  
  “再美味的东西,多了也会腻啊。”我若有所指。
  
  他的黑眸在夜色中微微一闪,但随即被暖暖的笑意掩盖:“可是我不嫌多。”
  
  仰视着他,在片刻的沉默后,才又恢复了方才的笑:“没个正经,再跟你说下去又没完没了了,你快走吧。”
  
  他轻抚我的发,缕平了刚才因热吻而起的凌乱:“那,再见!”
  
  “Bye!”
  
  银灰色的BWM绝弛而去,我才缓慢地走向家门。
  
  奢华的三层别墅,面积广大的院子,前院是花园,后院有可以跟游泳馆媲美的泳池。即使是在黑夜里,前院喷泉的水仍是流着,景色也仍是美丽并带着暗夜的妖娆。
  
  只是今夜,以往的寂静不复存在。
  
  即使有再多的不愿,还是拿出钥匙一层层打开保险功能极强的大门。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吴妈还是闻声而来。看见我便说道:“今天又回来得这么晚!”
  
  习惯了她总是用斥责表示的关心,也知道她的确是在这个家中唯一对我好的人,即使她是个下人。便笑着不说话,一面蹲下来换鞋。
  
  起身正要向楼上走,却被她拦住:“老爷让你去客厅。”
  
  就知道……却还是低吟:“不用了吧,我很累了。”虽然知道,通常情况下,这根本不会有什么用处。
  
  果然。
  
  “我可是看你长大的,这理由可说服不了我!”吴妈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得意之情溢满脸颊。
  
  “那您倒是用什么来说服我去客厅呢?”索性狡辩起来,拖延时间。
  
  “少爷回来了,这理由够不够充分?”像个小孩子一样,吴妈更加得意。
  
  “这只会让我更不想去。”
  
  “哎呀,知道你和他感情不好,但好歹也是你弟弟,人家回来了去露一下脸总可以吧!要不,老爷又要生气了,我也不好过!小姐,你就算体谅我也要去啊,去客厅不过二十几步,你抬抬腿就过去了,否则非得要了吴妈的老命啊……”
  
  “OK,OK!”按着微痛的头,实在受不了吴妈的唠叨绝招和软硬兼施,也明白今晚是怎么逃也逃不过,“我去就是。”
  
  “这才对嘛!走吧,走吧。”
  
  可事实上,一点都不对。如果我知道他今天回来的话,我昨天就会搬到林尔诺那里,如果不行,宿舍也姑且算是好的。可谁知,好好一个星期六,难得我回家,就正巧碰上更难得回国的他?
  
  运气太差。
  
  “小姐回来了。”吴妈在我前面进了客厅。
  
  立刻感觉一道喻意不明的视线飞快地投向我,佯装不知,低垂着视线淡淡地对着坐在沙发中央,一扫往日威严和严肃而大笑着的父亲叫了一声:“爸。”
  
  “知道回来了?”父亲脸上的笑容敛去,表情在见了我后也迅速冷掉几分,“你还当这是你的家?”
  
  我默默地听。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刚才不是让吴妈拦下你,你是不是又会像每次一样,一声不吭地窝在房间?哼,就连我这爸,恐怕只有你需要钱的时候你才认吧!”
  
  我仍是沉默,一副恭敬地样子,这样的话有够伤人,但听多了也就会有了免疫,这也是我之所以如此平静的原因。
  
  “老爷,难得少爷回来,您就别说小姐了……”吴妈看不下去,为我辩解。
  
  这时我才抬眼,正看见父亲冷却下来的脸因“少爷”这词而重新温暖起来,但他看向我的目光仍旧带着嫌恶和冷漠:“你都二十一了,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应该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有利,怎样不落个被赶出家门的下场。
  
  听见自己心中的冷笑,不用你说,我早知道。
  
  “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听见了。”对于他的火气,我表现得不痛不痒,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威严扫地,所以更加愤慨?
  
  但还没等到这猜想得以验实,沈凝逸就先父亲一步说道:“爸,看看我给你从国外带来的……”
  
  生硬,却成功地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
  
  父子两其乐融融地研究起外国高级补品的说明,我于是,彻底被忽略。
  
  沈凝逸当然不是为了我才这样做,他是要让我难堪。可是,他似乎没料到,我需要的,正是这种被人隔离在外的忽略。
  
  转身离开,冷冷的一眼制止了吴妈又要拦我的动作。身后仿佛又是那道视线,复杂、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
  
  明天一定要搬出去。
  
  ***
  
  前脚进了屋,沈凝逸后脚就跟了进来。
  
  听到他象征性的敲门,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将门一把推开,薄唇微微上扬。清俊的五官除了成熟些与三年前没什么变化,让人感到更加恶劣。
  
  我想也没想,就冷冷道:“出去。”
  
  “你这个态度,哪像与亲爱弟弟分别了三年的姐姐?”他走近几步,我警惕地望着笑容更深的他。
  
  “我不是你姐。”低低地陈述着事实,“请你出去。”
  
  “呵呵,听到这话,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除了‘出去’,你就没有别的要对我说吗?”
  
  手在身后不知不觉握成拳,又不甘示弱地冲他笑,寒冷彻骨地笑:“出去,并且顺便把门带上。”
  
  看我半晌,他重新开口:“乔郁,你不问我为什么回来吗?”
  
  沉默。
  
  他扬了扬眉,对我的沉默毫不在意,径自说下去:“钢琴演出只是顺便,看你才是主要的目的。”
  
  忍着就要溢出的冷笑,在看见他已到了我的面前不禁皱眉,却仍是不语。
  
  “不信?”
  
  冷笑终究越上唇角,看他的眼神充满嘲讽。
  
  “哎,你怎么三年都没变化,还这么浑身带刺啊。”他叹气,不为我的冷漠所动,一径地说下去,“无论你信不信,我回来的确是为了你。”
  
  淡然反问:“那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要得到你而已。”他闲话家常般说着,微笑仍是挂在脸上。
  
  “凭什么?”
  
  “凭我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一字一字,如钢针般刺入我心,“你以为,我对他说要你,他会反对吗?”
  
  ***
  
  那一晚,无法入睡。
  
  手指隐隐地颤动,连着身体,诉说着我不愿承认的害怕。
  
  于是起身想收拾行李,却发现柜子桌子里都是空空如也。原来真的没把这里当成家,甚至是连个旅馆都不如的。
  
  本想明天一早就走,却在遇见他后,连一个晚上都不想再待。
  
  拿着包蹑手蹑脚下了楼,就在手触机门把时,吴妈便又像鬼一样出现。
  
  我无奈叹息,听见她的声音响起:“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还好,声音比较低。
  
  “透气。”笑着答,装出一副无辜地样子却毫不心虚。
  
  “要我信才有鬼咧!现在都两点了,你去找鬼散步啊!”吴妈声音不知不觉大了些,“你不会想……”
  
  “想什么?”明知顾问。
  
  “小姐啊,你这就太不至于了吧,平时不回家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连一个晚上都待不下去?不是老爷说你,连从小看你长大的我都忍不住要说你几句……你是要去那个男人家吧!你还跟他有来往啊?哎呀,你怎么就那么执迷不悟呢?他不过是和你玩玩!”吴妈的唠叨功力显然在我不在的期间又上升了一个火候。
  
  “我知道。”平板地应道。
  
  “喏,离天亮不过四个小时,你都留不下去吗?现在出去又黑又没车的,那么危险你想什么呢?”
  
  想什么?想怎么离开这里,怎么离开那个人!
  
  “我会叫他来接我。”
  
  “哎,我真是搞不懂你啊!少爷也是,明明和你感情很淡,却在你回来后坚持住在家里,就算明天一大早就要跑老大远儿去排练!……”
  
  “少把我跟他扯一起。”说着门已在手中打开,我好言安慰吴妈,“反正我活的好好的,有学上有钱用有地方住还有男人照顾我,没伤没残没死,够不错的啦!”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似乎随时要热泪盈眶的样子,吴妈颤声,好不凄凉,“我知道自从夫人去世后,你就一直不开心,可是你毕竟还有个爸爸和弟弟啊,还有吴妈啊,你不知道,我们都是很关心你的吗……”
  
  你们?又是冷笑,我决定不再将时间耗费在此,虽然心中多少是有些同情她的:“吴妈,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很晚了你还是去睡吧,吵醒老爷少爷会扣工资的哦。”而且,我也会有想砍了你的冲动的哦。
  
  “小姐……我陪你等到那个男人来接你……”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睡吧!”似乎听见楼上传来隐约的响声,心跳立刻漏了几秒,脸上立刻换上冷漠严肃的表情,“快点!要不我可要翻脸了!”
  
  “小姐……”
  
  “嘭!”大门在我快速闪出后关上。
  
  ***
  
  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出手机,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给林尔诺打电话。
  
  拨通了他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女声,慵懒而沙哑,无限魅惑:“你找尔诺吗?他已经睡了……”
  
  “给我。”夹杂着一丝不耐烦的男声接着响起,“谁让你接我的手机?!”
  
  “有什么关系?……”声音渐渐淡去,想必手机已转移至真正主人的手上。
  
  “喂?”
  
  我刻意停顿了几秒,直到他第二次“喂?”响起。
  
  “是我。”淡淡软软的,与平常无异,“你睡了吗?”
  
  “乔郁?”很快的惊讶过去,那边的人微微平静,“还没呢?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不过想去你那里罢了。来接我吧。”带点哀求的撒娇口吻,没人会忍心拒绝。
  
  林尔诺沉吟:“你现在在哪里?”
  
  “外面。”
  
  “什么?……你等着,我马上去,告诉我具体位置。”
  
  一抹笑越上唇角,我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着:“就在我家大门外,你快来吧,好冷。”
  
  “你先进去等,我一会儿就到。”
  
  “不了,我就在这等你。”还进去咧?你是没看见我逃出来有多困难,对了,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别忘了,顺便把女人清理干净。”
  
  那边奇异地安静下来,最后不过是一句:“你等我。”
  
  收好手机,笑容未曾褪去。那种没有温度的笑,就算看不见,自己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看见那翘起的唇角,冷冷而讥讽的。
  
  其实我是知道的,他爱我。起码多少是有点。
  
  因为得不到,因为我始终没有完全地臣服于他脚下。
  
  这爱,便是可以利用的。
  
  “就知道你会跑。”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是丝丝阴寒。
  
  我蓦然回头,正对上沈凝逸深沉的眼眸,俊秀的五官在夜魅中染上点点邪恶。薄唇一勾,他接着说:“还是你睡不着,在散步?”
  
  本想反唇相讥,却还是保持缄默。
  
  “看来,你真的很不欢迎我回来呢。”
  
  当下诧异,为着他语气中若有若无的自嘲,却没有表现出来,垂下眼帘看也不看他。
  
  “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淡淡地嗓音如叹息一般,又像是自问,复杂幽然。
  
  我又一次受了震动,抬起眼帘便直对上他深幽的眼,心中涌起熟悉的寒意和熟悉的恐惧,却还有不明的痛。
  
  仍是不语。
  
  沈凝逸的笑意未曾褪去,此刻便又深了些:“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得到你的。”又是闲话家常般的口气,难辨真假。
  
  许久,我终于开口:“理由呢?”不觉轻笑出声,看他的视线充满了讥讽:“如果那还是和从前一样,那我只能说,你幼稚的可笑。”
  
  目光一闪,沉默的换成是他。
  
  银灰色BWM飞一般地驶来,又在我面前停下。制止了他下车的动作,我打开车门自己坐进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清楚地感到那道若有所思的视线,却没有回视。
  
  我怕他,那个比我小两岁,是我弟弟的人。很早很早就明白。
  
  ***
  
  到了林尔诺的住处,屋里仍弥漫着浓郁的女式香水和情欲的气息。前者是肯定的,后者说是我的心理作用也未尝不可。
  
  “发生什么事了?”林尔诺在我身后走进,带上门。
  
  “没什么。”转头一笑,对上他复杂的目光,“我有点困,睡觉吧。”
  
  他看了我半晌,最终也是欲言又止。
  
  仿佛明白,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模式,一直都是。
  
  换好睡衣,他已经在床上躺下,我走到床边,不带什么表情地看他:“我去睡客房。”
  
  他一怔,怒气缓缓地在眸中聚集,只是声音仍是平静的:“客房很久没人住,需要打扫。”
  
  应了一声,却仍往卧室外走去,下一刻,手腕被他紧紧攫住:“去哪儿?”
  
  火药味很浓。
  
  我有点诧异,毕竟他很少对我发火,这次又似乎是第一次。
  
  “去客厅睡沙发。”不知死活地接着说。
  
  “你在乎吗?”他沉默,又忽然冷着声音问。
  
  淡淡道:“在乎什么?你和别的女人睡觉吗?相比之下,我更在乎我睡觉地方的清洁度。”
  
  伤人的话脱口而出,却没有任何负罪感。真是坏到了极点。但说过后才惊觉,这是我在他面前第一次说出真实所想。
  
  他松开我的手,露出抹笑:“这才是你的实话吧,这才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吧。从来就不在乎我做了什么,不在乎我和别的女人上床。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呢?”
  
  那笑,竟是带着自嘲、寂寞、失落和伤感的。
  
  我默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只是不知道他发现没有,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是那么遥远。
  
  “你说,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林尔诺情绪微微激动,但素来涵养良好的他,总的来说还算镇静,“为了钱吗?但沈翔的女儿又怎么会缺钱?为了……”
  
  “不为什么。”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忘了我说的话吧,嗯?” 我不爱他,却需要他,所以不能离开他。
  
  看着我,最后一声叹息从他的唇中溢出:“如果我说,咱们到此为止呢?你知道,我会厌倦这样相处的方式,我会厌倦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女人。”
  
  不是没有害怕的,但我仍是回道:“但现在还没有,不是吗?”
  
  气氛不知不觉缓和下来,他轻抚我的发:“你总是让我感到很挫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让我这样,你啊……”
  
  真的爱上了呢。这个男人,爱上了我。
  
  淡淡的愧疚扶上心头,我投入他的怀抱:“你不会叫我走的,是不是?”
  
  轻笑着叹息,他没有回答。
  
  但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那么,我应该是安全的吧。
  
  那么,那句“不怎样,只是要得到你而已。……凭我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也可以忘记了吧。
  
  ***
  
  但沈凝逸第二天还是出现在我面前。
  
  阴魂不散。
  
  从林尔诺的车上下来,道别,不用看都知道我脸上的笑有多么娇柔,多么无力。然后,轿车飞驰而去,和以前的任何时候一样。然后,我转身,就看见他。
  
  “你和他的感情,还真是好。”清澈好听的中音,却无比刺耳,“瞧瞧,前一刻还笑得那么灿烂,见到我就像完全变了张脸,待遇差那么多啊。”
  
  我漠然地看他,唇角带笑,眼角带讽的他,迈开脚步掠过他走开。
  
  “你这样是不行的,光是逃避……”
  
  逃避?
  
  冷冷地笑,回头看他:“那你来教我除了逃避还能对付你的方法,杀了你吗?”
  
  仿佛没料到我会对他说话,他愣了一下,却立刻恢复了一如的玩世不恭:“当然是接受我啊,来爱我。”
  
  “爱?”我重复,真是太可笑了,“我不认为你这种人会要什么爱,连你说出爱这个字都让我觉得诧异。”
  
  他目光一动,却是眼眸深邃,什么也看不出。
  
  “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还要这样,难道非要我搬出家门你才能停止?那好,我一定会让你如愿,那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说到后来,语气还是不受控制的尖锐起来,眼眶也莫名湿润。
  
  有什么好愤怒,好悲哀的呢?
  
  看来,我连自己也不够了解呢。
  
  “和三年前不一样。”
  
  什么?
  
  再次回答我的是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管你一样不一样?总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全身的力气像抽干一样,我缓缓移步走向宿舍。
  
  下
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这样问。
  
  我们究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犹记孩童时的初见,天使般的男孩含着棒棒糖支支吾吾地喊姐姐,女孩微笑如风,灿烂如阳,牵起他的手,一步一步走过往昔时光。
  
  男孩一直就是天才,小小年纪展露出非凡才华,本来一同学习钢琴的姐姐半途而废,却单纯地为他骄傲。女孩其实很冷漠也不易亲近,但她惟有对他好。
  
  一开始就知道,没有血缘关系,却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姐弟。女孩看着男孩长大,又同男孩一起长大,什么都在变,却固执地认为终究会有一些不变,殊不知这也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少年的面孔变得冷淡,不再叫姐姐。嘴角时刻噙着讽刺,明澈的眼睛变得深沉、不时闪过怨恨。
  
  女孩是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的,所以也不强求什么。早没有了亲人,什么母亲什么父亲又什么弟弟,无所谓吧。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却偏偏……
  
  我甩头,不愿再想。
  
  忽然觉得连学校都不再安全,又思考着是不是就此躲避到林尔诺那里去。心知昨晚的情况再不会出现,自问该不该因此感到少许的安全?
  
  没有。
  
  即使找到了所谓的避风港,即使当初就是为了对付今日的情形才找到一个男人……却仍是不安,和恐惧。
  
  那张年轻英俊的脸,还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扭曲而恐怖。
  
  手机忽然响起,我迟迟没有动作,在它响了快十声的时候才接通:“喂。”
  
  “小姐?老爷叫你现在马上回家?”是吴妈的声音。
  
  “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你快回来啊!”
  
  “是命令吗?”我轻轻地自言自语,真可笑,连命令都不屑亲自对我说呢。
  
  “你说什么?”吴妈有点着急,“快回来吧,老爷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早在八百年前就懒得抗衡,我乖乖应道:“是,遵命。”
  
  ***
  
  可怎么也没料到,回到家走进客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挨了个火辣辣的巴掌。
  
  父亲盛怒的脸我一点不陌生,可像今天这样双眼血红、怒发冲冠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他粗粗地喘气,布满血丝的眼狠狠地瞪着即使被打也一动不动,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的我。
  
  我抬了抬手想摸热辣的脸颊,想了想便又放下。其实他很少打我,因为他会用比打更激烈的手段伤我。但为什么这少有的一巴掌打过来,我什么吃惊或者悲痛都没有呢?连脸上的痛,也不像是自己的。
  
  却还是有疑惑,是什么让他连一直引以为豪的风度都丧失了呢?
  
  我迎着他的目光,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我不怕他,我鄙视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一个人的介入变得微妙起来,但分明不是缓和。
  
  “爸?”是沈凝逸,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目光闪动,“你也在这里?”
  
  于是,我立刻明白为什么会挨打,却宁愿相信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父亲盛怒的容颜在看见沈凝逸后竟没有一丝的改变,只是仿佛又硬冷了些。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一字一顿地对沈凝逸说:“你先出去。”
  
  沈凝逸沉吟,目光短暂地对上我的又移开,却又在扫过我脸颊后停下,随后便像什么都明白似的了然。
  
  他缓缓踱向我,一边问父亲:“您答应了吗?”
  
  我挺直后背,压下想退后远离他的冲动,和因他靠近而生的寒冷。垂下眼帘,在我眼中,地板都要比眼前的两个人好看。
  
  父亲沉默。
  
  沈凝逸也没说话。
  
  后来,还是沈凝逸先开口:“如果您答应,那剩下的就交给我,必要时候再请您帮忙。如果不,我也会这么做,您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相当固执。”
  
  这样的语气,很陌生。
  
  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未这样对父亲说过话,这种虽然恭敬有礼却摆明了威胁恐吓意味的语气……还是因为太受宠了所以任性吧,毕竟他的所有要求父亲都会答应的。
  
  和我毫无关系――以前,我总是这样想。
  
  可现在……
  
  父亲最终无限无奈、无限疲惫、又无限苍老地说:“好吧。”
  
  好吧……如此简单的两个字,让我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虽然我知道,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脱离过摆脱过,永远的梦魇。
  
  ***
  
  那个女人,给了我生命,我叫她妈妈。
  
  而在十岁前,我是没有爸爸的。
  
  十岁那年,母亲从情妇正式升级为沈家正式的女主人。从此被人贯上沈夫人的称号,眉开眼笑,毕竟十几年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
  
  沈家原来的女主人,也就是沈凝逸的亲生母亲,据说是死于乳腺癌。
  
  然后,我成为沈凝逸的姐姐,度过了一段相当风平浪静的日子。
  
  无所谓什么合家欢乐,什么幸福美满,我的感情很淡,对母亲和那个父亲,没有所谓的恨,也没有所谓的爱。
  
  原本,对沈凝逸也应该是这样,像陌生人一样。可却没有。
  
  也许是因为他那时还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笑容如天使,容貌如娃娃,用甜甜嫩嫩的嗓子叫我:“姐姐。”
  
  对美好的东西,是人都会向往,也会喜欢。
  
  是的,我喜欢他,我曾认为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弟弟。
  
  但最终,生活还是完完全全变了样子,只是因为一个男人忽然的来访。
  
  他带给我们沈凝逸亲生母亲从未死去的消息,她割掉乳房后便疯了,被我父亲送到国外的一家疗养院,一住就已是好几年。他是父亲原来的仇人,无意中得到这个消息,便想利用它让父亲家破人亡。
  
  他先是告诉我的母亲,但我母亲只是冷笑,因为这是是她和父亲合谋一起做的。
  
  他又告诉沈凝逸,和在一旁的我。
  
  但沈凝逸并没因此恨起父亲,起码外表上是这样。
  
  那个男人最后将此告诉父亲。除此之外又说了另一件事――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不是他自以为是情妇所生的私生女,他可笑地戴了十几年的绿帽。
  
  父亲无法不相信,因为母亲紧绷了十几年的弦终于崩溃,哭叫着承认了道歉了哀求了最终完全的疯了。
  
  我,也就是从那时起被人恨起,两个人――我原来的父亲,和我原来的弟弟。我可爱的弟弟,舍弃了对父亲的恨,继承了他母亲的恨,全投注于我的身上。而我,代替着母亲,承受着这多到难以计算的恨。
  
  但我没有被赶出这个家,父亲很好地掩饰好了这件事,像多年前一样。在外人面前,我还是他的乖女儿,他的好姐姐。
  
  那个男人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这个家还存在着。
  
  除了少了个女主人,据说是死于车祸。
  
  ***
  
  我可以说,从那时起,就是苟且地活着。我想,如果有志气点,就离开这个家吧,但一直未付注于行动。
  
  那时,还没意识到他们的恨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伤害是有的,但总会过去,也会麻木;痛,也是一样。
  
  耐力忍力很好,脸皮有够厚,而且现实,所以我没有离开。
  
  但我终究会离开。
  
  在我完全有能力的时候,在我有一个安全的庇护的时候。
  
  现在,我不知道林尔诺算不算我最好的出路,但我承认,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有个能够躲避的地方,为了离开。
  
  却仍迟迟没有真正的走。
  
  为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许还是不确定?还是对更好的抱有希望?希望获得真正的爱?
  
  算了吧,我打断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
  
  爱?就像沈凝逸不配谈爱,我也是没有资格说爱的。
  
  “在想什么?”轻声问着,沈凝逸走到我面前。
  
  我没有看他,却开了口:“你不会得逞的。”
  
  “得逞?这么说,你知道我打算做什么了?”他笑了几声,刺耳到死。
  
  不说话,只是抬眼看他。
  
  幼稚得可笑!可笑得让我觉得可怜。我鄙视你,就像鄙视父亲一样。
  
  “又在说我幼稚吗?”他不怎么在意地耸肩,笑容依旧,甚至还有扩大的迹象,“你看清楚,我早不是原来的我了。你想想,从前的我什么时候这么明确这么肯定地说过要得到你呢?”
  
  便也冷冷地勾起唇角:“这么说,你比从前更加幼稚吗?”
  
  忽然发现他的眼眸中毫无笑意,虽然他现在连沉默也是微笑的。
  
  深沉可怕的男子……他,真的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孩子?
  
  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从前,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是因为他回来了?还是因为,我太累太倦,也开始老了?
  
  天,刚二十一岁就说自己老,会遭天谴。
  
  他沉吟半晌,微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我也不打算再问,明摆着他怎样都不会回答。
  
  转身离开。
  
  今天阳光明媚,碧空万里。
  
  ***
  
  到了林尔诺的办公室,他略感到诧异,因为我从未来过这里找他。
  
  我们的关系,始终保密。只有少数人知道。
  
  我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叔叔。”说完故作天真地眯起眼睛笑,对着他哭笑不得的郁闷表情。
  
  起身关上门,又确定外面看不到办公室的情况,他才走过来抱着我亲了一下:“有什么事,这么急?”
  
  “我们结婚吧。”
  
  “什么?”他瞠目结舌的样子真是有损帅哥形象,仿佛眼珠子都快要滚下来。
  
  明明心里沉重得要命,也带着紧张,却仍是笑得云淡风清。在他面前我总能表现出自己希望的样子。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我想和你结婚。”说完又补充,“今年我二十一,正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如果你同意,我继续上学。或者你想让我全心全意当你的贤内助,我辍学也无所谓。”
  
  林尔诺还是一副深受刺激的样子,半晌后终于恢复正常:“你开玩笑呢吧,今天不是愚人节。”
  
  “我是认真的。”
  
  也许是被我目光中的坚定和我愈加黯淡的笑脸震撼,他决定相信我。拉着我到一旁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动作亲昵地抚着我的发:“告诉我原因。”
  
  无限温柔。
  
  我腻进他温暖的怀中,侧着头平贴着他的胸膛,巧妙掩饰起心知会暴露所有的眼睛:“好不好?或者先订婚也可以……我就是想嘛……”
  
  他沉沉笑出声:“这样……我是无法答应的啊。”
  
  “为什么?”明知顾问。
  
  修长的手指托起我的脸,犹豫之后索性抬起低垂的眼帘,与他对视。
  
  “你在怕什么?”他缓缓开口。
  
  忽然全身不可抑制地发颤,我退开他的胸膛,却不知怎样才能使自己冷静。
  
  是,我在害怕,害怕他的拒绝,毕竟就算有爱,一个男人也是有可能不会与你结婚的。
  
  然后,我就会再次落入沈凝逸的手中。
  
  这样的说法未免可笑,但却是最确切的。
  
  想到此,颤抖便再也停不下来。不知不觉间,眼泪也开始流,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失态成这样,我咬牙起身,就要离开。
  
  却被他轻轻一揽,带入怀中。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诱哄的语气轻柔仿佛丝绒,让人不禁沉溺。
  
  终究是眷恋他的温暖,我没有离开,将脸再次埋入他的胸怀,似乎也感觉到少许的安全吧。待颤抖渐渐平息,我才开口:“我爸将我送给别人。”
  
  “什么?” 林尔诺不是没有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半调侃半玩笑地道,“我以为沈翔从不做赔本的生意,白送自己的女儿……”
  
  “因为他要将他的女儿送给他的儿子。”我闭着眼,一字一句的说。
  
  然后,我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他。
  
  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只有这样,我才能牢牢握住那抹希望。
  
  却没有料到,希望也是可以泯灭的。
  
  ***
  
  母亲从这个家里消失的时候,我十六岁。沈凝逸十四岁。
  
  以后的两年,除了忍受父亲的责骂冷漠,沈凝逸的疏远轻蔑,以及两个人浓重的恨意,我的日子过的还算平静。
  
  在学校,是个孤独沉默的孩子,没有朋友、学习中上。不参加所有组织的活动,家长会上父母的席位永远是空。老师不管,因为我沈翔女儿的身份。
  
  高考考上一所重点院校,父亲自认脸上添光,却不忘私下里边骂着边将学费摔到地上。我默默地捡起,抬头正对上坐在沙发里的沈凝逸复杂的目光。
  
  他也只是高一的学生,却有双深沉沧桑的眼眸。
  
  从刚开始纯粹的鄙夷和恨,到现在的复杂难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他的眼神,毕竟,他再不是那个天使般的弟弟。
  
  但勉强平静的生活。
  
  真正的改变,是在大一那年的寒假。
  
  上了大学后我几乎都住在宿舍,舍友都是一群热情开朗且单纯的女孩,并没有被我冷漠的外表吓退。她们拉着我参加各种活动,虽然我真正去的次数少得可怜。
  
  以极慢的速度融入正常女生的生活。
  
  那天,参加一个舞会,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先行退场。一个记不起姓名的男生在姐妹们的撺掇下送我回宿舍,我拒绝失败,只好任他跟在我后面。
  
  打着哈欠,也不理他,到了宿舍楼前,才回头准备道别。却发现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站着,欲言又止面色潮红。
  
  我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想着是该现在掉头就走,还是礼貌地等他说完再拒绝。最后决定前者,却晚了一步。
  
  “乔郁,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相当直接也相当简单的告白。
  
  然后我发现拒绝很难。
  
  因为除了在初二那年被个小男孩开玩笑地说过喜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告白。高中的我,没人敢接近。
  
  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心头泛起淡淡的温暖。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感觉……
  
  这样的感觉,从小到大,我没有过。
  
  哦……也许是有过,但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只记得被人恨和厌恶是什么滋味。
  
  忽然不想拒绝。
  
  虽然知道不爱他,但我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很可耻,但我决定答应。
  
  却在点头的前一刻,手腕被什么拉起,一股力量扯着我不由退离几步。
  
  我诧异地看向来人,是沈凝逸。
  
  他长高许多,需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紧紧握着我的手腕,面色一如的冷漠,眼神一如的复杂。
  
  “你……”
  
  问句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忽然俯下的头和后来的动作震得不能动弹。
  
  他在吻我……唇温热,发丝垂落到我脸上,又到了眼,我因刺痛而反射地闭眼。
  
  却马上清醒,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你干什么!?”
  
  但他的手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臂,怎么甩也甩不开。他笑,夜色中显出邪魅的色彩。
  
  全然陌生。
  
  他是谁?
  
  想着想着,也不自觉地就问出来,虽然只是喃喃。
  
  他却笑得更深:“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沈凝逸啊。”薄唇贴进我的耳廓,轻吐着气低声补充,“你的弟弟。”
  
  我呆呆地望着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出,又看见他转过身对那个也是一副呆滞的男生说:“以后别随便找有男朋友的女人告白,明白?”
  
  男生也许是被沈凝逸成熟的外表骗了,也许是黑夜的帮忙,也许是他本身的问题,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看来他对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沈凝逸耸肩,似乎真的感到遗憾。
  
  我直直地看他。
  
  他也不再说话,坦然地回视。
  
  这就是你的恨?所以来愚弄我?终于将恨化为行动了吗?
  
  是啊,算你说对。
  
  我走向宿舍楼,那庞大的建筑物黑漆漆地一片,很多人寒假都回家了,没回家的人还在参加舞会。
  
  阴森恐怖。
  
  他跟着我走进。
  
  然后……
  
  ***
  
  “然后,我被他强奸了。”我躺在林尔诺的腿上,抱着他的腰,说起那场噩梦终究无法平静下来,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颤抖再次洪水般涌来,还有蔓延至四肢的恐惧和寒冷――直到那件事过去那么多年,我还是无法忘记。
  
  而想起那个男孩,当年只有十六岁的他,我还是那么害怕。
  
  还记得事后我无意识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
  
  他摸了摸我的脸,动作可谓是温柔的:“因为你和你的母亲毁了我的家,我的母亲。你的母亲已经被她自己毁了,现在我要毁了你。”
  
  “那和我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关我的事。”他笑得很无辜,“反正,说我迁怒也好无理取闹也好幼稚也好,我就是见不得你幸福,我就是恨你,你倒是说怎么办啊?姐姐……”
  
  “你……”
  
  “我什么?”
  
  头埋进枕头,眼泪再也止不住。
  
  他穿好衣服:“你别想逃,一辈子你都要在我身边,让我来好好……恨你。”
  
  一个月后,接到他要去法国一家音乐学院读书的消息,那时他已经获了不少国内的奖。父亲宠爱他到极致,对他要走专业钢琴家的这条路没有反对只有支持,还出钱资助他在法国办独奏会。对于一个年仅十六的在校学生,这样的事就算是在世界上也少见。他的名声因此而起,被誉为天才、有望成为第二个李云迪。
  
  我以为我能从那噩梦中醒来。
  
  也以为他临走前的那句话“我还会回来”终会化为尘埃随风殆尽。
  
  可是,他还是回来,我的噩梦也一直在继续。
  
  “而你的父亲,答应他了?”林尔诺重复我的话。
  
  我点头,迟迟不肯松开围在他腰间的手。
  
  他久久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将我送回学校。
  
  他说:“让我考虑一下。”
  
  我知道,他是在考虑如果为我而与我父亲作对的代价。他毕竟是个商人。
  
  我知道,那抹可怜的希望就此破灭。
  
  开始大声地笑,重新看向他的眼光充满怜悯:“你真信了啊,我演技还真是厉害!你不知道现在小说里都流行强奸和姐弟恋吗,我编的故事够不够震撼和感人啊?”
  
  他本就沉凝的脸色变得青白,是怒火要起的前兆。
  
  “好了,别生气了,我只是无聊嘛。我爸老忙工作都不理我,我弟老忙演出也不理我,心理不平衡啊……”撒娇地摆手,我笑容灿烂。
  
  跨下车,才听他在我身后冷冷地道:“我们以后再不用见面。”
  
  我动作停了一下,最终还是头也没回地向前走去。
  
  晚上,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心知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顾一切的逃离。
  
  有一点积蓄、管舍友借了些钱,第二天又在学校旁边的银行将卡上的钱都兑换成现金,连假也没请我准备离开。
  
  却在迈出银行的那一刻,看见那个恶魔冲我笑。
  
  手中的行李箱滚落,我忍不住一阵昏眩,坠入无边黑暗。
  
  你别想逃,一辈子你都要在我身边,让我好好……恨你。
  
  ***
  
  林尔诺带我去了巴黎。
  
  几年前父亲就在那里买给他一栋别墅。有管家有佣人,换言之,就是有看守我的人。
  
  他上着一所音乐院校,据说明年就要提前毕业。
  
  他的姐姐因为关心他所以来这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姐弟情深啊,听闻者无一不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这少年关怀姐姐也真可谓过度,说是怕姐姐因为人生地不熟而迷路所以不许她一个人出去,又说姐姐性格冷僻所以不在她能看见的地方装电话也不让她和任何人见面。
  
  我试过逃跑,从二楼的房间准备跳出,可还没有动作就被人发现,从此落下神经衰弱并失常的美誉,从此所有的窗户被加上防盗护栏。
  
  他真的信守了他的诺言,让我永远无法逃离。
  
  但他没有碰我。
  
  他只会看着我,最多拥抱、亲吻,却再不曾像多少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样对我。
  
  我当然疑惑,但更多的是庆幸和警惕。
  
  不问不说,像个雕塑,像个傀儡,只是吃饭睡觉,却还活着。
  
  活着,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让我还有活下去的念头。难道还是有希望,希望某一天能够离开,重新生存?
  
  我不知道。
  
  ***
  
  某一天的晚上,沈凝逸和我出去吃饭。
  
  高档的西餐厅里,有小型乐队奏着缓慢悠扬的乐曲,幽暗的灯光、零星的烛光,浪漫得不似人间。
  
  几乎都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的确是个情人用餐的好地方。
  
  我想我该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但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点菜,等菜,吃菜,自始至终连看他都没看。
  
  许久,听见他淡淡地叹息,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难以抑制的震惊让我不由地抬头,对上他在幽暗的光下更加迷朦深邃的眸子,无语。半晌才道:“我不记得了。”
  
  从小到十岁那年,我没过过生日。从十六岁那年到现在,我没过过生日。
  
  而十岁到十六岁中间……
  
  父母总会将我的生日忘掉。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生日,但十一岁那年,也是我平生第一个生日,是他帮我过的。
  
  他捧着小小的蛋糕走进我的房间,上面歪歪扭扭地插着十一根蜡烛。他笑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脚下却不留神被拌了一跤,等我扶起他,他已是满脸蛋糕。
  
  我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委屈地扁嘴,又不甘地哭:“我想给姐姐一个惊喜,但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但即使没吃到蛋糕,那也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一页。
  
  后来的几年,我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只不过,他很小心地再没摔过跤。
  
  回忆戛然而止,我收回望向他的目光,继续吃着盘里的东西。
  
  “生日快乐。”
  
  我没反应,礼貌的谢谢也没有。
  
  不该有任何错觉的,不该把现在的他将从前那个可爱的弟弟重叠,也不该觉得,今晚的他,有些异样的温柔。
  
  “乔郁?”一个熟悉的男声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却使其更加尴尬。因为,是林尔诺。
  
  我怔怔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神情严肃,深沉地望了沈凝逸一眼,不由分说地拉我:“我是来找你。”
  
  沈凝逸站起制止,气势并不亚于那个大了他好几岁的男子,他同样冷漠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们已经分手。”
  
  “我也记得你是她的弟弟,小弟弟没道理管这么多。”林尔诺似使了一贯的风度,毫不客气且语带讥诮地说。
  
  沈凝逸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是弟弟,姐姐就没道理甩掉我单独跟你走,你是有话跟她说还是有别的事?现在在这里说就可以。”
  
  我一直没有出声,冷眼看着他们剑拔弩张,战火就要燃起的样子,忽然想笑。
  
  真是诡异复杂的关系呢,如果我不是主角,我会对它很感兴趣。
  
  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葡萄酒,心想法国的酒还真不是盖的,身边两个人只是互相冷着脸瞪着,现在不知为何一致看向云淡风清的我。
  
  “请坐。你们站着会给我压迫感。”
  
  “乔郁,你跟我走。”林尔诺皱眉,焦躁一闪而过,伸手就要拉我的手腕。
  
  他的手,还是那样温暖,我没有甩开,却也没有站起,只是不带什么表情地看向沈凝逸。
  
  “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沈凝逸重复,又扬眉笑道,“但如果是要带她走,我恐怕不能答应,小弟弟没有姐姐会活不下去呢。”
  
  林尔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于是深深地注视着我说:“乔郁,嫁给我。”
  
  我挑高一条眉毛。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现在知道了。所以来追回你。”满眼荡漾着怜惜,诉说着爱意。
  
  答应吧,我想着。
  
  这不是我一直盼望的吗?答应了他,我就能脱离那个恶魔,真正的逃离了……
  
  可我为什么还在沉默?
  
  就因为那个恶魔刚才说了一声“生日快乐!”而勾起我那遥远温暖的回忆?
  
  我还有希望吗?
  
  不,我没有了!
  
  闭了闭眼,我轻声说:“好。”
  
  下一刻,被拥进他的怀里。
  
  一如从前的温暖,也一如从前,没有给我任何安全。我发现自己在隐隐发抖,我从他的怀抱中看着那个恶魔……
  
  悲伤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他自嘲地笑了,竟带着许寂寞。
  
  我一定是眼花了。
  
  ***
  
  后来,我嫁给林尔诺,又在几年后离婚。
  
  靠着庞大的赡养费,我平静地生活。
  
  一直以为会困扰一生的恶魔却自从那次巴黎之别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算是正式脱离了那个家,父亲也向外宣告与我正式断绝父女关系。
  
  我想他也许是长大了,不再向从前那样幼稚,莫名其妙的恨我,所以决定放了我。
  
  真相究竟是怎样,也没有兴趣知道。
  
  这样的生活应该是不错的了,如果我永远没有知道他死去的消息。
  
  ***
  
  那天,陪着婆婆去扫墓,她是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即使我已和林尔诺离婚,也对我像对女儿一般的好。
  
  在走过一座座墓碑后,我不经意地望其中一座的遗像上一扫……当下呆住。
  
  爱子沈凝逸之墓。
  
  去世的日期是在五年前的那天,我与林尔诺坐飞机离开巴黎的那天。
  
  死因,是车祸。
  
  墓碑上寥寥数语介绍着他曾经年轻却灿烂的生命,获了什么钢琴奖,办过几场独奏会,有多么非凡的才华,然后,英年早逝。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也许是因为我从不看报纸和电视,而这,也许就是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的真正原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会泪流满面。应该是该松气和庆幸的啊,多年的梦魇终于消失,我也许将会有幸福的权力。
  
  我更不知道为什么我重新到了那个家,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父亲苍老得让我觉得无法认出,他挥舞着拐杖赶我离开,但吴妈却拿出一个箱子给我。
  
  箱子里面是几本厚厚的日记和一张染血的照片。
  
  照片是他九岁那年照的,是在我十一岁生日那天。他短短的头发上还粘着奶油,我的脸上也被他蹭上几道。
  
  却是笑容幸福夺目。
  
  原来,在我脸上也会出现这样的笑容;原来,我们真的这样幸福过。
  
  打开自己的钱包,里面是同样的一张照片,我想起他对我说:“生日快乐。”似乎是他正式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少年刚开始单纯的喜欢着那个没有血缘的姐姐,却不知不觉爱上她。但刚刚萌芽的爱情却被扼杀在摇篮,他不得不恨她,因为是她和她的母亲毁了他的家。但又无法像他父亲一样完全的恨,尤其是在他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嫉妒。多么矛盾多么苦痛的情感,他发泄在她身上,强奸了她。
  
  他是多么后悔,因为她也许一生都会恨他。他想过就此放手,但三年的分别只会让他更爱也更恨地思念她。他回来,想让她一直留在他的身旁,无论她如何想。他曾经是因为想折磨她所以得到他,而现在是因为爱她所以要得到她。但她不懂,她抗拒,她嘲笑他居然会说爱。
  
  他只能强迫她。年轻而任性的他,一度以为如愿以偿。但她像凋零的玫瑰一样迅速憔悴黯淡下去,不是没有动摇,所以在另一个男人出现时没有拒绝。
  
  却又后悔,明白没有了她就再也无法过活。
  
  于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天,飞快地开车想赶上她,重新拥有她,可是……
  
  他死了。
  
  至死,也没有告诉她真相,也没有告诉她,他爱她。
  
  也没有告诉他,其实当她弟弟的时光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她是个多么好的姐姐。
  
  所以,他在临死之前许下遗愿,要在墓碑上刻下:“姐姐,对不起,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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