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得到的恋人》作者:飞来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安期看过那间房子两次,一次是白天,一次是近晚,每一次都满意的不得了。
  
  只有一个问题,房租似乎有点太便宜了。
  
  当然房租便宜是好事儿,可是市中心地段,紧临中心公园,老式二层小楼,一楼出租商用,开的是一家画廊,朝九晚六,一点都不扰邻。情调十足的游廊木梯从背面直接通向二楼,公用的宽大美丽的阳台,撒满阳光的房间,爬满紫藤的窗户,独立卫生间。更别提站在阳台上,几乎能伸手摘到对面公园里的美丽花木。
  
 ≌庋的房子,用这样的低廉的价格出租,安期对安知说:“只有两个可能,要不是凶宅,要不就闹鬼。?font color='#EEFAEE'>的63923f49e5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安知白她一眼:“闹鬼?亏你想的出,老妈白花大把银子供你读大学了?”
  
  安期反驳:“读大学和闹鬼有什么矛盾?我还选修过灵魂学呢。”
  
  安知只好说:“你在晚上也去过,你说那房子像不像闹鬼的样子?”
  
  安期承认,确实不像。晚上打开灯,那间老房子只让人觉得十分温馨,没有丝毫阴森气息。
  
  可是有什么理由呢,居然只租安期五百元一个月,这么十全十美的一间房子。
  
  安知不耐烦:“我同事还不是看在我的份上,才肯给你这样的价格。”
  
  安期嬉皮笑脸的说:“那个温一明是不是想追你呀,我看他对你殷勤到十足。”
  
  安知推她一把:“租不租,快点决定,温一明今天下午就出差了,没三个月回不来。”
  
  安期想了半天,实在没有不租的理由。
  
  她说:“租,干嘛不租,不租白不租。”
  
  下午三点,安期从拎着行李站在出租车边上的温一明手里接过钥匙。温一明说:“十字匙是大门的,小的这把是你房间的。进门第二个房间是你的,另一个住客经常不在,完全不会打扰你。”
  
  安期照规矩把房租和押金交给他,他说声再见,立即钻进车里绝尘而去。
  
  安知帮安期搬家。
  
  安期原来住单身公寓,小小一间房,厨卫阳台俱全。地段好,小区设施齐全,因此房租颇昂贵。
  
  她是标准月光族,薪水算是高的,无奈花销更高,因此工作两年多了,一个子儿都没攒下来,还偶尔找姐姐安知赞助。
  
  那天安期又向姐姐告贷,终于惹的妈妈动怒,开一本新存折丢给安期,说:“以后每个月发工资那天给我在这本存折里存两千块钱,要是哪个月我查不到钱,你就乖乖给我搬回家来住。”
  
  安期见妈妈认真发火,登时不敢作声。
  
  她当年费尽唇舌才说服妈妈批准她搬出去住,如今哪肯再回去。因此仔细盘算自己的开销,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衣食行都省无可省,只有从住上打主意。
  
  她立即上网查询,同时广泛发动亲友,帮她找价格便宜的房子。
  
  其实就算在这样的大都会里,价格便宜的房子也还是有的,无奈安期标准太高,离市中心太远她不要,小区不好她不要,和别人合用卫生间她不要,房子太脏太破她不要。挑了月余,看上眼的那些,全部比她现在住的还要贵。
  
  幸亏姐姐安知打听到同事温一明有这么一间房子要出租。
  
  安期的东西不多,一下子就搬完,姐姐帮安期略收拾一下,表示满意。姐妹俩站在阳台上吹风,对面公园里的桂花香幽幽的飘过来,安知赞道:“老房子就是有韵味。你知足吧小妹,五百块钱租这么漂亮的房子,多少人想都想不来。”
  
  安期此刻早已心神俱醉,只有拼命点头的份儿。
  
  有点累,送姐姐走后,安期打开房间里的窗,和着满室隐隐花香,早早睡去。
  
  半夜里口渴,她出房间找水喝。站在客厅,安期突然见到阳台上一点红光。半睡半醒的她意识有点不清醒,摸到一只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突然间脑子里一闪念,安期想到,那一点红光,应该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在抽烟。
  
  安期回头去看,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清,果然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安期这一惊不小,本能的惊声尖叫起来。
  
  阳台上的男人显然被安期高分贝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一抖,连烟都掉了。
  
  安期手忙脚乱的在墙上找开关,找来找去找不到,一脚踢翻一个椅子,连忙把椅子一把抄在手上,戒备的看着那个男人。
  
  那男人走进客厅,伸手在墙上一拍,安期眼前突然大放光明。
  
  她连忙眯起眼睛,过了几秒,才适应过来这种亮度。
  
  安期看着那男子,他样子温和斯文,倒不像是坏人,此刻也在打量安期,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安期质问:“你是谁?”
  
  那男子奇怪的说:“你在我家里,倒问我是谁?”
  
  安期一愣:“你也是这里的房客?”温一明竟没说清楚,这房子里的另一个房客是个男人。
  
  那男子回答:“是,我租住在这里没错,你呢?”
  
  安期突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德行,披头散发,穿一件加大码的男士T恤当睡衣,神情紧张戒备,还高高举着一把椅子。
  
  怪不得那人脸上一直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安期涨红了脸,连忙把把椅子放下,说:“我叫安期,我是今天才搬进来的。”
  
  那男子释然:“哦,温一明一直说要再找一个租户。不过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你好,我叫舒放。”伸出手来。
  
  安期一向是大方的,只是今晚情形太过尴尬,因此有点窘迫,只用指尖点点他的手心,算是握过手了。
  
  舒放笑道:“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温一明也真是,他根本没告诉我有人会搬进来。如果我知道的话,今天晚上一进门就先跟你打个招呼了,也省得闹这么大的笑话。”
  
  安期替温一明解释:“温一明出差了,他也是今天下午才把房子租给我的,他可能来不及跟你说。”
  
  见舒放点头表示了解,又忙忙的说:“那么,你休息,我回房间了。”说完,一溜烟进了自己房间。
  
  原来室友居然是个男人,安期想,好在各有各的卫生间,不然可怎么住?
  
  看来温一明也没同安知说清楚,不然姐姐绝不可能让她同一个男人同住的。安期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守好口风,可别说露了嘴最让老姐老妈知道了。这样物美价廉的房间可不好找, 要是因为室友是个男人就被她们逼着搬出去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二、

  不过有一点温一明倒是没说错,安期这个室友确实经常不在。一连几天安期都没有再见到他。
  
  这一天安期下班回家,先在附近快餐店里打包一份叉烧饭才上楼。
  
  对于安期这样的单身人士来说,晚饭永远是最大难题。
  
  这幢小楼的厨房原本在一楼,租给画廊之后被拆掉。所以懒人安期现在名正言顺连包方便面都不必煮,因为根本没有厨房。
  
  这几天她轮着在附近的食街的餐馆里要外卖,希望能找到一家合口味的。
  
  推开大门,一阵浓香扑鼻而来。安期一向挑食又最禁不得饿,今天公司的午餐盒饭不合胃口,她几乎等于没吃。现在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一大口涎水涌上来,肚子立即敲着鼓表示抗议。
  
  安期嗅着香气一直追到阳台上去,阳台的桌子上放着香喷喷的一碗卤肉面。
  
  这样的浓郁的肉香,面一定非常非常好吃,安期的口水几乎都要滴出来了。
  
  舒放隔着玻璃门看着安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好笑。这女孩子几乎要一头扎进他那碗面里面去了。
  
  他走进阳台。
  
  安期看见舒放,有点不好意思。她讪讪的在另一个位子上坐下,一边打开自己的饭盒,一边却又忍不住问:“你的面?哪儿买的?好香。”
  
  “就是隔壁食街上那家‘春秋面馆’,在这一带很有名的。”舒放还没说完,却见安期一个健步窜进屋里,正诧异着呢,安期已经捧着纸笔恭敬回来:“我怕找不到,能不能帮我画张图?”
  
  舒放哭笑不得,只好拿出画图纸的功夫来帮安期画方位图,一面说:“你要不要尝一尝?”
  
  安期哪会跟他客气,舒放画完方位图的功夫,抬头看,面已经不见了半碗。
  
  她冲他眨眨眼,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小心尝多了。”说完,大约确实觉得不太好意思了,把自己的叉烧饭推给他:“不然你也尝尝我这个吧,多尝点,全尝了吧。”
  
  舒放笑,这个女孩儿,有点意思。
  
  安期好容易从卤肉面里面抬起头来,迎面正遇见舒放宽容温和的微笑。她放下筷子,突然脸红起来,不知为什么,心跳的比平常略快。
  
  天气一直明媚可爱,周末的早上,安期去楼下买早点。
  
  小巷深静,花香若有如无。安期住的小楼有一个小小院落,每次回家,先要弯过楼下画廊的紫藤花架。画廊名叫“花间”,开在这样的巷院里,安期冷眼观察了几天,客人寥落。
  
  画廊主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她在紫藤花架下放一套藤桌藤椅,一壶茶,一本书,一台小小收音机。有客人时就陪着客人在画廊里走一圈,没客人的时候,就见她悠然的在紫藤花架下看书喝茶,收音机永远低低的响着。
  
  安期拎着早点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听见收音机里活泼的女声,脆生生的,像是一口咬下一个水萝卜。
  
  安期忍不住站下听,又不是特别听的懂。
  
  画廊主人正阖了手中的书,凝神细听,听到会心处,脸上笑容慢慢泛上来,整个人静雅温润,像是画里工笔绘出的仕女。
  
  一曲唱段终了,她抬起头来,看见安期,冲她微微一笑。
  
  安期问:“是豫剧?”
  
  她笑着点点头。示意安期坐,一面给安期倒了杯茶。
  
  安期在她身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我是新搬进楼上的,我叫安期。”
  
  画廊主人同安期握下手:“林丝缎。”
  
  安期接着刚才的话题:“就听见玫瑰呀芙蓉的,讲的是什么?”
  
  林丝缎想一下:“一个姑娘叫一个男子看花园里的花,玫瑰美藤萝娇,实际上是让他看,什么样的花儿有我俏,你没见过面就拒绝我后悔不后悔。”
  
  安期笑出声来:“这个故事好听。我从来不知道戏剧里有这么可爱的东西。”
  
  这时有两个客人进来,林丝缎站起来,脸上带淡淡微笑,跟着客人后面走进画廊。
  
  安期也跟进去看。
  
  里面挂的全部是国画,安期也不懂,研究落款的名字,并没有知道的。
  
  两个客人指指画画评论一通,林丝缎跟在客人后面,也不落力推荐介绍。客人出了门,她就同安期依旧出来在花架下坐好。
  
  安期喝口茶,有股涩涩的香气在嘴里蔓延。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茶?”怪好喝的。
  
  “熏衣草茶。”
  
  “嗯。”安期点点头,突然想起来,指着门上的店招说:“你的招牌挂在这儿,院子外面根本都看不见,不如在院门口再立一块招牌吧。”吞掉后半句话,或许生意会好些。
  
  林丝缎笑了笑没说话。安期后悔,看人家的样子也许根本就不为赚钱,开画廊打发了时光又落了雅名,倒要自己在这儿瞎操心出主意。
  
  林丝缎大约看出安期的尴尬,解释说:“这里租金便宜,又不用请人,差不多够开销也就是了,我人懒,能省一份力气就省一份力气。”
  
  安期看她,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当华年呢,怎么就一副看透世情的样子?失恋?失意?
  
  “对了。”安期问:“这里租金怎么这么便宜?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林丝缎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你没听说?附近邻居全知道,这里闹鬼。”说完,看着安期怔忡的神情,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弄的安期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
  
三、

  安期已经习惯了新家的生活。下班回家的时候,顺路买一份盒饭,沿着开满合欢花的小路慢慢走回去。然后坐在阳台上悠闲的吃晚餐。
  
  美中不足的是,安期按照舒放的地图把那一带兜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家春秋面馆的踪影。
  
  安期打开饭盒,有点没胃口的叹了口气。这时候舒放拎着饭盒走进阳台。
  
  两个人笑着打过招呼。
  
  安期探头看着他的饭盒:“好香,这次是什么面?”
  
  舒放笑了,看看她的:“咦,我好久没吃过腊味饭了,不然我们换着吃。”
  
  安期知是舒放好意,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看那份大排面色香味无一不绝,也就不客气了。
  
  舒放顺手递一张单子给她:“你还是找不到春秋面馆吗?刚刚我管他们要了一个送餐电话,你以后打电话让他们送吧。”
  
  安期如获至宝,连声说谢,小心的收了起来。
  
  吃完饭
  舒放收拾桌子,安期去泡一壶丝缎送她的洛神花茶。两个人在习习的晚风下慢慢聊起天来。
  
  舒放说:“原来你家就在本地,怪不得你常常不在。”
  
  安期一怔,心里想,常常不在的那个人明明是老兄你呀。然而也只是笑笑算数。
  
  舒放懂得很多,人又幽默,和他聊起天来,有一个词不是叫如沐春风嘛,舒放给安期的感觉是如沐夏风。夏天的风,凉爽舒适的,带着花香的,有一点点醉人的。
  
  一个晚上飞快过去。可是这个晚上也真的很愉快。
  
  临睡前舒放同安期笑着道晚安,安期望着舒放和煦的笑容,有点发怔。
  
  舒放看安期愣愣的盯着自己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安期问:“我们是在哪儿见过的吧?”
  
  舒放很肯定摇头说:“没有。”他记忆力一向不错,见过的人从来不会忘记,何况安期是这样一个大眼睛的俏丽女孩。
  
  遇到这样的邻居,那夜安期在半梦半醒间微笑着想,运气真是不错。不过这个人,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在哪里呢?
  
  温一明说舒放一年里没几日在家,也实在夸张了点,安期时时会在客厅遇到他。大多都是在下班后,一起吃完晚饭,两个都不是爱看电视的人,安期泡一壶花茶,两人坐在阳台上,随便起一个话头,说说笑笑,便是一晚上。
  
  安期发现自己和舒放兴趣爱好相近的厉害,面对他像面对自己,不用伪装,舒服得像家常穿的旧睡衣,外人看着也许不漂亮,但是自己觉得自在无比。
  
  安期同丝缎聊天的时候,忍不住问:“你觉得舒放这个人怎么样?”
  
  她经常去丝缎那儿,打着请教各种花茶做法的名义蹭茶喝,丝缎也乐得有人聊天。日子不长,两人却已熟捻。
  
  丝缎愣了一下:“舒放,你怎么会认识舒放?”
  
  安期才奇怪:“我们明明住一栋房子里,怎么会不认识?”
  
  “哦、哦。对,是。”丝缎说:“我糊涂了,你们是有可能……”她犹豫了半刻,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踌躇着:“舒放这个人,是很不错,可是……”
  
  恰这时有客人来,丝缎带客人进画廊。留下安期一个人怔怔的想,可是,可是什么呢?
  
  一周没见舒放,安期有点奇怪。以前一两天或是两三天,总能碰见他一次。也许他这次出长差。
  
  她翻出春秋面馆的外卖菜单。什么时候印的,电话早都已经升位了,他们也不再印一批新的。
  
  安期按照菜单上的电话,前面加一个八,拨过去。
  
  电话那边有人接起:“南北快餐。”安期愣一下,南北快餐是安期常去的那家快餐店。
  
  “这里不是春秋面馆吗?”
  
  “春秋面馆?春秋面馆早就不做了,老板把店顶给我,自己回老家结婚去了。”
  
  怎么回事?安期一头雾水,想也想不明白,只得随便订一份排骨饭。
  
  远处一抹暗红夕阳,懒懒的挂在树梢上。安期怔怔的看半天,有点寥落,一盒排骨饭随便扒两三口就倒掉。她端杯薄荷茶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尖锐的刹车声,安期低下头,正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急停在院门口。安期不认识什么车,却也觉得那从来没见过的流线型跑车漂亮极了。
  
  车门打开,走下一对男女,穿一式雪白衫裤,姿态潇洒,面孔标致过电影明星。亲密的手挽着手,一起走进小院。
  
  林丝缎迎上去,他们低低对林丝缎说句什么话,林丝缎就带着他们进画廊去了。
  
  安期感喟,这世上真不缺少精彩的人物与故事,只是不属于她。
  
  她突然想起舒放,真的,她不需要什么精彩的人物,只要像舒放那样,舒舒服服就好。安期突然发现自己无比想念舒放。她一个人在夜色里静静地涨红面孔,心里又快活又不安,百转千回。
  
  突然身后有人说:“原来你在家,在看什么?”
  
  安期一惊,回头,舒放带着宽和的笑容站在客厅里。
  
  他几时回来的?竟然没有听到门响。然而快乐霎时间涨满安期的心,令她无暇考虑这些小细节。
  
  “好久不见你。”
  
  “是,这周我出差去了。”舒放给自己倒杯薄荷茶:“好香。”和安期并排伏在栏杆前,有一搭没一搭,闲闲聊着旅途上的小趣事。
  
  晚夏的风轻轻拂过耳畔,人有点醉。
  
  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把安期唤回神来,她低头看看,林丝缎正落下防盗门。然后她一个人上了那辆银灰色跑车,发动引擎。
  
  安期疑惑,怎么回事,那对漂亮人物呢?车子不是他们的嘛?为什么他们不见了,丝缎开着他们的车?
  
  舒放吹一声口哨:“缎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劲的车?”
  
  林丝缎听见口哨声,抬起头来,看见他们,怔了一下。然后冲他们挥挥手,开着车径自走了。
  
  安期说:“那车不是丝缎姐的,是刚刚一对客人开进来的,那对客人进了画廊里就没出来。”
  
  舒放不以为意:“也许是缎子的朋友。对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差点忘记,带给你的手信。”
  
  借着客厅的光,安期打开来看,细细的一条银色脚链,链坠是小小的一个狗脚印,非常趣致可爱。
  
  安期侧过头去看舒放,黑暗在他挺直的鼻子和削薄的嘴唇上打出阴影。他安稳的峙在光和影中间,十分英俊。
  
  安期突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迅速点下一个吻。
  
  舒放侧过头来,安期看见他唇间乍然绽放出一个无比欢欣的笑容。
四、

  安期和林丝缎在紫藤花架下喝茶。
  
  安期一直舒放舒放说个不停,精致的面孔放着光芒。
  
  林丝缎有点迟疑的问:“你同舒放是不是在……”
  
  安期笑着点头承认。
  
  林丝缎说:“原来那时舒放跟我说他在恋爱,说的就是和你。”
  
  安期皱皱鼻子,那时,哪时?舒放倒很嘴快。
  
  林丝缎蹙着眉头,不说话。
  
  一个中年人推院门的木栅栏走进来,丝缎站起身迎上。中年人低低在丝缎耳边说一句话?br>  
  丝缎点点头,回头跟安期说:“安期你随便坐,我和朋友有点事儿。”
  
  安期看着丝缎直接带那个中年男子进自己的办公室。她等一会儿,不见他们出来,无聊的上楼去了。
  
  打开门,安期惊喜:“舒放,原来你在。”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只顾着和丝缎聊天,都没留意。
  
  两个人挤一张沙发,安期舒服的把头枕在舒放腿上,腿搭在扶手外面,一荡一荡的,各看各的书。
  
  安期突然阖上书说:“我饿了。”
  
  “晚饭又没好好吃?”舒放已经知道安期的毛病,遇上合口味的,可以吃很多,要是不合口味,宁可一口都不吃。
  
  他放下书,看看表:“春秋面馆外边有一个烤羊肉串的,非常好吃,我带你去。”
  
  安期笑,还春秋呢,早就换成南北朝了,城头变换大王旗啦。
  
  跟舒放走到门口,安期说:“等我一下,我带件外套。”现在晚上已经有点凉了。
  
  她拿着薄外套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舒放已经出去了。她三步两步跑下楼,咦,舒放并没有等在门口。
  
  一路走过去,都没有看到舒放,找遍了一条食街,也没有烤羊肉串的。安期只好在相熟的排档打包一份炒田螺,怏怏的回家。
  
  回到家,舒放已经在客厅等着了。看见安期,他奇怪的说:“你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我等了你半天。”
  
  居然恶人先告状,安期才要发脾气,就见舒放铺开报纸,从里面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把羊肉串来。
  
  孜然味混着肉香一下盈满整个客厅。安期忘了气,从舒放手里接过羊肉串,先吃了再和他算帐。
  
  等吃饱了羊肉串,安期也就忘了生气这回事了。
  
  她和舒放一人一罐啤酒,慢悠悠吸着田螺。
  
  铺在桌上的报纸发着淡淡的新鲜墨香,安期的视线落在报纸广告上。少林足球?都什么时候的片子了?新园影城不是总自诩自己的电影永远最新最好吗?
  
  安期看看日期,哦,是旧报纸。
  
  舒放凑过头来:“看这么呢?”看见电影广告:“对了,明晚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安期当然说好。
  
  “想看哪部片子。”舒放没留意日期,翻着那张旧报纸。
  
  “当然是骇客帝国三了。”安期想也不想的说。这个时候,家家电影院不都在放这个。
  
  舒放笑了:“什么?骇客帝国二还没拍好呢,你就惦记上三了?”
  
  安期白他一眼,简直是孤陋寡闻嘛。“下了班在新园影城正门碰头,谁先到谁买好票。”
  
  安期在影城门口打转,舒放不是吧,居然要她等这么久。
  
  舒放的手机一直占线,安期闲极无聊,看完了电影宣传画,连宣传栏里的防火知识都不放过。
  
  旁边一对情侣也在等人,女的说:“今天怎么了,我刚才从后门过来,好几拨人在后门烧纸钱,保安赶了半天。”
  
  男的想了一下:“今天几号?五号是吧。怪不得,两年前老新园电影院的大火灾,不就是今天。死了几十个人呢。”
  
  安期听的脊背发凉,那女的也嗔道:“别说了,怪吓人的。幸亏今天不是看恐怖片。”
  
  电影开场二十分钟了,安期忍无可忍,再拨舒放的手机,这次居然接通。
  
  对方一接起电话就说:“阿玫,又忘了什么事儿。”是舒放的声音。
  
  安期咬牙切齿的说:“舒放,是我。”
  
  舒放显然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安期吗?”
  
  安期大怒:“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已经等了你四十分钟了,你到底还来不来?”
  
  舒放问:“你在哪儿?新园影城?”
  
  安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他还问她在哪儿?
  
  舒放接着说:“安期你别生气,我实在是不能去。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明天你去问丝缎,她会解释给你听的。”
  
  安期啪地挂断电话,气得脸色发青。她的男友失约,居然叫她去同另外一个女人拿解释。什么意思他究竟是。
  
  安期电影也不看了,叫了的士回家。
  
  她在客厅里,突然听到舒放房间有响动。原来舒放一直在家。
  
  安期跑过去咚咚咚敲舒放房门。
  
  房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安期吓一跳,退两步,一瞬间,心里刺痛。
  
  那女子穿一件红色吊带睡衣,长长卷发犹带水珠,显是刚洗过头。神情略有点倦慵,整个人却是艳极。
五、

  她看安期只是呆望着她不说话,大方的笑笑先开口:“你是安期吧。温一明跟我打过电话,说另一间房租给你了。我叫于玫姜,你的同居蜜友。我是今天下午回来的。”
  
  见安期还愣着,笑着拉她进来:“来,进来坐,喝点东西吗?”
  
  安期端着于玫姜倒给她的咖啡,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布置的很精致,她还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玫姜嚯的推开窗,一股冷风伴着花香吹进来。她深吸一口气:“好房子是吧。可惜我一年也没有几日住这儿。”
  
  看安期还站着,说:“坐吧。别,别坐椅子,坐床上好了。三个月没住人了,到处都是灰,我下午回来太累,就光换了床单。”
  
  咦,她说什么?安期终于回过气来,迟疑的问:“你是说,你出差,这里就没人住了?”
  
  “当然,不然会有谁住?鬼呀?”于玫姜忽然从窗边转过头来:“你不是看见什么了吧?是有人说这房子闹鬼,我住的少,也没碰见过。”
  
  安期没说话。
  
  对着妈妈精心做的一桌美食,安期居然很难得的毫无胃口。她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叹口气,放下碗。
  
  安知奇怪的望着她:“你这两天怎么了,心神不宁的?为什么回家里住了?你那天找我要温一明的电话干什么?”
  
  安期白她一眼:“罗嗦。老妈还没你这么多问题呢。”
  
  那天安期从于玫姜房间出来,直接落荒逃回家里。
  
  她问安知要了温一明手机,向温一明打听同房情况。
  
  温一明说:“你隔壁,住的是于玫姜呀。她是我大学同学,经常要跑外地做项目,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回家。她今天回来了,你没见着她?”
  
  安知再问:“那你认识一个叫舒放的人嘛?”
  
  “舒放?”温一明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舒放?他也是我同学。于玫姜之前,是他租那间房子住。现在?他两年没和我联系了,人间蒸发了似的。”
  
  听得安期阵阵发寒。不是早就有人告诉过她嘛,那栋房子闹鬼。
  
  安期还是决定再回去一趟。怕归怕,但是她想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先去画廊找林丝缎陪她。
  
  画廊里没人,林丝缎的办公室紧闭着门,她大概又和什么朋友在里面秘谈。
  
  没关系,安期叹口气,于玫姜会在。
  
  一进门,安期先去敲于玫姜的门,没有人应。
  
  安期回到客厅,这才看见桌上一张纸笺。拿起来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安期,我休假回老家了。玫字。”
  
  这个于玫姜,简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阵冷风吹过,安期过去拉上阳台门。门玻璃上,赫然映着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安期嚯的转身,舒放就站在她身后。
  
  她退后,背抵在冷冷玻璃上。
  
  舒放同安期一样,神情紧张不安。他迟疑的望了安期一会儿,忽然笑了。
  
  这样熟悉亲昵的面容、这样让人安心的微笑。
  
  安期不再害怕。
  
  几乎同时,两个人向对方伸过手去,拥抱对方,落入对方的怀抱。
  
  安期的下巴搁在舒放肩上。他的怀抱温暖真切。他的味道,他的气息。他。
  
  “安期,安期。”他喃喃的唤着她的名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前天戏院大火,我拼命的打你的手机,可是你的手机是空号。我打电话问温一明,温一明说,他根本就没有把房子租出去,也不认识什么叫安期的人。”
  
  “什么?”安期抬头看着他。
  
  舒放更紧的把安期揽在怀中,郑重的说:“安期,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通了,我不能没有你,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我是什么?”安期疑惑的说:“你是指,哪怕我是鬼?”
  
  “嗯。”舒放大义凛然的点头。
  
  “你以为我是鬼?”
  
  “难道你不是?”
  
  “难道不应该你是?”
  
  两个人一头雾水的对望。
  
  安期试图劝舒放接受事实:“舒放,我知道,大火发生的太突然。老师曾经给我们讲过类似案例,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不对,”安期突然想起来:“前天我明明打过电话给你,你还跟我说丝缎姐会解释给我听。”
  
  舒放摇头:“我从来就没接到过你的电话。”
  
  可是那明明是舒放的声音。
  
六、

  前几夜一直无法安睡,这晚安期终于在舒放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室温暖阳光,安期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她坐起来,细想昨天晚上的情景,一时间竟辨不清是梦是真。
  
  早已经迟到,安期打个电话给公司,索性告病假。然后梳洗了下楼,去问丝缎拿解释。
  
  比起委靡不振的安期,林丝缎清新有如晨露。
  
  她笑安期:“这对黑眼圈是什么?最新流行的时髦化妆吗?”
  
  安期把难题讲给丝缎听:“丝缎姐,舒放说,你能解释给我听。”
  
  林丝缎想一想,忽然问:“安期,猜猜我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你是画廊老板呀。”
  
  林丝缎但笑不语。
  
  安期想了一会儿:“不过,丝缎姐,你这家画廊很奇怪。”
  
  林丝缎很有兴趣:“怎么说?”
  
  “我有留意,有一些客人,进去了,就再没出来。”
  
  “原来你注意到了。”林丝缎调皮的眨眨眼:“我开的是孙二娘的包子店。把客人都做了人肉包子了。”
  
  安期接着说:“不过还有一些客人,明明没进去过,却凭空走出来了。”
  
  林丝缎收了笑容,终于正色起来:“没想到你这么细心。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聪明人,你猜到了?”
  
  安期摇摇头:“不,我没猜到,我只是隐隐有点说不明白的感觉。你这里是一个中转的秘道?”
  
  林丝缎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我这里是一个中转的秘道。只是,我这里不是空间通道,是时间通道。”
  
  安期诧异的张大眼睛。
  
  林丝缎解释:“我的办公室里有一道秘门,里面有一台时空机器,是从别的时间进入我们这个时间的通道。这个画廊是一个时间海关,而我,我是时间的看门人。”
  
  “你是说,舒放是通过时空机器来见我的?”
  
  “不。”林丝缎摇头:“你生活在这一刻的楼上,舒放生活在两年前的楼上。楼上的客厅和阳台正对着我办公室的时空机器。每次时空机器启动形成的巨大能量场会造成那里的时空紊乱。所以两年前的舒放和两年后的你会不时在那里相遇。”
  
  安期喃喃说:“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还记得一直有传言说这里闹鬼吗?其实不是闹鬼,只是不同时空的人在这里相遇罢了。”
  
  安期好奇:“你那部时空机器是什么样的,我能参观一下吗?”
  
  林丝缎笑眯眯的望着她,不说话。
  
  安期明白了,吐吐舌头:“对,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淘气的追着丝缎问:“你会对付我吗?你会怎么对付我?像黑超特警一样,用闪光棒抹掉我的记忆?”
  
  15、
  
  再碰到舒放的时候,安期把早就准备好的当日报纸递给他,并告诉他丝缎的解释。
  
  舒放诧异的把那张报纸翻了又翻。
  
  安期说:“你明天可以问问丝缎姐。”
  
  “不用。”舒放说:“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唉,接受这个,怎么好像比让我接受封建迷信还难一些。”
  
  谁说不是,安期苦笑。
  
  舒放忽然满怀期待的问:“明年的世界杯,谁拿了冠军?”
  
  安期要想一下才转过弯来,他的明年,就是她的去年。“是巴西。”丝缎回答他。
  
  舒放摇摇头:“没新意。”
  
  “你有没有赌球?”安期突发奇想:“或者要不要我把去年所有福利彩票号码收集了给你?”
  
  舒放接口:“未来一年的股票涨势图也不错呀。”
  
  两个人苦中作乐,编撰了无数种发财大计,哈哈大笑。
  
  安期当然知道不可能。林丝缎警告过她的,那样做,会有时空警察来干涉。
  
  她在花间画廊里乱转,研究每一幅画的落款。
  
  “丝缎姐,你这间画廊肯定是赔本买卖。你怎么填这个窟窿?他们怎么发薪水给你,是不是直接送你一、二十副郑板桥的真迹?”
  
  林丝缎并不瞒她:“那么多真迹在市面上乱窜还了得。不,他们每年给我一只股票,告诉我几时买进几时卖出。收益刚好是我一年的薪水和画廊一年的亏损数。”
  
  “真有趣。”安期听得津津有味。
  
七、

  安期再去找丝缎的时候,丝缎有朋友。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安期在小院里遇见过他几次。
  
  林丝缎招手叫安期过来,帮她介绍:“我朋友,简四。”
  
  安期笑:“好别致的名字,或者是外号?”
  
  简四居然一本正经的说:“是姓。”
  
  林丝缎跟安期说:“安期,正要告诉你呢。我已经找到地方了,周末就搬走。简四会帮我。”
  
  安期抱歉地望着林丝缎。她要搬走,听说这家画廊已经开了几十年,年纪比安期和丝缎加起来都大。都是安期揭破了人家的秘密,逼得人家不得不搬。
  
  丝缎看出来安期在想什么,体贴的安慰她:“跟你没关系,这画廊当初选址就选得不好,我接手这画廊五年也早厌了。我早就向上级申请搬了,刚好最近申请被批下来。这次我打算开家专门吃花儿的餐馆玩玩。”
  
  贪吃的安期立即听得眼放光芒。可是她知道,丝缎既然要避开她,当然不会把新地址给她。她握着丝缎的手,依依的,万般舍不得。
  
  丝缎拍一下她的手:“傻丫头,还有一个星期呢,又不是马上就走。”
  
  安期趴在阳台栏杆上,舒放从后面圈住她的腰,紧紧贴着她。
  
  这样亲密无间,空间上的零距离,谁能想得到,在时间上却隔着无法逾越的两年。
  
  安期问:“舒放,你猜你现在看到的景色,和我看到的,是不是一样?”
  
  舒放当然无法回答。
  
  热恋中的人,谁不想日日痴缠耳鬓厮磨在一起,这样子谈恋爱,真不是办法。
  
  舒放说:“我去找你吧,两年前的你。”
  
  安期想一想两年前的自己,在上海读大四,明明要毕业了却不好好找工作,为失恋搅扰的亲友不安,酗酒闹事不够,还玩自杀,幸亏被一个陌生人及时发现。
  
  安期打个冷战:“不,不要。”她不要舒放看到这样一个幼稚偏执的她。那是她两年来着意要忘记的一段回忆。也许以后她会慢慢告诉给舒放知道,但是她不要被舒放亲眼看见。
  
  “为什么?”
  
  安期静静想一下,编一个借口:“因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我们是搬进来之后才认识的,这说明你没去找过两年前的我。而这已经是过去式了,不可改变。”
  
  舒放点点头,确实非常有道理:“那么,这个周日我来找你好了。”他补充:“不是现在这个我,是两年之后的我。”
  
  安期犹豫了一下:“好像不太公平,对于我不过是六天,对于你却要等足两年。”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值得等。”舒放笑笑,突然仿着言情剧的口气夸张的说:“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的魅力?”
  
  安期没有笑。她在心里想,不,舒放,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是不相信这两年的时间。
  
  “怎么了?”舒放见她不说话,探头去看她的脸:“想什么呢?”
  
  “我在想,丝缎姐周末就要搬家了,没了楼下的时空机器,我们就不会跨过时间见面了。不过这样也好,不然以后我看见你出现在客厅里,会混淆。不知道是两年前的你还是两年后的你。”
  
  舒放控诉:“有了两年后的我,就不要现在的我了。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女人。”
  
  安期辩驳:“两年后的你比明明现在老两岁。我这才不叫喜新厌旧,叫衣不如新,人不嫌旧。”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对未来信心百倍。
  
  这时安期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接听。手机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七七,好久不见了。”那样佻挞的,声线都好像在跳舞的声音。
  
  七七,只有陈原野会这样叫她,七七。两年前的旧事突然兜上心头,安期的眼泪一下子冲上眼眶。
  
  舒放默默看在眼里。
  
  只见安期对着手机,一直说:“不,不,不行。我没空。后天也没空。周末,周末我有约会。”眼泪虽然慢慢退却,然而面孔却越来越白。
  
  忽然安期瞬间涨红面孔,啪的一声合上手机。
  
  舒放忍不住问:“是谁?”
  
  安期恍惚很久才回答:“大学同学,叫陈原野。刚刚回国发展,约我聚聚旧。”
八、

  舒放站在阳台上,突然听见客厅里有响动。
  
  他回头,果然看见安期缩在沙发上。
  
  人还没走近,就闻见刺鼻的酒气。舒放皱起眉,看见安期脚下的红酒,已经空了大半瓶。
  
  这是安期吗?上次一起吃炒田螺,只喝了半罐啤酒,安期就说:“不能喝了不能喝了,答应了老妈戒酒的。
  
  舒放蹲在安期面前,轻轻的唤她:“安期,安期。”
  
  安期睁开眼睛,看了他很久,突然问:“舒放,我以前见过你,是不是?”
  
  舒放想,安期为什么一直觉得见过他?他长的像什么人吗?
  
  他坐到安期旁边,把安期抱在怀里,让她尽量躺的舒服一点。
  
  安期喃喃低语,他俯下头:“什么?”
  
  安期的声音低若耳语,可是清清楚楚,他听见她说:“陈原野。”
  
  舒放默默抱着她。能抱多久就尽量抱多久吧,也许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因为时间,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安期无精打采地趴在林丝缎的藤桌上:“头疼,丝缎姐,有什么解酒的花茶,泡来喝喝。”
  
  林丝缎冲桌子上的大捧风信子努努嘴:“这个,就是这两天追你追的没处躲的那个人送的?”
  
  安期无奈的点点头。
  
  陈原野,他还记得她喜欢什么花。
  
  舒放从来没送过她花,可是公平点想,难道要舒放去花店同人家说:“小姐,我订一束花,麻烦你两年后帮我送给某某某。”又不是在拍戏。
  
  “那你喜欢这个风信子呢,还是喜欢舒放。”
  
  安期把下巴搁在冰冷的藤桌上,怔怔的望着那束风信子,说不出话来。
  
  过很久,丝缎以为等不到答案了,却听安期低低的说:“就算没有舒放,我也不会再爱陈原野。我以前那样爱他,发疯一样,不顾一切的求他回头,什么傻事都做过了,完全不顾自尊。是他错过了,现在我爱的是舒放。”
  
  安期抬头,看见林丝缎默默望着她,一脸怜惜。
  
  安期回到家里,听见于玫姜的房间里乒乒乓乓的好大动静。
  
  房门没关,安期站在房间门口,看见于玫姜折腾了满地的东西,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于玫姜抬头笑着和安期打个招呼:“嘿,好久没见了。我在收拾东西,过些天我会搬走。”
  
  该去翻翻黄历,怎么人人都搬。
  
  “我要结婚了。”于玫姜去抽屉里拿一叠喜贴出来,翻半天:“咦,怎么会漏了你的。舒放这人真马虎,我拟的名单上明明有你。”
  
  说着她找一张空白喜贴,趴在桌子上刷刷刷填满,递给安期:“这个周日,你一定要到呀。”
  
  安期笑着说恭喜恭喜,接过喜贴。这个于玫姜,应该改个名字叫快嘴李翠莲,同她一起,安期干脆不必说话。
  
  她打开喜贴,看里面的内容。抬头是“安期小姐敬启”,落款是“新郎:舒放,新娘:于玫姜”。
  
  每一个字安期都认得,只是内容已完全超越她所能理解的范围。舒放,同于玫姜。怎么可能?怎么发生的?
  
  原来时间,真的不可信任。
  
  安期躲回家里疗伤。
  
  安知说:“怎么回事?每次回来都垂头丧气的。”
  
  安期说:“姐,周日陪我逛街吧。”
  
  安知回答:“周六吧。周日我要陪温一明参加他大学同学的婚礼。”
  
  婚礼,又是婚礼。“你和温一明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出双入对去喝喜酒。”
  
  “别胡说。”安知捶她一下:“小心被老妈听见当真。温一明是我兄弟,他现在是‘恋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捱义气去帮他撑场面。”
  
  安期趴回床上,不说话。
  
  安知看她一会儿:“小妹,你这样是不行的。”
  
  “什么?”安期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行,行。我什么都不知道。”安知举手投降:“只不过,你这样窝在家里一直叹气,是叹不来结果的。出去,自己去争取呀。
  
  安期用枕头盖住头,争取,人家喜贴都印出来了,争取个屁。
  
九、

  周六的时候,安期突然想起来,丝缎只说周末要搬,没有说周末的哪一天。
  
  安期回小楼去跟丝缎道别。
  
  小院里好热闹,林丝缎,简四。还有一对满头白发优雅活泼的老爷爷老奶奶。
  
  安期认得这对老人,每隔一阵子他们就会过来和丝缎喝茶聊天。她上前打招呼:“温爷爷温奶奶,好久不见了。”
  
  几个人笑语晏晏,安期安静的喝着丁香花茶,从未有过的沉默。
  
  温爷爷的左手一直握着温奶奶的右手,放在自己膝上。看得羡煞旁人。
  
  温奶奶留意了安期好久,突然说:“小安,你知不知道,温奶奶也住过你那间房间。”
  
  安期抬起头来,听温奶奶讲古。
  
  温奶奶冲温爷爷笑笑:“而且我和你温爷爷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对了,看的出来我比你温爷爷大十岁吗?”
  
  安期端详他们,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一模一样的痕迹,所有曾有的差距都被时间慢慢抹平。可是安期口甜舌滑的哄温奶奶开心:“温奶奶,我一直以为你比温爷爷小好几岁呢。”
  
  温奶奶笑成一朵菊花,接着说:“不过我和你温爷爷刚认识的时候,我们都是十八岁。”
  
  安期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原来你们也是……”
  
  温爷爷和温奶奶笑呵呵的一起点头。
  
  “后来呢?”安期问。
  
  “那时我已经准备好去巴黎。他说,你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的今天,我在艾菲尔塔顶上等你。十二年后,我在美国想起这件事来,心想,那个孩子还记得这个约定吗?不过就算他不记得,我也只是浪费一张飞机票而已吧。”
  
  “于是我从美国飞到巴黎,在约定的日子到艾菲尔铁塔顶上等他。他在人群中那么醒目,比起十二年前那个英俊少年没有任何改变。而我已经三十岁,最好的韶华已经过了。这时候他笔直向我走过来,说:‘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甚至更美丽。’”
  
  两个老人对望着,温暖的一笑。
  
  呵,安期已经鼻酸。
  
  “所以小安。”温奶奶望着她:“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安期点头。
  
  送走温爷爷温奶奶,林丝缎重新泡一壶茶出来。
  
  “安期。”她说:“舒放去过上海。”
  
  安期愣住:“几时?”
  
  “昨天。哦,不,应该说两年前的昨天。他坐下午的特快去,临走前还兴致勃勃的和我打招呼。可是第二天中午,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他去看我了吗?”安期小心翼翼的问,他究竟看到什么?
  
  “安期,你还是不记得吗?”
  
  安期想,记得什么?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吗?
  
  那么狼狈绝望的自己,还是被舒放看到了。舒放见到的是什么时候的她?安期被迫回忆她一直都不愿去想起的那段往事。
  
  她在学校湖边的草地上,流着泪,就着整瓶红酒,吃了半瓶安眠药。她有点意识混乱,好像有一个陌生人要救她。她一直在那个陌生人怀里挣扎叫骂,她好像说:“你救我干什么?你滚,我不要你救我。没有陈原野,我宁愿去死。”
  
  而他不管她怎么反抗,死死抱住她,把手指伸进她的喉咙里逼她呕吐。她狠狠的咬他,一股甜腥味迅速在口中蔓延。她终于在血腥味里清醒,不再反抗。于是他背着折腾累了的她,把她送到校医院去,帮她通知家人,然后在她妈妈和姐姐赶到之后默默离开。
  
  那个救了她性命,而她一直没有机会跟他说声谢谢的陌生人!安期心猛的一跳,陌生人的样子蓦然冲破记忆的桎梏回到她脑中。那样温暖宽厚的微笑,那样结实包容的怀抱,舒放!
  
  是他,是舒放。
  
  他发现她曾经那么爱陈原野,他以为她依旧还爱着陈原野,他以为放手是对她好。
  
  她叫他滚,他就真的从她身边走开了。
  
  舒放。安期流了一脸的泪。
  
  林丝缎怜惜的望着安期:“或者我可以帮你。”
  
  安期期盼的望着她。
  
  “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时间机器造成的意外事故。”丝缎指指简四:“简四是个时空警察,可以往来于过去未来。我可以向上级打个报告,申请上面派简四回到你们相遇的时刻,纠正这个错误。”
  
  安期迟疑的说:“你是说,叫我们不再相遇。我永远也不认识他,生命里从来没有过他?”
  
  丝缎点点头。
  
  不曾认识他,不曾爱过他,不曾伤,不曾痛。可是同时失去那些微笑,那些温暖,失去他在生命里划过带来的光芒。
  
  如果生命里有过流星,流星划过之前和之后,都是一样的夜。可是流星划过那一瞬间的光芒,令生命不同。
  
  安期选择保留这点光芒。
  
  “丝缎姐,如果你真的想帮我,能不能送我去两年前。”
  
  林丝缎诧异:“你去两年前干什么?”
  
  “我要找到两年前的舒放,告诉他,叫他不要傻,无论我从前爱过谁,两年后的我爱的是他,只爱他。”
  
  林丝缎摇摇头:“对不起安期。我说过我只是一个时间的看门人。一定要有有关部门专门核发的晶片配合,时空机器才能启动。我没办法帮你这个忙。”
  
  安期失望的低下头。
  
  林丝缎叹口气,回头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简四。
  
  简四正心不在焉的玩着一支银色的笔,这时见看见丝缎的神色,突然冲她笑了一下,比一个OK的手势。
大结局

  安期像蚂蚁一样在客厅里乱转。
  
  没有多少时间了,等丝缎一搬走,就再也见不到两年前的舒放了。启动呀,该死的时空机器,赶快启动呀。她要在丝缎搬走之前找到舒放,告诉他,两年后的她,爱的是他。
  
  于玫姜走出房间,问:“还不睡?明天早上也许会很吵,你别介意呀。”
  
  对着于玫姜,安期有点心虚。
  
  “我爸妈一早就会从酒店过来,”于玫姜看看手上的单子:“化妆师是九点到。还有伴娘和我的几个好朋友,按我们南方规矩,姊妹淘要好好刁难一下新郎才能放他进来。我那几个朋友都太斯文,安期,到时全靠你帮我守门啦。”
  
  安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玫姜笑着说:“其实安期你更老实。”说完转身回房间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七个小时。快呀,舒放,快出来。
  
  忽然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安期冲上阳台,借着微弱的晨光,她看见楼下停着三辆神秘的黑色越野车。
  
  一袭白裙闪出来,是丝缎。她站在院门前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望见了安期。丝缎冲安期挥挥手,然后钻进一辆车里,绝尘而去。
  
  没有机会了,安期绝望的趴在沙发上,又累又倦。
  
  好像才刚阖上眼,就听见有人敲门。安期挣扎良久,终于醒来,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一定是于玫姜的父母,安期过去开门。
  
  先看见一束大大的玫瑰,玫瑰后面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舒放。”安期扑上去拥抱他,天,她终于等到他了。
  
  “安期,好想你呀安期。原来两年时间,真的太长了。”
  
  两年,安期突然醒悟过来,楼下的时空机器已经搬走了,她不可能再看到两年前的舒放。
  
  她退开一步打量他。
  
  他穿着雪白的衬衣和笔挺的西装,打着领结。这不是两年前的舒放,是现在的舒放。新郎舒放。
  
  “怎么了安期,你不舒服吗?”舒放走上前握住安期的手,望着安期突然变得苍白的面孔。
  
  安期拿起舒放的右手,仔细查看。食指指节上,有一圈微白的旧疤。是她的齿痕,安期心里一酸,百感交集,轻轻靠在他怀里。
  
  她觉得很冷很累,因为冷,所以越发舍不得那丝温暖,因为累,所以越发放不下那点依靠。
  
  这时于玫姜打着哈欠走出来,看见他们俩,于玫姜吃惊的叫:“舒放?!”然后冲着安期说:“天呢安期,我白那么相信你了,我叫你帮我把门,你怎么把倒伴郎给放进来了?”
  
  伴、伴郎?!
  
  舒放揽着安期,笑嘻嘻的回答:“我投诚了行不行。安期没用,我来帮你守门,温一明不包个大红包就别想进门。”
  
  于玫姜眯着眼睛打量舒放:“不对,你们俩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行我得好好审审你。”
  
  舒放嬉皮笑脸的把于玫姜往她房间里推:“好啦阿玫,有审我的功夫,好好琢磨琢磨今晚我们闹洞房的时候你怎么对付吧。快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新郎倌来接你。”
  
  “还有,”他放低声音在于玫姜耳边嘱咐:“回头记得把新娘花球抛给我们家安期呀。”
  
  阖上房门,舒放回过头来,看见安期正拿着喜贴发怔。
  
  “新郎:温一明。新娘:姜玫。”新郎温一明。喜贴上的字什么时候悄悄的改变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抓起手机来给安知打电话:“姐,你今天不是要参加一个婚礼吗?谁的婚礼。”
  
  安知迷迷糊糊的回答:“温一明呀,他和他大学同学结婚。”
  
  原来是真的。
  
  舒放拿出一只银色的录音笔,轻轻按下键,录音笔里传出安期的声音:“我要找到两年前的舒放,告诉他,叫他不要傻,无论我从前爱过谁,两年后的我爱的是他,只爱他。”
  
  他轻轻说:“多亏两年前我从上海回来后,有一个自称简四的年轻人把这个给我,我才没犯傻。”
  
  原来如此。简四回到两年前,告诉舒放她爱他,改变了舒放的决定。就像蝴蝶轻轻挥动翅膀掀起的风暴,两年前小小的改变,带来两年后迥然不同的结局。
  
  安期明白了。她抬起头望着舒放,整个人焕发出美丽的光彩来。
  
  舒放看得呆住,过一会儿才想起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差点忘记,给你的手信。”
  
  打开盒子,隔着眼睛上薄薄的泪雾,安期看见一只美丽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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