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 (TXT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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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哭泣 文 / 语笑嫣然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一
是遇上易淮之后的第一个春天,花如醉,心欲碎。火车磅礴而隆重的摩擦声,呼啸如惆怅。我倚着车窗,想自己与京城一分分地远离。那沉郁的千年古都,宛如陷落,轰然崩塌。
这是爱情的宿命,一点不稀奇。
所以,那首老歌至今都在流行: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爱与被爱同样受罪,谁对谁不必虚伪。
然,斯时我并无别的男子。我一心待人,踢开了身边所有的花花草草。可易淮,他给我的机会仍然很少。做同事,工作上并无太亲密的合作。做朋友,见了面微笑说你好,不过一场点头之交。
好几次聚会,他去,我便跟,他不去,我便撤。没有人看得出原因。落寞的欢颜也是欢。
易淮是我所爱的第一个男子。真的是。22岁的长发女子,良好的大学本科教育,写一手漂亮的文字,言辞细腻笔调柔软,颇得一干年轻女子的褒赞。且眉目温婉明眸善睐,身段亦算婀娜。还要自诩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像贵族又像公害的,寂寞了整个大学的时光。
直到易淮。
那样一个易淮,长了我刚好喜欢的眉眼,亦是我刚好欣赏的着装,待人接物的姿势,靠着落地玻璃窗看风景的气质,甚至微笑时候嘴角的弧度,一切都那样,刚刚好。
但凡在寂寞的时候,有缘千里,遇到这么一个匹配的Style,好感是第一步。接触下去优点放大瑕疵缩小,多一点想入非非,好感便已然发酵。如若对方不赏光,那便是最大的导火索,一根火柴下去,慷慨,激昂,终于不可收拾。
于是,越爱越寂寞,越寂寞却越要爱。到最后终于分不清红绿灯,我递交了辞呈。
我不得不递交辞呈啊。我爱一个对我寡淡如水的男子,再日日相望不相亲,我怕我迟早会完蛋。
那时易淮便拧了眉看我,第一次,长时间地,如同老鼠看大米那样专注,看我。他说做得好好的,何以辞职。我笑,我说我要写稿。易淮很诧异,他问这是否足以让我放弃大学四年的努力。他不相信,为我所爱,我可以毅然决然。
文字,以及爱情。
所以基本上可以总结,直到我逃,我仍旧是不想去爱易淮的。很确定我不想。
早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的骄宠,知道爱情,似战役,谁先投诚便注定居于下风。我不学红拂,因为怕他不是李靖。
于是打点行囊,我逃到南方。在火车上我一直觉得自己可笑又窝囊。
转车,再转车,到重庆已是傍晚。有斜阳懒懒的余晖照着道路如金色的横幅。拖着行李,自觉像极了几米漫画里的女子,纤细,孤独,向左走。
走着走着我迷了路,我好象都忘了我已离京,仍旧软绵绵肆无忌惮地胡乱走。这里的街道有点邋遢,很多路面正在修补,左一个坑右一个洼。前方是长长的上坡路,四十五度。奇奇怪怪的树,夏至未至,便已经生长得落落大方。所有一切,都让我觉得迷茫。
我听见街边有酒吧飘出音乐。爱上易淮之后我也爱上阿桑,爱她的一切曲子,可以声嘶力竭地唱,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或者,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于是,熟稔的节奏婉转的忧伤,他乡偶遇仿佛谁也逃不过宿命的煎熬。爱情的牢。我蹲下身去,伏在膝头如无人认领的流浪小猫,哭湿了眼眶。
有男子递纸巾过来,淡淡的柠檬香。抬头见他笑如夏花,我的狼狈与之相形见绌。
小姐,你为什么要哭泣?他这样问。语言很书面,不带任何调侃或嘲弄的意味,仿佛他只是在突出他的话外音:我不该哭。缠绵春日云淡风疏,我应该笑。
我就真的笑了,梨花带雨地微微笑。左脸上露出细细的酒窝,不深,若有还无,以至于安佑后来总爱逗我笑。他说你快乐就好了。琰琰,你要多快乐。
我遇见过很多人,他们都说,琰琰,你要多快乐。
但偏偏,爱情叫人愁,易淮让我忧。
[二]
安佑的店,白日里寂寞如城堡,我在角落静悄悄地开,只有手指敲键盘的声音,呼吸都隐匿。安佑给我调酒,从容的阳光自窗口落进,照在他麦色的肌肤上,好似天使。
救我于水火的天使。渡我的佛。
我说安佑你为何要收留我。为何要。
安佑笑,他笑的时候露出泛黄的牙齿,眼见就是吸烟种下的果。所以他来不及回答我就又开口,我发现我贫乏的言语过了秦岭淮河一线,发生突飞猛进的转变,我完全可以和不太熟的人交谈半小时以上。所以我说安佑你别抽太多的烟,那不好。
安佑斜着眼睛看我,颇有些沾沾自喜,像个顽皮小孩,他说没有啊没有,琰琰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抽烟了。这个时候有客人进来,安佑招呼,我便又低头敲字。
生活尚好,静日闲适。
脑子空空的时候,我便逛街。出门几次,我逐渐熟路。我从女人街买回五瓶劣质的指甲油,赤橙黄绿紫,精心地涂在五根手指上,阳光下开着斑斓的花。
安佑咬牙切齿地叫我妖精。我愣着,后又笑,笑从涟漪到漩涡,眼泪就下来。我说安佑你不能,我只让我爱的男子,喊我,妖精。
安佑点头,我便开始讲易淮。像扑克牌一样地摊开,一张一情节,一张一悲喜。安佑听得入神,那表情让我满足于倾诉的快感。陈年的流水帐,单调的情节,亦被我稍加润色,颇具神采。
某天清晨,接到冰非的电话,很是诧异。我的孪生妹妹,至亲至爱,但从小与我分开,在这个国家的另一处生活。这其中有着旁人无可理解的奇特,冰非能感知我,种种际遇,大小轻重,不差毫厘。
冰非说她想我,很想很想。我说我如今人在旅途与寂寞为伍,索性告诉我具体的地址,我会来看你。
冰非说好,随即跳开了话题。她说爱情不过黄粱一梦,但凡行乐,务须及时。冰非是个快乐的孩子,一直都是,却忽然说出些阴晦的文字来。我讶然,我说你是否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冰非说没有,她说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因为姐姐不快乐。
跑到卫生间洗脸,对着镜子,看见自己黯哑的肤色,星星点点的斑,恍惚就觉得一夜之间老了红颜。
几近中午,去附近的菜市。住在安佑家的这些天,我想我惟有让自己向欧巴桑靠拢,才能减轻对他的感激。始终认为,对他人的感激之情不可太过,否则会令自己觉得卑微,上天入地都在想着如何偿还,处处是疙瘩。
这与爱情,是同样的道理。
后来我的隐形眼镜就掉了,掉在脏乱的菜市场。也是自那一天起,对这座城市,生出怨愤的倾向。我在青天白日摔了一跤。
咔嚓。剪羊毛的清脆响,脚踝脱了臼。笨小孩跌坐在街边上,面对过往行人漠视的脸,看见塑料口袋里青青白白的菜滚到泥土里,我抽动了两下肩膀,呜呜地竟哭了出来。掏出手机给安佑打电话,他飞也似的来,抱起我,寻着最近的诊所一路狂奔。
我迷朦了泪湿的眼,双手缠着安佑出汗的脖颈,喃喃地唤,易淮你别不管我,易淮。
也许是糊涂,也许是故意,就好比借酒装疯。
安佑定是急了,气了,慌乱地踢开诊所半闭的门,将我往长椅上哗啦一扔,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吼,朱琰琰你看清楚我是谁!
饮鸩未必止渴,画饼不能充饥。我哭得更加汹涌。
三
安佑是个率性的人,我一直这么看。重庆男子的焦躁脾气,会小心眼,不如北方男子来得洒脱豪气。但却待人真诚,不加修饰掩藏。凡事只要愿意,两个字,便能抛开一切舍命陪君子。
所以安佑仍旧待我好。我不断问他为什么呀为什么。他都不回答。这隐忍,倒像极了我。
再问我是否去过西湖,很突兀地出声,我的心骤然落空,盯住窗外灰蒙蒙的天幕,嗫嚅着说去过。
不想提,是因为那些碎片般的记忆。
在记忆里,易淮是坐在小小的大众汽车的后座,挤在我身边,用暖热的手掌扶住我肩膀的男子。
预定的名额只有三个,参加那次大型的时装发布会。是易淮向上级申请,说要将部门的新同事带去,见识,学习,云云。也是在那次,我心生感激,觉得我与他似又近了,近到只剩下一张飞机票的距离。黯然的表情生动了许多。
到杭州,自然免不了闲暇之余对西湖满怀向往。小声问他,他说有事。问第二遍,仍旧有事。三遍,直到四遍,易淮的脸冷了下来,带有斥责,说我是来杭州学习,而不该览胜。便又觉得,我与他远了。或许是从未近过。
一个人默默地在西湖走,孤独是墙,阻挡了万千旖旎的风光。我实则无可赏味,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但仍然是回去得迟了,在宾馆的大门外撞上易淮顾盼的眼。我甚至不敢正视他,低着头说我迷了路。我在撒谎。
易淮冷冷地看我,看得我心都要哭起来。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桎梏的校园,竟又遇见,一个让我像老师一样怕,又像父亲一样渴望亲近的男子。随后有易淮的朋友从出租车上下来,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很热切地与他拥抱,如同多年未见。
易淮与他说话,我像个低眉顺眼的侍女站在他们旁边,仍旧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听见那男子问我怎么了,易淮说是下属,擅离职守了。语罢呵呵地笑。我很少听到他如此单纯地笑,似是说了一个冷场的笑话,却因为能说,心头松懈,于是简单地快乐。
回程的路上,易淮见我依旧闷闷,拿轻软的语调对我说,下次如果再有机会来杭州,我一定陪你去。
任何一个温柔的细节,我其实都历历谨记。
安佑见我失神,故意沾湿了水,兰花指一弹,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到我几欲沸腾的眼角。手背揩过,连泪花一并擦掉,又微微笑。
安佑说,西湖之美,人间绝色。那时他一直流于失所,诸多城市,四处奔波。做一些偷窃的小买卖,或者玩乐器搞地下乐队,甚至画三流的人体画。杭州是最后一个流浪站,终熬不过去,回了老窝,东拼西借钱开了这么间酒吧。
他的沧桑,疲惫,甚至不堪回首的恐惧,在这段历史的叙述中,呈现得淋漓尽致。我说安佑,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安佑捏我的鼻子,妖精女人,别拿你同情的眼光审度我,好歹我也在大学里混过两年,虽然被开除,最起码我不是文盲。
那会,我受伤的脚颇有好转,一瘸一拐的模样惹得安佑总来笑我。我便抓起纸袋里的爆米花,很用力地朝他扔。然后自己也笑,笑得颠倒。
安佑几乎就要拎着我朝玻璃窗上砸,他说你这妖精女人,弄乱我的屋子。他一直很坚持喊我妖精,又加上女人二字,以示区别。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他应该称我做女子,或者女孩女生,我都厚了脸皮勉强接受。惟有女人,太过沧桑,我并不喜欢。
[四]
七夕,于求爱不得的寂寞女子而言,这样的日子很是难过。恰指一算,我在安佑身边,已是四十又三天。那亦是,最后一天。
冰非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这次很开心,说话的语速偏快,且步调轻盈。她说姐姐,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姐姐,你来冰非这里,做冰非的伴娘,可好。娇滴滴的央求,我不可拒绝。冰非又说了,爱情不过黄粱一梦。我无奈,我说我知,行乐须及时。
那便是我的七夕。我在黄昏时候看见流云万里,维持我一整天都不安的思绪。忽然乏味之极,想找个男子尝尝唇上的蜜。
只是亲吻而已。不必做爱,亦无须任何情感。
我把这无理的索求,很认真地告诉了安佑,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我实则很害怕,我的紧张,焦灼,焚心如火的寂寞,我怕它们泄露,我其实幼稚并荒唐。我盼着安佑与我尽快结束这个仪式,可他不动,像被点穴一般,僵在客厅的角落。
和爱情一样折磨。
我说安佑你不要拒绝我,一个吻,一个吻而已。安佑盯着我,略低着头目光朝上,极凶极寒。随之他的唇贴上来,灼热的潮湿的,整个人将我包裹。舌头如同蘸过牛奶的蛋糕卷,恣意地探入拥挤的口腔。那暴戾的气息,竟像在体罚背叛的情人。我欲哭,安佑的手却又探到了两人的身体中间。我的齿缝散出第一声羞涩的声响,我歇斯底里地推开了他,并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我的七夕。我的初吻。我的爱情。我们都哭了。
我躲进房间给易淮打电话,我听见他压低了声音问,琰琰,你怎么了?第一次,我听见易淮叫我琰琰,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是呼我全名,便是很公式化的一句,小朱。莫非真的要隔了天涯,生死两不见,他才舍得赠我一句软语。
琰琰。
我不说话,易淮也不再追问。我几乎想要为他点一盏长寿灯,来报答他未挂断电话的恩德。我们便这样两相尴尬地,握着各自的手机,直到耗尽了电量。
爱或不爱,可爱与不可爱,终归成了结。纤细如我,其实从初初躲着易淮便知道,只是不认。以为藕断,丝亦不会太持久地相连。
却忘记灰飞湮灭之前,斧砍,刃伐,焰灼,碾碎,过程的疼痛必定无以复加。就像安佑说的,你这是何必。何必。我无声地笑,算了吧安佑,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手机传来忙音。我说过,安佑他隐忍似我,诸多言语沉默不说。我也知道他不曾怪我,他的态度始终纵容。
又是呼啸而过的风景,车窗外暮色迷离,我其实了解安佑,比易淮多。
我按照冰非留在我手机信息箱里的地址,到了她居住的城市。下火车的时候,我看见攒聚的人头上方,诺大的招牌,刻着北京二字。
我终于又回来。
所以你们该猜到,所谓冰非,不过是我黄粱一梦的幻想。也可以说,她是我脑子里的小恶魔,鼓励我快乐,怂恿我去追风逐月。她是我矛盾的另一半,我沉郁,她快乐,我晦涩,她明媚,我怯懦拘谨,她无惧无畏。她推我去做我想做却退缩的事情,我爱她,亦恨她。而这缠绵的爱恨,我一旦太过焦虑,心事负重。冰非便赫然出现了。
不得不说,这与我编织过多的爱情小说有关。我从来不曾脱离自己的幻觉城堡,敏感纤细,神经质。
但易淮,还有安佑,却是我鲜有的真实。
或许我都爱,或许我可以从此再不爱。
五
忽而今夏。仲夏。我重又回到自己空荡的小屋。不褪色的窗帘,不褪色的炎,以及狂躁的挣扎想念和自我纠缠。一刻不得闲。
与安佑报平安,与易淮说我无恙归来。前者很释然地说这就好,后者闷声叹气,说,琰琰,可有时间相见。我说有,有。浑似吐故纳新,散出心头的一口怨气,我想,终于天晴。
却仍是紧张,花去大半日更衣梳妆,左右皆不称心。镜子里的冰非说粉色是纯洁的诱惑,我却倾向一身素白,白如薄纸,白如荒原。我想我是有意要易淮睹见我的憔悴卑微。
易淮的表现,与我曾遭遇的诸多男子,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我爱他,我便足以令自己欣喜若狂。我爱的男子,易淮他像钻石一般,整夜闪耀在我的眉梢眼角。
我很虔诚,我说你可知我盼着又怕着你,此时方如愿,但仍忐忑不安。易淮,你早知道,早明白,是不是?我醉了酒,醇烈的伏特加。我是故意要自己醉,才能不顾一切,托出所有的情和哀。若不是我离开,并渐远渐深陷,最终碎裂一般堕入迷惘,我想我或许可以终生湮灭这莫名的情感,克服这场荒灾。但也许这是注定。
若不是我离开。
易淮要抱我,温柔的手臂环过来,在我耳边吹气如兰。琰琰,琰琰,他呢喃,原谅我的故作漠视,你走后的每一天,我才知思念。我的倔强跟你一样,不到衰竭,万不会俯首投降。
易淮也说,若不是我离开。
原来逃,未必能逃掉情,反而加深自己对情之一字的理解,于是总算得到答案。
我的脸不断发烫,烫熟了每一朵经过它的泪花。花开并蒂,当是比翼连理。
像是死寂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像是顷刻便要凋零的昙花,我急速怒放,将自己寂寞的皮肤舒展在易淮匍匐的身体之下。疯狂而热烈,喉咙里发出疲惫但欢愉的声响。这叫易淮越发激烈,他咬着牙齿喊我小妖精,妖精,他说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如此。
月光清亮,落满潮湿的床。彻夜反复的欢愉。我曾深深深爱不可得的男子,让我热情散尽,让我狂悲万里,让我终于,趋尽心底那一团迷雾。
美人迟暮。
姑且不论我曾怎样将他爱着,怕着,悼念着,亦真亦假亦癫狂。但原来我不如自己的构想。
我还记挂斜坡上贫瘠的酒吧,我忘不掉那双深邃里饱含隐忍的眼睛,我甚至宁可我的脚还残缺在他陈旧的沙发上,并无惧无悔地,完成我们的拥抱亲吻。或者其他。
得到易淮我才知道,他是我高高在上的王,我为宫女,不得宠幸便陷入自我的煎熬。却是安佑,在我最寂寞冷清的时候,占领腹地,留我一计空城。
事到如今,我必须知道。
原来我与易淮,彼此都给着谁也消受不起的爱。尽管他说生怕情多累美人,仿佛在对我忏悔。他却不明了,美人终必迟暮,像斜阳暮草,芳菲易老。
彼时,京城有雨,电闪雷鸣。我在易淮身边担任他一个礼拜的爱人,受尽恩宠。这些日子的委屈,好似一轮缺了又圆的月,一旦填满,我再没有任何遗憾。
对了,遗憾。便是这遗憾,叫我且行且盼且忧惶。
事到如今,我决定断去。我听到住在我心里的那个冰非在说,去找安佑,说你爱他。这一次我向她妥协,我再不要自己浑浑噩噩,迷失或等待,我害怕再一次的,什么都不在。
我要对易淮说,我将离开。
第八个清晨,北京的天空,暖云初开,微蓝里大朵大朵的鱼肚白。易淮在厨房,为了我,七尺的男儿,商界翘楚,竟然洗手做羹汤。我愧疚难当。
稍后,易淮的手机响。我自床头拿起,眼前似有明晃晃的刀光,霎时,划得我心聋目盲。我看见水蓝色的屏幕,跃动着安佑两个字。安,佑。
我听见他问我,你是不是琰琰,是不是?他很紧张,口齿驽钝。然后他说,你这个妖精女人,守得云开了,可喜可贺。我心上一颤,微笑着说你的台词真蹩脚。
将手机转递给易淮,像送出一个烫手的山芋,却还是,灼灼的,焚烧了起来。易淮接完整个电话,20分钟零15秒的时间。我在旁边,烽火狼烟,一地残骸。
易淮说,安佑要结婚了,和那女子分分合合闹了五年,总算修成正果。
我说是的,真好。
易淮说,你在重庆的日子,多亏了安佑的照顾。
我说是的,真好。
易淮还说,我与安佑是大学同学,他中途离校,流浪着生活很是坎坷。我却与他,始终情同手足。你应当记得,我们在杭州,你去西湖晚归的那次,在宾馆门口,我与他见面。那是我们分隔三年,第一次重遇。只是没想到,他的记性甚好,就那样匆匆地望见你,便记住了你的模样。那个时候安佑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曾想,你竟会在重庆被他遇上。世界真小呵。
我点头。易淮舒一口气,他说那时安佑问我,是否确定对你的感情,我尚未清醒,我只说她既然没认出你,你就算是替我好好她吧,别的,无须让她知道。
我说是的,太好了。易淮,你原来一早就暗中关心我了,要不是你拜托安佑,他肯定将我视为路人,顶多在我哭泣的时候,给我一个慈悲的眼神。别无其他了。
易淮像桃花一样微笑,他一笑,我便觉得是自己负了他。可谁又想到,故事的结局,只剩下弄巧成拙的伤憾。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那一天我耗尽了整整24小时的光景。我整理我久未更新的博客日记。我把我的痴狂胡闹统统记成华丽的流水帐,好的坏的让它们都像电影那样重放。我想起安佑,那些似真似假的举止言语,那些暧昧得快要爆裂的神态,那个湿热的拥吻,那个响亮的巴掌,那场邂逅那段救赎,那个我爱的他我爱的他,我真爱的他呀。
写到煞尾我终于哭出来,无助的小猫的姿势。但终于,再不会有人俯下身来问我,小姐,你为什么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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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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