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葵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冬天快到的时候,我发现院子后面的小山上有一群枯败的葵花。
我确定它们一定是葵花。虽然它没有圆圆的大脑袋,也没有翠绿粗糙的大叶子等我去辨认,那只是一堆废弃的柴禾,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无比颓废的样子。
我想他们一定是在等待什么才不肯繁花似锦。
等待春天,等待繁华,还是在等一个明白它们如何美丽的人。
它们在等。
杜薇凉也在等。

天冷得让人心寒

2004年3月的一天。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听附近的养老院的老爷爷和老奶奶们说,今年的雪下得不是时候,正是开花酝酿果实的季节,一场迟雪毁了许多好收成。那时候阿么正谈着一场不咸不淡的恋爱,他还不知道那么多的道理,只知道陆漫漫会因为这一场雪而开心得三天不跟他吵架。
陆漫漫是阿么的女朋友。
我想阿么是喜欢陆漫漫的,所以她跟他无理取闹的时候,他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像是对隔壁邻居家抓破他的手的小猫一样友好。
这让我感到沮丧不安。
下雪的那天,我在阿么旁边,陆漫漫给他打电话,她说:“阿么,晚上送我回家好吗?今天路滑,我不骑自行车,会走路回家。”
他说好,我缩了缩脖子感觉这天气冷得让人心寒。
雪一直都在下着,把天黑的路照得格外明亮,我和阿么习惯把单车放在教学楼后面,因为那样不必和别人的自行车挤成三明治。楼后面没有灯,我坐在单车的后架上唱歌,一直等到身后有厚厚的雪被踩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薇凉?”
我转过头,笑了:“阿么。”
“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来这里等人的。”我起身,抖抖帽子上的雪,心里一片苍凉。
“是男生?”
我看着他的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那好吧,你自己慢慢等,我要去送陆漫漫回家了。”他说:“你别太晚啊,否则小心我跟你妈告状。”
“就知道告状。”我委屈地瞪他一眼,推起单车就跑,背后传来很夸张的笑声。
快走到家的时候,我忽然痛恨起陆漫漫来。我的腿还在疼,单车的车栏已经摔得变了形,就像女人嘲笑的嘴。我哀伤地发现我是那么需要一个男生细心的照顾,他可以在大雪的晚上送我回家,握着我冰凉的手一直等到它有了苏醒的温度。可是我的身边没有人,只有昏黄温柔的路灯映照着飘落的雪花。它看起来那么多情。
我忽然大哭起来。

枝头挂着棉花糖

几天没见阿么,我习惯了在老师讲着我听不懂的课程的时候,看窗外的树,那树没什么特别,只是枝条上都挂满了雪,像是满树的棉花糖。
我想念棉花糖的甜味,像想念小时候妈妈的手。
小时候的事情很遥远,我和阿么都是很单纯的孩子,他喜欢用一块巧克力诱惑我去他家玩电动。而他的妈妈和我的妈妈一样和气善良,她们会微笑着坐在一起看我们一起玩耍的样子,无限满足。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都这么幸福地生活。
永远在一起。
可是你知道永远是多远吗?就是在雪花飘落的一刹那而已,一个眨眼的姿势。妈妈离开的那天我忘记了是什么天气,只记得她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我趴在窗口的玻璃上看她的背影,呵出来的热气模糊了眼前的玻璃,怎么也看不清。后来我问阿么:“为什么大人们会吵架,会离婚呢?”“因为离婚就可以不在一起了。”“我们也会那样吗?”阿么说:“薇凉,你别难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这就是童年的誓言。天真而浪漫。
我嘴角翘了起来,仿佛看见树枝上的雪花变成了棉花糖。突然,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头上,头皮微微地发麻,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我听见童话里女巫婆的声音:“杜薇凉,你把黑板上这道题的化学方程式写出来。”我愣在当场,然后很困惑地摇了一下头。这个举动彻底惹恼了女巫婆,她说:“放学后到办公室来。”
做任何违反游戏规则的事都会受到惩罚。
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整个走廊里只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我回教室整理书包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杜薇凉。”我回头,看见桥树坐在窗台上,他的鼻子已经冻红了,可是依然在微笑,那么温暖。
“还没走?”
“在等你啊,笨蛋,上老巫婆的课还敢走神。”桥树过来挽住我的手。他一直都是个体贴的人,却从来没有如此体贴过。我挣扎了一下,忽然无法拒绝他给予的温暖。

亲爱的,我看见你

我告诉桥树,我喜欢一个叫所谓双鱼的写手,她的文章里都是执着的颜色,那个叫鱼的女子可以大声地告诉他喜欢的男孩子,她是多么喜欢他,至死不渝。我呵呵地笑,坐在石阶上将脚荡漾在风里:“那种女孩子多透明啊,比我还傻。”
桥树摇头:“不,你比她傻多了,至少她在折磨别人,而你在折磨自己。”这是一句多么富有含义而且有哲理的话,我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才放弃了这个谁傻的问题,决定让眼前的过期就作废的饭票请我吃一顿肯德基。
我一直搞不懂桥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是个很帅却很流气的男生,总是靠那张脸来骗女生的泡泡糖吃,同时也吝啬得要死,前女友就是因为他不肯在情人节送一样贵重的礼物而离开他。可是,桥树却舍得花大把的时间和金钱来安慰一个笨蛋。我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然后差点被口中的汉堡噎死。
“桥树?”
“嗯。”
“你不会喜欢我吧?”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如果他不喜欢我还好,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怎么办?
桥树呆呆地看着我窘态百出的脸,眼神闪烁:“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拒绝后还可以继续吃汉堡吗?”
然后我们一起大笑起来,惹得旁桌的小孩大声地哭起来,那母亲嫌恶地瞪我们一眼,像是看两只做怪的蟑螂。我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手机里蛐蛐的铃声却响起来,那小孩哭得更凶了,我只好跑到门外接电话。是阿么。
“薇凉,你那么晚怎么还没回家?”
“我在外面和同学吃东西。”
“和谁啊?快点回家吧,你爸爸拨你手机不通就打到我这里了。”
“和一个女生啦,你不认识。”
电话里的声音断掉了,我听见阿么的喘气声压着难耐的沉默。“那个……”我说。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是阿么。我愣愣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骗人?”阿么显得很生气,他的眼睛直视着我的,像要从里面找出答案。
“我没有。”我别过头。
“你交男朋友!”他别过我的肩膀,手指的捏疼了我的锁骨,我闻到了炮火的味道。
我慌乱地摇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同学。”阿么什么也不说,径自拉着我的手走向桥树,远远地,我看见桥树和陆漫漫面对面坐着,脸上是我不熟悉的轻佻。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桥树忽然从阿么的手中抢过我的手,他说:“陆漫漫,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杜薇凉。”
一下子傻在那里。

我不是小偷

桥树没有为那天发生的事解释,只是买了一个漂亮的布熊偷偷地塞到我的书桌里。那只布熊只会说一句话:对不起。不过我还是间接地知道了事情的原因,陆漫漫就是桥树的前女友。她离开他的原因是因为情人节那天他没有送她喜欢的那款MP3。
我一直不安,我想起阿么那天失望的表情,像寒风一样撕扯。
周末那天,我抱着那只道歉小熊站在楼底下给阿么打电话,他把头从三楼阳台上探出来,我仰着头,阳光寒冷刺眼,他似乎遥远在天边。“阿么,我有东西要送你。”他低头看我许久,然后说好。手里的小熊那么乖巧听话,他只会反复而认真地说三个字:对不起。阿么从楼上下来,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外套,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等着一句象样的解释。我咬了嘴唇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可以拆穿桥树的谎言吗?
不可以。
我把小熊塞到阿么手里。他皱眉:“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名牌小熊?”我心虚地吐舌头:“你管不着。”然后转身跑回家。我的心跳得厉害,爸爸和后妈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们对望一眼,脸色阴气沉沉的。我正要进房间,阿么的电话打过来,他说:“薇凉,我有话要对你说,你下来。”我闷闷地说好,刚打开门,后妈叫住了我。
“小凉,你爸有事问你。”
“哦。”
爸爸坐在沙发上不动,电视里演着一部冗长的宫廷剧,他直直地盯着看完一个情节,然后说:“小凉,你有没有在爸爸房间抽屉里拿东西。”
我摇头:“没有。”
“我抽屉里少了两百块钱。你妈没拿,我也没拿,不是你还是谁?爸爸从来没有限制过你花钱,为什么你小时候偷钱的毛病老不改?”
我愣在那里,头脑里有大片大片的云彩被雷劈开:“我没偷你的钱。”
“那你去我房间里翻什么,你妈都看见了!”爸爸从沙发上站起来,像发疯似的在客厅里四处乱转,终于,他从墙角里找到一个扫把,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这一切都快得来不及想象,我已经被爸爸揪住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后妈拉不住爸爸了,干脆坐在一边流眼泪。我缩在墙角里,躲避爸爸挥下来的扫把,抬头却看见门口阿么悲伤的脸,他手里的那只道歉小熊滚到地上。
满身的伤。

微笑的葵花

日子过得飞快,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转眼就到了清明节,爸爸和后妈要去老家上坟,走的时候叮嘱,中午在家叫外卖,别在学校吃不干净的东西。我乖巧地点头,然后径自背了画板去院子后面的小山坡去写生。
山坡上有一片青翠的植物,像拔节一样的生长,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群葵花的幼苗。这让我感到欣喜。于是我铺开画纸,想用最纯净的颜色把他们一起带回家。
“薇凉。”
我手一抖,转头看见阿么,画笔在白色的纸上留下糟杂的一团。我笑:“阿么。”
阿么什么也不说,坐到我身边的草地上,许久才开口像是怕吓坏里这美丽的风景。他说:“薇凉,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
我径自挥动着手中的画笔,微笑,看嫩绿的植物生长。
“薇凉,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
“阿么,你看向日葵,它长了那么大一个脑袋,可是没有嘴巴,所以它也没有办法说话。白天的时候,它都微笑看着太阳,努力地开放,到了晚上的时候,它才会低下头,谁都不知道它的表情是什么。它从来都没有对周围的东西有什么期望,所以也从来没有失望过。”
我站起来,看阿么的脸,一直看,直到他的眼睛里有了浅浅的涟漪。我说:“阿么,我不失望。”
阿么忽然拥抱了我。
他的怀抱里有青草的味道,有巧克力糖的味道,还有童年里幸福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会让我想要微笑。

暧昧

在去学校附近的小饭馆的路上,桥树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拉着他的手跑得飞快,因为我知道阿么中午会和陆漫漫去吃那里的鸭血粉丝汤。桥树气得捏我的脸:“杜薇凉,我有话要说啦。”“什么话下午说又不会变质!”我掘起嘴巴的行动彻底制止了他的唠叨。
小饭馆的人满满的,阿么和陆漫漫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和桥树在找座位的时候,阿么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喊:“薇凉,来这里坐。”
陆漫漫看见桥树有些许的尴尬,她客套地笑:“薇凉,你叫我嫂子,那桥树是不是要跟着一起叫啊?”
我愣愣地看了桥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种地步。桥树摇头:“我不用叫你嫂子,因为阿么不是薇凉的哥哥,他只是邻居而已。”
我抬头看阿么的时候他刚好低头看我,眼神冷冷的,像是责备,他说:“真的只是邻居而已吗?薇凉,葵花没有长嘴巴,难道你也没有长嘴巴吗?”
陆漫漫立刻拉下了脸,我偷偷地拽了桥树的衣角。桥树拍了拍我的头,微笑:“薇凉,葵花没有长嘴巴,可是葵花身边的风却有嘴巴,他会告诉太阳,葵花很喜欢他。”我心里的浪花被激起来,生平第一次,我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告白,桥树的嘴巴说出世界上最动听的话:“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阿么,你的葵花一直在你身边,从来没有失望过,难道你看不到吗?”
陆漫漫气得大叫:“桥树,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桥树说:“阿么喜欢的不是你,是薇凉,你看不出来吗?”
我逃跑了。
我狼狈地逃跑,我害怕阿么说出拒绝的话,因为葵花没有了信仰的太阳,要如何隐黯地度过漫长的黑夜。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我一直在逃避阿么,我听桥树说,陆漫漫和阿么提出分手了,她找到桥树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样说着从前桥树对她多么多么的好。末了,桥树笑:“薇凉,你知道风也是喜欢葵花的,可惜,风是没有方向的,没有办法给葵花信仰。”
我说,我懂。
我逃避着阿么的答案,一直等到那张照片丢失为止。为了那张照片,我被爸爸冤枉偷钱,可是,因为那照片上的笑容,让我无法愤恨,只能祈祷。
我的日记里夹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这天在学校,我突然发现它不见了。我一天不魂不守舍,祈祷着放学铃赶快响起来,它可能在卧室的某个角落里,等我着我找到它。
阿么在校门口等我,我拉着他把单车骑得飞快,他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顾不上那么多,匆忙往家赶。路上遇见熟悉的同学调侃,嘿,杜薇凉,你家发大水了吗?
何止,我的心都被洪水泛滥。
爸爸在客厅里看电视,我一头钻进卧室没命地找,连爸爸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他问:“小凉,你找什么?”“资料。”我头也不抬的说。爸爸蹲下身子,一张返黄的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上的女人抱着一个可爱的宝宝,幸福嚣张地要蔓延到外太空。
“那天,你去爸爸房间里就为了找你妈妈的照片吗?”
“嗯。”
“那钱你慌乱中塞到我的冬衣外套里了,你妈前两天给我收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爸爸说:“小凉,爸爸错怪你了。”那一瞬间,我连委屈的力气都没有,因为爸爸说,你妈离开的那天一直在哭,她说,要给小凉找个好妈妈,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你趴在窗户上看她的样子。没有一个母亲会狠心到不要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爸爸不能生育了,我会是她唯一的孩子。妈妈是个善良的女人,后妈也是,她愿意放弃女人生育的权利和爸爸给我一个家。
我很幸福。
我一路跳着去找阿么,想肆无忌惮地告诉他,我很幸福,我很幸福,我很幸福。
阿么在夕阳的余韵里看我,像在等待他的向日葵归来。
我们面对面站着,时间忽然倒转,我们回到从前,他手里拿着一颗巧克力糖告诉我:“薇凉,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就是天真而浪漫,但是我们相信的并不是誓言本身,而是心里有了纯真的信仰。
葵花的信仰是太阳,它等待着它明白她的爱情而坚韧地生长。
我的信仰也很简单,在任何的时候,我都相信,爱是最好的语言,付出是最好的回报。那样我们才会永远在一起。
不离不弃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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