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妖记·琳琅梦 - (TXT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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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悟空。
你是否已经真的事事了悟，万法皆空。
再不记得琳琅，再不记得那年痴痴看你背影的少女。
或许，你也不是真的忘记了。
你只是太早明白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的道理，早早退出那名叫爱情的魔咒，空留我一个人在红尘里盘旋沉溺，找不到出口。
相遇，终是太早。

一、{他是掠银，一头银发映衬着清浅银眸，目光澈亮，美丽得几乎可以溺下城池。}
这天，山洞外头来了许多人。我端坐在妆台前，隔着一层石壁，仍可清晰听见外面纷乱的脚步，以及金角大王可以压低了的发令声。
小荷将一盒胭脂递给我，瞟一眼门外，俯在我耳边说，“琳琅姐，金角大王最近几日都在调动人手，还刻意瞒着咱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呢？”

我用指尖蘸了些胭脂，细细点上去，镜中的容颜立时脸颊生晕，较之方才的淡雅素净，多了几分明丽妩媚。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道：“人家既是瞒着，咱们又何必去管他要做什么？”我瞥一眼小荷，目光中有些许警告的意味，“金角跟他弟弟不一样，不会事事给我几分薄面，你不要总去招惹他。”

小荷受了训斥，不由有些讪讪的，可这丫头平时最为乖巧伶俐，眼光一转，已经笑着指着我面前的铜镜，道：“知道了琳琅姐――可是依我看啊，以你这般天姿国色，说不定金角大王心里也惦记着姐姐呢。只不过他弟弟银角大王先下手为强，他没那个机会罢了。”

！

我在镜中看了小荷一眼，将胭脂盒扣在木桌上，发出“铿”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七年之前，我在树林里捡回一直被猎人射伤的小獐子，见它可怜，便带回山洞悉心照料。后来有一日，他偷吃了我藏在枕头下的半个蟠桃，竟于旦夕间长成了百年道行，幻化成一个清秀伶俐的少女。小荷才露尖尖角，于是我给它取名叫小荷，从那以后一直当做侍婢带在身边。可是掠银却不喜欢她，总觉得她投机取巧，即便成妖，也并非善类。

见我面色不对，小荷紧忙噤声，可是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有必要让她明白，不该惦记的人，还是早早放下为好。

“今日一盅燕窝，明日一壶烧酒。你在我背后所做的那些事，我也并非不知道。”我回头看她，眼中并无苛责之意，小荷的脸却青一阵白一阵，垂下头去不敢再看我。她用我的名义三番两次给金角大王献殷勤，她的心思，我又如何不懂。

“小荷，当年你偷吃了我的仙桃，我半点也没有怪过你。你可知道哪半颗蟠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那半颗蟠桃所代表的回忆对我有多重要，世上再没有人可以了解。

“琳琅姐……”小荷小嘴一抿，声音哽咽，似是就要哭出来。我看一眼她的神色，温言又说，“我既是拿你当妹妹，以后也会一直爱护着你。可你若再这样自作聪明……”我缓缓收住笑容，道，“可别怪姐姐日后容不得你。”

小荷这才真的慌了，收起方才故作的哭容，跪在地上求道，“琳琅姐我知错了，求您原谅小荷这一次吧……”

我叹一口气，刚想伸手扶起她，石门却忽然被打开，一个俊朗身影穿过层层纱幔走过来，人未到，声先至，兴冲冲地说，“琳琅，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我回过头去，这才看清了来者何人。他是掠银，一头银发映衬着清浅银眸，目光澈亮，美丽得几乎可以溺下城池。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小荷，却恍若不见，抬起头一脸顽皮地将手中的锦盒藏在背后，歪头瞧我，道，“你快猜啊，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嗤一声笑了，道，“好歹小的们也叫你一声大王，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平素的沉稳劲儿哪去了？”

掠银没有回答。再一抬眼，他美若春水的脸蛋已经凑了过来，下巴压着我的肩膀，声音里有些撒娇的成分，他说，“琳琅，我出门不到三个月，却好像三年那么长。真是很想你啊。”

我脸一红，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却正看见跪在地上的小荷，十指绞在一起，头已经快低到地里去。
我心中不忍，站起身将她从地上扶起，也正好避开掠银。小荷抬起头，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咬牙说了一声，“多谢姐姐。”

掠银懒懒地看她一眼，似是觉得有些无趣，也没有耐心呢再让我猜，翘着腿坐在石凳上，打开锦盒，眉开眼笑地说，“这是我从北方带回来的冰玉石枕，你有旧疾，夜里时常难眠，有了这个就会好很多了。”他目光忽然深了一层，话锋一转，道，“等吃了唐僧肉，我们就能长生不老，与天庭那班神仙平起平坐，再不用躲在这山洞里了……到时我带你去北方雪山，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我接过他递来的冰玉石枕，睁大了眼睛，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说什么？原来今日金角调动人手，就是在打唐三藏的主意么？传说他的徒弟个个来头不小，听说就是……”

“孙悟空嘛。”掠银傲慢的接口，道，“不过是个五百年前过了气的齐天大圣，何足为惧？”
我忽然愣住。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他的名字，盘旋在我记忆里，一声一声撞击着我的心房。
悟，空。
双手一松，冰玉石枕就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破碎的声响。

二、{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头戴金冠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我身后，一双狭长眼睛狡黠灵动，又满是高傲，仿佛世界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

五百年前，我还被玉帝收藏在昆仑之巅，那里四季白雪皑皑，天寒地冻，却是最适合我生存的地方。他在那里盖了一幢华美的冰宫给我，取名琳琅殿，有五百小童日夜服侍，锦衣玉食。他曾经在月下扼着我的下巴，说，琳琅，等你再长大一点，朕就带你回天庭，可好？他眼中有隐忍的爱意，又像是企盼的怜惜，细细看我，笑道：“到时你必艳艳天下，朕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年少的我想了想，却摇摇头，满不在乎地答道，“我喜欢一个人自在逍遥，跟你回去也未必就好。”
玉帝沉吟片刻，忽然幽幽叹道，“琳琅，你终是不喜欢朕。”
我那时不谙世事，却也不至蠢笨，见他这样，我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眨眨眼睛说，“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许是因为太过久远，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许多许多年前，一场大火烧净了我所有的族人，那时我被困在火里，剧烈的炽热几乎要将我融化，是他将我从火海里救出，送我至昆仑之巅，悉心照料，休养百年，我才渐渐幻化回人形。却忘记了那场大火之前的所有事情。
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只知道自己名叫琳琅，是一只被玉帝藏在雪山之巅的玉石琵琶精，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可是那时到底是年少。纵使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耐不住寂寞。玉帝许久没有来看我，那一日，我终于忍不住偷偷下山，那时正值盛夏，芳草遍野，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并不是单一的白色。真正的人间，是这样生机勃勃的绿色。

我正在山里走着，忽然从树上蹿下一只小猴，一把抢走了我的包裹，转身就跑。我挽了挽袖子，纵身一跃，已经将它的尾巴抓在手里，倒着拎在手里，得意的摇晃着说，“你这小猴可真不长眼，当我玉琳琅是寻常民女么？”说着，我揪着它的尾巴，一圈一圈抡着，它吱吱叫着求饶，我却哪里肯放过它，顽皮说道，“谁叫你先来惹我的，今天就扒了你的皮，拿回去炖汤喝。”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你要把谁拿回去炖汤？”他嗤了一声，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见一个头戴金冠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我身后，一双狭长眼睛狡黠灵动，又满是高傲，仿佛世界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看见我的容貌，他微微一怔，扬唇清浅一笑，道，“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还不快放了我的徒孙，本大王就饶了你这一次。”

听他说我长得好看，我脸颊莫名一红，顺着尾巴将那小猴抓在手里，扬起下巴道，“这小猴既是你的徒孙，你岂不也是只臭猴子，倒来管本姑娘的闲事？”小猴在我手中吃痛，吱吱地叫着，那自称大王的人似是有些恼怒，瞥我一眼，忽然踢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直直朝我手腕上打来。我纵身避开，跳到旁边的树枝上，一脸得意的看着他，笑道，“说不过人家，便要动手么――”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却又有两块石头同时打来，劲力比方才强了许多，一块打向我的手，另一块打向我脚下的树枝，我下意识松开手，那小猴如获大救，吱吱叫着跑开了。脚下的树枝被打断了一半，再承不起我的重量，摇晃了两下，咔嚓一声断掉了。我整个人往地上跌去，却跌进一个陌生而又温暖的怀抱里，那人一脸狡黠的笑容，抱着我凌空飞速旋转数圈，像是在惩罚我，稳稳落在地上，低头笑着逼问，“你现在可知道怕了吗？”
他动作快得让我心惊，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颈，嘴上却不肯认输，逞强道，“原来你这什么大王，最拿手就是欺负女人。”

哪知我话音刚落，那男子忽然手一松，将我整个人扔到地上，我吃痛，龇牙咧嘴的摔在地上，他却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双手悠悠背在后脑勺上，走出几步又回头看我一眼，指了指一众猴子们扛着的巨大锦旗，戏谑一笑，扬扬下巴道，“你认识字的吧？――齐天大圣，下次见到我，可别叫错了哦。”

后来回想起那日，我不记得别的，只记得他有一张干净英俊的脸和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以及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笑容。他的背影，风一样不可捉摸，云一样飘忽不定。身后有一面巨大的锦旗迎风飘扬，上头用金线绣着四个大字――齐天大圣。

三、{一个人独坐在石屋的妆台前，镜中的女子美丽而残忍。我呆呆的看着自己，那些昔日的流光随影，有不可遏制的漫了上来。}

我苦苦劝了掠银很久，他仍是不肯放弃要抓唐僧的念头，我只好去找他哥哥金角大王，可他还不如掠银，得知我的来意以后，甚至连再听下去的耐心都没有。出于礼貌，金角还是亲自送我至门口，安慰道，“琳琅姑娘，其实你该知道，掠银答应这样做，也无非是为了你。”他顿了顿，余光瞥一眼小荷，道，“听说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跟心爱的人长相思守。其实，有些男人也是如此。”
我心中一动，恭敬的与金角大王道别，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回到我的房间,小荷默默的帮我卸好了妆，自从那天起，她的话少了许多，我将那只摔破了一角的冰玉石枕放到她手里，道，“小荷，你想要什么，其实我很清楚。”
小荷一愣，有些惊慌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你想要的，我日后必会让给你。――只要，你帮我做好一件事.”我浅笑，心中却有些许惆怅之意。
我对不起掠银。
在我流落凡间，最无依无助的时候，是掠银收留了我。
可是时至今日，我却要那他做筹码。只为保孙悟空和唐三藏的周全。

那一夜，我亲手将小荷推入金角大王的房间。一个人独坐在石屋的妆台前，镜中的女子美丽而残忍。我呆呆的看着自己，那些昔日的流光随影，有不可遏制的漫了上来。

那次下山出师不利，还没找到镇上就被那猴子王欺负。我郁郁地回到昆仑之巅的琳琅宫，等着我的不是玉帝，却是一个容貌倾城的女子，一袭素衣白裙，身姿优雅的坐在那里。她说她叫嫦娥，她等了我很久。

上古时候，你的母亲玉石琵琶精与狐妖苏妲己一起迷惑纣王，犯了滔天大罪，原本应该诛灭九族。可是玉帝见你貌美，瞒着众人私自留下了你。那时你被火烧成重伤，天庭原本有更好的疗伤之所，他却送你来这杳无人烟的昆仑之巅，为的就是将你藏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拥有你。
说完这番话，嫦娥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美若天仙的脸孔的确很难令人生疑。
我直觉她没有说谎，可是却也觉得她不怀好意，我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诛灭你玉家的事是被天庭记录在册的，很多人都知道这段历史。”嫦娥一字一顿地说，“作为漏网之鱼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有为什么名叫玉琳琅。”
“来说是非事，便是是非人。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我攥紧了拳，指甲抠进肉里，掌心传来一阵艰涩的痛楚。
却也不及我心底被人苦苦欺骗这么多年的痛楚。

嫦娥抬头看一眼天庭的方向，道，“美貌对一个女子来说，很多时候是种罪孽。他当初见我时，也是将我这样捧在手心里。”她直直看着我，眼波一时复杂难言，道，“玉琳琅，今日见了你，我不得不承认，你比我美。所以也更应该，去爱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男人。”
我呆呆的看着她，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那个人。

一年一度的蟠桃盛会，亦是玉帝正妻王母娘娘的生日。

我在嫦娥的帮助下混进天庭，她说只要我偷得一颗蟠桃，便可增加千年道行，从此逃到天涯海角，玉帝就再也找不到我了。此时众仙都在瑶池饮酒作乐，我扮作寻常侍女，偷偷跑到桃园里。

天庭到底是仙家气象，四周云雾缭绕，空气里漂浮着一缕沁人心脾的花果香。我看准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桃子，刚要伸手去摘，那桃子却腾空而起，飘飘飞向我身后去了。

我回过头，就像是初遇那日的重演，猝不及防的，我又看见他，强压着内心莫名的欢欣，我挑了挑眉，道，“怎么又是你？不是什么齐天大圣么，怎么还跑来偷桃子？”

他看见我也是一怔，随即把那桃子在手里掂了掂，狡黠又随意的瞟我一眼，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难道不是一样么？”说着，像是在故意气我，他抓起那桃子脆生生地咬了一口。我一向好胜，此时气得脸红，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没等他咬下第二口，我已经飞窜过去将那桃子抢到手里，不知是撒娇还是埋怨，我说，“不知是前世哪里得罪了你这臭猴子，次次见面都要找我晦气！”他自然不肯轻易让我拿到，居高临下看我一眼，双手一扣，已经将我制住。情急之下我狠狠往他脚上踩下去，可他没有松手，却带着我一起失去平衡，直直往地上栽下去。

天旋地转之间，我再睁开眼睛，他的脸已经无比接近的出现在我眼前……他一时也愣住了，他的呼吸就像绒毛，灼热中带着一丝起伏。一瞬间，我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整个世界里，仿佛就只有他，天地间，也只剩下我和他同样的心跳声……
良久，他的唇缓缓压下来，狭长眼中闪着一抹青涩和霸气，却带给嗜冷的我，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

三、{石壁忽然被打碎，一个人影提着一根金棒，灵巧地蹿进来，狭长眼中多了一分轻淡，少了一分傲气，却依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三日之后的清晨，掠银急冲冲来找我，道，“小荷那丫头不简单，她曾经向我示好，如今又去勾引大哥，定是有所图谋……”

“我知道，”我打断他，声音里有一丝愧疚，道，“我知道她喜欢的是你，所以才三番两次用我的名义献殷勤，为的就是让金角对我倾心。这样，她才有机会得到你。”

“因为我不爱你。”这句话脱口而出，我自己也楞住了，胸口却仿佛有一块大石被移开，不再那么有负罪感，“掠银，我心里很早以前就装下了一个人，我一直都在敷衍你。”

掠银愣在原地。我眼角有泪水滴落下来，低头冲向门口，几乎就要夺门而出。掠银却忽然一把将我抱住，紧紧的，那么坚定，又那么惶恐，“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人。可是那不过是几百年前前的一段模糊的记忆。对你来说，我才是真实的……琳琅，不要离开我。”
我被他抱在怀里，无力地扶着他的手臂，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感动，愧疚，终于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身侧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石壁忽然被打碎，一个人影提着一根金棒，灵巧地蹿进来，狭长眼中多了一分轻淡，少了一分傲气，却依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师弟，不经意看我一眼，眼神微微一顿，却已经望向掠银，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两个妖精在这哭哭啼啼，真是不知廉耻。”他扬手用金棒指向掠银的鼻尖，沉下脸道，“银角小怪，快把我师傅交出来！”
一瞬间，我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忘了呼吸，忘了哭泣。
他此时身着僧人的衣服，头上带着一个金色的头箍……他变了许多，却依然是他。
往昔的回忆，再一次如海一般向我涌来，天旋地转。

玉帝很快便知道我们的事。我也不否认，只是求他放我们走。天庭里云朵缭绕的琼楼玉宇中，他双目沉沉的怒视着我，道，“为什么？难道是朕对你还不够好？朕究竟哪里比不上那只臭猴子？”

“就算你我之间没有隔着从前的仇恨，我也不会选择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哪里都比他好。你比他好千倍万倍，可我就是喜欢他。”
“好，你说得好！”玉帝怒极反笑，忽然大手一挥，一座金色牢笼从天而降，将我扣在其中，“朕要把你留在身边，谁又拦得住？”
我惶恐，道，“你快放了我！不然他也一定也会来救我的。”
玉帝仰天一笑，眼神中透出一抹少见的狠辣，道，“他来了更好。朕就让你亲眼看看，他是如何自投罗网，如何死在朕的手里！”

五、{这一次，我没有嘴硬，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玉帝说的是真的。即使他再骁勇再执着再英雄盖世，也无法以一敌万，迟早会败下阵来。}

掠银也不多说，起身挥剑迎了过去。孙悟空与其说是避开，不如说是根本不屑与他对打，长棍懒懒一搁，伸出手掌，有些顽皮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此时我还呆坐在地上，下意识的也望过去，只见金角大王变成一根手指那样长，被孙悟空拈蚂蚁一样拈在手间，晃了晃，说，“快把我师傅交出来。不然我就一根一根撕掉他的胳膊，然后再丢去喂鸟！”

掠银一急，飞身攻向他的手掌，却被他一棒子打翻，牢牢踩在脚下，孙悟空低头看他，就像在看一只渺小的蝼蚁，说，“现在你们兄弟二人都在我手里了。正好让我把你们送回太上老君那里。卖那老头儿一个人情。”

听了这话，掠银眼色不由更僵，却也不肯求饶，只是梗着脖子怒视着孙悟空。他与金角本是太上老君座下的两个小童，后来偷了老君的法宝逃下凡间，自立为王。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掠银心中的屈辱与惶恐。
我望向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他仿佛这才想起来我的存在，不屑的看我一眼。我定定地看着他，霎时间泪流满面。
悟空。悟空。
你是否已经真的事事了悟，万法皆空。
再也不记得琳琅，再也不记得那年痴痴看着你背影的少女。

后来，便有了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这场故事里，最心痛的人，是我。

玉帝带着金笼里的我远远站在高处，遥遥看着被数不尽的天兵天将包围的他，幽幽地冷笑，他说琳琅你看，这就是你喜欢的人。跟天命比起来，他多么渺小，多么卑微。朕的话就是天命。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这一次，我没有嘴硬，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玉帝说的是真的。即使他再骁勇再执着再英雄盖世，也无法以一敌万，迟早会败下阵来。
他抡着长枪，体力已有些不支，却还是不屈的说道，“放了琳琅……我只要琳琅。”

我几乎要流干了眼泪，看他这个样子，我终于屈服，终于求饶，跪在玉帝面前说道，“琳琅知道错了，求您不要将他赶尽杀绝……琳琅以后一生一世都陪着您。”

玉帝得意一笑，广袖一挥，消去了我身上的金笼。在那一瞬间，我却飞快的起身奔往西方。因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玉帝，我知道他一定不会真的放过悟空。所以我要找如来佛祖亲自收服他，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当我在千军万马之中，带着如来佛祖出现在悟空面前的时候，他看见我，眼中有一霎那的光辉，“琳琅，你跟我走。”他朝我伸出手来，却看见我身后的巨掌。如来伸手将他压在掌下，慈悲笑道，“大圣，恐怕你从今往后，再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
悟空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眼中闪着晶亮的光，他说，“琳琅，为什么……”

我只是流着泪摇头，给不出一个答案。他的目光渐渐冷下来，终于不再挣扎，双手合十坐在如来掌心，道，“我跟你走，从此皈依佛门，再无杂念。……我只求能忘记她。”

直到今日重逢，我才明白，或许，你也不是真的忘记了。
你只是太早明白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的道理，早早退出那名叫爱情的魔咒，空留我一个人在红尘里盘旋沉溺，找不到出口。
相遇，终是太早。

六、{悟空，你也不必为我伤心，我玉琳琅这一生，不过是个倾城祸水，负尽了天下男人，也负过你。如今，能再见你一面，也再无遗憾了……}
整个山洞都被他手中的金箍棒照亮了，我上前一步，道，“你放了金角和掠银，我便告诉你师傅在哪儿。”

连掠银也不知道，唐三藏此刻在我的手里。那日我派小荷勾引金角，为的就是从他口中打探出唐僧的藏身之处，原本我不想见他的，我只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师傅送还给他，可是如今却已经晚了。
悟空傲然一笑，将掠银变小了拈在手里，道，“好，若我师傅平安无事，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通过狭长的密道，我走向唐僧藏身的小屋。我吩咐过小荷要好茶好水的招待他，可是走近了却瞧见唐三藏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小荷坐在他身边，抬头正幽幽的看着我。

“玉琳琅，你还认得我么？”小荷离得我这样近，眉宇间有我熟悉的神色。“五百年前你夺我所爱，没想到今日竟又是如此。那时你得佛祖庇护，逃离天庭，落入凡间。我却被玉帝所厌弃，打入苦寒的广寒宫……”
“你是嫦娥……”我惊怔地看着她，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将我腹中的刀子拔出，霎时间鲜血直流。
一瞬间，所有人都楞住了。掠银惊叫一声。或许是我的错觉，我竟仿佛也在悟空眼中看到一丝悲悯的神色。

我忽然间释然了，我笑着说，“悟空，你不必为我伤心。我玉琳琅这一生，不过是个倾城祸水，负尽了天下男人，也负过你。如今，能再见你一面，也再无遗憾了……”我朝他伸出手去，一瞬间，他略带悲悯地看着我，眼神中浮现出迷惘的神色，怔怔的朝我伸出手来。
可他的手伸到半空，却被猪八戒一下子挡开，昔日的天蓬元帅哼了一声，道，“你总是骂我迷恋女色，可你自己呢？还不是被这妖精迷住了？”
悟空仿佛忽然被惊醒了，收回了手，冷冷的别过头去，再不看我。我眼中霎时有泪涌出来，热热的盈满了双眼，我哀哀的叫他一声，“悟空……”
带着乞求，带着无奈，我只求他握握我的手，我只求他再看我一眼。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来。
唐三藏神色悲悯，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诵经为我送行。
悟空却没有再回过头来。
我的手，终于缓缓的，不甘的垂落下去。
一生，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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