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陵歌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openelib.org
天龙八部・陵歌
文/杨千紫

楔子
  “启禀女皇,探子来报,帝释天在玉完城纠集兵力,三月之内恐怕就要向您宣战。”昏黄的灯火下,我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跪在女皇座下。
  “三年前,帝释天曾立誓要将修罗界连根拔起。如今已经发起大小数百场战争,他果然是说到做到的人。”女皇的声音有些疲惫,又像是叹息,缓缓问道:“你可有在天界听过关于雷火珠的消息?”

  “启禀女皇,小的只听说帝释天也在找雷火珠,至于它到底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那人垂首答道,我这才看到,他并不似寻常的阿修罗男那样面目丑陋,看来只是个人众。

  “雷火珠是上古传下来的召唤式神的一种神器。倘若帝释天先得到它,必会召唤式神攻击修罗界,到时修罗界便在劫难逃。”女皇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说:“那么,关于帝释天的式神,你还知道些什么?”

  “启禀女皇,传说帝释天的式神是十二条身长数百丈的青龙,喷火吐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每二百年才能召唤一次。”那人顿了顿,说:“但我听说,可助他呼唤式神的某种神物――想必就是雷火珠,现在并不在天界。”

  “那它现在在哪儿?”女皇眸光一转,轻轻问道。
  “听说就在修罗界。传说守护修罗皇族的黑暗式神也可以用同样的能量来召唤,不知是不是真的?”那人忍不住问道,片刻已知失言,“小人愿再回天界为女皇打探。”

  “不用了。”女皇微微一笑,足以颠倒众生,只见她忽然长袖一挥,马上有一串鲜血飞溅在我藏身的屏风上。我吓得捂住嘴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音来。

那男人猝不及防,捂着脖子伏在地上,不甘地抬起头来,咬着牙问:“为什么?”
  “你知道的太多了。”女皇淡淡地说,说罢站起身来,金衣闪耀间更衬得她美艳无双。她低头看他一眼,像在看一条无用的狗。
  那人却忽然抓住她的裙角,紧紧的,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他的神色有些癫狂有些迷离,凄然一笑,道:“泠水仙,为何你连杀人时都这么美。”
  女皇鄙夷地看他一眼,仿佛他并不配叫她的名字,面无表情地将他一脚踢开,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蜷缩在屏风后面的角落里,对这那具死不瞑目的人众的尸体,捂着嘴巴,许久才恢复平静。在修罗界生活了这么久,我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嗜血的生活。良久,我款款站起身,端着泠月白要的百年醇酒,神色自然地往他的修罗宫走去。

一.{只见眼前白影一闪,泠月白已经无比亲近地出现在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在我耳边坏坏一笑,声音说不出的邪佞好听,说:“陵歌,看我今晚怎么罚你。”}

  修罗宫里一夜笙歌,我站在泠月白身后,他此时正抱着数个比天仙还美的阿修罗女饮酒作乐,邪佞美眸在通臂巨烛辉映之下闪着幽幽紫光。我望着他这张被修罗界众女称为
“倾城美男子”的俊脸,却有一阵困倦涌了上来。作为这个花心修罗王贴身的侍婢,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往墙角处挪了挪,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深绿色的森林里,阳光照在七色的铃铛花上,微风吹过,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年少的我穿水绿色芙蓉裙,独自站在花丛中央,仰头看着高高的树冠上,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迎风站着,一头银发迎风翩然,怀抱一把晶莹剔透的玉石琵琶。他的表情那么忧伤,一阵乱花飞过,我看不清他的脸庞……

  就在这时,画面忽然一转,我俯身抚摸着一个男子的脸庞,他受了重伤,满身都是血。我一边将草药敷在他伤口,一边轻声说:“你别担心,帝释天的疗伤术独步天下,我带你去找他,他一定肯医你的。”说到这里,我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羞涩,又有些甜蜜的笑容。可就在这时,受伤的男子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紫眸杀气四溢,原本苍白俊秀的容貌也因为这双眼睛而妖异美艳,竟是泠月白……

  我猛然醒来,原来是梦。腰间忽然一痛,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竟睡着了。泠月白最宠爱的舞姬芳莲又踹了我一脚,一双上挑杏目明艳不可方物,举手投足曼妙生姿,不愧是修罗界数一数二的美女。

  众所周知,阿修罗是天龙八部之一,这种神道非常特别,男的极丑陋,而女的却极美丽。泠月白是修罗皇族,阿修罗王的后裔,是以容貌俊美,与普通的阿修罗男不同。这也是他在修罗界受尽美女爱戴的原因之一。

  芳莲怒视我一眼,声音却依旧甜美动听,说:“你这小贱人躲在这打瞌睡,差点把我绊倒,还不快起来认错。”我忙捂着腰站起来,垂首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芳莲嫣然一笑,忽然一个耳光扇过来,我猝不及防,被打得后退一步,她微笑着说:“你只是月白的侍婢,凭什么站着跟我说话?跟主子认错,难道不下跪吗?”

  我捂着脸颊,缓缓抬头,唇边闪过一丝冷意,淡淡地说:“我主子是小王爷,可不是你。”芳莲正待说什么,我已经上前一步,一个耳光已经落在她的左脸,“我日夜陪在泠月白身边,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你大可直接让他把我换掉,我玉陵歌求之不得。”

  芳莲捂着脸,咬牙看我一眼,回头往泠月白的方向跑去,双目含泪的样子梨花带雨,她俯身靠在泠月白膝盖上,嗔道:“月白,你看这个贱人如何对我?人家好委屈啊。”说着,捂着脸不再说话,垂首的样子我见犹怜。

  泠月白远远瞥我一眼,幽深美目中透出一丝玩味,笑着安慰她道:“美人莫要生气。本宫这就是替你处罚陵歌。”说着,只见眼前白影一闪,泠月白已经无比接近地出现在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在我耳边坏坏一笑,声音说不出的邪佞好听,“陵歌,看我今晚怎么罚你。”

御花园里点着磷火,四周星星点点地闪着绿光,这是修罗界里我早已习惯了的一种阴森。此时明月当空,照得一簇彼岸花嫣红似血,泠月白忽然将我抵在一根黑玉灯柱上,月光下笑容倾城妖媚,一双紫眸看住我的眼睛,唇角微扬,“你嫉妒她,是不是?”

  我一愣,不由笑道:“看来你不仅是美貌天下第一,自恋程度更是举世无双。”
  泠月白微微一怔,双手猛一加劲,将我手臂反剪在背后,紫眸薄怒,说:“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就把你手骨折断。”
  我吃痛,神色有些无奈,口气只好软下来,说:“你身边美女如云,我若真要嫉妒,岂不早就气死了?再说,我只是你的侍婢,来历不明,又不如其他阿修罗女美貌,你何必这么在意我的想法?”

  仿佛忽然被点醒了,泠月白炽热的眸子一点一点凉了下来,缓缓松开我,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月光下款款别过身去,说:“不早了,回宫吧。好生伺候我休息。”

  我依言安静地走在他身后,早就适应了这个阿修罗皇子变化莫测的性格。刚走出几步,泠月白却又站住,我来不及停下,整个人已经撞到他怀里。
  银色月光下,他轻轻捏起我的下巴,看一眼我被芳莲打肿了的脸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粉末,细细地抹了上去。
  我的脸颊一阵清凉,片刻间便不疼了。我刚想说声谢谢,泠月白却已经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往寝宫的方向走去,空留一个翩然似蝶的背影给我。

 二.{意识却渐渐模糊,我软软倒在那人怀里,恍惚间仿佛看见那张冷厉的黑铁面具后飘出一缕银发,夜风吹动下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柔软。}

  我躺在木床上望着窗外,这样白亮完满的月光在修罗界真是难得。回想起适才做的那个梦,我却有些迷茫。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只有在梦里,我才能碰触记忆深处被遗忘了的一些东西,可到底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

  只是,从小生长在修罗界的我,为何会做有关天界的梦呢?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速度极快。我疑心是幻觉,却又有些不放心,最近天界和修罗界正在交战,经常会有天界的奸细来暗杀女皇和小王爷泠月白。披着衣服轻巧地走下床,刚推开门,却正对上一张带着黑铁面具的脸孔,黑暗中一双黑眸幽深如海,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微微一愣,随即一掌劈过来,我本能地伸手隔开,却被他顺势扭住我的手臂往后一拧,我刚要大喊救命,他大手已捂住我的嘴,把一粒药丸硬塞进我嘴里。我挣扎不开,便狠狠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

  意识渐渐模糊,我软软倒在那人怀里,恍惚间仿佛看见那张冷厉的黑铁面具后飘出一缕银发,夜风吹动下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柔软。
  ……
  琼楼玉宇的善见城,百花盛开,仙乐飘飘。我跟在爹爹身后,有些羞涩地望向冰玉皇座上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潋滟笑容在银色长发的辉映下美不胜收,他的声音温和,却又高高在上不容违逆,他说,“天界之巅忉利天,四方各有八城,加中央一城,合为三十三天城。如今三十二城主齐聚于善见城,共商大计,实乃忉利天之幸。”

  那时他还那么年少,意气风发的样子有如春风,那么轻易就让人印在脑海里。爹爹回头看我一眼,笑着把我拉到身前,声音慈爱又有些笑意,他说:“陵歌,你看,那就是万物之主帝释天,你未来的夫君啊!”可是爹爹的目光却又沉下来,有些凝重地说:“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拯救你的人。”

画面却又旋转起来。泠月白横抱着我,从一片碧绿美丽的森林里走向一个无边的黑洞,他说:“陵歌,我带你去我长大的地方,那里四季黑暗,却有世上最华美的宫殿,我会像你对我一样对你好……”

又是这样的梦,我抱着头痛苦地醒来,只见自己正躺在修罗城外的鬼冢坡上,旁边生着一簇篝火,那个戴着黑铁面具的男子正坐在我对面,有些玩味地看着我。

  “玉陵歌,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强。”那人看一眼被我咬出一行牙印的手掌,幽幽地说。
  我一愣,警觉地问:“你以前认识我?”
  他似是有些疑惑,说:“难道我方才给你的‘还魂散’,还没能让你想起从前的事么?”他凝视我片刻,自语道,“看来他们给你下了很重的药。不过也对,修罗界最不缺的就是彼岸花。”

  我听得一头雾水,理了理思路,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慢悠悠地看一眼西方修罗宫的方向,坐在这个山坡上隐约可以看见此时的修罗宫已经磷火通明,他的黑眸这才望向我,神色凝重不容违逆,说:“你,玉陵歌,是忉利天三十二城主之一―太明玉完天的女儿。在你九岁那年,泠月白假装成受伤的人众混入你寝宫,趁城主不备将你虏到修罗界。他给你服食彼岸花熬制而成的‘彼岸倾’,让你忘记从前的记忆,是为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可就在这时,我耳边忽然掠过一阵风声,只见几根黄金羽箭钉在面具男子周围,他懒懒挥剑隔开,望向我身后,说:“泠月白,没想到你比我预料的要快许多。”

  泠月白美丽紫瞳怒视他一眼,直直朝我奔来,扶起我关切地说:“陵歌,你还好吧?”
  我摇摇头,身子往后一缩,对他本能地有些抗拒。现在我脑中很乱,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这个陌生的面具男子,可是我对泠月白,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

  此时,泠月白身后众多修罗兵将已经将面具男子团团围住,他站在一群修罗中间,黑色面具肃杀冷厉,周身却弥漫着一种华美清明的杀气,他忽然望向我,透过他的如玉黑眸,我看得出他是在对我笑:“玉陵歌,其实你已经知道应该相信谁了,是不是?”他的声音腾起在半空,越来越远,却依旧清晰。

  话音未落,四周忽然散起一阵白雾,覆盖了整个鬼冢坡,混乱中,泠月白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众修罗挥剑驱散雾气,可是当目光可以看得清眼前时,那个头戴黑铁面具的男子早已没了踪影。

  泠月白紧紧扼着我的腰,美艳紫眸中第一次闪现一种不确定的光焰,他逼视着我,说:“他方才跟你说什么了?你相信他,是不是?”
  我一时心如电转,没有正面回答,试探着问:“他跟我说修罗界有种药叫彼岸倾,吃了之后可以忘却从前的记忆,可是真的?”
  泠月白眸子一紧,正待要说什么,却忽然有个修罗宫的暗林卫快马来报,跪地抱拳,说:“启禀小王爷,修罗宫已经被帝释天的人包围了,主殿被毁,一片火海。女皇和几个大臣已经退入密道。”

  泠月白一怔,望一眼修罗宫的方向,紫眸中闪过一丝骇然冷意,咬牙道:“好个帝释天,原来绑架是假,围攻修罗宫才是真。”说着,他将金剑收回剑鞘,道:“修罗众将听令,如今不可贸然抵抗,速回密道与皇姐会合,保存兵力,再做打算。”

  在众修罗的附和声中,泠月白翻身上马,一把将我拽到身前,双手握着缰绳,将我环在他臂弯里。即使背对着他,我也能看到他此刻冰冷双眸散发出来的幽幽冷光。我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他一眼,他却忽然抱紧了我,下巴抵在我单薄的肩膀上,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取暖,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夜里带来一阵暖意。

三.{只见女皇身边那个极丑的左大臣忽然看我一眼,目光中灵光一闪,跪在地上说,“启禀女皇,关于突围,微臣已经想到一个良策……只是,需要小王爷的人来配合。”}

  修罗宫的密道宽敞华丽,几乎与宫殿内部陈设无异。因为天界和修罗界征战不断,修罗皇族早已经把逃亡当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墙边的磷火散发着幽幽绿光,女皇坐在正中的主位上,美艳脸庞面无表情。

  此刻,门外大火连天,修罗皇宫已经被天界的士兵所占领,是战是降,还是弃宫而逃,站在这密道里的每一个人,都各有各的心思。
  我站在泠月白身后,脑中也是一片混乱。那个带着黑铁面具的男子到底是谁?如果他是为了声东击西才绑架我,那他大可以直接把我杀了,没有必要编那些谎话来骗我。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他又为何会这么了解我的身世,泠月白又为什么将我从天界虏走呢?我忽然胸口一疼,倚着墙壁才没有跌倒在地。

  这是老毛病了,每当我过度劳累或者打雷的时候,我的胸口都会这样动荡地疼,仿佛有一股未知的能量在我身体里流窜。
  泠月白回过头来看我,目光里带着深深的关切,他握着我的手,一手揽着我的腰扶我坐下,小声问:“陵歌,你怎么样?胸口又疼了吗?”
  我看着泠月白那双清澈紫眸,心中不由有些感动。倘若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被调虎离山,牵制了兵力,眼看着修罗宫沦陷在敌军手里。我轻轻回握了下他的手,说,“我没事。你去看看女皇吧,她现在比我更需要你。”

  泠月白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朝我点了点头,站起来正欲往女皇的方向走去,却只见女皇身边那个极丑的左大臣忽然看我一眼,目光中灵光一闪,跪在地上说:“启禀女皇,关于突围,微臣已经想到一个良策……只是,需要小王爷的人来配合。”

  泠月白停住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紫眸中登时警觉,说:“什么良策?”
  “如今女皇被困密道,迟早会被帝释天的人发现。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突围到冥域的暗罗城去,才有机会另谋打算。”左大臣看我一眼,说:“此刻密道里除了女皇之外,只有玉陵歌一个女子,只要她换上女皇的衣裳……”

  左大臣忽然噤声,似是被泠月白的目光所震慑。可是泠月白再回头看我的时候,紫眸中隐约已然充满歉疚。他也知道,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
  我心中一冷,也不知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只是不想让泠月白为难。站起身,冷静上前一步,说:“陵歌愿为女皇引开追兵。只要,女皇开金口答应我一件事。”

  左大臣沉着脸上前一步,说,“玉陵歌,能替女皇死是你的光荣,还想谈条件?!”
  我冷冷瞥他一眼,道:“左大臣这般大义凛然,不如你穿上小王爷的衣服替他去死,可好?”
  左大臣面上一青,退到一旁,没有再说话。我的余光掠过泠月白,他的紫瞳里忽然充满了痛楚。
  女皇冷眼看着这一切,沉静开口,说:“你要什么?尽管说吧。”
  我垂首,一字一顿答道,“我要‘彼岸倾’的解药。――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
  女皇微微一怔。泠月白也是一怔。
  从他们的眼神里,我忽然明白,那个头戴黑铁面具的人,并没有说谎。

  四.{泠月白忽然捏过我的下巴,妖异紫眸在月光下凄迷而神情,他在我耳边说,“陵歌,我又救了你一次。你从此便该知道,你的命是我的,断不可以再去给别人。”}

  我穿上女皇的金色暗凤袍,头戴紫金打造的飞鹰冠,黑水晶墙壁上隐约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这是不同于往日的一种美丽,仿佛开得最艳的花朵,明日就要凋零。

  要让天界的人相信我就是修罗女皇,自然也要派一队像样的修罗兵士来保护我。我望一眼他们凝重肃穆的神情,此刻才深深地认识到,不论是天界还是修罗界,想要保护家园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在我翻身上马之前,泠月白忽然拉住我,紫眸里闪过一丝不舍,片刻之后却终是放开了。主仆一场,我朝他绽出一个笑容,朝我身后的众多将士躬身行个礼,策马往密道西门奔去。

  大火连天,无数黑玉灯柱倒塌在地,绿色磷火散落在黑暗的角落里,地上躺着无数尸首,空气中弥漫着天众和阿修罗的血液混合的血腥味……我的马嘶叫狂奔着,我茫然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听着四周四散着的天众士兵的声音:“活捉泠水仙,活捉泠水仙……”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胸口隐隐作痛,我心中的恐惧和惊慌却渐渐被冷静所取代,我凝眸看着前方,一剑刺倒了从旁边冲过来的数个人……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淌满了鲜血的小径,踏过了多少堆积在地上的尸体,忽然间黑影一闪,我的马忽然一阵长嘶,倏忽只见一个浑身黑色铠甲的男子挡在大路正中,双眸漆黑深不可测,浑身散发一种凛然的杀气,正是方才将我虏走的那个人。我座下的战马本是修罗女皇的坐骑,平素英勇无比,可是此时与那人对视片刻,却嘶叫着不肯上前,忽然前蹄一扬,将我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我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的黑眸里蕴着血丝,黑铁铠甲上溅满了殷红的血,月光下散发一种森然冷意。我忽然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他却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手中的长剑与铠甲摩擦出阵阵声响,缓缓朝我伸出手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掠过一骑快马,一双有力的手臂拥我入怀,风一样从他面前掠过……
  面具男子手中握着我的一片金色裙角,在夜风中飘然飞舞。他的黑眸在月光下灿若星子,银色长发迎风飞舞,铠甲上飞溅着殷红的血珠,在我回头的瞬间,定格成我记忆中一个永恒而诡异的画面。

  这是小王爷的坐骑,传说可以日行三千里,快如闪电。夜风吹散了我的长发,泠月白在马上紧紧抱着我,我心下惊惧不定,只能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谢谢你。”半晌,我由衷地说。
  泠月白忽然捏过我的下巴,妖异紫眸在月光下凄迷而神情,他在我耳边说:“陵歌,我又救了你一次。你从此便该知道,你的命是我的,断不可以再去给别人。”

  我一怔,刚想再说什么,泠月白忽然将怀中的一个红色瓷瓶抛向半空,说:“彼岸倾的解药我不会给你,你也没有必要再想得到它。陵歌,我带你走,离开修罗界,离开忉利天,离开无休无止的征战,你说好不好?”

我心中不由动容。我带你走,这四个字就像魔咒,想必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听了都不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说出这话来的是修罗界花心邪佞又美貌倾城的泠月白。我回头想看他的紫色眼眸,胸口却骤然一痛,只见漆黑天幕中央划过一道闪电,仿佛一道利斧劈开了黑暗……忽然一声闷雷自天边翻滚过来,我胸中剧痛,捂着胸口跌下马去……

  体内仿佛有什么在燃烧,胸口中仿佛有万把钢刀在刺,我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泠月白关切地看着我,清澈紫眸里映出我因痛苦而扭曲了的脸。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打在我们身上,此刻泠月白眼中的痛楚,其实更甚于我。

  他俯身抱起我,翩然白衣被泥土染成黑色,却丝毫不见凌乱,他抱着我往山脚的方向跑去,恍惚中,我听见他喃喃地说:“为什么是你!陵歌,为什么雷火珠要选中你!”

  一阵雷声轰然而过,我的胸口又是一阵绞痛。我再受不住这痛苦,紧紧靠在泠月白怀里,终于失去了知觉。


 五.{摩呼罗迦的意思是大蟒神。摩呼罗迦者,人身而蛇头,是为天龙八部之一。我想起当我在玉完城的时候,它还是父亲的臣子,经常驮着年幼的我在森林里玩。}

  晨曦初露,想必对于所有人来讲,这都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泠月白胳膊上,他睡得很安详,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掩盖了那双妖艳紫眸之后的他,在清晨微薄的阳光里显得格外俊秀清澈。

  泠月白缓缓睁开眼睛,铮亮紫瞳反衬着阳光,散发出迷人的光晕,他关切地坐起身,握着我的肩膀说,“陵歌,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我摇摇头,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冷静和纠缠,泠月白察觉到我的异样,凤目微挑,说:“陵歌,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怪我扔了彼岸倾的解药?”

  我微微扬起唇角,说:“其实有些东西深藏在记忆里,根本不需要解药。”我站起身,指着茅草屋窗外的那个深蓝色的宫殿,说,“那个就是暗罗宫,对吗?”

  泠月白深深地看我一眼,点点头,说:“暗罗宫是修罗皇族在冥域的行宫,里面有十二个黑暗式神的石像。陵歌,你都要记住,不管谁命令你,逼迫你,你都不能踏进暗罗宫一步。”

  我心中感动,眼眶微微一酸,背过身不让他看到我的异样,说:“泠月白,我在你身边做了四年的侍婢。你总是让我做这做那,还帮那些舞姬欺负我……为什么到了今天,才肯对我这么好?”

  泠月白一愣,修长的手已经抚上我的脸颊,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和宠溺,说:“傻瓜,我以前总想法子欺负你,是因为你从来不肯像别的女人那样讨好我,在乎我啊!”他轻轻将一缕刘海别到我耳后,紫眸中仿佛盛着似海深情,一字一句问道:“陵歌,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咬着嘴唇,含着泪露出一个笑容,把手缓缓伸到他怀里,说:“月白,这一世,我注定……是要负了你!”话音未落间,我已经掏出他怀里的迷药洒在他脸上,泠月白俊美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双紫瞳仿佛凝了水,颤颤的让人心疼,终于缓缓闭上双眼晕了过去。

  “对不起……月白,对不起。”我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最后一次为他盖好被子。
  其实你我之间的恩怨,谁负了谁,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可以说得清的?
  昨夜雷声滚滚,我已经在极度痛苦中想起了从前的记忆。泠月白,当你在四年前把我从天界掳走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我有一天会因此而恨你,怨你,无法原谅?

  如果你那日没有将我从玉完城带走,我跟帝释天之间,会怎么样?
  如果昨夜我没有想起那一切,我又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你带我离开,跟你双宿双栖,浪迹天涯呢?
  可是所谓的如果,就是永远不会再有答案。
  我走出茅草屋,朝着跟暗罗城相反的方向的行进,可就在这时,那匹原本属于泠月白的战马好像意识到了危险,扬起前蹄长嘶起来。我握着剑柄,防备地望向树后。忽然调转缰绳往旁边的山路跑去,可是却已经晚了,左大臣带着一队士兵挡住了我的去路,丑陋的脸上挂着一丝阴狠的笑意,说:“玉陵歌,差点忘记了,一个月之后就是你十五岁生日。女皇要亲自为你庆祝,快跟我回暗罗宫吧。”

  我冷笑,道:“跟你回暗罗宫帮你召唤十二黑暗式神吗?你做梦!”
  左大臣冷哼一声,说:“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回去跟女皇说吧。”说着,伸手一挥,他身后的暗林卫便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心想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阻挡我回到帝释天身边!扬刀策马,用尖利的刀剑刺向那些阻拦我的人,手臂也被他们划伤,座下战马长嘶,渐渐经不起这样的车轮战,倏忽间已经被砍掉一双马腿,我跌落在地上,不服输地望一眼那个丑陋的左大臣,心想倘若战败,我惟有一死,也不会跟他们回暗罗宫。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阵阵嘶吼,不似野兽,也不似人类的呼号,一声一声,响彻山谷,忽然间只见一条巨蟒飞快地向我匍匐而来,腰身竟有十根黑玉灯柱那么粗。众修罗兵将个个面露惧色,惊恐地后退数步。

  我惊惧的站在原地,不知这巨大的蟒蛇为何会直冲着我来,然而所有的担心和惶恐,都在我看清楚大蟒脖颈上的人头时四散而去。
  “摩呼罗迦!”我冲口而出的喊道。
  他朝我笑笑,粗长的巨尾已经扫向左大臣,只听一声巨响,一颗数十丈的冥树应声倒了下来,压倒了数个修罗兵将。其他的则簇拥着左大臣四下逃窜。

  我上前轻抚摩呼罗迦的腰身,心中无比亲切,说:“摩呼罗迦,是爹爹让你来救我的吗?”
  摩呼罗迦的意思是大蟒神。摩呼罗迦者,人身而蛇头,是为天龙八部之一。我想起在玉完城的时候,它还是父亲的臣子,经常驮着年幼的我在森林里玩。

  四年过去了,摩呼罗迦也长大了些,它摇摇头,说:“我如今在帝释天座下服侍。是他派我来救你的。”
  帝释天。我心头一凛,所有过去的回忆汹涌而至。
  我想起幼时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曾在高高的沙罗双树顶为三十二城主弹奏一曲清心咒。
  可是我的心,从那时起,却装下了一个人,再也无法真正的清心了。
  我又想起昨夜在阿修罗城见到的那个头戴黑铁面具的男子。
  那可是他么?
  一样的漆黑瞳仁,一样的银发翩然,可是为何,他的眸中却盛满了恨意和杀气,再不是当年妙如春风的帝释天了?
  摩呼罗迦驮着我穿过修罗界一座座崎岖的高山,一条条黑暗的河流,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抱着它的脖子说:“摩呼罗迦,可以给我讲讲这些年来,善见城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六.{我穿过层层人群仰望着他,多希望可以分担他的忧伤,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焕夕颜,其实我记得那个女孩,太焕极瑶天的女儿,一双明媚秀目,倔强而嫣然。当我从摩呼罗迦口中听到她跟帝释天的故事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感到意外。原来他这几年性情大变,将阿修罗视为死敌,是因为阿修罗女皇泠水仙害死了焕夕颜,他最心爱的女子。

  我始终相信,许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强求也是枉然,比如帝释天,比如焕夕颜。我父亲是玉完城城主,忉利天三十二天中最有势力的城主,所以我与帝释天的婚约,从小就被认为是理所当然。渐渐的,连我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当我第一眼见到帝释天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他是我的夫婿。

  只可惜,我们始终错过。
  当摩呼罗迦驮着我抵达善见城的时候,天界的天兵天将门已经大败阿修罗凯旋了,举国欢腾。在欢呼的人群中,我看见身穿黑色铁甲的帝释天,他已经除下面具,俊美容颜上却并无过多的表情。

  果然是他。长发潋滟,杀气清明。只是那双曾经比春风更和煦的眼眸,如今已经因为思念而变得冰冷。我穿过层层人群仰望着他,多希望可以分担他的忧伤,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那座儿时曾经来过的皇宫,如今已经变得有些陌生。御花园里种满了我不认识的铃铛花,每当我一靠近帝释天的寝殿,它们就会叮当响着来攻击我。
  那个朝阳迷蒙的清晨,帝释天从寝殿里款款走出来,正遇上在跳来跳去与铃铛花纠缠的我。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以玉陵歌的身份与他相见。
  浅金色的阳光安详地照在他俊美的容颜上,给银白飘逸的长发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他看着我,神色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一语双关地说:“陵歌,你回来了。”

  我的人,我的记忆,都回来了。我点点头,微微有些局促,说:“从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谢谢你救了我。”
  帝释天漆黑双眸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冷然和深邃,说:“我救你也有我的目的。你不必谢我。”
  我垂下头,低低地说:“我知道。”我忽然想起那日我在他手上狠狠咬下的那道齿印。“对了,你的手还疼吗?”

帝释天抬起手掌,只见我的牙印已经变得很浅,可还是结疤留下了印记。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早已经不碍事了。比起你所受的苦,这都不算什么。”他抬头看向我的眼睛,瞳仁里蕴着一丝悲悯。

  我忽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鼓起所有的勇气,说:“我咬你,在手上留下印记,是希望你永远记得我。你明白吗?”
  帝释天一愣。呆呆地看了我片刻,唇边扬起一丝冷然笑意,说:“陵歌,从小时候起,我就只把你当妹妹,以后也是一样。我留你在善见城,是因为我们都知道的一个秘密。你明白的,是不是?”

  我的心一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呆呆站在原地。帝释天转身要走,我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我喜欢你,从我小时候起就喜欢你。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我自后抱住他,说:“即使你心里已经有别人,即使我知道我们没有明天,可是我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啊!”我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这是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这样卑微。

  一阵诡异的沉默。朝阳缓缓升上半空,平素喜欢吵闹的铃铛花也不再言语。
  良久,帝释天一根一根掰开我覆在他腰间的手指,声音里透着一抹无奈和决然的冷意,说:“陵歌,在你生命消失前,除了爱情,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的胸口忽然一阵刺痛。
  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残忍的一句话。

 七.{“紧那罗”是歌神,是忉利天专门演奏法乐的音乐家。在梵语中为“人非人”之意。她的形状和人一样,但头上生有一只角,所以称为“人非人”,善于歌舞,是帝释的乐神。}

  帝释天开始刻意疏远我。对于我们过去的婚约,天界也没有人再敢提及。我不知道我身上的秘密是否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我只知道,时间一点点流逝,我十五岁的生日愈来愈近了。

  善见城里的黄昏很美,我时常坐在高高的沙罗树上望向帝释天的寝宫,偶尔可以看见他从门口经过,身后带着无数随从,白衣翩然,银发生辉。可就在这时一朵顽皮的铃铛花忽然攀到我脚下,一下子缠住我的脚踝,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地上栽倒下去,树枝啪地一声折断,帝释天遥遥看一眼我的方向,只见白影一闪,倏忽间他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及时在我落地之前,稳稳地将我接在怀里。

  他怀中独有的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一阵心醉,恍惚过后,心底却是一阵酸楚的刺痛。帝释天将我放在地上,面色淡然,说:“这片林子里的铃铛花很不听话,你以后小心一点。”说着,他转身离去,沙罗双树上的花瓣翩然而下,落在他的长发上,形成一副绝美明丽的画面。

  我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地,久久不能离去。或许,即使没有儿时的记忆,面对这样一个男子,我仍然会无法控制地爱上他吧!
  暮色四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花园里逗留了多久,刚想转身回去,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后正站着一个人。
  这女子很美,头戴水晶镶金链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空灵华美的气质。头顶正中却长着一只角,用素色飘带装饰着,看起来依然那么显眼。我一愣,说:“你……你是紧那罗?”

  “紧那罗”是帝释天身边的歌神,是忉利天专门演奏法乐的音乐家。在梵语中为“人非人”之意。她形状和人一样,但头上生有一只角,所以称为“人非人”,善于歌舞,是帝释的乐神。

  那女子点了点头,淡淡的,素净的眸光却冷冽逼人。
只是,传说她很爱清净,一直呆在深宫不愿见人,此刻却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又在修罗界里呆了那么久,本能的警觉,握了我腰间的剑柄,说:“你是来找我的吗?”
  紧那罗直直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玉陵歌,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你是被雷火珠选中的女子,在你十五岁生日到来的时候,你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我一愣。果然,在天界,我身上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只是这些,我其实比谁都清楚,又何须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
  我冷然一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陵歌听不懂。”
  紧那罗上前一步,说:“那我直截了当地说好了。――当你十五岁生辰的时候,你体内的雷火珠的能量就会爆发,并被式神的磁场所吸引,最终将它们唤醒。你到时候会死,并且会死得很惨。”她美艳的脸上没有半点怜悯,仿佛在谈论天气般平常。

  她竟然用这种口气说出我心底最隐秘的恐惧,我怒视她一眼,冷然道:“紧那罗,那你想怎样?”
  紧那罗款款摘下额前的水晶佩饰,像是在自语:“其实你不了解帝释天。纵使他与从前不同,变得冷酷而决绝,但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地方,仍跟最初一般温暖善良。”

  我被她一瞬间迷惘的表情所惊呆,冲口问道:“你来找我,跟帝释天有关?”
  “昨夜,从他所弹奏的琵琶声中,我能听出他对你的怜悯和歉疚。可是他一旦对你心软,受难的就会是整个天界。――因为雷火珠不但可以召唤天界十二式神,对修罗界的黑暗式神也一样有效。如果他心软,不忍心杀你取出雷火珠,那么雷火珠就会被阿修罗族抢走,你的死,也会变得更加没有意义。”紧那罗忽然声音一转,喉咙中忽然响出高亢的歌声,像枷锁一样缭绕在耳边。我本能地捂住耳朵,只见两侧树木断裂横飞,我这才明白她适才为何会先将身上的佩饰取下。那种爆发的冲击力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带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我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耳朵,咬牙问道:“紧那罗的歌声独步天下,亦是最无形的杀人凶器。只是,你为什么要害我?”
  紧那罗一边歌唱着一边朝我走来,“倘若在你十五岁之前杀了你,雷火珠便不能成型。那么无论哪一方的式神都要再沉睡二百年――保持现状的平静,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说着,她忽然间从袖中抽出一根琴弦,狠狠往我脖颈上勒过来……我感到一阵窒息,却忽然放弃了挣扎……也许像她说的那样,就这样结束或许是个更好的结局。

  我闭上眼睛,只觉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可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弹破琴弦的声音,我的脖颈忽然一松,我睁开眼睛,只见泠月白正站在我面前,手中金剑指向紧那罗的喉咙……一声微弱的血肉崩裂的声音之后,泠月白已经刺破了紧那罗的喉咙,冷厉紫眸不带一丝温度。

 八.{只见他美艳紫眸中涌出一种剧烈的愤怒和心痛,泠月白将我紧紧扼在怀里,狠狠逼视着我说,“抢也好,夺也好,让你恨我也好。玉陵歌,今生今世,你只能陪在我一个人身边。”}

  在紧那罗缓缓倒地的时候,泠月白一把拉起跌在地上的我,美丽眼眸中弥漫着一丝痛楚和邪佞,他握紧了我的肩膀,像是要将我捏碎一般,说:“玉陵歌,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又将自己的性命拿给别人去践踏?”

  我如此接近地看着泠月白这张倾国倾城的妖艳俊脸,只见他一双紫眸情深似海,我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说:“四年前,当你将我带离玉完城,掳往修罗界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以我的性格,在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会恨你。”

  一幕幕往事我都已经清晰地记起。还记得四年前,泠月白乔装成普通人众的模样,佯装受伤昏倒在玉完城外的树林里,我碰巧经过,一时好心救了他,他却在骗取我信任之后,趁我不备将我带回修罗界……一晃就是四年。

  这段时间里,我曾经任性地想,那么我与帝释天之间的这些错过,泠月白又该如何补偿呢?
  泠月白紫眸一颤,声音里第一次这样飘忽不定,说:“陵歌,你都知道了,我……”
  我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心中说不清是怒是怕,一掌劈过去,转身就往帝释天的寝宫跑去。
  泠月白却一把拽住我,几日不见,他的功力长进了许多。只见他美艳紫眸中涌出一种剧烈的愤怒和心痛,泠月白将我紧紧扼在怀里,狠狠逼视着我说:“抢也好,夺也好,让你恨我也好。玉陵歌,今生今世,你只能陪在我一个人身边。”

  我的心微微一震,只见他将一把粉末洒在我脸上,恍惚中我拽紧了他的袖带,渐渐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我睁开眼睛,当我缓缓适应这种光线,借着隔壁传来的微薄的磷火火光,隐约可见这是一个宽敞的石室,两侧却有十二个形态各异的龙形石像矗立在那里,表情狰狞,即使只是冰冷石像,仍然让人望而生畏。

  我屏住呼吸,暗暗往墙边挪动了一下身体,透过一道石墙,隐约可以听见泠月白的声音。
  “原来皇姐将飞天镜借给我去找陵歌,是为了她体内的雷火珠。”泠月白冷冷地说。
  女皇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缓缓地说:“月白,你该知道,作为修罗皇族,到底什么对你来说才最重要。”
  “你跟帝释天的恩怨我没兴趣知道,我也不想卷进来。总之我现在要带陵歌走,雷火珠也会从此消失,你放了我们吧。”月白的声音有种倔强的笃定。

  女皇的声音却忽然有些飘忽,说:“月白,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知道你的感觉。曾经,我也这样爱上过一个人,可是他却不接受。陵歌心里有别人,你应该知道的。那么,即使你带她走到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感激你的,是不是?”

  泠月白一愣,一时没有做声。
  “所以,与其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费心思,不如成就大业!”女皇的声音忽然一转,只见一道黑光闪现在我眼前,女皇举着右手,一掌打穿了我面前的石壁,她侧头望向我,露出一抹冰冷而美艳的微笑,说:“玉陵歌,你也喜欢帝释天是不是?

  我一愣,这种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猝不及防,只见眼前一道金光与紫光交错在一起,片刻间泠月白已被女皇打翻在地,她用缚蚕丝将他捆住,缓缓向我走来,眼中有一抹我看不懂的冷然和同病相怜的伤痕,女皇走近了,声音悠远,说:“帝释天,他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女皇缓缓伸出双臂,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随着她手臂的指向升到半空,只听“啪”的一声,黑暗大殿里所有壁灯都被一簇暗绿色的磷火点燃,照亮十二座石像狰狞的脸,映衬着女皇面无表情的美艳的脸,这情景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我强自冷静,直呼其名,说:“泠水仙,我的生辰还没到,体内的雷火珠尚未成型,难道你想现在就杀了我?”
  泠水仙将我移放到一个黑玉石台上,用长指甲割破了左腕,将她的血洒向最近的一个石像,冷笑道:“雷火珠现在的确没有能量召唤十二个式神,但是配上我的血咒,却可以召唤出其中最强的一个。我不贪心,也不需要那种地动山摇的力量,只要能赶在帝释天之前召唤出一个黑暗式神,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一怔,只见泠水仙的手掌停留在我胸口上空,扣动着手指,像在进行一个古老的神咒……我咬牙别过头去,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了吗?可是,即使是死,我又怎么能让泠水仙得到雷火珠的能量。

  泠水仙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金色指甲在幽幽绿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可就在她的指甲要刺破我胸口的时候,忽有一道白光破空而来,阻碍了她的动作。暗罗宫中忽然光亮一片,帝释天缓缓走下台阶,一袭胜雪白衣翩然而至,他手中的白光与泠水仙的黑光纠缠片刻,发出巨大的冲力,黑玉石床骤然坍塌,我跌落在地上,身体也恢复知觉,我本能地想要往帝释天的方向跑去,却被身后的一股力量牢牢抓住,动弹不得,是泠水仙自后挥掌将我吸住,只见我体内散出一道红光,折射在她手掌的血液上,一瞬间照亮了龙形石像的眼睛。

  那座狰狞石像大吼一声,猛然睁开一双铜铃大的血红的眼睛,下身却仍是石头,一时间动弹不得。我被泠水仙的掌力吸在半空,五脏六腑剧烈地疼痛起来,体内像是有种莫名的力量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自后打了泠水仙一掌,打断了她的血咒,我整个人掉落在地上,浑身再没有半点力气。侧头望着泠水仙倒下的方向,却看见泠月白痛楚而歉疚的眼神。他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泠水仙,垂首说了一声:“姐姐,对不起。”说着他上前一步,横抱起我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帝释天已经赶到我身边,他手中忽然闪过两道银光,是他常用的银月钉,一枚打向泠水仙,另一枚却是朝向泠月白……我一瞬间心如电转,片刻已经直起身子挡在泠月白身前。

  那枚银月钉的力道很大,它甚至将我从泠月白的怀里打落在地。帝释天一愣,冷月白也是一愣,急忙俯身抱住我,一双美丽紫眸不知是惊是痛,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起我与泠月白相伴的四年时光,我想起这个俊美男子曾经一脸任性地对我说:“陵歌,我又救了你一次。你从此便该知道,你的命是我的,断不可以再去给别人。”

  “月白,我欠你那么多……”我的手抚像他的脸颊,歉疚,不舍,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缠在一起,可我知道那并不是爱情。
  我看一眼四周,那只已经复活了一半的黑暗式神正在永夜一样的暗罗宫中愤怒的嘶吼,嗜血的红眼说不出的狰狞骇人。我望一眼帝释天,又望一眼躺在地上狠狠瞪我的泠水仙,哀哀地说:“如果泠水仙失败了,你大仇得报……答应我,从今天开始,要快乐,好不好?”

  帝释天一怔,俯视我的潋滟凤目中带了一丝悲悯,他刚想朝我走来,却被泠月白手中的金剑逼退数步,此时他的紫色瞳仁已是愤怒得没有一丝理智。电光火石间,二人已经缠斗在一起,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光芒闪烁,一时间不分上下。

  我挣扎着摆正了身体,盘膝而作。脑中飞快闪过从前的记忆,双眼忽然湿润。

九.{可是,事到如今,除了用血咒驱散雷火珠,我已经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殷红的血,顺着我的两处脉搏滚滚而出,我扣动着手指,轻声念出咒语,胸中放出万道白光,霎时惊住了那两个与我纠缠了半生的男子。
  我笑,隔着迷蒙的泪眼,我看见帝释天恍然而痛楚的眼神。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当年父亲的话的真正含义。――只有帝释天一个人可以拯救我。如果他爱的人是我,便会好好的保护我,不会让我落入阿修罗手里,更不会利用我体内的雷火珠去唤醒式神。可是,事到如今,除了用血咒驱散雷火珠,我已经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我的父亲太明玉完天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预知了今天的结局。为了防止我体内的雷火珠被阿修罗用来唤醒黑暗式神,他早已在我身体里下了血咒。在我十五岁到来之前,只要我结印引爆这个血咒,就没人再能得到雷火珠了。只是我的生命,也将随着它一同消逝。

  巨大能量的冲击下,暗罗宫开始左右摇晃,一片刺眼的光芒下,只见一粒红白交错的珠子从我胸腔中腾起……角落里半醒的黑暗式神奋力嘶吼着,我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已经流干,奋力集中精神念完咒语。

  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暗罗宫摇了摇,雷火珠在半空中碎成五瓣,片刻间已像雪球一样朝五个望向飞去,留下一道长长的光辉缓缓散落在半空。
  我的血已经快流干,生命亦已经耗尽,恍惚中我看见帝释天胜雪的白衣,他将我抱在怀里,他的眼神那么痛楚。记忆中,他从来没有那样温柔地看过我。

  暗罗宫坍塌之前,我靠在帝释天怀里,哀哀地说――我知道我永远取代不了她的位置,就像在我心里,泠月白永远取代不了你。
  只是,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相遇呢?
  让我抚平你的寂寞,让你不再孤单一人。
  不可以么?
  我想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我都永远无法忘记听到这番话时,帝释天一瞬间动容而疼痛的眼眸,以及泠月白充满哀伤的妖艳紫瞳。
  如果可以选择,我仍然愿意背负这被诅咒的命运,只为可以这样与你相遇。
  天崩地裂之间,千般眷恋,万般欢好,化作烟尘。
  
尾声
  所有的回忆在眼前回放……
  是谁在开满铃铛花的树林里,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声音里透着一抹无奈和决然的冷意,他说陵歌,在你生命消失前,除了爱情,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又是谁,曾在一片白亮月光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狠狠地说,抢也好,夺也好,让你恨我也好。玉陵歌,今生今世,你只能陪在我一个人身边。
  ……
  坍塌了的暗罗宫,不但掩埋了十二座黑暗式神,也掩埋了一个血液流干的女子,以及一段后人永远无法得知的情缘。
  只有碎成五瓣的雷火珠,飘荡在天地之间,寻找下一个主人。

须弥山顶的善见城,四周常年盛开七色的花朵。传说只要看到帝释天的一个笑容,那花儿便永世不败。

我始终记得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抱着我从那簇善嫉妒的花朵中轻盈穿过,他低下头来看我,潋滟笑容在银色长发的辉映下美不胜收,他说,夕颜,跟我在一起,什么都无法再伤害你。

我轻抚这男子俊美的脸庞。他是忉利天之主,掌控世间万物的帝释天,可是我却透过那双幽深而清澈的眼,看见那极致权力背后的苍凉。所以他的承诺也更异于常人,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无法言说的坚定,真挚,以及寂寞。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陪在你身边。我微笑着说,双手环住他的颈,这样他便看不到我眼底的伤。

因为我知道,那注定是一个无法实现的诺言。
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openelib.org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版权声明:书云(openelib.org)是世界上最大的在线非盈利图书馆之一,致力于让每个人都能便捷地了解我们的文明。我们尊重著作者的知识产权,如您认为书云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参考版权保护声明,通过邮件openelib@outlook.com联系我们,我们将及时处理您的合理请求。 数研咨询 流芳阁 研报之家 AI应用导航 研报之家
书云 Open E-Library » 天龙八部·陵歌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