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咒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一不速之客
                 
  燕语莺啼三月半。
  一辆青色马车在桐城内疾驰,片刻后放慢了脚步,缓缓停在一处灰瓦白墙的豪门大宅前,华宅两扇铁门紧闭,门口分别坚着两只趾高气昂的石狮子,门楣上高书“曾府”二字,曾家是城内的首富,二老爷又在北平做官,故这个曾家在整个桐城周边地区都是赫赫有名的。
  马车停下后,车帘轻轻掀起一角,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女学生向外稍稍探出头,她留着时下流行的童花头,前额飘几缕留海,显得很是干净清秀,白暂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漂亮而聪慧的大眼睛。
  女学生名叫苏虹,是在北平念书的大学生。今年寒假,她自个从家里悄悄出走,雇了马车往桐城来暗中窥探她自幼被定下的未婚夫DD曾家二少爷曾如冰。
  甫下车,苏虹抬头看到曾府的豪宅门口挂了一排白灯笼,略一思索便想起曾府的大老爷曾念平才于上月过世,大老爷死得突然,她父母为此还议论了好一阵。费力敲了铁门,片刻后便出来一个素服仆人,后者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白色短袄,蓝棉布裙,还未等她自报姓名,便满脸堆笑,上前恭敬地向她请安:“您是苏小姐吧,我家二老爷已等侯多日了。”
  苏虹叹口气,心下也知是有丫头告了密,父母早已向曾家通风报信。她暗自嘀咕了两句,只能由着这个仆人领进曾府。曾家果然名不虚传,庭院深深,园林精巧别致,处处透着奢华和大气。来来去去的众多仆从丫头,皆着素色短袄,默不作声,使这硕大无比的曾府蒙上了一层悲凉的气氛。
  走过长廊,苏虹远远便见到几个身系白色束腰的男女坐于厅中等她前来。她脸微微一红,大着胆子走进去,向正襟危坐于厅中首座的二老爷曾念升问了个安。然后心中暗暗诧异这个在北平以保守,固执,迂腐,古板著称的曾家二老爷居然是如此的年轻。曾念升三十中旬的年纪,身穿一身蓝色锦锻长马褂,剑眉狮鼻,射向她的目光乌灼灼,严厉中带着少许的不满。
  寒喧了几句,曾念升吩咐仆人去整理一个房间给苏小姐住,而后扬眉低声念了一句:“你们这些女学生,一脑门的新潮思想,未婚夫说来见便见,难道你要不满意,还想退婚不成?”
  苏虹低下头,暗暗撇了撇嘴,而后便与在座的其余人打了招呼,坐在曾念升左侧的的是曾府的少爷们,大少爷曾如雨神情慵懒,眯着一双眼肆无忌惮地盯着苏虹猛瞧。他旁边便是苏虹的未婚夫DD曾家二少爷曾如冰。曾如冰是一个浓眉大眼,带着一脸学生气的年轻小伙,与曾家其余男性的打扮不同,独独穿着套黑色西服,腰际照例缠着根白束腰,这种打扮使他多少显得有些傻气。他向苏虹敷衍性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神情十分的淡漠。
  他们的对面坐的是曾家的女眷,左首是大少奶奶方瑛,方瑛细眉细眼,颧骨高高耸起,一脸的刻薄尖酸相。她旁边是曾府最年幼的小姐曾如雪,梳着两条麻花辫,显得乖巧清秀,她冲苏虹轻轻挥挥手,露出友好的笑容。
  众人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曾念升便吩咐仆人去看她的客房,而后客套道:“苏小姐远来便是客,敝府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多担待。过几日我便送苏小姐回家。”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是这几日还要委屈苏小姐了,因敝府正在热丧,苏小姐若无要事,晚上就别到园子里去了。”
  苏虹浅笑点了点头,心下却想这曾二老爷果然是个老封建,规矩多得要命。耳畔却突然传来方瑛讥俏的声音:“尤其是蝶园,里面有鬼,晚上要乱走了进去,小心被冤鬼缠身。”
  苏虹睁大眼,正想细问,却见曾念升皱眉扫了方瑛一眼,似是责备她的多嘴。后者不敢再多话,低下头,紧抿着嘴唇,一双眼恶狠狠的看向对面的丈夫,而那个象鸦片鬼一般瘫在太师椅里的大少爷在听到他妻子说有鬼的时候,很明显的打了个寒噤。
  这曾府绝对有古怪!苏虹深锁眉头,曾念升似乎很急于让她回家,不过她也不便多问,当下向众人点了下头,转身准备离去。
  正要走,忽见一个仆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向众人躬了躬身,低声禀报道:“二老爷,蝶姨娘回府了。”此言一出,满厅的仆人皆发出轻呼声。苏虹索性站到一旁,冷眼打量各人脸上的神情,曾如雨眼神发亮,方瑛是一脸的不屑,曾念升则是轻蹙眉头,神情变化最为明显的是曾如冰,他一听到仆人的话立即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身子有些微微颤抖,一双原本淡漠的眼充满着焦急和激动。
  这蝶姨娘是何方神圣?苏虹好奇心起,两眼望向厅外,片刻后便见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年轻女子袅袅而进,大大方方地向曾家的各人请了个安。那女子抬起头,苏虹瞧得有些发愣,她梳着整整齐齐的发髻,下巴尖削,眉如远山,一张不施脂粉的脸苍白的有些过分,并不算怎样的绝色女子,然而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眼神慵懒而妩媚,随意地往人脸上飘过来,仿佛便能勾去对方的七魂六魂。
  那女子低下头,纤手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许是身子孱弱的缘故,明明穿着高领旗袍,脖子间还系着条淡粉色的丝巾,把裸露在外的颈脖护得严严实实。她眼神飘过一旁两个少爷,停留了几秒,而后才抬头定定地望住正前方的曾念升,柔声细语:“没想到老爷已过世了,我回来晚了。”
  苏虹深吸了口凉气,她的眼睛告诉她二少爷和这年轻的姨娘肯定有些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年轻气盛的曾如冰果然不懂得怎样来掩饰自己的内心,他的眼自打那女子进门,便一直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脸上。
  显然曾二老爷也留意到了,他向曾如冰投去极其不满的一眼,沉声向眼前那个不速之客淡淡道了声:“既然回来了,就先回房歇息吧,老爷的身后事,我们改日再议。”
  蝶姨娘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偏过头向两个少爷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而后柳腰轻扭,转身便走。身后是二少爷痴痴的目光。
  苏虹她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个突然回来的年轻姨娘,势必要把曾家搅得鸡犬不宁。
                 
  二人命

  第二日一早,苏虹一走到园子里便遥见蝶姨娘正在她的闺楼上练嗓子,目光所触之处,那个俏丽的女子正翘起兰花指,一对含情脉脉的秋波顾盼四周,声音如刚剥了皮的热米糕,又酥又糯。
  苏虹听入了迷,她在议论纷纷的曾家仆人口中已得知这个蝶姨娘姓沈名蝶好,原本是江南某小镇的戏子,自幼父母双亡,与弱弟相携度日,两年前被路过的曾老爷一眼相中,当即便托人说合。这沈蝶好似乎是存着心思要嫁个富豪人家,二话不说便由乘着马车千里迢迢地嫁入了曾家的门。
  已近不惑之年的曾念平对这个年轻貌美的新妾室宠爱异常,基本是言听计从,为她筑了闺楼,还养了几只蝴蝶在她室中与她的芳名相配。可惜这个蝶姨娘仿佛天生没享福的命。来了没多久,就流连于病塌,半年前更是病得只余一口气。曾念平心疼之余,挥泪把她送回了家乡。
  然而,苏虹抬头,那个本应该是香魂返乡的姨娘却俏生生地站在蝶楼上唱着戏文,唱的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蝶楼上的王宝钏眉目间含着三分怨,七分情,苏虹眼一花,恍惚中看到沈蝶好眼中有着一丝真真切切的恨意。
  谁是她命中的薛平贵?苏虹蹙眉,这个唱戏的女子也未免入戏太深。
  一曲终了,楼上的沈蝶好袅袅走下来,今天她换了件素色衣裙,系着白束腰,新换了条黑色丝巾,依旧把颈脖护得严严实实。沈蝶好对苏虹柔媚一笑,后者呆了一呆,正欲和她说话,一阵风突然袭来,沈蝶好身子摇了摇,苏虹上前一把扶起她,却见到她芳容失色,急匆匆地便把苏虹推开。
  苏虹愣了一下,才发觉沈蝶好已站起身,素手慌乱的整理着被狂风吹得飘飘欲举的丝巾,望向苏虹的神色有些惊惶失措,而后再匆匆看了苏虹一眼,便转身上楼回屋了。
  苏虹没好气,心想这个沈蝶好也古怪得很,于是不愿再搭理她,回头就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苏虹突然见到二少爷如冰的身影,他正站在不远处的花丛前盯着沈蝶好的闺楼看,看得很专注,专注的都没察觉到苏虹的存在。
  苏虹止住步伐,默默打量着她这个未婚夫,曾如冰的脸上带着很明显的醉意,身体在风中有些摇摇晃晃。自打蝶姨娘回府,曾二少爷就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在这里打转,曾念升眼见曾如冰对沈蝶好的爱慕也是瞒不过苏虹,干脆就由得他去,而后忙着安排把苏小姐送回家。
  无奈苏虹的父母出了远门联系不到,苏虹又没打算要走的意思,曾念升苦恼之余别无他法,只能吩咐曾家的仆人嘴都紧一点。只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苏虹到底仍是打听到了曾如冰的旧事,原来这个曾二少爷打沈蝶好进门就对她情根深种,受新式教育长大的他几番煸动年轻的姨娘离开曾家,甚至在一年多前雇了马车欲连夜送她走。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蝶好不仅不走还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曾老爷,结果曾念平气个不轻,把他这个二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也难怪方瑛经常要暗地里指着沈蝶好的背影撇着嘴说:“这个戏子精明的很,窝在曾家吃香喝辣的怎么着也要比做穷唱戏的强。”曾如冰的身影仍象棵树一样伫立在风中,苏虹盯着他微红的眼,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曾家便如这鬼天气一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天晚上苏虹在床上碾转反侧,久不能入睡,耳边充斥着蝶姨娘哀怨的戏文唱词,曾如冰那双泛着血丝的眼也一个劲地在她脑海里晃悠。结果一夜未眠。所以当清晨她起床给如雪梳小辫时,她都是满脸倦意,呵欠连天。
  曾如雪是苏虹在曾家最看得顺眼的人,如雪也觉得这个苏小姐很亲切,所以便挤到苏虹的房里与她同住。这个小姑娘在曾家活得很可怜,她是庶出,比不得上头两个哥哥,母亲又死得早。曾老爷也不把她当回事,仆人都势利,对这个曾家小姐也难免存着待慢和敷衍的态度。
  如雪还祸不单行,在半年前曾老爷病逝时,她突然便失语变成了哑巴,伯父曾念平认定她是伤心过度所至,着力嘉奖了她一番,并亲自过问这个苦命的小侄女饮食起居。曾如雪的地位一下子便高了起来。
  苏虹手拿梳子望向镜中向她微笑的如雪,心中顿生爱怜,正欲说什么,忽地门口急匆匆地跑过一干家仆,神色慌张。她转过头,高声问了句:“怎么了?”
  “二少爷出事了。”有家仆匆匆报了句,而后撒开腿便往外飞奔。
  苏虹打了个机灵,梳子落在了地上,头脑有些晕眩,失声问道:“什么?你们去哪呀?”
  “蝶园。”另有仆人抛下一句。
  蝶园?就是大少奶奶口中有鬼出没的地方?苏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镜前的如雪一听到蝶园两字却立即噌地一下站起来,披头散发地往外冲。
  “哎,如雪你头发还没……”苏虹喊了半句,随即也只能跟着跑出房间。
  等她来到蝶园,苏虹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园子里挤满了曾家的仆从,曾家的几个主人全一脸沉重地围在曾如冰的尸体旁。
  曾如冰死了!苏虹只觉手脚冰凉,腿有些发软,上前几步,这个昨天还痴等在沈蝶好闺楼前的二少爷如今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眼睛如死鱼眼一样僵僵地睁着,死不瞑目。由于死者的肌肤裸露在空中的时间过长,他的脸上,手背上已经出现了点点褐色的尸斑。
  苏虹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偏过头,强力压抑住要呕吐的欲望。
  “昨个二少爷喝多了酒,我找了一夜,蝶园没敢进去,不想今早……”曾如冰房中的丫头跪在地上抖瑟着身子向曾念升禀报。曾二老爷不语,抬头望了望天,冲她挥挥手,示意她无需再多说了。
  “鬼,决对有鬼!”站于另一侧的大少奶奶方瑛突然尖叫一声,拼命推搡着身旁神色同样惊恐未定的大少爷:“叫我说准了吧,你这个没良心的还不信!”
  “住口!”曾如雨一把推开有些失态的妻子,打了个寒颤:“什么鬼不鬼的,别胡说。”咽了口睡沫,目光在众人脸上游离:“即使闹鬼,也是园子里有鬼,二弟怎么会自己走到蝶园里去的?”
  “我管他怎么走进去的?钱姨娘的诅咒灵验了,上次是老爷,这次是你弟弟,你忘了她死前说什么:她说你们曾家的男人个个都不得好死!”方瑛有些疯了般,最后一句更是叫得歇斯底里。
  她这句话出口,曾家的男人都变了脸色,曾念升更是勃然大怒,厉声道:“把大少奶奶给送回房,我看她是受惊吓过度了,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苏虹有些茫然,原来曾老爷死得也很蹊跷,她身旁的小姑娘如雪听到方瑛的话,突然便伏在她身上小声哭泣起来。她便有些了然,估计这钱姨娘便是曾如雪的生母,而且十有八九是惨死在这个园子里。她下意识地把如雪搂紧,自己却有些发抖,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手扶了把身旁的树干,却发觉触到了毛绒绒的东西,不由猛然一缩。
  向后望,她才发现原来树干上停着的是一只褐色蝴蝶,一动不动的趴在树干上,不仔细看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干枯的树皮。
  方瑛已被曾如雨拉走了,曾二老爷的目光也被苏虹身后的蝴蝶吸引,他愣了下,忽地想起什么,偏过头对一语不发的沈蝶好低声道:“大哥走后,我自已作主把他室内的蝴蝶给放到园子了,等会我便让人把它们再送过去。”
  “不必麻烦了。”沈蝶好神色淡然:“老爷都走了,睹物思人,徒惹伤心。”说到此处便低下头咳嗽了几声:“二老爷,我们是否要报警。”
  曾念升不语,沉吟了会,坚决地挥挥手:“不必了,如冰是死在曾府,报了警反而惹麻烦。”他脸色看上去似乎很疲惫,听到沈蝶好咳嗽,便回头淡淡道了句:“小嫂若身体不适,先回屋休息吧。”
  沈蝶好也不推辞,转身便带着丫头施施然地走了。
                 
  三钱姨娘的诅咒
                 
  曾府的气氛愈发的悲凉和压抑,胆战心惊的仆人们到处在议论着钱姨娘鬼魂惊现蝶园的事。原来如雪的母亲当年不知何故触怒了曾老爷,而后被锁进蝶园,最终是活活给饿死的。十几天后打开蝶园的门,她的尸首早已发臭,死状惨不忍睹,指甲深深地嵌进土里,身旁有一排干涸的血字:曾家的男人你们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果然曾念升和曾如冰就都暴亡在了蝶园。
  下一个轮到谁?大少爷曾如雨吗?
  苏虹并不信这种鬼神之说,她每天都在蝶园附近溜达,由于蝶园连出人命,已被曾念升下令锁了起来。她看了好几天也没看出个究竟。
  几日后她正满脑子想着这事,突然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在蝶园旁出现。
  是蝶姨娘和曾如雨!
  苏虹吃了一惊,躲在一旁暗中窥探,只见两人似乎正争吵着什么,曾如雨是一脸的得意之相,沈蝶好先是很不屑的神情,而后沉默了一下,神色平静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苏虹一点都听不清楚。
  而后便听得曾如雨面露喜色,干笑了几声:“好,我相信姨娘你是不会食言的。”
  苏虹听到此处,不敢再多留,便悄然离开了。一下午她一直寻思着两人的对话,百思不得其解。
  待想到头痛,突见到几个曾家仆人抬着浑身湿漉漉的曾大少爷进了大门。苏虹不由傻在原地,只见曾如雨衣衫尽湿,眼睛紧闭,头斜斜地歪在仆人的肩上,全无了一点生气。
  曾府的仆人一溜烟地飞奔去禀报各位主子,不一会曾家的所有人均赶到了门口。方瑛看到丈夫的模样,尖叫一声,差点晕了过去。曾念升嘴唇哆嗦了几下,深锁眉头,一个劲地吩咐去请大夫。
  那几个抬人进来的小厮禀报说半个时辰前有人来报信说曾大少爷在城西的湖中落了水,待他们前去营救,曾如雨已只剩半口气,赶紧便抬了回来,等二老爷拿主意。
  然而此时的曾念升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厮请的大夫已到,他看了一眼如死人一样的曾二少,一脸肃然地替之把脉,片刻后摇摇头,神色凝重:“我无能为力了,还是快将大少爷送医院看西医吧。”
  苏虹心头一紧,曾念升颤拌着手让仆从们赶紧送医,方瑛一屁股坐在地上如疯了般尖叫:“鬼!钱姨娘的鬼来找他了!”
  “你给我闭嘴。”曾念升听得有些心烦意乱,低声喝斥。
  方瑛这次却无视叔父的威严,身体不住地颤抖,坐在地上拼命抓扯自己的头发,笑得极其古怪:“鬼,鬼来了。钱姨娘来索命了。曾家的男人……你们个个都逃不过。”
  曾念升大怒,挥手令人把大少奶奶带回房,方瑛被仆从们硬拽着拖走,她挣扎了几下,脚弯在地上不肯娜步,而后发出一声惨叫,双手在空中乱挥一通:“你,你不要过来,我没有害你啊,我只是将你和那没良心的私情告诉了老爷,我不知道老爷会饿死你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她叫到最后,双眼向上翻,神情恐惧异常,最后手定在蝶姨娘的面前,突然平静下来,脸上泛出狰狞的笑意:“鬼,你也是鬼,你明明只剩一口气了,怎么又回来了?鬼,你们都是鬼!”
  苏虹听得一阵鸡皮疙瘩,原来曾家还藏着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难怪钱姨娘死不瞑目!如雪搂紧她的腰,看到如疯了般的方瑛吓得有些颤抖,一个劲往她身后躲。
  沈蝶好望向方瑛的眼中有着一丝怜悯,然后别过脸,往后退了几步。
  方瑛终于被拖走了,曾念升站在院子里,两眼定定地望着门口,突然沉声:“曾家上下所有人都必须把今天一天的行踪告诉我。”
  曾二老爷终于开始怀疑这种接二连三的命案可能是人为的了?苏虹抬头,两眼不动声色地望向站于曾念升身后的沈蝶好,上午曾如雨和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沈蝶好似乎察觉到了苏虹异样的目光,她冲苏虹柔媚一笑,目光抛向曾念升,淡然开口:“今天一天我都在佛堂为老爷颂太平经,有丫头为我作证。”
  曾念升苦笑:“我不是怀疑小嫂,你不要多心。”说完这句话,眉头却皱得更紧。苏虹暗想,难道他也怀疑是蝶姨娘所为。
  然而现在所有的怀疑都丧失了意义。
  难道世上真的有鬼?
                 
  过了几日,曾家总算恢复了一丝平静,被急送到医院抢救的曾如雨渡过了危险期,然而仍未苏醒,暂时靠氧气管来维持生命。不过医生给了好消息,说醒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曾念升终于松了口气,这几日常绷着的脸也开始和颜悦色起来,每日定时到医院去探视曾如雨之时总在念叨等他醒来定要问个分明。
  然而曾府气氛依旧压抑,曾老爷的丧事刚过,曾二少爷的灵柩又停在了家中。蝶姨娘许是受了惊吓,身体又有些不适,成天锁在自己屋里。方瑛疯病似乎更厉害了,整个曾府都能听到她叫有鬼的尖叫声。苏虹实在受不了,便连着几天走出曾家在桐城内逛,直逛到晚上才回曾府用晚餐。
  几天后,苏虹刚走进曾府大厅,便见到正在接电脑的曾念升脸色煞白,听筒自他手中掉落,腿有些发软,一把扶住茶案,勉力使自己站稳。
  曾念升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看到站在厅外的苏虹,他朝之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虚弱地吐出一句话:“医生打电话来说如雨死了。”
  苏虹瞪大眼,不知该说什么好,然后又听到曾二老爷的嘴中传来:“是突然性死亡,医生都察不出什么原因。”说完这句,他缓缓靠在茶案旁的太师椅中,两眼有些迷茫:“原本昨日医生还告诉我说如雨已有苏醒的迹像了。”
  苏虹不语,好半天才说出四个字:“这么怪异?”
  “还有更怪异的,”曾念升抬起头,神情显得疲惫不堪:“医生在如雨的病床上发现了两只蝴蝶。”
  两只蝴蝶!苏虹手有些微颤,她是不信鬼神的,但现在的心情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外面又传来大少奶奶诡异的笑声:“鬼,鬼,钱姨娘来了,来报仇了。你们曾家的男人不得好死!哈哈哈。”
  曾家的男人不得好死!苏虹心猛地一颤,目光望向那个年轻的曾二老爷,他目前是曾家余下的唯一男性。他,也将惨遭横死吗?
  曾念升接触到了苏虹的目光,他偏过头,微微叹了口气:“苏小姐,我看我还是先送你离开吧,曾府现在是不祥之地。我怕连累了苏小姐。”
  苏虹微笑,望向曾念升的一双秋水目光炯炯:“我不怕。”
                 
四蝶姨娘的秘密
               
  曾府连出人命,终于把警察厅惊动,警察署长都来了几趟,均被曾念升软语挡回。这几日曾府是人心惶惶,到处在议论着钱姨娘这缕冤魂好生厉害,都追到医院索命去了。有几个胆小的便偷偷备着香烛祭品独自到蝶园附近为钱姨娘超渡起亡魂来。苏虹估计曾二老爷心中也认定是钱姨娘化作厉鬼报仇来了。这几日常见他眉头深锁,而后便吩咐老仆打点行李,准备提前赶回北平。
  苏虹暗笑,如果世上果真有鬼,任凭他到天涯海角又怎能逃得过?
  然而曾念升铁了心要避开这一劫,在去北平之前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连一日三餐都是让仆人送去。倒是蝶姨娘那俏丽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闺楼上,每日清晨依例是那个苦情的王宝钏扬着兰花指在无怨无悔地等待着她十八载不归的夫君。
  沈蝶好戏唱得确实好,连如雪都被她吸引,连着几日都让苏虹领着早早地守在她闺楼下聆听。沈蝶好一开了喉便入了戏,眼中旁若无人,自己便化作了王宝钏,声声泣血,闻者动容,一曲终结,便袅袅走回自己的屋子,从不与苏虹和如雪打招呼。
  然而到了第三日,当中却出了个小岔子。蝶姨娘唱到一半,柳腰一闪,晃铛一个东西自身上掉落,亮闪闪,从楼上直坠到地面,正落在苏虹的眼前。
  苏虹捡起细看,原来是个蝴蝶形玉牌,玉牌下还系着一段鲜红的穗子,玉牌青脆碧绿,在阳光下透着晶莹的光泽,看起来价值不菲。
  她拿起向楼上的蝶姨娘扬了扬,沈蝶好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扮她的王宝钏,唱完后才走下楼梯淡然接过,道了声轻谢,而后放入怀中,照例走回她的屋里。
  苏虹挑眉,这块玉牌似乎在她的心中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她有些愣愣的,却被身旁如雪嘴里发出的尖叫声所打断。
  苏虹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如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睁大眼,小手使劲地比划,指指地面,再指指蝶姨娘的闺楼。
  “如雪你怎么了?”苏虹一把拽住如雪的手,然而实在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娥眉深锁,只能凭猜测小声问:“如雪,你是不是见过那块玉牌?”
  如雪拼命点头,苏虹咬了咬唇,继续问:“是什么时候?在蝶姨娘回来前吗?”
  如雪继续点头,然后再次比划手,苏虹皱眉,她可实在猜不下去如雪要讲什么了。只能尽力让如雪情绪稳定下来,然而如雪见苏虹猜不出来,急得更是尖叫连连,苏虹情急之下,脑海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难道你是在曾老爷死的时候看到的?”
  如雪终于停止了尖叫,一双清纯的大眼盯着眼前的苏虹。苏虹只觉脑中晕眩一片,如雪是在曾念平死的那阵失语的,难道曾老爷是被人害死的?又难道如雪的失语是和这个人有关?
  蝴蝶玉牌?这种东西在旧小说里通常是才子佳人定情的信物?那这个拥有另一块玉牌的人是谁?曾如雨?曾如冰?
                 
  苏虹把曾如雪送回了房,哄着神情尚有些激动的她慢慢入睡,然后独自出着神在曾家园子里溜达,一路便又走到了蝶园。
  她抬起头,仰望着写有“蝶园”两个字的匾额,匾额虽旧,字却苍劲有力,看得出题字的人十分的有书法功底。
  苏虹默默不语,而后转过身,不去看这萧索的蝶园,望到正有一个老仆从路旁经过,便朝他笑了笑,随口问了句:“蝶园本来叫什么呀?”
  “一开始就叫蝶园罗。”那老仆清了清喉咙,有些卖弄地开口:“苏小姐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我是曾家的老人了,这蝶园二字还是二老爷题的。”
  苏虹愣住了:“二老爷?”
  “是啊。”对方扬起大姆指,口中啧啧称道:“我家二老爷可是了不得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么年轻就在北平做上了大官。曾家的福气啊。”
  苏虹尚在恍惚中,听到这里便接口问:“二老爷如此年轻有为,却怎地还不娶妻?”
  那老仆叹了口气:“二老爷有未婚妻的,可惜她没这福份,早早就去了,二老爷也是个极重情之人,自此便也不提娶妻的事了。多少媒人上门提亲啊,可都让他回拒罗。”
  苏虹已无心再听下去,她走上一步,急问:“二老爷未过门的夫人是何时去世的?”
  老仆呆了一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道:“大约是两年前。对,就是两年前,蝶姨娘进门没多久。”
  苏虹深吸口气,那老仆有些诧异:“苏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虹偏过头,露出一丝甜笑:“蝶园今天大概又要出现鬼了。”
  那老仆听闻此话,神情惊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苏小姐,你,你……”
  苏虹微笑,两眼望向远处,一字一句道:“我终于知道你们曾家的一个大秘密了。”
                 
  当日深夜,一轮新月如钩,惨淡的月光把蝶园照得愈发的鬼气瞳瞳。
  一道人影出现在地面,正是白袄蓝裙的女学生苏虹,她定定地伫立于蝶园门口,手中提着一盏亮有烛火的小巧灯笼。她微笑,在等着她要等的人。
  或者说是鬼。
  片刻后,果然,苏虹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强有力的气息,她被人猛地一推,推进蝶园,她冷笑,如她所料,今晚的蝶园并无上锁,只不过是虚掩而已。她手利索地向后一拉,把那个不及防备的身影也一起拖入了蝶园。
  身旁发出一声女子的轻呼,苏虹倒呆了一呆,提起灯笼照了一眼,不由有些吃惊,烛光下呈现的是一张精致而有些苍白的美丽脸庞。
  是沈蝶好!苏虹“咦”了一声,失声问:“怎么会是你?”
  沈蝶好不理她说的话,噌地扬起手里的匕首向苏虹扑来,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里泛着冷冷的目光:“苏小姐,你不是得知了我的秘密吗?我岂能留你。”
  苏虹有些迷茫,不过来不及多话,向她猛地飞起一脚,踢落了她手中的匕首,把她打翻在地,一只手却依旧牢牢地握着那盏灯笼。
  沈蝶好拼命挣扎,娇喘吁吁:“苏,苏小姐居然如此好身手?”
  苏虹哼了一声,目光却停在了她的脖颈处,由于厮打,对方那条总是紧紧系于颈中的丝巾早已松开来,斜斜地倒在一旁。而沈蝶好的粉颈中央却清清楚楚地有着一块高高突起的喉结,正随着沈蝶好的喘气而起伏不止。
  苏虹呆若目鸡,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灯笼都险些掉落。“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千娇百媚的蝶姨娘居然是个男人!
                 
  五真相
                
  “她是沈蝶好的胞弟沈方。”昏黄的月光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一个如鬼魅一样的身影出现在蝶园门口,阴侧侧地盯着比他先到一步的两个人。
  苏虹回过头,被眼前黄灿灿的灯光照得有些眼晕,她虽辩不清来人模样,却肯定他便是她要等的人,便深吸口气,朗声问:“来的是曾二老爷吧?”
  曾念升提着盏明亮的琉璃灯,灯光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更为阴狠,他看了一眼苏虹,悠然一笑:“苏小姐是在等我吧?”
  苏虹放开气喘得愈来愈厉害的沈蝶好,不,应该说是沈方,舒了口气,一瞬间千百个念头自脑海中闪过,眼前这个出乎她意料的疑团已被她稍稍解开,再略一思索,顿时心中雪亮。
  曾念升气定神闲,把灯光移向前方,照花了眼前这个年轻女学生的脸,眯起眼:“听说苏小姐知道了曾府的大秘密,是否可以说给我听听呢?”
  苏虹拎着灯笼走向曾二老爷,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毫不畏惧对方的阴冷气息:“曾叔叔,曾老爷是你杀的对不对?如雪是你毒哑的对不对?只是起初我以为三条人命全是你所为,现在我可明白了,原来,曾家的鬼不止你一个。”说到这里,她甜甜一笑:“我很费解啊,你为什么要和这个沈方联命起来装鬼呢?是为了霸占曾家财产吗?还是因为曾老爷抢了你的未婚妻沈蝶好呢?”
  她此话一出,曾念升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苏虹的身后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什么?辜负我姐姐的人,是你!”
  “我没有辜负你姐姐蝶好,”曾念升叹口气,说到蝶好这两个字时,难得的温柔在眼中一闪而逝,而后继续恢复了阴冷的神情:“是她辜负了我。我和你姐姐当年私定终身,海誓山盟,两年前她听到曾家要娶她进门,便错以为是我下的聘。哪知道却是嫁给了我大哥当妾。”
  “那这也不能怪她吧。”苏虹挑眉。
  “老天注定我们有缘无份,自然怪她不得。然而……我劝她走,她为什么不走?”曾念升抬头仰望空中新月,眼中有着强烈的怨恨:“我连马车都帮她安排好了,她偏偏不走,是舍不得我大哥给的荣华富贵吗?”他当年尚是莘莘学子,经济全靠大哥供养,从那日起他认定伊人变了心,一气之下便离家到了北平,念完书完一门心思扎入宦海之中,这才创出了一番事业。
  只是,从她变心那日起他便宣称自己的未婚妻已死。而他,从此不再回曾家一步。
  苏虹恍然,原来当年的未成功的出逃计划并非是年轻气盛的二少爷如冰所为,却不知曾老爷是否心中了然。
  她正听得心头百感交集,身后却传来沈方凄厉的尖叫声:“你知道我姐姐为何不走!你知道她死时说的什么?”
  曾念升浑身一颤,急问:“她说的什么?”
  “她说,我留在曾家一日,还能见他一日,他和我都是曾家的人,我不能和他私奔让人看他笑话。我姐姐回到家后便神智糊涂,话都说不清楚。她就死在我怀里,手还指着门外,嚷着要回曾家。”沈方精神突然亢奋起来,声音悲泣莫名:“她临死前唱的是王宝钏,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的情郎是两年不回家门的曾二老爷呢?”
  原来,她是存的这样的念头,留一日便能见他一日,他不回来一日,她便等她一日。只要能见到他,她便心满意足。情到浓时,便是如此罢。苏虹有些迷茫,她望向一旁脸色惨白的曾念升,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
  “你以为是曾家的少爷负了你姐姐,所以你扮成她来报仇的?”苏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两眼望向园子一团漆黑的深处。
  沈方与其姐长得极为相像,又自幼学戏,故扮起蝶好来神态语调无一不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到了曾家又恐旁人看出,便借身体虚弱为由,将自己锁在屋里,很少出来。曾家事又多,居然便无一人对这个假姨娘有所怀疑。
  黑暗处的沈方似乎仍躺在地上,正勉力支撑着爬起来,闻言哼了一声:“我起初怀疑是二少爷,我听闻曾老爷便是被蝶园的鬼给索了命,便故意趁他喝醉了酒把他推入蝶园,第二日果然他便死了,你们曾家作孽太多,这也都是报应。然而大少爷可确确实实与我无关,他看到是我把二少爷推进蝶园的,找到我来勒索钱财,哪想我尚示来得及动手,他却已被厉鬼索了命去。报应啊。报……”说到此处,他忽然又急喘起来,而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我,我怎么这么难受?”
  苏虹叹口气,把手中灯笼照向沈方所在的那团黑暗处,昏黄烛光处腾地惊起四五只褐色蝴蝶,在苏虹面前转了个圈,便飞到园子深处去了。
  “啊,我,好痛!”沈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手捧脸,如疯了一样在地上打着滚。
  一直没吭声的曾念升向前急走了几步,将手中琉璃灯照向沈方的脸,不由感到一丝惊恐。灯盏者差点跌落在地。琉璃灯比灯笼更为明亮,明晃晃地照在神情痛苦的沈方脸上,只见沈方的手背及指缝间露出的脸上全是褐色圆斑,便如尸斑一样,一只枯蝶从他额头上飞出,在灯光下面目狰狞,噌地一下便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怎么回事?”由于惊恐,曾念升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便是你们曾府的鬼。”苏虹神色平静,提着灯笼慢慢走近,偏过头,不忍去看痛苦不堪的沈方:“这种蝴蝶外号就叫吃人蝶,来自异国巴西,白天便如枯叶,纹丝不动,到了晚上才会出来活动,尤其闻到人的气味便会一涌而至,它身上分泌的剧毒在两个时辰内能毒死一头牛。二少爷死的那天我便有怀疑,这几日我去了桐城最大的图书馆,查得资料,果然便如我想的一样。”
  “如何才能救他?”曾念升附下身子拉了一把正在惨叫的沈方,被对方狠狠一把推开。沈方现在仍是蝶姨娘的装扮,恍惚之中,他便有些错以为是蝶好,焦急万分。片刻之后才想起是错觉,便放开了手。
  “没有解救的办法。”沈方的叫声愈来愈弱,苏虹叹口气:“中毒者先会感到气闷,而后精神亢奋,片刻后再次气闷,全身痛痒。最后再次平静。一个时辰后就会没命了。这种蝴蝶最怕光,所以我特地提了灯笼来,而二老爷你,也是因此而幸免。只是奇怪,你们府中怎么会养有这种蝴蝶?”
  此时的沈方果然已不再惨叫,躺在地上两眼定定地望着灯光下的曾念升,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低喃:“姐,看样子他并没负你,你,放心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手一松,再吐不出半句言语了。
  曾念升有些发愣,蝶好临死前不知是否也是这般凄惨的模样,他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声音有些低沉:“我并不知道这种蝴蝶是有毒的,本来是养在蝶好的屋里,是我大哥养的,我本以为是为了哄蝶好开心之物。却原来……”他深呼了口气,却原来是曾老爷早发现了其妾与弟弟有所交集,又不愿张扬,故在不动声色间用蝶毒慢慢至蝶好于死地。
  好毒的曾老爷。苏虹略一思索,便猜到了沈蝶好重病的真相。她望着那个神情有些呆滞的曾二老爷,平静地开口:“但你也算是替蝶好报了仇了是吗?你虽不知蝶好是怎么得的重病,却也猜到是曾老爷所为,所以你在一个月前杀了他。”
  被问者露出苦笑,点点头:“我也不是有意所为,我常想她虽负我,我却不能负她,我本以为是大哥有了新宠,冷落了她,她心情压抑,身体原又不好,便病倒了。我借口探亲回家想看看她,不料却听说大哥把她送回了家乡。我以为是大哥又要弃旧迎新,那日太过于激动,便和大哥发生了争吵。错手间便把他推下了楼。我为遮掩此事,便把大哥的尸首移入蝶园,曾府上下只道是钱姨娘的诅咒灵验了。”
  “而那日你遗失了蝴蝶玉牌,被如雪在蝶园附近捡到还了你。你担心如雪说了出去惹人猜疑,便在她饮食中下了哑药。曾叔叔你也是好狠的心啊。”苏虹一步步向曾念升走近,询问另一个真相:“大少爷呢?即然与沈方无关,那也定是曾叔叔你推入湖中的罢。”
  曾念升微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沈方假扮蝶好回来,别人看不出,我可一眼便从她的神情辩认出来了。我再派人去打听,果然蝶好已死。我本以为他假扮其姐是为了来分大哥留下的财产,他是蝶好唯一的弟弟,我也想对他多加照应,便并不点破。如冰暴亡,我也有些疑心,但并未留心到他身上。况且……”
  “况且曾老爷也是暴亡,”苏虹接口:“你也不愿去报警。”
  曾念升点头:“我本想过了几日细细的查个清楚。不料却无意中听到了如雨与沈方的对话,又见沈方神色,知他动了杀机,唉,只怪……”他沉默了一下:“只怪沈方与其姐神情举止太过相像,我不忍见蝶好成杀人凶手,所以我便先找人约如雨出去,乘其不备推他入湖。再让人回府通知。我本意也并非要夺他性命,只是想给他提个醒,教训一下他而已。他毕竟是大哥留下的唯一骨血。”
                 
  六尾声
             
  前因后果终于一一浮出了水面,苏虹望向那个神色波澜不惊的曾二老爷,语带讽意:“曾叔叔,如果今天你杀了我,事后也肯定认为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吧。”
  曾念升对她的讽刺并不恼怒,深不可测的两眼望向苏虹:“苏小姐,你想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吧。”
  苏虹淡淡一笑:“曾二老爷你当初杀了曾老爷时可能太低估你们曾家的影响力了。曾家有鬼的事早惊动了桐城所有的警局和报社,他们到处请私家侦探来挖掘曾府的内幕,前题是不能惊动贵府的人。我便在北平一家侦探所工作,和真正的苏虹是好朋友,我得知她是二少爷的未婚妻,便乘着她父母将外出的时机和她商量了扮成她来到桐城。”
  “哦,原来如此。”曾念升点头,而后转过身:“我仍称呼你苏小姐吧,苏小姐,这下你回去定能拿到不菲的酬金吧。”
  苏虹哑然失笑,象与长辈交谈一样神情轻松:“那也得看我今日能否活着走出曾府才行。”
  曾念升摇摇头:“苏小姐身手这么好,我怎能杀得了你。况且你放心吧,我会成全你的。”苏虹蹙眉,正想着他这话是何意,便见曾念升把手中琉璃灯往地上一掷,便大踏步向园子深处走去。她大吃一惊,而后听到黑暗处传来曾念升低沉的声音:“只是我有一件事仍想不明白,如雨的病床上怎么会出现两只蝴蝶,他又怎会突然死亡,世上真的有鬼吗?”
  这是苏虹听到曾念升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便听见园子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传来曾念升的惨叫声,她便知成群的毒蝶正在围攻着曾二老爷。他定是在听了沈方转述蝶好的临终遗言后便下了主意决定去黄泉与伊人为伴。
  苏虹叹口气,望了一眼黑沉沉的蝶园,果断的打起灯笼,向园外走,她马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曾家小姐如雪离开这里,离开桐城。
  她刚才未来得及回答曾念升的问题,那两只蝴蝶是她放在如雨的病床前,大少爷如雨是因为她拔了他的氧气管而猝然死亡的。
  她不叫苏虹,她本姓钱,钱姨娘是她的长姐,由于穷困,家里把她姐妹两人分别送给亲戚抚养。
  现在,她总算是替她的姐姐和外甥女报了仇。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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