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囚徒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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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内容：

结局
离开X镇时，我一张家庭合影都没有带，有的只是闪烁的回忆。我记得我离开时父亲憔悴的样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记忆中的卓妮是个年轻的女孩，美丽、性感、漫不经心。至于我的母亲，我说过了，我想不起她的样子。我记得她躺在床上的遗体，头发稀疏花白。我蜷缩在她身边，等自己喘会儿气，出去告诉我父亲她走了。那时，我父亲已经醉酒好几周了。“你确定？”我站在早晨闷热窒息的阳光里，他问我。我记得那个孤独的画面——我回头看向我母亲虚掩着的卧室门，而她已不在睡梦之中。我在浴室里哭泣着。我清楚地记得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眼睛又红又肿。我脱掉衣服，颤抖着，在淋浴喷头下抱着自己抽泣，瘦长的胳膊像是多余的一样。她死时我只有十九岁，那个时候我瘦得像根竿子，我母亲为此夸过我。
我从来不喜欢照镜子。小学时的我又矮又胖、面色苍白，上体育课爬不上梯子也跑不过其他人，这样不起眼的女孩我们应该都认识。我母亲给我买的衣服要小一号，她希望有一天我变瘦之后衣服能合身，于是我粗胖的大腿挤在衣服里，走路左摇右晃。我长大之后依然很矮，身体却缩得像鸟一样瘦小。有一阵子我长着小孩一样圆鼓鼓的小肚子，然而我离开X镇时却像个稻草人，身上没有一丁点肉，我喜欢这样。我当然知道这样对健康不好。我发誓长大以后要吃得更健康，穿得更漂亮，做个真正的女人，可能我以为一离开X镇我就会长高十五厘米，变得苗条美丽。我想到了丽贝卡，想象着她穿泳衣的样子——胯骨瘦小、腿又长又美，就像杂志里的模特一样，散发着健康的光芒。也许丽贝卡能帮我，我想，教我该去哪里、怎么穿衣、做什么、如何生活。我见到丽贝卡之前对未来图景的想象后来都成真了：搬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公寓，也许是一个女生宿舍，过上自由的生活，读报纸，吃长着斑点的香蕉，在公园里散步，坐在房间里，像个正常人一样。我曾经希望和丽贝卡在一起能改变我的生活轨迹。我想活出名堂来，渴望成为一个有权势的人，站在高楼大厦上俯视众生，把路过的人都像踩蟑螂一样踩在脚下。
我现在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我住在一个漂亮的地方，睡在一张漂亮的床上，吃的都是漂亮的东西，在漂亮的地方散步。我深深地怜悯他人。晚上我的床上充满爱，因为我独自入睡。我总是哭泣，受伤也好，开心也罢，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早上，我走出房门，感恩新的一天到来。我花了许多年才过上这样的生活。二十四岁的时候，我的期待无非是能在陌生人中间度过一个下午，能懒洋洋地走在街上而不用担心我父亲在等我。我想躲在安全的远方，回到一个叫作家的地方，却不知家在何处。正如我所说的，我的消失并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万灵药，但确实给了我从头来过的机会。
到纽约的时候，圣诞夜已深，我十分清醒，饥肠辘辘，身上痉挛，脸上水肿。我彻夜游荡在时代广场，看了一场色情电影，因为我太冷了，又不敢入住酒店，害怕警察会来追捕我。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话，甚至不敢呼吸。在剧院的后排，我遇见了我的第一任丈夫。所以你看，这个故事的结局并非一条通往天堂的路，但我相信我走的是正确的路，跌倒摔跤都值得。
圣诞节的早晨，X镇一片漆黑，阴冷安静。我把道奇车停在车道上，把波克夫人留在副驾驶座上，快速穿过积雪走到前门进入家里。我没有打包行李，尽管我知道那是我待在这栋房子里的最后时刻了。正当我走下阁楼，把枪和所有的钱塞在包里时，我父亲醒了。我一直没有清空我父亲的账户，也没有兑现我最后一张薪水支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我父亲死后我会不会继承那栋房子，但过了一二十年，我估计他已经去世，于是决定忘掉这件事。那栋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我想回去拿的东西。不论怎么看，对于X镇来说我都如同已经死了，如同一个鬼影，下落不明。那天早上我看到我父亲站在楼梯中间。他已经喝醉了，戴着一顶帽子，常穿的短裤和浴袍外面披着一件外套，神情就像刚见鬼一样。
“房子后面有人监视我们，”他说，“我整晚都能听到它在呼吸，还有挖雪的声音。但不是阿飞。”他摇摇头。“不知是什么野生动物，也许是狼。”
“睡觉去吧，爸。”我告诉他。地板上放着一瓶酒，我捡了起来。
“你看见了吗？”他问，费力地弯下腰坐在楼梯上，就像一个落魄的国王坐在破裂的宝座上。我坐在他身旁，递给他酒瓶，转身面对他看他喝酒。他的眼睛浑浊，手颤抖着。
“这附近没有狼，”我告诉他，“只有老鼠。”
他只用了一两分钟就把酒喝完了。我记得金酒开始起作用，困意来袭，就像一个魂灵钻进他的身体。他像个孩子一样垂着头，撇着嘴，眼皮颤动着像死去的飞蛾。我抓着他的胳膊肘帮他站起来，他倒在我身上，脖子黏糊糊地贴着我的脸颊。“老鼠？”他咕哝着。我把他带到我母亲的卧室，让他躺下，吻了吻他长满斑点的肿胀的手。
“晚安，爸。”我就这样和他说了再见。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在床头柜上鼓捣着，拿起一个空酒瓶，眯着眼看了看然后扔到布满灰尘的地毯上，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我关上房门。
如此而已。结局一点都不宏伟。他是我的父亲，仅此而已。我本可以坐几个小时等丽贝卡出现，但这样做没有意义。我知道她不会来的，我知道她早已离去。她只是个懦夫。这些被宠坏了的人觉得只须实现理想，不用承担后果，如此幼稚可悲。我恨她吗？真的没有。丽贝卡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出现在我生命中一个奇怪的时刻，那正是我最渴望逃离的时候。关于她，我还可以继续讲下去，但这毕竟是我的故事，不是她的。
离开之前我去了一趟洗手间，用热水冲洗着自己的手指。镜子里的人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女孩了。我无法描述我脸上的那种坚定。我的眼睛和嘴角都带着一种全新的神情。我站在水池前，和这栋房子说了再见。我告诉过你，我那时无比镇定。枪的重量和皮包里的钱告诉我，时间到了，离开吧。我闭着眼睛站在镜子前，那是我在家里的最后时光了。离开是很痛苦的，毕竟那是我的家，我对每间屋子、每把椅子、隔板、台灯、墙壁、吱呀作响的地板、破旧不堪的楼梯扶手，多少都有些感情。在后来的几个星期、几个月里，我想着这一切几乎哭瞎了眼睛，然而在那一天我只是沉重地说了再见。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真正看见了自己，一个弱小的生命在痛苦中挣扎着、改变着。我渴望翻看我小时候的照片，亲吻抚摸照片中我年轻的面庞。我在镜子中吻了吻自己— ............

书籍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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