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盒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紫玉盒
时未寒
第一章:难题
肖沉四十二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这一点,令许多初次与他见面的人都大为失望。因为稍通江湖常识的人都明白,肖沉的身份并不仅仅是南方最大的商会――“长空会”的会长。除掌管着九成以上的海盐生意外,他还在南海上拥有一支庞大的神秘船队,据说其实力足可与朝廷水师相抗。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并未身具一副与之身份相称的魁梧身材,这点与其说令人惊讶,倒不如说更令人觉得遗憾。
平时肖沉总是笑嘻嘻地开着玩笑,活像一个面目慈祥的大善人,但只要一踏上船,肖沉就不再是谨小慎微、和气生财的肖会长,而变成了那个江湖上呼风唤雨、不怒自威的南海船王。在这里,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无可更改的命令,每一个决定都事关许多人的生死。
如今的肖沉就在他帐下最阔大的“龙王号”上,不同寻常的是,此刻他身边并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而是独自一个人怔怔地望着面前桌上的一件物品。那物品是用黑布所包,方方正正,半尺大小。
忽然肖沉大笑起来,将手中一杯美酒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我终于得到它了,可喜可贺!”但他的微笑却于瞬间逝去,复又紧锁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目光盯着那根本没有被打开的黑布包裹,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对于久经风雨的肖沉来说,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失态,但此刻的他不但没有往日的从容不迫,情绪反而显得十分低落,根本不像叱咤江湖的南海船王,而成了一个落泊潦倒的中年人。
这时,舱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几不可闻,却瞒不过肖沉的耳朵。刹那间,他又重新变成了南海船王,先拭去嘴角的酒渍,再揉一揉紧皱的愁眉,脸上迅速换上一副冷静而不失热情的神情,大步走到门边。他先侧耳细听,心头默算着,等对方敲门的手指即将触上门环的一霎,猛然打开舱门,哈哈大笑道:“久闻七算公子大名,快快请进。”
门口站着一位白衣秀士,静静地道:“船王好,费某这厢有礼了。”他敲门的手尚悬在半空不及落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主人相见不免尴尬,但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惶,反而露出淡定而矜持的微笑。这笑容一半是出于礼貌,更多地像是为了保持距离。
肖沉飞快地打量着白衣秀士,但见他年约二十七八,相貌俊雅,那一袭白衣虽只是寻常布料所做,却洁净得不染一尘,给人一股清奇之气,再加上总带着淡淡微笑的面孔,高昂的头颅与微垂的双目……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是一位翩翩公子。
武林六大世家中,“费”家向来不显山露水,而且这些年家道中落,渐无世家气象。但几年前费家出了两个人,从此名声大振。一个是六公子费天扬,性情孤绝,以诡异剑法惊傲武林,一个是九公子费明扬,自称“七算公子”,扬言能算尽天下事,为求家族中兴,漂泊江湖,明码标价替人解决难题,竟从未失手过。这也正是肖沉请他来的原因。
讲过几句客套话后,肖沉将七算公子费明扬请入房中:“公子请坐。”
七算公子望一眼房中豪华的坐椅,轻轻摇头一笑,端正地站在肖沉面前,虽然仍是双目微垂,一派谦恭之色,身体却挺得比桅杆还直。这神态与其说是拒座,倒不如是怕那坐椅沾染了他的白衣。
肖沉心头微微有气,却不便发作。七算公子却忽然一笑:“有一个问题我若是不问,船王一定会憋得很难受吧。”肖沉奇道:“什么问题?”七算公子悠然道:“在下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来到船上后特意让贵属不要事先禀告,船王何以知道刚才敲门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的手下?”
肖沉拈须大笑:“很简单。我的手下只有两个人能来这龙王号的会客厅内,一个是军师宁惕之,一个是小妹肖楚楚。楚楚从不敲门,而惕之敲门前必先长吸一口气。既然两者都不是,那就只能是今日的贵客了。”
七算公子望着自己的修长手指,缓缓道:“船王果然是聪明人。费某千算万算,却算不出船王的待客之道。”
肖沉渐渐明白过来,上前深施一礼:“比起公子来,这些小聪明皆是班门弄斧。方才急于面见公子,鲁莽处切莫见怪。”七算公子笃定受肖沉一礼,有意无意地瞅一眼桌上空空的酒杯,这才翩然入坐:“无妨,找我的人向来心情都不好,费某早就习惯了。肖兄找我何事不妨直说,我也好坐地还价。”他的称呼也由“船王”变成了“肖兄”。
肖沉心头暗叹。七算公子替人解决难题向来要价不菲,刚才他故意趁七算公子伸手敲门之际开门,无非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按理说这种尴尬情形一般人都会揭过不提,但自己这份心思显然瞒不过七算公子的算计,此刻在心理占上风的已变成了对方。
肖沉一指那黑布包裹:“公子是个爽快人,我也就长话短说。这包裹里是一个机关盒子,可是,我却打不开它。”
七算公子奇道:“肖兄手下能人无数,竟想不出办法么?”
肖沉一叹:“说来惭愧,此盒虽小,却暗藏乾坤,锁扣层层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想不破坏它而开盒确要大费周折。”七算公子笑道:“肖兄似乎请错了人。若是找慕容世家的人,至少费用要比我低得多。”
江湖六大世家中,皇甫医,司马毒,慕容巧,朱家雅,费家算,墨家术。慕容世家以轻功与解除机关闻名,与擅长制造机关的墨家是死敌。
肖沉点点头:“不错,我早已想过了,如果天下只有一个人能解开此盒,那么便非慕容小飞莫属。”
慕容小飞正是慕容世家中人,不过他最出名的倒不是慕容世家的无双轻功和一双巧手,而是他一身绝技用在了空空妙手上,被誉为江湖上第一神偷。
七算公子悠悠道:“看来令肖兄烦恼的并不仅仅是这盒中的秘密,另外还有难言之隐?”
肖沉静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其实我知道这盒中是什么。十三年前我就已得到了关于它的一切秘密。虽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七算公子眉尖一挑,显然已被引起了兴趣,静待肖沉下文。肖沉用手轻抚那黑布包裹,长叹一声:“尽管此秘密已不成其为秘密,但这是我自小梦寐以求的东西,若是不能看上一眼,实在是食宿难安。而且我不想让任何人再看到它……你,可以体会吗?”七算公子点点头。
肖沉续道:“所以请慕容小飞开盒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他打开之后看不到其中的东西,至少看到了也根本联想不到我的身上。这才是我请你解的难题。”
江湖中人人皆知神偷慕容小飞争强好胜尤喜猎奇的脾气,为一睹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明妃之容颜,竟不惜夜探皇宫,如果请他开盒却又让他对盒内之物视而不见,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七算公子一笑:“想让人不知道秘密的方法有许多种。比如令人服后遗忘的药物……”肖沉截口道:“用药总不免有后患,我并不放心。”七算公子漠然道:“肖兄想必也知道许多种不留后患的方法。”说到这里,他轻轻握了一下拳头。
“不行。”肖沉断言拒绝,“决不能害慕容小飞的性命。”
七算公子悠然道:“说得也是,那神偷慕容小飞心思机敏,加上轻功天下无双,若是发觉事态不对远走高飞,那可真没人追得上他。”肖沉摇摇头:“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我虽与慕容小飞无甚交情,但听说他和舒眉交好,所以……”
“舒眉。”七算公子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唇边流露出一抹笑意。他曾在两年前啸剑山庄中与游侠舒眉有一面之缘,彼此颇有好感。
提到游侠舒眉的名字,肖沉冷峻的脸上也乍现晴朗:“嘿嘿,我挺欣赏舒眉那小子,可惜他做不了我的妹夫。”说到这里,似是自觉失言,他忙不迭解释,“公子可不要误会,并不是舒眉那小子眼高于顶,而是楚楚瞧不上舒眉。”
七算公子心头暗暗偷笑,忽觉面前这位威严的南海船王变得可爱起来。肖楚楚与舒眉之间的糊涂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决不能让肖沉感觉到自己对肖楚楚有一丝半点不尊重。看来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能让南海船王顾忌的人,这个人无疑就是他的小妹肖楚楚。
七算公子微一思索:“好,我可以帮肖兄这个忙。要价一千两。”
“一千两?”肖沉连忙追问一句,“黄金么?”
七算公子淡然道:“我讨厌黄金的颜色。”肖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传闻中七算公子要价动辄都是数万两,想不到竟然如此便宜。七算公子道:“当然,我另还有个条件。”
“公子请讲。”
七算公子沉吟道:“慕容小飞贪强争胜,最是好赌,只要从这方面下手,不怕他不入彀。但此人心气极高,对普通赌客根本提不起兴趣,所以肖兄还要再请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却不比舒眉讨喜,而且是肖兄十分不喜欢的。”肖沉一皱眉头,这世上能令他喜欢和不喜欢的人都不多:“谁?”七算公子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朱颜。”肖沉脸色一沉:“这关朱颜什么事?这家伙除了有钱和附庸风雅外别无所长。”
那朱颜乃朱家子弟,家学渊源,除了不通武功,琴棋书画各类杂学无一不精,更是借助家世之力敛财有方,富可敌国,号称江南第一富豪。
七算公子悠然道:“朱颜至少还有一个长处。”
“什么长处?”
“他有钱,也舍得花钱。”
肖沉心头更是郁闷,七算公子的话语中似乎不无讽刺之意,想必是为了出初见面时的一口闷气。奈何肖沉有求于他,只得强忍。
“哐当”一声,舱门被人撞开,一位黄衣女子蹦蹦跳跳地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地朝肖沉道:“大哥,我闷死了……”突然看到了七算公子,“咦,你是谁?”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身材纤弱修长,秀发如云,面容极美,尤其是那美丽的脸孔上嵌着的一双明亮眼睛,如同装点暗夜天空的两颗明星,顿令满室生辉,让人如沐春风。
肖沉苦笑,对七算公子一摊手:“舍妹肖楚楚,我说过她从不敲门。”
七算公子微微欠身,冷冷报上名字:“费明扬。”
肖楚楚兴奋地大叫:“哇,你就是七算公子啊?快帮我算算今天会有什么好事!唔,大哥请你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她回身一把抓住肖沉的手,“不管,我也要出去,呆在家里闷死了。”
肖沉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似笑非笑,仿佛极不耐烦,又仿佛很开心:“不行,你出去肯定会闯祸。”肖楚楚撅起了嘴:“喂,有外人在场,你给我留些面子好不好?”肖沉调笑道:“有外人在场,你不要这么没大没小,给我留些面子好不好?”堂堂南海船王,竟然学小姑娘的口气说话,他对这小妹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肖楚楚哼了一声,转头望着七算公子,盈盈一笑:“大哥不让我去,公子带我去,可好?”她原本爽朗的声音刹那间换成娇柔,听得肖沉连声咳嗽。面对明眸皓齿,粉面素妆,七算公子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连脸上那素定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你不应该穿黄衣,去换了吧。”
“为什么?”肖楚楚大睁双眼,浑然不解。七算公子漠然一笑,不语。肖沉忽想到他刚才说不喜黄金颜色,心头暗惊,无论是七算公子还是这个任性的小妹妹,他可谁都不想得罪,连忙打个圆场:“我这小妹最喜欢做戏子,每天都要换好多次衣服呢。”
肖楚楚皱眉道:“别想打发我走,你们有什么事情,我一定要参加。”肖沉知道小妹不达目的不死心的性格,大觉头疼。
七算公子忽问肖楚楚道:“你既然喜欢演戏,不知演技如何?”肖楚楚得意一笑:“我的戏可是跟曲天歌学的。”
七算公子喃喃道:“曲天歌有一代戏王之名,他的弟子想必不差。”肖楚楚笑道:“我从小就喜欢听戏。大前年舒眉和曲天歌来南海,我就央着曲天歌教我,只可恨我这大哥还一心撮合我与舒眉,害得人家学戏的时间都不够。”肖沉哭笑不得,抱头长叹。
七算公子道:“也罢,我就让你好好演一出戏。”肖楚楚大喜:“你答应带我去?”七算公子点点头:“回去准备一下吧。”肖楚楚应声出门,临走还不忘白肖沉一眼。
肖沉欲言又止,七算公子抢先道:“我的计划中正好差一女子,楚楚姑娘很合适。有我照应,她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添麻烦。”
“有公子的神机妙算,我自然放心。”肖沉一叹,“其实我并不是想阻止她,在家里闷久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咳咳,公子似乎并不喜欢舍妹。”他这话本不应问出来,不过在肖沉心里,肖楚楚无疑是天下最金贵的宝贝,实难想象有人竟然会不喜欢她。七算公子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你可知道我在费家行九,本来是叫做九算公子。”肖沉大是好奇,只听七算公子傲然道,“九非定数,而是无穷。”
“为何又改名叫七算?”
“因为我后来发现有两件事我算不清。”
“哪两件?”
七算公子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这一刻肖沉蓦然感觉到了一股咄咄逼人的锋芒,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算不清女人的心。”望着那锋芒中隐忍的一丝痛苦,肖沉没有再问下去。
第二章:设局
天底下最热闹的地方无疑是赌场,三教九流混杂其中。威武雄壮的江湖侠士、风度翩翩的文人墨客、前呼后拥的乡绅土豪、媚态撩人的青楼妓女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但赌场里出现最多的,还是赌客,尤其是在这坊间最低等的小赌场里。
而天底下最像赌客的人无疑就是那个二十余岁、身材瘦小的蓝衣人了。但见他袖口高高挽起,黑黑的面孔泛着油光,绞紧的双手支在颌下,脏兮兮的左手无名指还含在嘴里,一对小眼睛死死盯着赌倌,几乎整个身体都扑在赌桌上,胸口紧紧压在数十文铜钱上,仿佛只要一离身,就会有人抢他的钱。
一个白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赌场中,皱了皱眉,屏住呼吸站在蓝衣人的身后。蓝衣人的耳朵不易觉察地动了动,却没有回头,仍是全神贯注盯着赌倌开盅的手,口中喃喃道:“不管你有求于我还是找我麻烦,等这一局赌完再说。”白衣人淡淡道:“以你的听力,掷出几点都瞒不过你,何必如此紧张?”蓝衣人“呸”了一声:“你懂不懂什么叫赌品?”
待赌倌手中赌盅一停,他如托千钧般将数十文铜钱都押在“小”字上,想了想,又拿回来了五枚铜钱。赌倌开盅高唱:“四五五,大。”说罢拿着挠子将押小的银两铜钱拨走。
蓝衣人气得一拍大腿:“他妈的,今天走霉运。”他转过身来望着白衣人,小眼睛像在喷火,“是不是因为撞见了你?”白衣人面无表情,轻耸肩膀,似乎根本不屑于分辩。他一身白衣洁净如云,气定神闲的态度与赌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仿佛怕冒犯了他。蓝衣人显然没有想到来这一家小赌场找自己的人,竟会是这样一个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惊讶道:“你是谁?”
“我姓费。”
“么二三还是么三五?”七算公子忍不住莞尔。蓝衣人所指的无疑是费家最有名的两个人:六公子费天扬和排行第九的自己,只是这蓝衣人竟然时刻不忘赌场的术语,果然是嗜赌如命。
蓝衣人自言自语道:“六公子向来用剑迎客,那么用笑迎客的想必就是老九了。”七算公子点点头:“慕容世兄果然有一双利眼。”谁会相信这个外貌猥琐、为了几个铜钱赌得焦头烂额的人就是名动天下的神偷慕容小飞?
慕容小飞冷冷道:“我慕容家与你费家好像既没有什么交情,也没什么过节吧?”
七算公子一笑,直接切入主题:“我想找慕容兄赌一局。”听到一个“赌”字,慕容小飞一对小眼睛立刻大放光芒,瞬间又淡了下来,摇摇头:“你只知算,不懂赌,胜之不武。”
七算公子也不生气:“不是我和你赌,而是朱颜。”
“哈,好一个费七算!”慕容小飞拍案而起,“我缠了朱胖子好几年也没能赌成,你怎么让他想通的?我们走。”他随手将原本压在胸前的铜钱一扫,几名赌客立刻争夺起来。
慕容小飞边走边道:“你不是号称能算尽天下事么?那你说说为什么我刚才对几枚小钱也那么在意,而现在却弃之不惜?”七算公子淡然道:“因为你要的刺激是来自胜负,而非金钱。”慕容小飞立刻停步:“原来你也挺懂赌啊,要么我们先来一局?”
七算公子大笑:“朱颜那么个大胖子,你忍心让他因为等你而流汗虚脱么?”慕容小飞若有所思:“说得也是,万一他等不及换了念头,下次再找他赌可难了。”
朱颜很胖,胖得让人觉得他嘴边的那些食物简直就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朱颜也很有钱,钱多得会让人觉得他那么胖完全是理所当然。难得他富而不吝,喜欢做善事,而且很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朱颜更痴,痴迷于棋艺,无论围棋、象棋皆水平不俗。
所以,这位江南第一大富翁虽然不通武功,但凭着他的豪放爽直在江湖上却有着极旺的人气。就连一身市井气、满口粗话的神偷慕容小飞,都是朱颜的好朋友。
可是这样一个妙人,却从来不赌。正因如此,慕容小飞才会偏偏缠着朱颜不放,并非一定想要和这个老好人赌一局,而是他实在难以忍受天下竟然有人从不涉足赌博。
然而几年来,无论慕容小飞用“小赌怡情,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晓之以理、“你若不赌,我饿你一个月”胁之以武、甚至“我不赌就会死,你救救我吧……”动之以情,都不能让朱颜回心转意。
但这一次,朱颜到底因为什么缘故破戒,愿意与慕容小飞赌一场呢?路上慕容小飞忍不住朝七算公子打听。
“听说你在塞外新学了一种棋术?”
慕容小飞恍然大悟,顿时兴趣大减:“原来不是朱胖子转性了,而是想学这棋术啊。”自己奇货可居,可不能凭空让朱颜学去,慕容小飞眼珠一转,“只要他在赌桌上胜了我,我就免费教给他。”
他暗忖除非朱颜用钻研棋术的痴迷去研究赌术,不然只怕一辈子也赢不了自己,最后非把这胖子变成一个赌鬼不可。他不禁越想越开心。
七算公子摇头道:“想让朱颜上赌桌,只怕比让屠夫刺绣还难。”慕容小飞双眼圆瞪,暴跳而起:“你骗我?”七算公子不慌不忙:“对于你这个赌博的大行家来说,如何才算赌?一定要在赌桌上么?”
慕容小飞挠挠头:“并不一定非要在赌桌上,但至少要有两个条件:胜负和赌注。”七算公子笑道:“那下棋算不算有胜负?”慕容小飞反应敏捷:“原来他想借和我下棋之时趁机学棋。”
“不错,只要你给朱颜讲清规则,他就和你下三局。”
慕容小飞无奈道:“也罢,总算让他踏出了赌博的第一步。他愿意出多少赌注?我可是个穷人,比不上他一掷万金。”七算公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可以问朱颜要钱,要多少给多少,但绝对没机会在赌桌上赢他的钱,因为他决不肯下赌注。”慕容小飞大怒:“说半天还是不肯赌啊。”
七算公子的回答大出慕容小飞意料:“你要的胜负,他给你。你要的赌注,我给你。”慕容小飞一愣:“此话怎讲?”
七算公子道:“你和他下三局,每一局我都和你下赌注。”他望着沉思中的慕容小飞悠然道,“如此特别的赌局,你若不经历一下,一定会觉得很遗憾吧。”慕容小飞突然大笑起来:“是啊是啊,能够一次把费七算和朱胖子都拉下水的赌局,我若是错过了岂止是遗憾,简直就是他妈的遗憾终身!”
好不容易等慕容小飞停下了笑,七算公子忽问:“朱颜有好几个外号,最不能叫的是什么?”这一次慕容小飞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当然是朱大头了。别看他平日脾气很好,只要一听大头两字,非和你拼命不可。”
这个“大头”可不是形容朱颜的脑袋很大,而是“冤大头”的意思。朱颜痴迷于棋艺,每每去捐振灾情,与当地官员谈好价钱后必要请来当地名手对弈三局,朱颜每胜一局捐振数加一倍,输一局便减一倍。官场之中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与朱颜下棋,只许输不许胜。
就因为朱颜四处乐捐,一掷千金,好事者便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外号。
七算公子也笑了:“所以朱颜最忌讳别人利用他。设想他若是下完一局后就见我们数银票,还会任由我们借他来赌么?”
慕容小飞道:“这有何难,你我局后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七算公子缓缓道:“有赌品之人,从不拖欠。”
慕容小飞仿佛被噎了一下,大声道:“你去打听一下,我慕容小飞乃是天下最有赌品之人,决不赖账。”七算公子呵呵一笑:“就算事后不赖账,这一场赌局也嫌不够尽兴。”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你不必与他见面,由我来传达棋步。你我的赌资,当面交付清爽,免得夹缠不清。”慕容小飞心生警觉:“难道我都见不到朱胖子?你老实告诉我,叫我来下棋到底是朱胖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七算公子大笑:“放心,朱颜正在万花楼里摆酒设宴等着你,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同时开罪两大世家啊。”
慕容小飞眼珠一转:“都说七算公子算无遗策,这一次你千里迢迢跑来成全我和朱胖子的赌局,图的是什么?”
七算公子正色道:“慕容兄图的是胜负,费某只求财。”他也不再多作解释,缓缓伸出手掌,“如果慕容世兄相信我,便听从我的安排吧。”
慕容小飞一咬牙,与七算公子击掌而誓:“只要能让朱胖子开赌,就算让老子受骗上当也认了!”
万花楼里当然有花,比花更艳的是美人。但只要你踏上了楼,第一眼看到的一定不是美人,而是坐在楼中央的那个大胖子。
事实上很难分清朱颜此刻是坐着还是躺着,那阔大的身躯仿佛占了半个厅堂,每个乍见到他的人都会倒吸一口冷气。
慕容小飞夸张的大嗓门响彻全场:“天啊,为什么每次来万花楼我除了一堆肥肉外都看不见美人?真是大煞风景。”
朱颜大惊:“我本以为自己是万花丛中的点缀,想不到竟然喧宾夺主,真是罪过。”慕容小飞抹抹眼睛:“呜呜,你竟然又胖了一圈。”
朱颜上上下下打量着慕容小飞瘦小的身形,一本正经地叹口气:“为什么只有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真的很胖?”
七算公子笑道:“慕容兄快选位姑娘陪席吧,莫要说朱兄耽误你看美人。”慕容小飞只要有了赌,根本不在乎有没有美色,只是不愿拂七算公子之意,随意抬头望去,但见数十名歌女艺伎穿红挂绿,佩玉鸣环,浅笑嫣然,莺扬燕舞,当真是各擅胜场,正眼花缭乱不知挑谁之时,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
她无疑是场中最美丽的女子,却也是最冷漠的女子。二八年华,却偏偏素口白腰,不施脂粉,眉含轻愁,面沉凝霜。明明见慕容小飞朝她望来,却偏偏半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嘴角还有意无意地撇了一下。
这神态当然逃不过慕容小飞的眼,他不免心头有气,忽然问那女子:“刚才全场皆笑,你为什么不笑?”女子一挑星眸,淡淡道:“不觉好笑。”慕容小飞何曾受过这般冷遇,愈觉不是味,若非知道这里是高档红楼,不敢太过放肆,几乎便要破口大骂“他妈的”。
朱颜忙道:“这是万花楼新来的姑娘,还不懂规矩,小飞不必放在心上。”七算公子亦劝道:“慕容兄尽可选别人,不必与一个小姑娘怄气。”这一句反而让慕容小飞好胜之心大起:“我就选她陪席。”
女子轻轻一震,咬咬牙,似乎十分不情愿地来到慕容小飞身边坐下,低垂螓首:“小女子冰冰。”说罢再无多余言语。
朱颜果不愧有雅士之名,席间妙语如珠,更有七算公子在旁边锦上添花,惹得万花楼中笑声不断。唯有慕容小飞这一餐吃得十分不痛快,身边的女子虽是有问必有答,却根本不通青楼中凑趣迎合之道,当真是人如其名,仿佛一块万年寒冰。
七算公子凑过头来,低声问道:“慕容兄要不要换位姑娘?”
慕容小飞也不知应该多谢七算公子的关切,还是恼他瞧不起自己,发狠一摇头,心想老子连皇宫内院都不放在眼里,岂会在这小女子面前打退堂鼓?只是他本就不擅欢场作戏,也没有朱颜与七算公子的博学多闻,找不出几句文雅的场面话,实在不知应该与这女子说些什么。向来多话好动的神偷只得强压烦郁,闷着头大口灌酒。
酒过三巡,言归正传。
朱颜道:“听说小飞在塞外新学了一种棋术,今日大家兴致这么好,不妨讲来一听。”看似无心之语,眼眉间却露出急切期待之意。
听朱颜如此问,慕容小飞对七算公子再无疑问,加上总算有机会开口说话,眉飞色舞地讲解一番。
此术名为“狼羊戏”,本是草原上牧人的游戏,只须以指画线,摆石为棋即可开战。棋规也很简单,一只狼与数只羊对战,狼自然可吃羊,而羊凭数量的优势将狼围住便算取胜。不多时朱、费两人都已明白其中要领,大觉有趣。
慕容小飞讲解完毕,犹豫一下,最终又补充道:“两位实不相瞒,这套‘狼羊戏’虽然好玩,里面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
七算公子追问道:“却不知这‘狼羊戏’的缺陷是什么?”
慕容小飞叹道:“此术既然是牧人随意创出的游戏,不免存些漏洞,若是双方都下得完美无缺,指挥狼的一方绝无取胜的可能。”
慕容小飞此语一出,七算公子与冰冰两人皆怔了一下,料不到慕容小飞会直承其事,分明不想在赌局中占半分便宜。
看来神偷慕容小飞虽然生得一副小人嘴脸,但至少在赌桌上是一个十足的君子。七算公子竖指夸赞:“且不谈慕容兄的棋力,这份棋品已是天下第一流。”
慕容小飞感应到冰冰惊讶的目光,心头得意,暗想这“棋品”两字原应改为“赌品”才对。其实天下任何斗智的游戏,总有一些在实战中总结出来的制胜诀窍,慕容小飞原本不打算多言,要留待与朱颜对弈时方才施出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他此刻被七算公子夸得飘飘然,恨不能一股脑儿将妙招都倒出来,可惜这些诀窍绝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只好作罢。
朱颜一想到即将学会一种新奇的棋术,心痒难耐:“两位慢用酒席,我先去里屋研究一番。”慕容小飞素知朱颜因棋成痴,也不以为意,任他去了。
七算公子忽问道:“慕容兄身上有多少银票?”慕容小飞如实答道:“我可不像朱胖子腰缠万贯,总共一千三百两。第一局你要赌多少?”
七算公子好整以暇地呷一口酒,微笑道:“赌场如战场,不知慕容兄愿做那动辄全军出击,胜得豪勇,输得惨烈的先锋;还是那运筹帷幄,排兵布阵,打一场持久战的将军了。”慕容小飞接口道:“这个比喻有趣,我当然要做将军!”却瞅见冰冰在一旁掩嘴偷笑,见他望来,忙又换成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慕容小飞不知怎么就心中一动,心想原来这冰美人不笑则已,笑起来竟然这般好看。
七算公子耸耸肩:“那么,赌一半吧。”慕容小飞多长个心眼:“你赌谁赢?赢棋输银子的事我可万万不干。”
七算公子大笑:“慕容兄太多心了,我岂会如此?”慕容小飞更觉怀疑:“朱胖子今天才学棋,你就有把握他能赢我?我可不信七算公子会押这么没把握的赌局。”七算公子泰定一笑:“如你所说,赌场上求的是刺激,若有十成的把握,又有何挑战性?”
慕容小飞拿不准七算公子的心思,想了想道:“第一局先赌五百两吧。”“好!”七算公子便在酒桌上以指画线,“我们就以席为枰,以杯做棋,先来这一局。”那酒杯虽无色,酒水却正好一白一黄。
慕容小飞犹豫道:“也不必如此心急吧?”七算公子道:“若不趁此刻,如何能瞒过朱颜?何况现在的他一心研棋,只要我去他面前走出一步棋路,他必是想也不想地应对,如何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慕容小飞一想也是道理,又见七算公子谈笑间不动声色地出指,桌上的每一道画线都不多不少入木两分,心头也暗自佩服,豪气顿生:“被吃的棋子就喝下去,哈哈,这一次果然赌得十分有趣。”
旁边的歌女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这两人玩什么花样,一直沉默不语的冰冰却突然开口道:“你俩人就当着我们的面算计朱先生么?”慕容小飞冷哼一声,不屑对她分辩。
那冰冰突然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朱先生。”
慕容小飞与七算公子面面相觑,显然想不到这看似对万事皆不动心的女子会对此事横加插手。
七算公子苦笑道:“姑娘似乎有些多管闲事了。”冰冰道:“我虽不知你们搞什么名堂,但绝对不能让朱先生受骗上当。”七算公子道:“恕我无礼,姑娘可是朱颜的相好?”冰冰冷哼一声:“我今日第一次见他。”
七算公子对慕容小飞苦笑:“奇怪,就算你刚才得罪了冰冰姑娘,但我说什么也要比朱颜帅吧,她为什么宁可帮朱颜不帮我?”
慕容小飞一翻白眼:“你若是有朱胖子那么多钱,她肯定帮你。”
冰冰愤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最恨那些骗人钱财的勾当……”
一语未毕,慕容小飞右手疾出,一指点在冰冰腰间。冰冰立刻软倒在地,耳目尚明,却是浑身乏力,有口难言。
慕容小飞大为解气,得意地对冰冰眨眨眼睛:“你现在怎么不再说废话了?”气得冰冰柳眉倒竖,奈何却丝毫动弹不得。一旁众女皆吓得花容失色,无人敢出声。
其实慕容小飞绝非辣手摧花之人,只不过起初就隐隐觉得冰冰不怎么瞧得起自己,再听她说什么“骗人钱财”之语,更觉得是在影射自己,一怒之下忍不住出手。此刻方醒悟自己实在太过没有风度,后悔不迭。
七算公子叹道:“还是慕容兄果断,若再耽误一会,朱颜出来就没机会了。”慕容小飞借机下台:“小弟正是此意,我们还不快快开始。”更不迟疑,当即与七算公子摆下棋局。
七算公子面现难色:“既然这‘狼羊戏’并不公正,按说这第一局我们本应猜枚定先吧。却不知朱颜是何意思……”
慕容小飞大度地一摆手:“不用了,让他指挥羊儿好了。”他料想朱颜新学初练,让他占些便宜也无妨。七算公子一笑:“也罢,做狼的有酒喝。” 当下约定黄色为狼,白色为羊。
一切都如七算公子事先的计划,慕容小飞下出一步,七算公子则去朱颜房内摆出同样棋步,再返回厅内把朱颜的应对传给慕容小飞,如此往复,便完成了这一场奇怪的赌棋。幸好棋规简单,数十手即结束,倒免去了七算公子的来回奔波之苦。
慕容小飞果然轻松胜了第一局,七算公子苦笑着数出五百两银票,乐得慕容小飞咧着大嘴对冰冰连做鬼脸。以七算公子之能,似乎也想不到朱颜如此不堪一击,脸色微变:“第二局,赌注一千两!”慕容小飞心头暗笑:原来七算公子一旦陷入赌局里,也和天下的所有赌徒没什么两样,赢了还想赢,输了要翻本,当下哈哈一笑:“好啊,一千两!”
然而第二局就不那么轻松了,朱颜显然在棋术上极有天赋,有了上一局的经验,已非吴下阿蒙。慕容小飞对棋艺可不像朱颜般痴迷,只不过曾比对方多下过几局而已,连设几个圈套都被朱颜避开,好不容易使出浑身解数,方勉强胜了第二局,已不觉出了一头冷汗。
七算公子显然不甘心,数出一千两银票递给慕容小飞:“第三局,三千两。”慕容小飞本有异议,七算公子似是猜破他心意,双目一瞪喝道:“若是慕容兄没有赌品,第三局不赌也罢。”
慕容小飞如何不知这是七算公子的激将法,不过他在赌桌上求的本就是那胜负未知的刺激,何况能看到平日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变成一个气急败坏、输红了眼的赌徒,心头当真是说不出的快意,早已值回十倍的赌注。当下他毫不犹豫地大声道:“三千两就三千两!”
七算公子哼一声,拿起一只代表羊儿的白酒杯走出了第一步。
等两人落子数步后,慕容小飞才发现大事不妙。前两局双方分别执先,这一局本应重新猜枚定先才是,可也不知七算公子是否输红了眼,拿起羊儿就走,慕容小飞既然连胜两局,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要求。何况枰中已开战,若现在反悔亦会令朱颜生疑,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以朱颜在棋道上的天赋,再加上这套“狼羊戏”原本就不公正的规则,慕容小飞纵是拼尽全力,第三局亦不得不签城下之盟。
慕容小飞拭去额边的的汗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七算公子冷然望着他:“你倒真是胜固欣然败亦可喜。”慕容小飞笑道:“痛快痛快,虽然严格地说这次只让朱胖子赌了一半,但万事开头难,不怕他下次不陪我上赌桌……”说到一半,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七算公子死盯着自己,伸手入怀,“哈,难道你还真怕我赖账不成……”
慕容小飞的笑容凝固了。第一局赢了五百两,第二局赢了一千两,加上自己原本的一千三百两,他现在身上总共有二千八百两的银票,却如何还得起这三千两的赌账?
慕容小飞挠挠头,双手把银票奉上:“还差你二百两,一月之内,必会亲自送到费家。”突然七算公子不语,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讥诮。慕容小飞急了:“再补你一百两利息行不行?二百两利息?”
七算公子缓缓道:“我刚才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
“我不应该夸你有品。”
慕容小飞气得七窍生烟,粗话张口而来:“他妈的你去打听一下,我在这世上要是有半个债主,我就管他叫爹!”
七算公子脸色阴沉:“我不要儿子,只要银子。”
慕容小飞无奈:“好吧,今晚二更前给你。”他心下暗忖呆会儿只好趁月黑风高之际,再去施展空空妙手了。谁知七算公子冷笑一声:“我跟你去。”
慕容小飞道:“拜托,你跟着我,我怎么动手?”七算公子不为所动:“谁都知道你轻功天下无双,要是跑了,我可追不上。”
慕容小飞气得满嘴发苦:“你这小子太瞧不起人了吧,还算不算朋友?”七算公子漠然道:“我不认朋友,只认银子。”
“那么,这个手镯你估个价吧。”
“你以为我费家是开当铺的么?”
“你!好!今日我总算认识费家九公子了。你说要我怎么样?切手指还是要命?”
“我要你的手指和性命做什么,我只要银子。”
“可我现在没有。”
七算公子惋惜般一叹:“看来号称决不赖账的慕容小飞终于还是要赖账了。”
慕容小飞几乎要哭了。若是这“赖账”之名传到江湖上,天下任何一家赌场都不会再欢迎慕容小飞这个人,这可真比杀了他还难过。
慕容小飞颓然坐地,心想只好借朱颜的银子了,只是若被他知道自己利用他赌博之事,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他的目光扫到被点了穴道的冰冰,那一双美丽大眼睛中神情复杂,愤怒与同情兼而有之,慕容小飞又是惭愧又是歉疚,忙抬手解开她穴道。
冰冰穴道一解,一跃而起。慕容小飞心灰意冷,心想被她打几下出气也认了,双眼一闭,口中尚苦笑道:“要不要我教你点人死穴?”
可冰冰的行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她温柔地扶起慕容小飞,对着七算公子大叫一声:“你神气什么?不就二百两银子吗?我替他给你!”
第三章:启盒
“你为什么要帮我?”慕容小飞看着冰冰在闺房里翻箱倒柜地找银子,仍然不明白她怎么会成了自己的救星。“我说过,我最见不得有人受骗上当。”慕容小飞仔细回想,自己确实输得有些冤,可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也怨不得七算公子,苦笑一声:“其实他也没骗我,愿赌服输,只怪我当时太兴奋了,忘了算算自己还有多少本钱。”
冰冰像是不认识一样盯了他半晌:“直到现在还帮他说话,原来你还真是个好人。”慕容小飞竟然红了脸,低下头,转开话题:“天下被骗的人何止万千,你如何帮得过来?”
冰冰一声幽幽轻叹:“帮得一个是一个吧。”慕容小飞听出她话中有因,小心问道:“冰冰姑娘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说说,也许我也可以帮帮你。咳,你先不要找银子了,让那小子着急一下,也算解气。”
冰冰本是面带愁容,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倒真想得开。”
慕容小飞见到冰冰这如小雪初晴的一笑,豪气顿生:“这有什么,就算欠他二万两银子,我也不放在心上……”可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此刻说这番话与吹牛何异?
冰冰并没有嘲笑慕容小飞,在他身边坐下:“我本是良家女子,若不是他,也不会落到这卖笑为生的田地。”
“他?”慕容小飞听得心头大不是滋味,“他骗了你吗?”
“不!”冰冰愤怒地叫道,胸口起伏,葱葱玉指几乎按在慕容小飞的鼻子上,“他没有骗我!你再敢说他骗我,我就……死!”
慕容小飞不语,心想原来这冰冰见不得天下受骗上当之人果是事出有因,一定是被那个“他”骗得昏了头。想到这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冰冰情绪稍定:“你们都不明白他的。他只是要去进京考学,方才会一去三年不归。父亲要迫我嫁人,我死活不肯,就逃了出来,却被卖来这里。我会等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找来接我,就算那时他不要我,我只要等到了他,就心满意足了……”说道这里,有一滴泪水落在慕容小飞的手背上。
这样的故事总是在世间轮番上演,慕容小飞早听得多了,却唯有此时才感同身受,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道:“你放心,他一定会回来找你。”
“嗯!”慕容小飞的安慰似乎给了冰冰极大的信心,她微微一笑,“我还是先给你把银子找齐吧。”
一堆碎银摆在桌上,想必都是冰冰平日积攒下来的,冰冰数了半天,眼中泪光闪动:“我初来万花楼,只有这么多了,还差六十三两。真对不起。”慕容小飞突然觉得无由地感动。一个素不相识的烟花女子,不但把平日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反而因为帮不了自己而心怀内疚。
冰冰犹豫道:“我再悄悄找姐妹借一些,不过也不知她们肯不肯。”
慕容小飞连忙起身按住冰冰:“不必了。”
“那你怎么办?要么先给他这些。”
慕容小飞摇摇头:“我可不想再受他的闲气。若是我慕容小飞被几十两银子难倒,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慕容小飞?”冰冰迟疑一下,“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慕容小飞脸一红,他一向自以为自己名满天下,想不到面前这位就没怎么听说过。
“哎呀,你莫非就是那个能开任何机关,连皇宫内院也能来去自如的神偷?”慕容小飞挺起胸:“舍我其谁!”冰冰大喜:“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就见冰冰从箱底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慢慢地一层层打开,里面现出一只紫色的玉盒。慕容小飞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惊叹:“这是什么宝贝?难道是由整块紫玉所雕?”
神偷眼利,只见那玉盒虽不过半尺见方,却是浑然一体,无缝无隙,莫说开盒的把手,连锁眼都见不到一个,但盒面上做工极为精细,密密麻麻地布满无数圈眼孔点,更有太极图案隐现其中,竟似藏有无数机关。
冰冰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良久后才一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交到了慕容小飞手上。
玉质触手温润,显是极品紫玉所制。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那盒上的层层细密花纹与圈点,匆匆一看他已可断定,这只紫玉盒上布满了至少十九道墨家最隐秘的机关。如此宝物,怎么会出现在冰冰手里?
冰冰缓缓道:“这是他临走前留给我的,他说里面放的是他家族里最重要的宝物,所以我相信他绝对没有骗我,一定会回来找我。”
慕容小飞的心神全被这紫玉盒所夺,无心追问“他”是什么来历。
冰冰续道:“我本想好好保存着这只盒子,直到他回来。但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迫于无奈……唉,可是我根本打不开它,所以才不得已到了这里。不过我知道,这盒子如此机密,里面的东西一定是价值连城。”看到慕容小飞听如不闻,忙又补上一句,“里面一定也有银票。”
慕容小飞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止住冰冰的语声,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而锐利的光芒。此时此刻,盒中有没有银票都已不重要,面对这可谓是天下最难解的一道机关时,他已不是赌徒与神偷,而是慕容世家中最杰出的弟子――慕容小飞!
“放心,我一定会解开它!”慕容小飞的语气犹如在赌咒发誓。
“等一等。”冰冰一把按住慕容小飞的手,“我突然不想打开了。”
慕容小飞不解:“为什么?”
“我,我……”冰冰面色慌乱,“万一他骗我,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家传宝物怎么办?”慕容小飞大笑:“放心吧,就凭这个盒子,就足可买下十座万花楼。”冰冰脸上仍然是那么固执:“不,盒子的价值并不重要,我只要证实他没有骗我。”
慕容小飞懂得冰冰的心情,她脆弱的生命已经受不起欺骗。他眼睁睁地看着冰冰把盒子拿走,也拿走了自己生命里最大的一份挑战。
“啪!”慕容小飞重重给了自己一耳光。
“你做什么?”冰冰大奇。“没什么。”慕容小飞讪讪道,刚才那一刻,他的心里甚至闪过了一丝伤人夺宝的念头。作为从小浸淫于机关暗锁的慕容世家弟子来说,这布满机关的紫玉盒诱惑远胜于赌桌的吸引力,他拼尽全力才把眼光从那仿佛有魔力的盒子上移开。
冰冰抱着紫玉盒怔了许久,忽然又放在慕容小飞手里:“打开它。”
慕容小飞大喜:“你想通了。”
冰冰面白如雪:“知道吗?其实每天晚上我都在想,这盒子里到底有没有我期待的东西。这念头时时折磨着我,简直令我疯狂!我不能一辈子靠一个未知的答案活着,我想面对一次真相,无论是不是欺骗。”说这番话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几乎摔倒。慕容小飞连忙扶住冰冰,轻轻把她放在床上,一面在心头暗起重誓:用尽一切心血,也要解开这个紫玉盒。
“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冰冰强自撑起身体,“一定要让我先看到里面的东西。”
“我答应你。”慕容小飞轻轻地把冰冰虚弱的身体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褥。等他缓缓转过身来时,手中已握着一整套慕容世家秘传的破解机关的器具,望着紫玉盒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此刻他肩头上所背负的,已不仅仅是慕容世家的尊严,还有一个痴情女子一生的寄望!
整整三个时辰过去了,慕容小飞全部心神都放在紫玉盒上。他轻轻擦去如雨的额汗,手中一件如探针般奇怪的工具对准了紫玉盒右上方的一个小孔,却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他所料不差,在先后解开二十三道机关后,这应该是紫玉盒上的最后一道暗锁,一针刺下,盒盖便会开启。这一刻慕容小飞的心情如此紧张,也不知是担心自己判断失误,还是怕必须要面对冰冰一生中最大的秘密。
“咯咯咯”几声轻响,紫玉盒不停晃动着,如同禁锢了数百年的恶魔即将破茧而出。慕容小飞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这正是盒中机关被触动、即将开启的先兆。他忽记起对冰冰的承诺,连忙用手遮住眼睛。
他赌品虽好,平日可并不算一个君子,然而此刻,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即使疲倦熟睡的冰冰并不知晓,他也不愿欺骗她。
终于,机关声停了下来,慕容小飞心痒难耐,暗忖若是冰冰还不醒来,而七算公子闯进来要账,总不能一直蒙着眼睛。手虽然仍捂在眼睛上,终于忍不住偷偷移开一线……
“啊!”这一偷眼望去,慕容小飞几乎惊跳而起。盒中空空,竟然真是并无一物。慕容小飞的心如同被浇了一大桶冰水,如果冰冰醒来,面对着“他”的欺骗,她会多么伤心难过!
“我不能一辈子靠一个未知的答案活着,我想面对一次真相,无论是不是欺骗。”想着冰冰刚才的话语,慕容小飞不由心惊肉跳。如果答案果然是欺骗,她还能靠什么活着?不,他不能让这样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女子因此死去,他必须做些什么。
慕容小飞不假思索,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两千八百两银票放入盒中,喃喃道:“他妈的,债多了不愁,反正注定要赖账,欠二百两和欠三千两也没什么差别。”他转转眼珠,又把自己原来那三百两脏得不见原色的银票收回,凑了个整数。
还要有家传宝物!这可难住了慕容小飞,他虽然偷过无数奇珍异宝,却不喜欢把那些零碎的东西带在身上。那原本要给七算公子的手镯刚才冰冰见过,只有……
他长叹一口气,从胸口贴身处摸出一块玉佩,口中念念有词:“娘,你的在天之灵可莫怪孩儿不孝,救人一命有七级浮屠,老子救了一个好女子,一次建八级。”
他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入盒中,才松了一口气,忽觉那盒壁上有些古怪,正欲细看,冰冰惊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终于打开了!”
慕容小飞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甚至都没有注意冰冰的声音如同换了一个人。然后慕容小飞只觉胸口膻中大穴一麻,一跤坐倒在地,耳边忽被人吹了一口气,一个动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嘻嘻,你这个傻瓜刚才点得我好痛,这一下是还给你的!”
慕容小飞仍是糊里糊涂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看来老子这次输惨了!”
第四章:真相
“咦,你怎么睡在地上?”救慕容小飞的是朱颜。慕容小飞穴道尚未全解,身体仍然酸麻,有气无力地道:“朱胖子,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是啊。”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杀入费家庄?”
“啊!你疯了么?”
“对了,你和姓费的串通一气,我应该先烧了朱家庄才是!”
朱颜大叫:“来人啊,快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慕容小飞不怒反笑:“我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认错了你。”朱颜大声叫屈:“我怎么得罪你了?对了,七算公子留了个字条,说有事先走,欠你一个人情,还要我代他向你道歉。比起你通常不告而别,他可是给你留足了面子。”
“我呸!”
“我也呸,你要是这么小气,以后不要说我认识你!”
慕容小飞看朱颜神色不似作伪,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连背着朱颜与七算公子赌钱之事也顾不得隐瞒。朱颜听完后,呆了半炷香,竟然大笑起来,边笑还边鼓掌。
这回轮到慕容小飞关心好朋友了:“看来你也被姓费的骗疯了。别动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朱颜却道:“我本来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他,现在才知道其中的关键。我笑是赞他的神机,鼓掌是因为他的妙算。”
慕容小飞傻眼了:“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原来你比我还傻。我怎么可能帮他来对付你?”朱颜一叹:“我原本也以为自己很聪明,现在才知道比起他来,我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慕容小飞越听越气:“你还替他说话?”朱颜一笑:“我问你,你有何损失?”
“我,我还欠他三千两银子。不,我赢了他一千五,算起来我损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给冰冰姑娘留银之事实在丢人,慕容小飞可不愿意说出来。
“你觉得他还好意思要么?”
“如果他是你,肯定就不要了。”
“他虽不是我,但我肯定他也不会把你的一千两银子放在心上。”
“是一千五百两。”
“那你知道我给了他多少吗?你那点连零头都不够。”
慕容小飞几乎又要跳起来了:“什么?原来还是你请他来的啊?”
朱颜道:“我朱家与费家向来交好,费家有难,我岂能不帮?每年此时,我都会给费家一笔银子。嘿嘿,只不过今年有些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他主动提议用我的规矩,我当然高兴啊。”
“什么规矩?”
“当然是下棋啊,他赢一局翻倍,输一局减半。”慕容小飞终于明白过来了,自己胜了两局,输了一局:“你给了他两倍?”
“可是我新学了一种棋术,其实是赚了。”
“赚你个头。你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嘿嘿,你不趁机要挟我上赌桌才怪。”
慕容小飞无言以对。听了朱颜一番话,他的气总算稍稍消了些。朱颜振振有词:“其实你也赚了,且不说那一千五百两银子,首先过足了赌瘾,其次,能交上七算公子这样一个朋友,就算破费些钱财也是值的。”
“我才不要这样的朋友。”
“他说欠你一个人情,愿不愿意交这个朋友自然由你。”朱颜笑道,“这虽是个三赢之局,我还是对七算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在同一局里押相反的赌注,竟然都赢了。幸好,我没有这样的敌人。”
慕容小飞拼命挠头,他确实不得不承认,相比之下,还是更愿意七算公子是自己的朋友。可他口中仍不肯服软:“可我被骗了,你愿意被人这样玩弄于股掌中吗?”
朱颜笃定一笑,下巴上的肥肉随之而颤:“嘿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说不定你才是最赚的一个。依我看,那冰冰姑娘多半是费家的什么亲戚,七算公子又不喜女色,你若有意,我帮你牵牵线。”
慕容小飞听得面热心跳:“我呸,再见到那个小姑娘,我非剥了她的皮不可!”朱颜哈哈大笑:“我知道你的性子,越亲近的人骂得越狠。”慕容小飞急得大叫:“你想不想我狠狠骂你一顿?”
听肖楚楚眉飞色舞地把前因后果讲出,肖沉对七算公子竖起拇指:“天下能把此事完成得如此圆满的,唯有公子。”
七算公子的脸上仍挂着那淡定的笑:“此行能够成功,楚楚姑娘的演技居功至伟,小弟不过动动脑筋罢了。”
肖沉苦笑道:“就算夸她,你也不要当着她的面,不然日后她更要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啦。”他眼见七算公子对小妹的态度大为改观,说话间不由把他与舒眉暗作比较,心想这个妹夫倒也不辱门楣,当下拈须而笑,寻思如何撮合这两人。
七算公子道:“我刚才没有夸她,只是说事实。”他面色一整,“现在要说说楚楚姑娘的几个错误,险些坏了大事。”
“啊?”肖楚楚大不服气,“我哪里做错了?”
“第一,我用将军和先锋为喻时,你不应该偷笑。这与你所扮角色身份不合倒是其次,若是借此提醒了慕容小飞,我们可要大费周折了。”
“这一点我承认,还有呢?”
“第二,当慕容小飞直承那‘狼羊戏’中的缺陷时,楚楚姑娘怔了一下。事实上作为万花楼的冰冰姑娘既无心去听什么棋术规则,也决不会知道慕容小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肖楚楚想不到七算公子明察秋毫、巨细无遗,自己先心虚起来,慌忙截住他的话:“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反正人总是有错误的。”
事实上她最大的错误是没有在慕容小飞开盒的一刹那及时制住他,只不过那一幕发生在万花楼的闺房之中,并无第三人知道。
肖楚楚念及那时偷望着慕容小飞一面捂着眼睛,一面手忙脚乱往盒中放银票,最后取下贴身玉佩喃喃祝祷的样子,回忆起自己当时复杂的心情,不由面现潮红,发起呆来。
肖沉瞧出肖楚楚神思不属:“小妹你在想什么?”肖楚楚慌忙道:“大哥,那紫玉盒里到底是什么?我也就匆匆一看,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到这里,她的手中不由一紧,却是握着慕容小飞的那一块玉佩。
肖沉尚未开口,七算公子道:“小弟既已完成任务,这便告辞。”
肖沉知七算公子意欲回避,大笑:“公子是在下的朋友,这秘密你知道也无妨。那紫玉盒中看似无物,其实盒底与盒壁上刻着一副藏宝图,那是百年前海盗在海外神机岛上留下的巨大宝藏。”肖沉眼望远天云海,目光萧索,“当年我无意中发现神机岛的宝藏时,因为没有藏宝图强行入内,被里面的重重机关伤了二十七名弟兄。正是这些弟兄的鲜血才换来了我今日的荣华富贵,所以就算此图已经无用,我若是不能看上一眼,纵是死了也不甘心。不为别的,只为提醒我时时怀念着那些死去的兄弟!”
一时三人皆黯然。
肖沉只恐气氛太过沉重,对肖楚楚笑道:“小妹立了大功,想要大哥赏你什么?”肖楚楚咬咬嘴唇:“小妹想要两件礼物。”
肖沉对七算公子失笑:“你瞧我这小妹是不是很贪心?好好好,大哥答应你。”
“第一,我要再回一趟中原。”
“这……”
“当着公子的面,大哥不能反悔。”
肖沉无奈:“好吧,给你一个月时间,不许多耽搁。”
肖楚楚心中暗笑,到时可就由不得大哥了,南海船王势力再强,也延伸不到中原:“第二,我想请大哥把那紫玉盒送给我,那张藏宝图你可以绘下再毁去。”这一次肖沉答应得十分爽快。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公子再见。”
肖沉望着小妹的背影,喃喃道:“这小丫头到底怎么了?”七算公子微微一笑:“她入戏了。”
“什么戏?”
“她以为自己还是冰冰。”肖沉不解。
“曾经有个人送给冰冰一只紫玉盒,里面是他的家传至宝。”
肖沉终于明白过来了,大吃一惊:“你是说,冰冰瞧上了那个小偷?”七算公子缓缓道:“我本也以为他只是一个小偷,后来却发现,这个小偷不但可爱,而且比许多君子更君子。有机会,你应该去见见他。”
肖沉显然并不满意:“慕容小飞比起舒眉如何?”七算公子大笑:“肖兄可知天下只有一个舒眉?”肖沉叹了一口气,七算公子却又道,“不过天下也只有一个慕容小飞。”
肖沉奇怪地望着七算公子:“看来公子对慕容小飞的印象不错。”
“在我的计划中,想要利用慕容小飞开启紫玉盒,必须有三个条件:一是他自命清高的赌品,二是他对机关术的痴迷,第三点则是利用他对盒中宝物的贪念……”
“难道事情并非如公子所料?”七算公子何等智慧,听肖沉如此问,立刻猜出肖楚楚并没有告诉肖沉慕容小飞在紫玉盒内留宝之事,当下也不点破,只是淡然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又从八算变成了七算?”
“愿闻其详。”
“因为我还算不出人性。”
又是一家坊间小赌场。仍然是高高挽起的袖口,泛着油光的黑黑面孔,绞紧的双手支在颌下,脏兮兮的左手无名指还含在嘴里……
慕容小飞正兴高采烈地与一帮挑夫行客赌着铜钱,旁边几名赌徒的对话飘入耳中。
“你可知道现在新一代的赌王是谁吗?”
“谁?”
“就是费家的七算公子。”
“啊?想不到七算公子不但能算天下事,赌技还如此高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嘿嘿,你还不知道,七算公子在同一场赌局里押相反的注,竟然都赢了。”
“这怎么可能?”
“还有更不可能的事呢,你可知道输给他的两个人是谁?”
“快说快说,难道是游侠舒眉……”
“嘿嘿,舒眉就算去赌,恐怕也会栽在七算公子手里,不过还没机会。告诉你吧,一个是江南第一富豪朱颜,第二个更了不得,是神偷慕容啊。”
“哇,朱大头也就罢了,竟然连神偷都输啦,七算公子的赌技真是冠绝天下啊。”慕容小飞听得哭笑不得。
“我还听说,神偷慕容那一次输得屁滚尿流,欠了七算公子十万两赌债,所以到现在都不敢现身……”
“我呸,谁敢造慕容小飞的谣!”慕容小飞大怒起身,却被旁边一人拉了下来:“慕容小飞关你屁事,快下注!”慕容小飞气炸胸膛,偏偏有口难言。这一注糊里糊涂全押出去,不明不白输得精光。
他正要依习惯骂一声娘,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好听声音:“喂,听说慕容小飞那一次输得屁滚尿流,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小飞心中一跳,大喜转身:“当然是真的,连传家宝都给输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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