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西东传奇·还魂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胡西东传奇・还魂
前言
  还魂的传说在世界各地都有,但以中国的记载最为生动详细,有阎王拘错人的放魂魄回阳间补足阳寿,更有自己的躯体腐烂可以借助别人的躯体,称为借尸还魂。还不明白的,不妨可以去看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古人相信道家可以修炼出元神,较高的境界叫做元神出窍,可以自由分离组合自己的肉体灵魂,如此一来,还魂就成为自身的一个本领,无须借助外来的力量。厉害一点的道仙甚至可以修炼出几个元神,只要剩得一个不被消灭,本身就死不了。这又不知是什么形式的存在。扯远了,说故事。

胡西东传奇・还魂
㈠死者杀人
  先看一宗案例:
  2003年5月19日晚7时许,死者陈汝锋被人发现死在外环公路边的水沟中。死者头部三处伤痕均为钝器所击,但颅内无出血,不足致命,颈部无勒伤痕迹,身躯四肢亦无其他伤痕,具体死因不详。
  有目击者(死者同事,乔远房产公司职员)称,该晚5时左右,公司副经理陈汝锋下班打车回家,上车的时候掉落一份文件,自己帮他捡起递到车里,当时司机回头看时和自己打了个照面。警方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画出了该司机的头像拼图。
  起初这个案件被划归普通刑事案件,所以由刑警队夏水健队长负责,夏队长是刚刚由警员升上来的,二十七八岁,意气风发,接手的第一件命案自然十分地卖力。
  其实这若是件普通案子的话,根本也不需要动太大脑筋。所以一上来,夏水健就带了那张拼图,直接到了该区最大的一家出租车公司。当他在这家公司看见第一个人之际,他就把那张拼图拿了出来,比着问:“先生,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那个人神色怪异莫名:“你……找他?!”
  夏水健翻开西装,露出别在衬衫上的证件:“夏水健,刑警队的。”
  那人脸色发白:“警官,余风都死了十年拉。”
  夏水健脑袋嗡了一下,用力指指拼图:“这个人,叫余风?已经死了十年?”
  那人像是发觉夏水健很无聊,摇摇头自顾走开。夏水健自然不信,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开车送人。接下来,  他又问了这家公司的许多雇员,得到的却是同一个答复。而且更有上了年纪的老雇员百分百肯定,图中的人就是余风,并指出了一些相关的特征,无一不符。
  结果这个案子当然就在夏水健的唉声叹气中交到了特别刑侦处关心主任手中。
  关心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也是很不以为然。她的想法是,一个人要杀人而又不至于暴露自己,假扮别人是个很好的办法。而扮一个死者虽然吓人却相对愚蠢,因为人家不会过多地对死者有兴趣,那么能把死者扮得很象的只有非常熟悉死者的人。
  关心几乎要暗笑夏水健的稚嫩。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后,她的想法就大大改观。
  当时关心正在大声部署,命令乔木带几个手下去处理这件案子,她甚至不准备把它列为特殊事宜。这个时候,夏水健来到她的办公室前,由于关心所在的是一个冷僻的部门,在一般人眼中,这里也是阴森诡异的所在,所以平时绝少有人来。夏水健叩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薄薄的档案袋,向关心笑道:“关主任,我的手下拿到的最新资料,希望对你有帮助。”
  顿了顿,迟疑道:“关主任,这个案子中只怕……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关心接过档案袋点头道谢,夏水健步履轻快地退出门去,显然他为自己能够给关心这种大美女作出一点提醒而感到十分兴奋。
  乔木率队出去以后,关心打开档案袋,里面只有两张图片和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头一张图片是一个人像,这个头像已经在眼前晃动过不下二十次,奇怪每看一次总有点熟悉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他就是余风,那个出租车司机。另一张图片是一辆出租车,很久以前的款式,应该就是十年前余风驾驶的那辆。
  牛皮纸袋里是一张相片底片,当她将这张暗红色的底片取出来时,她就有一种不寻常的感觉。关心从设备科弄来一台特别的幻灯机过来,可以将底片直接反色照射出来,关心将那底片放了进去,立刻在她办公桌对面的白墙上显现出这张照片。
  关心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一种压抑得想大声惊叫的冲动,她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不然也无法胜任她目前的职务,但此刻她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直竖起来,那张照片传递的恐惧令她不由自主将身体窝缩在大大的办公椅中。
  照片是余风尸体的头部,眼睛睁得极大,那种被惊吓过度而扭曲的五官组成了一个恐怖的符号,毛骨悚然意味之浓烈,令关心不敢再看第二眼,所以她顺手拔掉幻灯机电源,深吸一口气后,思绪才恢复正常。
  单是这一个图象还不足以让鼎鼎大名的关主任失魂落魄,更大的原因是,这张相片这个死者或者说这张扭曲的面孔,关心是见过的。那是好多年前了,关心刚刚调来特别刑侦处,有一天在外面的走廊上和一个失魂落魄的警员撞了一下,那警员手里的一张相片掉落地上,就是这张恐怖至极的面孔。这桩怪案当时没有过多宣传,几乎被当作秘密处理,那时的关心好奇心比较重,千方百计打听到原因:死者只是个出租车司机,嫌疑犯却是个外国富商,已被引渡回国。
  关心豁然开朗,这个凶手假扮余风,一定是余风生前的朋友,仇视政府当年的做法,所以不怕引人注意,或者这就是凶手的本意。那么这类案件事关国家声誉,隶属谍报部的特别刑侦处当然应该引起重视。
  关心仔细看了一下卷宗,发现很奇怪没有本案死者陈汝锋的尸照,关心挂了电话给夏水健,夏水健迟疑片刻道:“那些照片我扣了下来,太恐怖了,我想……大概,不适合你看。”
  关心问:“余风的资料哪里得来的?”
  夏水健道:“是我手下在档案室里淘出来的,很奇怪,当年一宗案子仅仅留下这么一点点东西。”
  关心心里一动,问:“那些照片是不是面部表情扭曲恐怖?”
  电话那头低低呻吟一声:“你怎么知道,验尸组同事告诉你的?那这些照片还要不要送到你那边?”
  关心道:“不用了。”夏水健明显失望地叹口气。
  装扮杀人容易,可是如何能让死者都有如此惊惧的表情,这就令人费解了,而且陈汝锋身上找不到致命伤,莫非是吓死的?难道他认识余风?
  关心克服了一下内心涌起的恐怖,想还是亲自去看一下陈汝锋的尸体,看能不能捕捉到什么的线索。

胡西东传奇・还魂
㈡江南铁伞帮
  我认识夏水健纯属意外。
  那天我是应邀去参加一个古埃及文明展览会,展览会设在这个城市最大的国际会展中心,因为展览陈列的东西不泛价值连城的珍品,所以保安措施十分严密。
  可是这样的展品对我却无丝毫吸引力,我看得呵欠连天,进来不到十分钟,我就决定不在这里呆下去。我出会展中心大门的时候,却好有一队阿拉伯打扮的人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青年警官,我认得那几个阿拉伯人是近期常在新闻中露面的叙利亚来华商业代表团。
  我让在门的一边,等这几个人过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辆面包车疯狂地冲了过来,就在大家为此错愕的一瞬间,车门拉开,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来,将落在最后面的一个叙利亚商人拉了进去,车子并无停止,那自然是想高速逃遁。
  那两个奉命保护叙利亚商团的警官大吃一惊,高个子的警官反应很快,一拧身子,拔脚就追。这时会展中心的保安人员也被惊动,有一个认识我的问:“胡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这种事我没有兴趣插手,可是给他这么一问,倒显得那帮劫匪是在我胡西东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的,我当然削不下这个面子,也没有回答那个人的话,就拔脚追过去。
  人若是跑得过汽车的话那汽车也不用装轮子了,直接装四条腿就可以了。不过幸好这个城市的交通状况不是十分如意,那帮劫匪显然是新手,豪无目的乱窜,发现堵车就碰碰撞撞改道,这么一来,我要追上他就不是什么难事了。那个高个子警官的体质也十分地好,竟然不怎么落后于我。
  那辆车歪歪扭扭最后竟开入了一条死胡同。我闪进一个胡同人家的门廊,伏在墙边观察,只见那辆车侧门打开,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前门接着下来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无甚动静,伸手进侧门拉了麻袋出来扛在肩膀上,必恭必敬向老太太道:“四奶奶,进房再说吧。”
  我大吃一惊,无论我如何估计,也料不到主持这件事的是一个老太太,而且他们显然也没有发觉被人跟踪,这里居然还是他们的窝!
  就在这个当口,气喘吁吁的高个子警官赶到,拔枪指着那中年汉子:“放下……奇,奇路亚先生!”
  那个老太太忽然一扬手,当一声金属碰撞音,那警官的配枪已经掉落地上。不等那警官弯腰,那络腮中年汉子抛下手中麻袋,揉身冲至那警官面前,一出手便取那警官的咽喉。我又是一惊,这人出手不凡,那个警官只怕要糟糕。孰料那警官仰头一下子避了过去,还旋腿还了记侧踹,却是空手道的奇妙招式。
  络腮汉子轻敌中腿,噔噔噔退出三步,勃然大怒,身法一变,好似平地里矮了十公分,捺指如勾勾勾不离那警官的胸腹要穴。
  这时我心里的讶意已经到了极点,这种身法武功属于一个叫做江南铁伞帮的古老门派,我武术上的启蒙教师就是铁伞帮的一个长老(那是另一个故事,这里不复赘言),铁伞帮的全盛时期是二十世纪初,清末小刀会覆亡之后,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由于日寇侵华的全面升级,铁伞帮也逐渐成为抗日团体,甚多帮众成为军队和游击队的暗杀主力。那时的铁伞帮帮主也是死于日寇之手,据说自那届帮主赵自然死后,铁伞帮群龙无首,基本上处于解散状态。
  眼前的络腮汉子我估不出他是谁,但那个被络腮汉子称为四奶奶的应该就是赵自然当年的妻子云秀,赵自然在帮中众结义弟兄里排行第四,帮中兄弟习惯称他为四哥,称云秀为四嫂。络腮汉子低出两辈,当然称她为四奶奶。这种传统的武林中人很难和现代大都市联系到一块,而且还是如此恶劣的联系。
  那警官也好生了得,跳挪腾越,空手道搏击术被他运用到极致,络腮汉子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抽空喊道:“四奶奶。”
  那老太太一步步挪过来,干枯瘦弱却威仪逼人,她道:“没用的东西,刚才一招若然用实还不是赢了,虚虚实实是叫你虚中有实,哪里有像你这般生搬硬套,你爹要活着,只怕也给你气死了!”说话间,那络腮汉子已叫那警官逼得手忙脚乱,老太太一手搭上络腮汉子的衣领,轻轻一提就将那汉子拉至身后,这时那警官恰好一直拳兜面击来,老太太五指成爪,硬生生迎上这拳头,那警官身体犹如过电,剧烈一阵颤抖,诺大的身躯被老太太抛至半空重重摔下地来,果然是铁伞帮黏衣十八打的独门功夫。
  那警官真不简单,那种情况下仍然能在一秒内站起身来,一脸不相信的神色,抖了抖双臂,身形忽变,一阵眼花缭乱的连环交叠踢腿杂着手刀向老太太攻到,我心道不好,连忙冲出,还未来得及冲至二人面前,就听“哎呀”一声,那警官又被摔落在地,这次比上次更严重,那警官一脸痛苦,久久爬不起来。
  老太太忽见我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心烦气燥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一并料理了你们。”自然是将我当成了那警官一伙的,我张嘴欲待解释,一阵强劲气流迫来,我来不及多说话,连出三掌,将这股气流化拆开去。  那老太太“咦”了一声,手下更不停顿,黏衣十八打加上她本身几十年的内力修为,威力真的是非同小可!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打足十二分精神,见招拆招,一来我对黏衣十八打的路数可谓异常熟悉,二来我所学甚杂,中国传统武学南派方面的功夫几乎都略有涉及,其中更有几种是黏衣十八打的客星,当然我也不方便将它一招不漏搬过来压制对方,因为这是武林中各派的禁忌,树敌的由来。我将那些招式化整为零,穿插在西洋搏击之中,三十招一过,老太太渐渐力不从心,我也从那波涛汹涌的内劲里脱开身来,开口道:“四嫂,得罪!”摒指成剑,戳在她飞爪而来的左掌手少阳经脉上,她吃痛收手,滑退两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称她四嫂倒不是我托大,我的武术启蒙老师,铁伞帮的长老李天南,辈分上尚且长赵自然一辈,由此推来,我和云秀平辈论交,当下我道:“四嫂,我是天南前辈不成材的弟子,胡西东。”
  云秀眉头顿开:“原来你就是李长老的关门弟子,怪不得怪不得!听说你近来在江湖上闯下好大名头,呵呵,来得正好,本来这次来就是要带赵水根这孩子一起去拜访你的。”
  我更是奇怪,铁伞帮和叙利亚商团扯上关系已经叫人大伤脑筋了,而现在云秀说铁伞帮的本意是来找我,难道我和叙利亚商团有什么纠葛?
  这时那个警官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呼小叫:“胡西东,你就是传奇人物胡西东?你原来竟和劫匪是一伙的?”
  我不理他的呼叫,问道:“四嫂,这个叙利亚商人?”
  云秀皱眉道:“都是水根这浑小子的馊主意,现在这么巧碰上你,当然也用不着这个人了,水根!”
  那络腮汉子将那麻袋提到我面前,狠瞪我一眼,我一头雾水,这事估计不是两三句话可以说清。我将那麻袋提给那警官道:“身手不错,可是最好别和这种传统帮会结下梁子,人质在这里,回去随便编个报告领功。”
  那警官目瞪口呆,我转身走时他才道:“谢谢,我叫夏水健,空手道黑带。”
  我对他强调自己是空手道黑带一节深感好笑,就好象是一个文凭,在经历了无知的羞辱过后拿出来唬一唬人。
  夏水健背了袋子准备走人时忽然又回头道:“胡先生,你的好朋友关心警官最近可能正面临着极大困扰,那是个恐怖的案子。”

胡西东传奇・还魂
㈢大马士革出现了过世的帮主
  在我的家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后,我倒了杯远年份的白兰地,仔细整理思绪,云秀所说的故事有点不好消化。
  先是1990年,赵水根才十四岁,还在读初中,那年他所就读的高中组织秋游,地点就是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初来大城市,人人都很兴奋,有相机的同学不停地拍照留念,赵水根也央求同学给他在这个城市最著名的外滩上照了两张相。
  回家后几天,照片洗了出来,赵水根就兴冲冲拿回去给云秀看,赵水根自幼父母双亡,爷爷奶奶也早就死去,他爷爷是云秀丈夫赵自然的大哥,因此云秀抚养他长大,加上云秀自己没有孩子,所以感情上近了一辈,跟赵水根就如亲生母子一般。
  云秀那年也近七十,仍然体健目聪,接过照片就是一楞,其中一张照片是赵水根站在外滩边的一个公交站牌前照的,云秀目光里看到的不是站牌前的赵水根,而是站牌广告框里的一幅巨大的黑白海报。
  那个海报是是一个人头像的特写,这个人在云秀梦里出现过不知道有几千回了,再熟悉不过,那就是赵自然!
  城市的公交站牌下怎么可能出现赵自然的相片,云秀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看错,吩咐赵水根取了个放大镜过来,这一下看得更清楚,不是赵自然是谁!连脸上的斑纹黑痣的位置都无一有误。海报因为赵水根的遮挡,下半部分却看不到,云秀哪里还坐得住,第二天一早就搭上了长途汽车。
  在外滩,云秀一下冲到那个海报前,恍如丈夫重临人世,顿时泣不成声,海报下部分只有一句话:认识这个人,五万元。后面还跟了个电话号码。显然是个悬赏寻人的广告。云秀满腹狐疑,照号码打了过去,是一家酒店的客房电话,接电话的是商人奇路亚,也就是那个被罐在麻袋里的家伙。
  当晚就在那家酒店的咖啡厅里,云秀和奇路亚交换了各自的消息。
  奇路亚寻找赵自然是因为他的朋友亚罕。
  亚罕是个职业军人,死于第四次中东战争。
  第四次中东战争又叫赎罪日战争,战争在10月6号犹太教赎罪日那天开始,埃及,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游击队几面夹击以色列,以期收复失地。亚罕隶属叙利亚第九步兵师,自中路突袭,和以色列118装甲旅在狭长的平原上展开战斗,战火烧红了整个天空,一千五百多辆坦克的怒吼声令得亚罕觉得死神就在自己左右徘徊,那当口,根本来不及去感受害怕,眼见一辆敌方坦克直朝自己冲过来,亚罕拍拍身边好朋友奇路亚的肩膀:“奇路亚,你怕不怕?”奇路亚更不答话,自腰间取下一枚手雷,高叫:“亚罕,真主保佑我们!”朝坦克扑过去,亚罕热血沸腾,不停扫射,那辆坦克上的机枪手竟被亚罕扫中脑门毙命,奇路亚爬上坦克揭开仓盖,里面忽然站起一个人高举双手,在这种战火激烈的战场上哪有受降的,奇路亚一枪结果了他,那人脖子上挂着个相机,奇路亚也毫不客气地缴了。
  当晚,他们攻占艾哈迈里亚,7号又攻到太巴列湖附近。节节胜利令叙利亚士气空前高涨,每次战役后,奇路亚总要用相机给自己和亚罕拍一张照作留念。
  10号过后,他们陷入困难期,以色列调集22个旅,近10万人疯狂反扑,亚罕和奇路亚随军撤退到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
  那一天是1973年10月22日,战争艰难对峙,大马士革中人心惶惶,都说以军就要攻进城来了。那天将近傍晚,晚霞将大马士革染得一片血红,奇路亚将相机镜头对准自己的营房,准备将这悲壮的景观记录下来,这时一个人闯进镜头,那个人是从营房里出来的,看相貌是个三十多岁的东方人。
  奇路亚按快门的手没收得住,喀嚓把这个人摄了下来,在阿拉伯国家,给陌生人照相是不礼貌的行为,奇路亚移开相机准备和那个人说声对不起,却发现那个人行色匆匆,不一刻已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奇路亚这才感觉事有蹊跷,营房里住的是自己这一班,大家彼此熟埝,从没听谁说过有东方朋友,而且今天只有发高烧的亚罕一个人在营房休息。
  奇路亚一感觉不对,立时快步走了进去,亚罕躺在床上,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是临死前惊骇恐怖扭曲的表情。
  由于是非常时期,案件并没有引起重视,只当战死处理。奇路亚悲愤欲绝,仔细检查了尸体,发现头上有击打痕迹,毋庸置疑,凶手就是那个东方人。
  奇路亚发誓要找出那个人来,可是十几年来,奇路亚几乎把大马士革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找不到这个人,他把那张摄下的相片放大,在中东地区悬赏寻找,仍然没丝毫线索。几年前,奇路亚将目光逐步转向亚洲,他想既然这个人是东方面孔,那么极有可能不是亚裔而本身就是亚洲人,他查阅了叙利亚和以色列那时的雇佣军资料,在没有收获的情况下他才亲来亚洲。没想到刚到中国没半个月就有人找上门来。
  云秀听完奇路亚的述说暗自心惊,41年前的一幕浮上眼前。
  1949年1月,驻防江阴的国民党军队开始在长江沿岸修建堤防,挖伐战壕,随着几大战役的节节败退,国民党政府决定以长江为天险,作最后挣扎。
  赵家庄祠堂就在这条战壕线上,赵自然的坟茔更在动迁之列。
  当时云秀被请到现场,几名乡丁挖开坟墓。赵自然是1943年死的,事隔五年,棺木已经基本腐烂,挖墓的小心翼翼,用铁锹拨开棺盖的朽木,原本他们希望的只是能找到些骨头就行了,谁料一拨开棺盖,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惨叫。
  赵自然的尸体竟然毫无腐烂痕迹,面色红润,嘴角含笑,仿佛随时都能动起来一般。惨叫过后,人人脚步颤抖,那个拨开棺盖的乡丁竟骇晕了过去。不知道谁低低呻吟了一句:“是僵尸啊……”顿时人群炸了窝一般,四散逃去。
  云秀心里丁冬作响,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恐惧。赵自然下葬的模样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一脸惊骇扭曲的面孔自己刻骨铭心,如何下葬五年,尸体反倒来了气色,居然还露出微笑的表情。然哥,然哥,你可是放不下我,你,你带我一起走吧。云秀泪如雨下,找来一板车的稻草,她准备将自己和赵自然的尸体一同焚化,然而令她瞠目结舌的是,赵自然的尸体不见了!
  直到今天,她仍旧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奇路亚的讲述让她内心隐约的希望重燃,丈夫难道真的复活?而且去了叙利亚。
  她给奇路亚编了个故事,告诉奇路亚说那个人她认识,叫做赵自然,是自己女儿的丈夫,但他背叛了她的女儿,并要求和奇路亚双方合作,谁有消息务必通知对方。
  奇路亚答应了她的要求。然而事隔三年,事情却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胡西东传奇・还魂
㈣亚罕死而再现
  1993年,本市发生一起轰动的杀人案件。
  死者叫余风,是个出租车司机。嫌疑犯是叙利亚商人,叫做艾莫德。这件案子因为涉及外商,在国内并没有多大动静,直到艾莫德被引渡回国受审才引起莫大震动,奇路亚观看电视新闻时发觉这个本国最神秘的巨富竟然就是亚罕!
  奇路亚心中混乱不堪,亟欲找人倾诉,于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云秀老人诉说这一奇怪发现。云秀听完后骇然不已,亚罕的“复活”说明什么?如果能够证实亚罕却然是“复活”了,那么很有可能自己的丈夫还在人世。
  然而就在她预备了解后续情况的时候,奇路亚却单方面和她中断了联系,令得云秀一度以为奇路亚已然离开人世,这次叙利亚商团来华访问,云秀本来是准备托人了解一下奇路亚的情况,不料竟看到他本人也在其中,不由大为光火。
  我理理头绪,发觉要揭开这个云四嫂托付的谜并不简单,还有几点我甚至当时没想到向云四嫂提问,一就是赵自然具体是怎么死的,另一个就是奇路亚在被劫持期间,有没有再向云四嫂提供过什么线索,或者是些在云四嫂看来无关紧要的消息,因为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往往是事情的关键。
  我一口喝光杯中的白兰地,立起身准备再倒一杯,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关心打来的,她道:“东,有个警官叫夏水健的,说是你很好的朋友,申请调到我这个部门。”
  我真是哭笑不得,才见一面,我现在连他的相貌都有些模糊,居然也叫做很好的朋友。再者说,拿我来作为引荐工具,可以说是我胡西东的平生第一次。我想起夏水健的身手的确不赖,顽强的作风我也很欣赏,对关心倒是个好帮手,我道:“这个人勇猛,是空手道黑带。”
  关心笑道:“就是怕鬼。”
  我奇道:“怕鬼?”
  关心道:“调过来没有问题,东,我最近接了个案子,很是离奇,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忽然想起夏水健的话,他说关心正调查一个恐怖的案子,而且面临着很大的困扰,我语调变软:“说来听听。”
  关心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我在这头听得差点捏碎手中的玻璃杯,不会这么巧吧!也是已死的人复活来杀人。听到关心嘴里吐出“余风”两个字的时候,我倒吸一口凉气,关心在那头听见异响,问:“怎么了?”
  我急忙道:“你是不是在办公室?哪里都别去!别走开,十分钟后我到你那里!”
  在关心办公室里,听完我的述说,我俩面面相嘘。
  关心稳稳心神问:“你可有什么意见?”
  我道:“我想他们……是,是连续的。”
  关心不解道:“什么意思?”
  我静了片刻,缓缓道:“陈汝锋死于2003年,余风死在1993年,亚罕死在1973年,赵自然死在1943年,每隔一个人,间距时间相差十年,如果推测不错的话,那么杀死赵自然的人应该死于1903年。”
  关心道:“那么你已经肯定了还魂的说法?”
  我道:“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吗。虽然现在还不能推测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但我想应该快了。”
  关心会心一笑,道:“有什么你就吩咐吧。”
  我也笑道:“我们分成两路,我从赵自然这条线上追下去,了解他的死因及杀死他的人,你跟进亚罕和奇路亚这条线,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云四嫂和赵水根住在我安排的一家酒店内,一见到我,云四嫂就笑逐言开:“胡哥儿果然有办法,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我大是窘迫,只好实言相告,并将我在关心那里得知的消息想法一并吐了出来。
  云四嫂眉头深锁,显然这种说法在她和赵水根这种传统人物面前并不是很好消化,在我说完后,云四嫂思索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她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我也不好意思催,赵水根却明显坐立不安。
  我道:“赵兄弟可是有什么想法?”
  赵水根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意象:“胡……胡爷,四奶奶,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还魂!借尸还魂!”
  赵水根是我的同龄人,却称呼我作胡爷,换在平时我会笑他的拘泥不化,但这时我却没这个心情,他的话给了我极大的震动!云四嫂面无表情,定是这个假设在她心里早已形成。
  借尸还魂,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借尸还魂!先是看中一个人的躯体,然后杀了这个人,等一段时间后再利用这具尸体。赵自然尸体的失踪,亚罕死后重现,余风复生成为今年的杀人凶手,假设有一个道行特别高的人,先利用赵自然的躯体,再是亚罕,再是余风,再是……再是陈汝锋!
  我头皮都麻了起来,立刻掏出手机给关心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夏水健,他道:“关心去找那个叙利亚商团去了,乔木警官则直接去了叙利亚,我刚调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我道:“那恭喜你了!夏警官,请你务必派一队人看住陈汝锋的尸体!”
  夏水健奇道:“尸体都解剖过了,还会出什么问题吗?”
  解剖?我倒没有料到这一节,可是赵自然埋葬了几年仍然可以失踪,不保证解剖的尸体就会百分百不出问题。赵自然是埋葬后出现异像,亚罕的尸体在那个年代应该也是直接下葬,那余风呢?1993年,照例来说应该是火化的。
  我严肃道:“看紧尸体,在着手调查一下93年余风那件案子里余风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挂断电话,我看到赵水根汗水涔涔而下,云四嫂也变了脸色,我问道:“四嫂,当年四哥究竟是怎么去的?”
  云四嫂叹了口气:“胡哥儿自家人,告诉你原本也无妨,可是,可是这件事真的很无稽,你四哥是死在亲嘴上。”

胡西东传奇・还魂
㈤致命一吻
  1942年3月,赵自然的游击队被孙立人38师收编为一个连队,随中国远征军驰援缅甸。经历了仁安羌,卡萨等几个胜仗后军威大振,为了进一步牵制日军,部队进入原始森林。
  缅甸的热带原始森林是世界上有数的几处环境极度恶劣之地,巨大的蚊子,树上的旱蝗,草丛里的毒蛇,都丝毫不亚于日寇枪弹的威胁,赵自然好几个手下死于饥饿疾病毒虫,令得赵自然这种猛打猛拼的江湖人物对孙立人的战略开始产生怀疑。
  看着亲如手足的弟兄接二连三的死去,赵自然心头窜火,宁可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也不要憋屈到在这里叫蚊子给咬死。赵自然率他连队仅剩的五个兄弟开始慢慢偏离大部队的方向,终于有一天完全和大部队失去联系。
  赵自然年届三十,血气方刚,剩下的那五个人也是昔年帮会里的好手,更有一个是赵自然过世大哥的独子赵胜年,才十六出头,新婚不久就来前线。(其他四个人名字并不太重要,我们就用甲乙丙丁来替代称呼。)赵自然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大家带出去。
  可是事与愿违,离开大部队的好几个月,他们也没有走出这片森林,算来已经到了1943年了,他们已经和野人差不了多少,饿了吃野果毒蛇,渴了寻找椰子,就在他们快崩溃的时候,忽然遇到一队日军,不下三十个人,焉头耷脑,衫旗不整,估计也是饥渴交迫。那是丙采摘椰子的时候发现的,那棵椰子树足足有三十多米高,平常人休想爬得上去,丙的轻身功夫极佳,刚爬至一半,就发现了不远处的敌军。
  丙和乙建议绕道而走,赵胜年却力主迎战。靠现有的装备和剩余的弹药,他们走出这个森林的机会很渺茫,如果出其不意干掉这三十个日本兵,集三十人装备之精,走出森林的希望立马就加大好几倍。
  赵自然听从了侄子的建议,采取游击战略,两天之内已经摸掉对方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十来个日本兵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弄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人是鬼,人还在一天天死去,死神仿佛已对那队日军作出死亡宣判。
  到了第五日,那队日军只剩下两个人,赵自然这边只有甲稍微受了点轻伤,连日来的战况令得赵自然简直感觉自己是在屠杀,这队日军对丛林战斗虽然熟悉,可是面对铁伞帮众英雄,就如没握枪支的妇孺一般。毫无疑问,赵自然他们是幸运的,这队日军和大队日军没有联系,也是走散的。
  那两个日本兵面对荷枪实弹包围过来的赵自然一众,无奈地举起双手。赵胜年端起冲锋枪,却被赵自然压下,连日来的屠杀令赵自然心理不胜负荷,他下令道:“缴下武器,放他们走。”
  那两个日本兵一个神色漠然,一个满脸写满了害怕。卸下他们的武器后,那个神色默然的日本兵忽然朝赵自然招招手,赵自然面带微笑走过去,甲乙丙丁赵胜年齐叫:“不要过去,小心有诈!”赵自然充耳不闻。
  赵自然走到那两个日本兵面前,那个神色漠然的日本兵忽然伸手搂住赵自然的脖子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然后拉了另外一个日本兵转身就走。
  赵自然一下子也变得神情漠然,甲乙丙丁道:“四哥,追不追?”
  赵自然默不作声,眼见那两个日本兵逃得没影了,赵自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赵胜年连忙上前扶起,只见赵自然目光呆滞,赵胜年连呼几声四叔,赵自然木头般动也不动。甲乙丙丁四人悲愤异常,眼见赵自然忽然变得跟一具行尸走肉似的,对周遭的一切半点反应也没有,丁恨恨道:“那个日本鬼子定是有邪术,勾了四哥的魂魄。”
  甲道:“胜年,看着你四叔,我们去把那两个天杀的鬼子追回来。”
  赵胜年陪着植物人似的赵自然在原地呆了两天,也没见甲乙丙丁回来,估计是出了意外,到得第三天早上,碰上了一队英军,赵胜年报了番号,得到了盟军的救助,顺利到达印度。
  在此期间,赵自然经过多为军医的诊治,然而这些外国专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自然呼吸匀畅,有人牵引还能自己走路,听觉器官和视觉器官都不存在任何问题,除非是脑神经出了问题。
  但是赵胜年却不相信亲一下嘴可以令对方脑神经出问题,除非是什么厉害知及的毒药,然而血液化验,肝功能检测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无可奈何之下,赵胜年领着赵自然回了国。云秀见丈夫好端端生龙活虎地出去,如今这个样子回来,自然痛不欲生。再问及此行的帮中兄弟,方知一个不剩。
  赵胜年虽然年纪尚轻,也不失为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向云秀交代完缅甸的全部经历,而后道:“四婶,帮里众弟兄从容就义,胜年保护不力,不敢独活。如今四叔已经送回,胜年……”拔出配枪扣动扳机。
  云秀尚沉溺在伤痛之中,没留意到赵胜年的言情举动,阻止不及。
  赵胜年怀孕的妻子闻听丈夫归来,急匆匆赶来云秀院里相会,这时正好跨进门槛,听见枪声山崩地塌,重重摔下地去,下身一片殷红。
  赵胜年的孩子是保住了,两少年夫妻却同赴黄泉。
  赵氏一门惨烈,祸不单行,当夜赵自然也忽然倒地不省人事,云秀过去相扶,发现丈夫遽然面孔扭曲惊怖绝伦,头骨咯咯作响。平日里艺高胆大的云秀竟也骇然大叫,众人赶过来时,赵自然已经断了气。
  听完云四嫂的叙述,我皱起眉头,赵自然和后面的几个死者情况是不尽相同的,他并不是一个迅速死亡的过程,这似乎和我们的推测产生了矛盾。
  我沉思了片刻问:“在奇路亚那里,你们还得到什么别的消息吗?”
  赵水根道:“可是在被我们劫持在车里的那段时间?”
  我道:“对,你们一定还问出过什么,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痛快把人还给夏警官啊。”
  云秀呵呵笑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什么都逃不过胡哥儿的眼睛。”
  她正准备开口相告,我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了。
  电话是夏水健打来的,他的口气惊恐惶急:“胡先生,快点来,他的尸体动了!”
  我闻听此语,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跳起来,云秀赵水根齐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道:“陈汝锋的尸体开始异变了,大家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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㈥消失的尸体
  一名警员把我们三个人引进重重布防,如临大变的停尸房。夏水健见到我身后的云秀赵水根,大度地伸出手:“不打不相识。”
  云赵二人见夏水健如此豁达,也表敬仰。
  我插口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多警员站岗,太夸张了吧。”
  夏水健神色顿时紧张:“夸张?我们遇到的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变故。”
  我拍拍他的肩膀:“惟其如此,我们才应该撤掉所有的人,即使是牺牲,也要控制在最少。”
  夏水健闻言肃然起敬,热血也被我调动起来,命令所有警员撤离此地。
  等整个地方空旷剩我们四个人时,我问:“尸体有什么变故?”
  夏水健稳了稳神色,冷汗依然不停从额头上冒出来:“下午我派了一队人守住这里,我自己则去调查余风死后的情况,经过排查,知道当年负责此案的警官已经退休,就住在本市。”
  我问:“你找到这个警官了?”
  夏水健拿衣袖擦擦汗道:“我还没去,回来准备同你一道去。回来想起停尸房,就顺便过来看看,陈汝锋的尸体放在停尸冷柜的左起第三格,我脑中虽然还停留着那个面孔扭曲的画面,但我还是忍不住拉开柜子检查,因为我职责所在。”
  我暗地里竖起拇指,让夏水健加入关心这个部门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夏水健声音发虚接着道:“我一拉开柜子,耳中就传来吱吱的响声,定睛一看,那尸体脸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开始粉碎掉落,那是尸体的面孔动了!我楞在那里,脚步如灌铅般挪不开,只见,只见那张扭曲的脸竟然泛起红光,嘴角含笑,一点也不恐怖了!”
  可以想象,当夏水健看到那张死人脸竟在自己面前忽然变得“一点也不恐怖”,那才是夏水健最最恐怖的时候。
  所以夏水健猛把尸柜推合上锁,急急打电话给我。
  我待他稍平静,又问:“没再发生什么事?”
  夏水健道:“没有,它很平静。”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夏水健用了“它”而不是“他”,显然在他心底已经把这具尸体当成了一个异形。
  尸体浮现笑容,这又和赵自然的情况非常吻合,云秀急道:“夏警官,麻烦带我看那具尸体。”
  夏水健骇然,我道:“相信整件事关心应该向你透露过,云秀老人的丈夫赵自然也有扭曲变笑容的过程。”
  夏水健摸出腰间钥匙,手腕剧烈颤抖。
  我接过钥匙道:“我来吧。”
  在我开那个柜子的时候,停尸房里我们四个人都呼吸沉重,捏拳蓄劲待发,寂静里除了呼吸仿佛还能听见心跳声。
  我凝神戒备,小心翼翼拉开尸柜,却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咦”地一声。
  尸柜里除了冰渣霜粒空空如也!
  夏水健闻声也走过来,暮然一声惊呼:“尸体呢?”
  尸体不出所料,果然失踪了!我绕着那个大柜子转了半圈,它的后部是紧贴墙壁的。我敲敲那堵墙壁问:“这堵墙后面是哪里?”
  夏水健几乎跳起来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内脏都被掏空了,怎么能逃走!”蹲下来抱住头,不住战抖。赵水根受他情绪的影响,也是面色发青,冷汗涔涔。
  头一次经历这等诡异之事的人在心理上很难接受,对无法理解的事情产生恐怖情绪很是正常。我大喝一声:“干甚么?!别想象过头!尸体若自己不可能行动,那就是别人将它偷走了。”
  夏水健喃喃:“可是它会自己改变脸色,我们都在这里,就算是神偷也无法得手。”
  我再一声大喝:“告诉我这墙后面是什么地方。”
  夏水健反应还算快,他苦笑道:“不可能的,50公分厚的混凝土墙壁,加上尸柜5公分厚的钢板,不可能毫无声息就弄出……”
  我盯住他的眼睛:“夏水健,我们现在经历的都是不可能的事!”
  他道:“是解剖室。”
  “去解剖室。”云秀和我同时道。
  等夏水健申请拿到钥匙后,我们一进去就变了脸色。两头墙上各有一个十分平整直径约一米的圆形大洞,仿佛镗孔机弄出来的。一边就是连着停尸房的那一面,果不其然,尸柜的背面也被切割成这么一个大孔。
  夏水健气喘如牛,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
  从另一边的墙壁上的开孔看出去,是一条小河,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走了。
  忽听赵水根一声惊叫:“四奶奶!”
  我们回头望去,见他站在一个水池边摇摇欲坠,这个池子里装满了福尔马林溶液,是浸泡尸体用的,池子里背朝上飘着一具尸体。
  夏水健找了个钢钩将尸体翻了个身,身才一翻过来,夏水健骇得连钩子也扔了,叫道:“是余风!”
  我并无惊讶,推论在我心中已经渐渐成熟。假设这是一个借尸还魂的过程,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余风杀死陈汝锋,就是为了他的躯体,躯体一到手,当然可以立马更换。我道:“找法医,检查这具尸体,看看可有什么发现。”
  我从另外一个洞跨出去,沿小河边查看,云秀赵水根尾随而来。
  我道:“四嫂,我们分头行事,我朝这边,你们朝那边。如有发现,再电话联系。”
  云秀道:“奇路亚那方面的消息,我看对你应该有些帮助。”
  我道:“来不及了,回头再说,先分头追,看能不能追踪到陈汝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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㈦新几内亚
  那条小河是东西走向的,我沿着河滩一直往东搜索。
  快到和一条大江的交汇处时天色暗了下来,而我就在这里的一丛河边灌木上发现了几丝布条,明显是刚被灌木挂扯下来的,而到这三道茬口,我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比较有把握。
  我拣起这几丝布条,忽然想起一节。打电话给夏水健:“夏警官,弄条警犬来,我保证你有发现。”
  夏水健听出我的声音:“没有问题,余风的尸检报告出来了,DNA检测他的死亡时间是十年前!难道这个世界真的,真的有僵尸?!”
  我没有回答他这句话,现在我根本无法作出答复。我给云秀拨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在酒店等我去汇合。
  警犬到来之后,先给它闻了闻那布条,牵犬的警员吆喝一声,我和夏水健打着强力手电在后面跟着。
  沿着这条大江,警犬的走向是朝着这个城市的入海口,江边的行人越来越多,沿江大道的繁华令我们无须捉着手电行路,这警犬七拐八弯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冲进了本城最大的远洋码头,夏水健向门卫出示证件,我们跟着一起进去。
  警犬在空旷的码头上狂吠不止。
  我们找到码头的工作人员,问道:“方才可有船只离去。”
  那人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有一艘印度尼西亚货轮刚刚离开码头。”
  我回头问夏水健:“能不能通知印尼警方?”
  夏水健苦笑道:“关主任这里的案件一般都不合适,宁可放弃也不扩大。”
  我点头理解,暗道大不了自己去一次印尼,总不能到此就放弃,我给关心拨了给电话,不料关心一接电话就说:“胡西东,我现在在澳大利亚,你最好尽快赶来和我会合。”
  我一头雾水,她跟进奇路亚这条线怎么跟到澳大利亚去了?
  我道:“怎么一回事?”
  关心呵呵笑道:“先卖个关子,赶紧前来,乔木也过来了,我们现在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我心痒难耐:“明天一早有班飞机,我尽快过去。”
  挂了电话,和夏水健分了手,我直奔云秀他们下榻的酒店。
  我没有和他们说起我这边的发现,这等节外生枝的局面放在我这里尚且伤透脑筋,对一个八十多高龄的老人家来说太残忍了,还是等事情有了结果再给他们一个完整的交代吧。
  云秀提供给我的消息却让我破解了一些疑问。
  那是奇路亚在被劫持的过程里透露给他们的。
  在艾莫德收审的那段时间里,奇路亚去探望过他,可是艾莫德拒不承认他就是亚罕,从表情上看来,他好象也从来不认识奇路亚。
  奇路亚并不死心,那段时间里不断调查艾莫德的过去,发现他果然是第四次中东战争后冒出来的神秘人物,这个忽然暴富的大豪不喜欢抛头露面,唯一的嗜好是出海,并在新几内亚海滩购有豪宅。奇路亚第二次去见艾莫德,拿出了那张赵自然的相片,问他可认识此人,艾莫德一见就变了脸色,伸手来掐奇路亚的脖子,要不是看守的警卫见机得及时,奇路亚只怕要给他生生掐死。奇路亚回去的第二天,就听到艾莫德越狱成功的消息,吓得奇路亚食不安稳,再也不敢多事,连和云秀的联系也单方面终止。
  这个消息却很让我振奋,一个人嗜好的形成必然是有原因的,亚罕的秘密可能就在新几内亚岛上,不单是亚罕,余风,陈汝锋也是,他们都要去那个地方。再一联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陈汝锋去印尼,关心去澳大利亚,其实目的地都一样,是新几内亚。
  印尼苏拉威西岛和澳大利亚之间,就是新几内亚岛,去新几内亚,只有这两条途径最便利。
  第二天上飞机之前,我路过一个书展摊位,是纪念南京大屠杀的,展出的大多是罪证和一些日本老兵的忏悔录。想着飞机上那么一大段时间要打发,我就有了挑本书看看的打算,说来也巧,其中一本书的题目叫《从新几内亚到满洲》,作者叫横沟隆次郎,我随手拿了这本。
  一上飞机我就开始读这本书,到下飞机的时候我已经诧异得一颗心要跳出胸膛外。
  这个横沟隆次郎,不折不扣就是赵自然在缅甸放走的那两个日本兵中的一个,而那个亲吻赵自然的日本兵就是这本书的主角伊能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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㈧唯一生还者
  1942年中途岛海战后,日本海军在太平洋上节节败退,所罗门群岛附近一役又被美国海军挫败,随军驻扎在新几内亚的横沟隆次郎每天都看到大批挂着太阳旗的战列舰往菲律宾的方向撤退。另一方面,澳大利亚军队也从腹背往几内亚深入。横沟隆次郎像大多数日本兵一样,盼望着陆军部的撤退命令。
  横沟隆次郎是海边辽望塔的哨兵,在炎热的几内亚更是度日如年。
  这天一大早,横沟隆次郎象往常一样,一大早就爬上辽望塔乘凉,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隐约的炮声。
  炮声是从海上的方向传来的,横沟隆次郎拿起望远镜,距岸四五海里的地方一艘日本战列舰正遭受围攻,离它不远的地方是个大家伙,是美军的航空母舰,几艘护航的驱逐舰正围着战列舰放炮,十几架战斗机轮番在战列舰上方投掷炸弹,战列舰一开始还还了几炮,后来完全不支,防空高射火炮惊惶之下更是来不及瞄准,竟朝天上乱放,眼见那上方并没有飞机经过,不知为何竟然白光闪耀,连番爆炸。横沟隆次郎吃惊不已,难道美国竟真的有隐行飞机?还没来得及过多思索,就看到战列舰一声巨响,从中间被美军的密集的炮火炸裂,一断为二,仿佛两团熊熊巨火慢慢朝海底沉没,形成两个交汇的巨大的旋涡。
  美军航空母舰作战群渐渐远去,横沟隆次郎才回过神来,对个人以后命运的恐惧超过军国主义的自信,最近多少战役都是毁灭性的全军覆灭式的,这场仗还怎么打?那一战列舰至少也有几百个海军在上面服役,照这种情况,根本没有一个有生还机会!不说是强烈爆炸,就是船体下沉的旋流也会把所有的东西扯下海面,随之沉入海底。
  横沟隆次郎叹了一口气,再次拿起望远镜。这时已经有好多日本兵跑到海边,炮声带来的恐惧使人人脸上都写着悲哀。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一片死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海滩上密集的人群忽然欢呼起来,横沟隆次郎提起望远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远处一个人正朝海滩艰难地游过来,衣服虽然破烂,还是可以辩出是日本海军军装。
  横沟隆次郎也兴奋地跑下塔楼,众日本兵已经把那个人救上海滩,有个矮个子士兵叫起来:“这不是浦贺的伊能刚吗?!”
  那个人是伊能刚在老家的久识,伊能刚从海滩上爬起来,精神依然旺健,却对那个呼喊他的老乡没有丝毫表示,神情迷惘,众人以为他吓傻了,不以为异,过了几天,军部派了舰船将他们运到了形势更危急的缅甸战场。
  伊能刚直接被编在横沟隆次郎这一队,横沟隆次郎几次开口问他那艘战列舰上的事情,问他是如何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生还的,伊能刚每次都含糊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横沟隆次郎从此就暗暗称他怪人,记载了很多关于他的奇怪的事情,比如可以几天不吃饭,吃饭也不会用筷子,对蚊虫的叮咬毫无反应等等,直到伊能刚和他在赵自然的手底下逃脱,横沟隆次郎才对他有了些好感。1943年后,找到部队的伊能刚和横沟隆次郎被调到中国东北战场,伊能刚也在一次战役中不知所踪。
  合上书,我用力摇摇头,仿佛如此就能甩掉脑中的混乱。
  很明显,问题的症结就在新几内亚,到现在为止,能够追溯的最早人物就是伊能刚,他也是在新几内亚被发现的,那么他可能就是关键人物。
  还有,凭我所知道的,不管是官方公布还是未公布的消息,美国在那个年代是没有隐型战斗机的,即使到现代,所谓的隐型也只是相对于雷达而言,那么那艘战列舰的高射火炮打中的是什么?
  在机场见到关心和乔木,关心一脸俏皮:“东,我们有你意想不到的发现哦。”
  我笑道:“是吗?准备怎么去新几内亚?”
  关心的表情好象生吞了一只毛虫,回头看乔木。
  乔木耸耸肩:“主任,我什么也没有透露。”
  我把那本书递给她:“我的好朋友玻璃虎住在澳大利亚,他有一艘改装过的性能超级优良的游艇。”
  关心振奋道:“大个子董叙虎的‘五虎上将号’!”
  她居然也知道这个大个子!
  关心自奇路亚那方面得来的消息我早已经知晓,乔木办事能力也不差,居然给他找到当年艾莫德的贴身侍从,更将他带来了澳大利亚,这么一来,我们就不必大费周折找那幢豪宅了。
  在“五虎上将号”上,我将我这边的情况讲了一遍,只听得关心不住惊叹,乔木不停咂嘴。说完我问:“有什么想法?”
  乔木抢着发表意见,声音振得水杯摇晃:“借尸还魂!杀了那个人再利用那个人的身体,就像,就像八仙传说里铁拐李,他想换一个比较好的身体。”
  我微笑:“铁拐李可没有杀死别人,换来的也不是好身体。”
  关心接口道:“那它这么换来换去的总要有个目的,为什么?东,我认为关键在横沟隆次郎看到的那个爆炸,那是什么形成的?难道……”
  我和关心异口同声:“飞碟!”
  所谓飞碟,就是所有外星飞行器的统称,可以是大家所接受的碟行,为什么不可能是隐型的!
  若是这样,那么借尸还魂的这个“魂”就是外星人的魂!设想一下,这个外星人乘坐的星际飞行器碰巧叫战列舰上的火炮击中,坠落海底,外星人的身躯被毁,过了片刻,战列舰残骸和众多士兵的尸体也沉了下来,外星人就利用了其中一具尸体复活。
  过了若干年,这具尸体由于某种原因不再适合外星灵魂居住,他就开始寻找替代,赵自然是被选中的一个,过后是亚罕,再是余风,直到现在的陈汝锋。亚罕在这里置业显然也是为了那艘沉入海底的飞行器。
  我刚想到这里,就听关心问:“这艘游艇上潜水用具齐备吗?”显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我眨眼笑道:“当然。”
  陈汝锋搭乘的是印尼的商运货船,一定比我们晚到几内亚,我们只需张网搏兔,以逸待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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㈨不可想象的形状
  在那个叙利亚人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了那间豪宅。
  结果很令我们失望,在我的想象中,那一定是堆满各种精密仪器和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物件的所在,然而我们在这幢有着三十多间房间的大别墅里除了常见的家具外就是疏于管理到处的尘土和野狗粪便。
  我们还幻想从里面寻出什么密室,然而两天过后我们彻底放弃,连我和关心都发现不了什么,那证明这个房子根本没有玄虚,不存在有机关或者密室的可能。
  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等陈汝锋出现。
  直到第四天晚上陈汝锋也没有出现,关心提议从明天开始分两路,我在这边继续盯,他和乔木出海搜寻,潜水寻找当年沉船的地方。
  关心话还没完,就听那个叙利亚人惊叫起来,我们中断谈话,朝叙利亚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别墅二楼的观景长廊,长廊里是亮着电灯的,而那个叙利亚人所指的方向是别墅和海滩中间的一丛小树林,一片漆黑。
  我问道:“是什么?”那个叙利亚人仿佛没听见,直勾勾的眼神仍望定那一片黑暗。
  我的反应也算快的,一问问不出结果,立刻飞身跳下楼来,迅速朝那丛树林扑过去。树林里果然有东西,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叫声,接着一团小黑影从我头顶掠过,我顺手掳下手表,顺手甩出去,只听一声哀号外加一声东西摔下地面的沉闷声音。
  这时乔木关心赶到,拿电筒照去,人人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躺在地上,应该是个生物,看起来象是尾鳍胸鳍变异为手足的一条鱼,然而也没有手足的形状,只是象征性的覆盖着鳞片的四个桶型肉瘤,这怪物侧躺着,鱼首眼部被我的手表砸出一个深坑,有血丝往外渗出,应该是死了。
  乔木愕然:“胡西东,这是……外星人?”
  我苦笑:“你见过外星人能叫手表给砸下来?”
  乔木争辩:“那不见得,既然你们假想的飞碟能叫炮轰下来,在能做宇宙航行的外星科技来说,炮弹和手表没什么区别。”
  我无言摇摇头,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这条小鱼是外星智慧生物。那个叙利亚人也从楼梯转着跑了过来,凑近观看,才一伸头,就倒吸一口凉气,惊叫着叽里咕噜一句话。他的表情惊讶和骇异,显然是认识这东西!
  我对阿拉伯语系作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却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转头看关心,关心和乔木都摇摇头。我伸手准备去碰那个怪物,叙利亚人一把拉住我,这回说的话我明白,他说:“有毒,腐蚀!”
  我找了个木棍,将那怪物翻了个身,下面的草地果然被腐蚀枯黄。
  那叙利亚人忽然问我:“先生……胡先生,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反问:“你见过?”
  叙利亚人道:“是艾莫德总裁先生的宠物,每次艾莫德先生来这里,都会去海边召唤它,还有,艾莫德先生单独出海游玩时,有时一去就是几天,都是这个怪物每天送信回这里,举双手就表示先生平安。艾莫德先生说这是深海最具灵性的人鱼,说他如果有天不测就把它送给我,可是我每次看见这怪物都有点害怕,我不相信那是一条鱼。”
  我拍拍他的肩膀,嘴里重复他刚才发出的叽里咕噜音节。
  叙利亚人惊奇道:“原来你也知道它的名字,真有这样的鱼?”
  我向关乔二人使了个眼色,这两人会意,齐道:“对,有这样的鱼。”
  叙利亚人犹自不信,咕哝着走开了。乔木这才低声道:“天,外星宠物。”
  我和关心相视而笑,我又把那叽里咕噜的音节重复一遍,关心接口道:“比较专业的生僻词,估不到你也听出来了,不错,叙利亚语,裂变基因鱼。”
  我道:“对,他变异了地球生物为他服务。”
  关心道:“照此看来,陈汝锋早就到了。”
  我道:“而且出了意外。”
  关心诧异。
  我解释道:“他并不知道那个叙利亚人,或者我们,会跟踪他到这里,那么他根本没必要派这个怪物到这里来,要么是他出了意外,要么他已经离开地球。”
  我伸了个懒腰,笑道:“又没有休息了,我们连夜潜水。”
  乔木道:“晚上潜水,你们疯了!最专业的潜水员也……等等我!”
  我们将游艇开至横沟隆次郎记载的大致水域,打开深水模糊定型声纳探测,用扩大转圈的方式寻找舰船遗骸。到了差不多第二天早上,电脑里才传来嘟嘟声,屏幕上锁定一个点散发光晕,我精神一振,睡意顿消。
  游艇上潜水用具应有尽有,我穿戴完备,又背了一具强力鱼枪,将推进器放下海的时候关心问:“真的一个人下去?”
  我道:“对,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你还是留在船上和我时刻保持联系,乔木才能集中精神操控探测仪器。”
  我们最后试了一下对讲设备,然后我从船舷倒身翻下海。
  越往下压力越大,光线也渐渐暗淡,我打开头上的探照灯,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因为灯光在我面前上下窜舞,绚丽异常。我抬腕看了一下压力表,再往下潜我的身体必然要起异常反应,我呼叫关心道:“已经到极限了,这里是海底峡谷结构,太深了。”
  关心焦急声音断断续续:“千万别再向下了,你背负的探测信号显示已经很微弱。”
  我不再言语,放平推进器,开始作平面搜索。向下看去,探照灯的光线照明范围不到五十米,下面依旧黑糊糊一片。对讲设备里又有声音穿来:“东,上来,放机器人探测器下去……”声音突然断裂,我浑身压力骤松!推进器的重量迅速向下掉去。浮力消失了!接着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我,这里没有水!
  我丢开推进器,飞速下坠中取出鱼枪一扣扳机,鱼箭后面的绳子迅速绷直,果然没错,周围有个看不见的实体。我缓住下坠之势,想和关心交流一下,发现讯号完全消失。等我脚有踏上实地的感觉时,我向下看去,黑色的海水在脚下和空旷的周围流动,还有几个深海生物附着在这仿佛透明的平板上。这是什么所在?
  还没等我有过多的想法,忽然一股大力压得我坐了下来,我跟着“地面”一起摇摇晃晃,好象坐在一个失控的电梯上!它在上升,它要走了!我明白我到什么地方了。这就是那个当年爆炸的飞行器,终于被修好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宠物鱼再不受管束,他要走了,他当然不会带走那个东西。四周和脚下的海水被高速上升的物体带出巨大的旋涡,我想起关心乔木他们所在的游艇,沮丧和担忧一起涌上心头。
  “停止!快停止!”我狂吼大叫,四处冲撞,头上撞出好几个包时,我才明白,这个物体的结构很复杂,但都是透明看不到的,我用手摸了几个地方,往往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圆弧绕到一个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又是一个圆弧交叉折回来,照理说,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结构,就好比一条桌子腿直直的却能绕回来穿过本身,而且没有任何阻隔。这到底是什么形式的存在!
  光线越来越强烈,快到海面了,这时就见我的左上方如烟花绽放,整个空间剧烈摇晃,跟着那个方向又呼啸而来一个棒槌形的东西,鱼雷!
  我知道“五虎上将号”上隐蔽设计的武器很多,有一个就是自动鱼雷防卫系统。要糟!又是一阵剧烈爆炸,这个透明空间仿佛从腰部一断为二截,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却并没有感到海水涌进来。
  这空间慢慢下沉,我拉住鱼箭后面的绳子,急忙朝上爬去,只要在压力范围内回到海里,我就能活着回到岸上。
  我两只胳膊用力,眼看就要靠近边缘,我脚往后一蹬,预备借这一窜之力冲破壁缘,哪知这一蹬却踩到了实物,鱼箭也受不了忽然发力,掉脱下来。我的脚好象蹬开了个什么,我就从那里直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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㈩外星宿命论
  这次掉得不厉害,我后臀着地,也不甚疼。低头一看,饶我如此胆大的人,也骇得尖叫起来,我赫然坐在陈汝锋身上。
  在夏水健那里,我见过陈汝锋的全部资料,所以很容易一眼看出,这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尸体,我们从中国追到新几内亚的尸体陈汝锋!
  我立起身,这里跟我刚才呆的地方一样,透明开阔,可以凭海水判断空间的下沉。所以根本无须“环顾一下四周”,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我和陈汝锋的尸体仿佛凭空停留在半空。
  陈汝锋看起来是裸体的,解剖的刀缝在肚皮上清晰可见,甚至可以通过缝隙看到肚内的空无一物。我伸手摸去,却直接接触不到他的肉体,一定也穿上了透明的什么物事。
  我正自盯着他想象,他忽然睁开眼睛!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不过还好有点心理准备,我忐忑问道:“请问你来自哪里?”
  那人居然叹了口气,发声道:“难道注定是回不去了,真是天意。”
  我不奇怪为何切除腹腔内的一切东西他仍能讲话,奇怪的是想不到外星人也有宿命观点,居然也相信“注定”,也会感叹“天那”。
  那人坐了起来:“为什么地球人的好奇心这么强?为什么总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我冲口冒出一句:“你安分守己谁来追查你,你犯了罪,你就要接受地球法律的制裁。”
  那人笑道:“制裁,战争,就是你们生命意义的全部?”
  我惊骇之心渐去,这空间沉到一个深度也不再下沉,悬浮在深海,我反问:“你到底来自哪里?你们生命的意义难道就很高尚吗?”
  那人道:“起码我们没有战争,我来自四维宇宙该卡恒孔洞,我们……”
  我挥手打断道:“等等,什么叫四维宇宙。”
  那人想了想道:“是相对于你们三微宇宙而言的,在你们的宇宙里,所有物体都是三微的,投射到坐标上,只有长宽高。而我们所有的物体是四维的,你自然想象不出四维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就象我没来你们的宇宙时也想不出三维是如何一个存在,你们宇宙的星体是球状,而我们则没有星体,我们的是四维孔洞。”
  我沉思片刻道:“我们所在的这个……星际飞行体,是四维的?”
  那人笑道:“对,所以你是看不到的。”忽然面色一绷:“你!你是怎么来的,这个爆炸是,是你设计的吗?”
  我听他言语颤抖,很明显这类外星人是胆小怕事的,我决定吓他一吓。我道:“我看不到,但是它还是存在的,所以我能摸得着,既然证实有这种存在,我们只要调整探测仪器的波形探测,我们的武器依然可以很方便地攻击。”
  那人陷入困惑:“攻击,为什么要攻击?攻击其他的个体难道对你们这个世界的自身个体有帮助?”
  给他这么一说,我啼笑皆非,是啊,为什么要攻击?如果说攻击是地球动物的天性,那么进化到高等智慧生物,这种互相攻击只会妨碍进化的速度,为什么还是毫无削减地保留着这种天性?
  那人继续道:“你们这种低等生物,破坏了我回家的计划。我本来可以成功的,就差这么一点点!”
  我不服道:“难道你们那个地方没有战争,没有纷争?”
  那人神态变得无比自豪:“为什么要有,我们那个宇宙是最最和善的,无私欲无欺诈,人心纯洁。”
  我脑中念头一闪接口道:“所以也无喜怒哀乐,平静而无提防之心,极容易奴役统治!”
  那人惊道:“你说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笑道:“你在地球上干的哪一件是和善之事,杀了这么多人,就算是地球人也可以称为穷凶极恶之辈了!地球上的中国有句老话,学坏容易学好难,你在地球上这么多年,该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所以你想回到你的宇宙去试试身手。”
  那人支吾道:“我不是……我杀人是为了生存……”
  我道:“有了私欲。”
  那人急道:“这不是……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我道:“学会了欺诈。”
  那人忽然站起身来,眼里一片柔媚,向我招手道:“你过来。”
  我不由自主跨步向前,脑子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内心仅守的一丝光明强迫自己无论如何不可以闭上眼睛,我的注意力集中到眼睛上来,勉力抬起眼皮,眼睛前面忽然出现一张嘴,也就在这一刹那,我猛地清醒过来,那时我的右脚抬起来正准备向前跨步,我这一步没有跨出,顺势朝那个方向踢过去,同时双掌齐发,啪啪啪三声,双掌一腿全印在那人身上!
  那人被击得横空飞起,重重摔落。我走过去一脚将他踏住,鄙视道:“这就是你的高尚?幸亏这里被鱼雷打中!”
  那人懦懦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道:“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全部,不然我会毁掉这里的一切。”
  那人惊叫一声,神色惶恐,想了半晌,点头道:“好吧,不过你问完了我也有一些问题请教你。”
  我道:“那自然没问题,先说,你为什么要杀人。”
  那人道:“相信你已经对事件调查得比较细致了,就从我的出事开始说起吧……”
  这个四维宇宙人驾驶着最新型的飞船来三维宇宙探险,一路令他大开眼界,就好比我们走进二维动画国一般,他觉得新鲜有趣之极,然而一路并没有发现生物。这一日来到地球,正好碰上二次世界大战,硝烟滚滚和许多生物的对峙战争让从来不知纷争为何物的他看得紧张刺激,他驾驶飞船超低空飞行而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危险,为了更清楚地看清海上的一场战事,他的飞船被日本高射炮流弹击中,坠落海底。在剧烈爆炸中,他本身的四维身躯被彻底毁坏,而如果他的意识波不尽快找到另一个身躯的话,就将被地球强大的磁力拉散。
  就在这个时候,那艘日本战列舰一分为二沉至海底,随着下来的还有众多的日本士兵,他无奈随便挑了一个,强行进入那尸体的身子。回到飞船进行维修,无奈发现好多部件在那场爆炸里丢失。
  那些部件有的会浮在海面,有的会沉入海底,但所幸是四维结构,地球人看不到。
  他借助伊能刚的身体回到岸上,希望能找到那些失散的部件,不料军国主义严密的组织制度根本不允许他四处走动,加上日复一日面对凶残杀戮,他的性情渐渐潜移默化。期间他分析了伊能刚的躯体,利用异元宇宙保鲜技术令组织变异速度减至最缓慢程度。然而他还是无法脱离军队自由活动,直到碰上赵自然,生死关头,他一反懦弱的本性,利用对人体微结构的了解,轻而易举杀死赵自然并给他的尸体保鲜。他和横沟隆次郎逃出生天后回到部队,后来又借机逃脱,游荡了几年寻找那些部件,那时日军投降,他又害怕叫人把他当日本人抓起来,于是想到了赵自然的尸体。
  进入赵自然的身体后,毁掉了伊能刚的尸体,他发觉自己的智力正在倒退,异元宇宙保鲜技术也不能发挥到很好,如果现在给一具尸体保鲜,最多不过二十年,比以前倒退了差不多十年。他只想找到那几个缺失的零件,海底的好找,海面上漂浮的可能飘到世界各地,也可能被渔民打鱼时和鱼一起捞上来,不知道流落到哪里。
  他偷渡出中国,到处寻找,二十多年过后他来到叙利亚,身体组织开始腐败,他找到亚罕迅速替代了赵自然的身体。换过身体后,智力继续下跌。他化名艾莫德,做生意竟发了横财,买下了飞船沉没附近海滩的一幢毫宅,将找到的零件运去组装,那个时候,他还心血来潮变异了一条深海鱼的基因,用来传递信息。
  到1993年,中国有一则奇闻报道引起他的兴趣,说的是在一个城市有市民坚持说自己晚上走夜路碰到过看不见摸得着一动不动的鬼。他知道快了,最后一个部件终于有消息了,他又来到中国,身体的期限也到了,他杀死了余风,寻了十年无所得,今年,为了继续生存,他再次杀死陈汝锋,而且,找到了那最后一个部件。
  那人说完,我仍疑问不断:“那我怎么能够从海水里直接掉入这个飞船?”
  那人叹气道:“都是天意,你掉进来的地方就好比,好比……就好比一个房子的烟囱……天意啊,就好比无论我怎么努力,最终都要死在这个地方。”
  我似懂非懂,无言以对,我收回踏住他的脚,他的手上并没套那层透明物质,我一把抓住,准备拉他起身,不料手上一轻,竟将那只手拉了下来,断裂处肉已开始腐烂,我道:“赵自然三十年,亚罕二十年,余风十年,陈汝锋难道?”
  那人道:“对,我已经完全丧失尸体保鲜的能力,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杀人了!”
  我心里居然也泛出一丝同情的忧伤,那人道:“你坐到这里来。”伸另外一只手指着一处空白。
  我道:“干什么?”
  那人道:“你有没有看过战斗机上的求生装置,难道你想陪我死在这里。”
  我道:“你不打算上去,我有几个灵媒朋友,可以将一个人的灵魂转移到任何一件东西上。”
  那人再叹一口气:“我使用尸体的形式就像驾驶……你太不了解我们了,我们和你们的灵魂完全不一样,既然是命运,我就算死要和我的飞船一起毁灭,你坐到这里来,我把你送出去。”

胡西东传奇・还魂
尾声
  在“五虎上将号”开足马力到澳大利亚海域的时候,电台里传来新几内亚北海案发生强烈海啸的消息。
  夏水健从那个老同志套出当年案情,余风的老家是江西一个山区,当地根本没有火化的风俗。
  整件事结束后我去了一次云四嫂的家,对她作了一个系统的交代。在她的家里,居然又引出另外一个玄之又玄的故事,那是后话了。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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