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全集49 - (TXT全文下载)
书籍内容:
所有的朝臣们都咒骂那只夜莺,说它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们总算是有了一只最好的鸟了。”他们说。
因此那只人造的鸟儿又得唱起来了。他们把那个同样的曲调又听了第三十四次。虽然如此,他们还是记不住它,因为这是一个很难的曲调。乐师把这只鸟儿大大地称赞了一番。他很肯定地说,它比那只真的夜莺要好得多!不仅就它的羽毛和许多钻石来说,即使就它的内部来说,也是如此。
他还说:“淑女和绅士们,特别是皇上陛下,你们各位要知道,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一只真的夜莺会唱出什么歌来;然而在这只人造夜莺的身体里,一切早就安排好了,要它唱什么曲调。它就唱什么曲调!你可以把它拆开,可以看出它的内部活动:它的“华尔兹舞曲”是从什么地方起,到什么地方止,会有什么别他曲调接上来。”
“这正是我们的要求,”大家都说。
于是乐师就被批准下星期天把这只雀子公开展览,让民众看一下。皇帝说,老百姓也应该听听它的歌。他们后来也就听到了,也感到非常满意,愉快的程度正好像他们喝过了茶一样――因为吃茶是中国的习惯。他们都说:“哎!”同时举起食指,点点头。可是听到过真正的夜莺唱歌的那个渔夫说。
“它唱得倒也不坏,很像一只真鸟儿,不过它似乎总缺少了一种什么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真正的夜莺从这土地和帝国被放逐出去了。
那只人造夜莺在皇帝床边的一块丝垫子上占了一个位置。它所得到的一切礼品――金子和宝石――都被陈列在它的周围。在称号方面,它已经被封为“高贵皇家夜间歌手”了。在等级上说来,它已经被提升到“左边第一”的位置,因为皇帝认为心房所在的左边是最重要的一边――即使是一个皇帝,他的心也是偏左的。乐师写了一部二十五卷关于这只人造鸟儿的书:这是一部学问渊博、篇幅很长、用那些最难懂的中国字写的一部书。大臣们说,他们都读过这部书,而且还懂得它的内容,因为他们都怕被认为是蠢才而在肚皮上挨揍。
整整一年过去了。皇帝、朝臣们以及其他的中国人都记得这只人造鸟儿所唱的歌中的每一个调儿。不过正因为现在大家都学会了:大家就更喜欢这只鸟儿了――大家现在可以跟它一起唱。街上的孩子们唱,吱-吱-吱-格碌-格碌!皇帝自己也唱起来――是的,这真是可爱得很!
不过一天晚上,当这只人造鸟儿在唱得最好的时候,当皇帝正躺在床上静听的时候这只鸟儿的身体里面忽然发出一阵“咝咝”的声音来。有一件什么东西断了,“嘘――”突然,所有的轮子都狂转起来,于是歌声就停止了。
皇帝立即跳下床,命令把他的御医召进来。不过医生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大家又去请一个钟表匠来。经过一番磋商和考查以后,他总算把这只鸟儿勉强修好了,不过他说,这只鸟儿今后必须仔细保护,因为它里面的齿轮已经用坏了,要配上新的而又能奏出音乐,是一件困难的工作。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这只鸟儿只能一年唱一次,而这还要算是用得很过火呢!不过乐师作了一个短短的演说――里面全是些难懂的字眼――他说这鸟儿是跟从前一样地好,因此当然是跟从前一样地好……
五个年头过去了。一件真正悲哀的事情终于来到了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很喜欢他们的皇帝,而他现在却病了,同时据说他不能久留于人世。新的皇帝已经选好了。老百姓部跑到街上来,向侍臣探问他们的老皇帝的病情。
“呸!”他摇摇头说。
皇帝躺在他华丽的大床上,冷冰冰的,面色惨白。整个宫廷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每人都跑到新皇帝那儿去致敬。男仆人都跑出来谈论这件事,丫环们开始准备盛大的咖啡会①来。所有的地方,在大厅和走廊里,都铺上了布,使得脚步声不至于响起来,所以这儿现在是很静寂,非常地静寂。可是皇帝还没有死,他僵直地、惨白地躺在华丽的床上――床上悬挂着天鹅绒的帷幔,帷幔上缀着厚厚的金丝穗子。顶上面的窗子是开着的,月亮照在皇帝和那只人造鸟儿身上。
这位可怜的皇帝几乎不能够呼吸了,他的胸口上好像有一件什么东西压着,他睁开眼睛,看到死神坐在他的胸口上,并且还戴上了他的金王冠,一只手拿着皇帝的宝剑,另一只手拿着他的华贵的令旗。四周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脑袋从天鹅绒帷幔的褶纹里偷偷地伸出来,有的很丑,有的温和可爱。这些东西都代表皇帝所做过的好事和坏事。现在死神既然坐在他的心坎上,这些奇形怪状的脑袋就特地伸出来看他。
“你记得这件事吗?”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低语着,”你记得那件事吗?”它们告诉他许多事情,弄得他的前额冒出了许多汗珠。
“我不知道这件事!”皇帝说。”快把音乐奏起来!快把音乐奏起来!快把大鼓敲起来!”他叫出声来,“好叫我听不到他们讲的这些事情呀!”
然而它们还是不停地在讲。死神对它们所讲的话点点头――像中国人那样点法。 “把音乐奏起来呀!把音乐奏起来呀!”皇帝叫起来。“你这只贵重的小金鸟儿,唱吧,唱吧!我曾送给你贵重的金礼品;我曾经亲自把我的金拖鞋挂在你的脖颈上――现在请唱呀,唱呀!”
可是这只鸟儿站着动也不动一下,因为没有谁来替它上好发条,而它不上好发条就唱不出歌来。不过死神继续用他空洞的大眼睛盯着这位皇帝。四周是静寂的,可怕的静寂。
这时,正在这时候,窗子那儿有一个最美丽的歌声唱起来了,这就是那只小小的、活的夜莺,它栖在外面的一根树枝上,它听到皇帝可悲的境况,它现在特地来对他唱点安慰和希望的歌。当它在唱的时候,那些幽灵的面孔就渐渐变得淡了,同时在皇帝屠弱的肢体里,血也开始流动得活跃起来。甚至死神自己也开始听起歌来,而且还说:“唱吧,小小的夜莺,请唱下去吧!”
“不过,你愿意给我那把美丽的金剑吗?你愿意给我那面华贵的令旗吗?你愿意给我那顶皇帝的王冠吗?”
死神把这些宝贵的东西都交了出来,以换取一支歌。于是夜莺不停地唱下去。它歌唱那安静的教堂墓地――那儿生长着白色的玫瑰花,那儿接骨木树发出甜蜜的香气,那儿新草染上了未亡人的眼泪。死神这时就眷恋地思念起自己的花园来,于是他就变成一股寒冷的白雾,在窗口消逝了。
“多谢你,多谢你!”皇帝说。“你这只神圣的小鸟!我现在懂得你了。我把你从我的土地和帝国赶出去,而你却用歌声把那些邪恶的面孔从我的床边驱走,也把死神从我的心中去掉。我将用什么东西来报答你呢?”
“您已经报答我了!”夜莺说:“当我第一次唱的时候,我从您的眼里得到了您的泪珠――我将永远忘记不了这件事。每一滴眼泪是一颗珠宝――它可以使得一个歌者心花开放。不过现在请您睡吧,请您保养精神,变得健康起来吧,我将再为您喝一支歌。”
于是它唱起来――于是皇帝就甜蜜地睡着了。啊,这一觉是多么温和,多么愉快啊!
当他醒来、感到神志清新、体力恢复了的时候,太阳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在他的身上。他的侍从一个也没有来,因为他们以为他死了。但是夜莺仍然立在他的身边,唱着歌。
“请你永远跟我住在一起吧,”皇帝说。“你喜欢怎样唱就怎样唱。我将把那只人造鸟儿撕成一千块碎片。”
“请不要这样做吧,”夜莺说。”它已经尽了它最大的努力。让它仍然留在您的身边吧。我不能在官里筑一个窠住下来;不过,当我想到要来的时候,就请您让我来吧。我将在黄昏的时候栖在窗外的树枝上,为您唱支什么歌,叫您快乐,也叫您深思。我将歌唱那些幸福的人们和那些受难的人们。我将歌唱隐藏在您周围的善和恶。您的小小的歌鸟现在要远行了,它要飞到那个穷苦的渔夫身旁去,飞到农民的屋顶上去,飞到住得离您和您的宫廷很远的每个人身边去。比起您的王冠来,我更爱您的心。然而王冠却也有它神圣的一面。我将会再来,为您唱歌――不过我要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都成!”皇帝说。他亲自穿上他的朝服站着,同时把他那把沉重的金剑按在心上。
“我要求您一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您有一只会把什么事情都讲给您听的小鸟。只有这样,一切才会美好。”
于是夜莺就飞走了。
侍从们都进来瞧瞧他们死去了的皇帝――是的,他们都站在那儿,而皇帝却说:“安!”
(1843)
小意达的花儿
作者:安徒生
译者:叶君健
“我的可怜的花儿都已经死了!小意达说。”昨天晚上他们还是那么美丽,现在他们的叶子都垂下来了,枯萎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她问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学生。她很喜欢这个学生,他会讲非常美丽的故事,会剪很有趣的图案――一颗有小姑娘在里面跳舞的心房的图案、花朵的图案,还有门可以自动开的一个大宫殿的图案。他是一个快乐的学生。
“为什么花儿今天显得这样没有精神呢?”她又问,同时把一束已经枯萎了的花指给他看。
“你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吗?”学生问,“这些花儿昨夜去参加了一个跳舞会,因此他们今天把头垂下来了。”
“可是花儿不会跳舞的呀,”小意达说。
“晦,他们可会跳呢,”学生说,“天一黑,我们去睡了以后,他们就兴高采烈地围着跳起来。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有一个舞会。”“小孩子可不可以去参加这个舞会呢了”
“当然可以,”学生说,“连小雏菊和铃兰花都可以。”
“这些美丽的花儿在什么地方跳舞呢?”小意达问。
“你到城门外的那座大宫殿里去过吗?国王在夏天就搬到那儿去住,那儿有最美丽的花园,里面有各种各色的花。你看到过那些天鹅吗?你抛给他们面包屑,他们就向你游来。美丽的舞会就是在那儿举行的,你相信我的话吧。”
“我昨天和我妈妈到那个花园里去过,”小意达说,“可是那儿树上的叶子全都落光了,而且一朵花儿都没有!我在夏天看到过的那么多的花儿,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呀?”
“他们都搬进宫里去了呀,”学生说。“你要知道,等到国王和他的臣仆们迁到城里去了以后,这些花儿就马上从花园跑进宫里去,在那儿欢乐地玩起来。你真该看看他们的那日懈儿。那两朵顶美丽的玫瑰花自己坐上王位,做起花王和花后来。所有的红鸡冠花排在两边站着,弯着腰行礼,他们就是花王的侍从。各种好看的花儿都来了,于是一个盛大的舞会就开始了。蓝色的紫罗兰就是小小的海军学生,他们把风信于和番红花称为小姐,跟她们一起跳舞。郁金香和高大的卷丹花是老太太。她们在旁监督,要舞会开得好,要大家守规矩。”
“不过,”小意达问,“这些花儿在国王的宫里跳舞,难道没有人来干涉他们吗?”
“没有谁真正知道这件事听,”学生说,“当然罗,有时管理宫殿的那个老头儿夜间到那里去,因为他在那里守夜,总带着一大把钥匙,花儿们一听到钥匙响,马上就静下来,躲到那些长窗帘后面去,只是把头偷偷地伸出来看。那位老管理人说,‘我闻到这儿有点花香;却看不见什么。’”
“这真是滑稽得很!”小意达说,拍着双手。“不过我可不可以瞧瞧这些花儿呢?”
“可以的,”学生说。“你再去的时候,只须记住偷偷地朝窗子里看一眼,就可以瞧见他们。今天我就是这样做的。有一朵长长的黄水仙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她满以为自己是一位宫廷的贵妇人呢!”
“植物园的花儿也可以到那儿去吗?他们能走那么远的路吗?”
“能的,这点你可以放心,”学生说。“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还可以飞呢。你看到过那些红的、黄的、白的蝴蝶吗?他们看起来差不多象花朵一样,他们本来也是花朵。他们曾经从花枝上高高地向空中跳去,拍着它们的花瓣,好象花瓣就是小小的翅膀似的。这么着,他们就飞起来啦。因为它们很有礼貌,所以他们得到许可,在白天也可以飞,不必再回家去,死死地呆在花枝上了。就这样他们的花瓣渐渐变成翅膀了。这些东西你已经亲眼看过。植物园的花儿很可能从来没有到国王的宫里去过,而且很可能不知道那儿晚间是多么有趣。晤,我现在可以教你一件事,准叫那位住在这附近的植物学教授吃惊。你认识他,不是吗?下次你到他的花园里去的时候,请你带一个信给一朵花儿,说是宫里有人在开一个盛大的舞会。那么这朵花就会转告所有别的花儿,他们知道后就会全部飞去的。等那位教授到花园来的时候,就一朵花也看不见。他决不会猜得出,花儿;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花儿怎么会互相传话呢?花儿是不会讲话的呀。”
“当然罗,它们是不会讲话的,”学生回答说,“不过他们有表情呀。你一定注意到,微风吹动的时候,花儿就点起头来,摇起它们的绿叶子。这些姿势他们都知道是什么,跟讲话一样。”
“那位教授能懂得他们的表情吗?”小意达问。
“当然懂得。有一天早晨,他走进花园,看到一棵有刺的大荨麻,正在那儿用它的叶子对美丽的荷兰红石竹打着手势。他说:”你是那么美丽,我多么爱你呀!‘可是老教授看不惯这类事儿,所以他就马上在荨麻的叶子上打了一巴拿,因为叶子就是荨麻手指。不过这样就刺痛了他的手掌,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碰一下荨麻了。“
“这倒很滑稽,”小意达说,同时大笑起来。
“居然把这样的怪想头灌进一个孩子的脑子里去!”一位怪讨厌的枢密顾问官说。他这时恰好来拜访,坐在一张沙发上。他不大喜欢这个学生,他看到这学生剪出一些滑稽好笑的图案时,就要发牢骚。这些图案有时剪的是一个人吊在绞架上,手里捧着一颗心,表示他曾偷过许多人的心;有时剪的是一个老巫婆,把自己的丈夫放在自己的鼻梁上,自己骑着一把扫帚飞行。这位枢密顾问官看不惯这类东西,所以他常常喜欢说刚才那样的话――居然把这样的怪想头灌进一个孩子的脑子里去,全是些胡诌的幻想!
不过,学生所讲的关于花儿的事情,小意达觉得非常有趣,她在这个问题上想了很久。花儿垂下了头,是因为他们跳了通宵的舞,跳疲倦了,无疑他们是病倒了。所以她就把他们带到她的别的一些玩具那儿去。这些玩具是放在一个很好看的小桌上的,桌予的抽屉里也装着她心爱的东西。她的玩具娃娃苏菲亚正睡在玩偶的床里,小意达对她说:“苏菲亚呀,你真该起来啦。今晚你设法在抽屉里睡吧。可怜的花儿全都病了,他们要睡在你的床上。这样它们也许可以好起来。”于是她就把这玩偶移开。可是苏菲亚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她因为不能睡在自己的床上,生起气来了。
小意达把花儿放到玩偶的床上,用小被子把他们盖好。还告诉他们说,必须安安静静地睡觉,她得去泡一壶茶来给他们喝,使它们的身体早点恢复健康,明天可以起床。同时她把窗帘拉拢,把床遮得严严的,免得太阳射着它们的眼睛。
这一整夜她老是想着那个学生告诉她的事情。当她正要上床去睡的时候,她想起要到拉拢了的窗帘后面瞧瞧。沿着窗子陈列着她母亲的一些美丽的花儿――有风信子,也有番红花。她悄悄地低声对他们说:“我知道今晚你们要去参加一个舞会。”可是这些花儿装做一句话也听不懂,连一片叶儿也不动一下。不过小意达自己心里明白。
小意达睡的房间很静,灯还在桌子上亮着,爸爸和妈妈已经睡着了。小意达上床以后,静静地躺了很久。她想,要是能够看到这些可爱的花儿在国王的宫殿里跳舞,那该多有趣啊!“我不知道我的花儿真的到那儿去过没有?”她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她梦见那些花儿和那个学生――那位枢密顾问官总是责备他,说他把一些无聊的怪想头灌到她的脑子里。
“我不知道我的花儿现在是不是仍旧睡在苏菲亚的床上?”她对自己说。“我多么希望知道啊!”她把头稍微抬起一点,对那半掩着的房门看了一眼。她的花儿和玩具都放在门外。地静静地听着,这时好象听到了外面房间里有个人在弹钢琴,弹得很美,很轻柔,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琴声。
“现在花儿一定在那儿跳舞了!”她说,“哦,我多么想瞧瞧他们啊!”可是她不敢起床,怕惊醒了她的爸爸和妈妈。
“我真希望他们到这儿来!”她说。可是花儿没有进来,音乐还在继续奏着,非常好听,这一切是太美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爬出她的小床,悄悄地走到门那几,朝外边那个房间偷偷地窥望。啊,她瞧见的那幅景象是多么有趣啊!外面房间里没有点灯,但是很亮,因为月光射进窗子,正照在中央。房间里亮得差不多象白天一样,所有的风信子和番红花排成两行,站在房间里。窗槛上现在一朵花儿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些空花盆。各种各样的花儿在地板上围着跳舞,跳得那么娇美。他们围成一条整齐的长长的舞链;他们把绿色的长叶于联结起来,旋转着他们的腰肢;钢琴旁边坐着一朵高大的黄百合花。小意达在夏天看到过他一次,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学生曾经说过,“这朵花儿多么象莉妮小姐啊!”那时大家都笑他。不过现在小意达的确觉得这朵高大的黄花象那位小姐。她弹钢琴的样子跟她是一模一样――‘她那鹅蛋形的黄脸一忽儿偏向这边,一忽儿又偏向那边,还不时点点头,打着美妙的拍子!
没有一朵花注意到小意达。她看到一朵很大的蓝色早春花跳到桌子中央来。玩具就放在那上面。他一直走到那个玩偶的床旁边,把窗帘向两边拉开。那些生病的花儿正躺在床上,看到他就马上站起来,向一些别的花几点着头,表示他们也想参加跳舞。那个年老的扫烟囱的玩偶――它的下嘴唇有一个缺口――站了起来,对这些美丽的花儿鞠了个躬,这些花儿一点也不象害病的样子。他们跳下床来,跟其他的花儿混在一起,非常快乐。
这时好象有一件什么东西从桌上落了下来。小意达朝那儿望去,原未是一根别人送给她过狂欢节的桦木条。他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他也认为自己是这些花儿中的一员。他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一个小小的蜡人骑在他的身上。蜡人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跟枢密顾问官戴的那顶差不多。这根桦木条迈开三条红腿跳到花群中去,重重地在地板上跺着脚,他是在跳波兰马佐尔加舞。别的花儿就没有办法跳这种舞,因为它们的身体很轻,不能够那样跺脚。
骑在桦木条上的那个蜡人忽然变得又高又大了。他象一阵旋风似地扑到纸花那儿去。他说:“居然把这样的怪想头灌进一个孩子的脑子里去!全是些莫名其妙的幻想!”这蜡人就跟那位戴宽帽子的枢密顾问官一模一样,而且他的那副面孔也象顾问官一样又黄又生气。那些纸花在他的瘦腿上打了一下,他就缩做一团,又变成了一个藐小的蜡人。瞧他那副神气倒是满有趣的!小意达忍不住要大笑起来。桦木条继续跳着他的舞,弄得这位枢密顾问官也不得不跳了。现在不管他变得高大也好,瘦小也好,或者仍然是一个戴大黑帽子的黄蜡人也好,完全没有关系。这时一些别的花儿,尤其是曾经在玩偶的床上睡过一阵子的那几朵花儿,对他说了句恭维话,于是那根桦木条也就停下让他休息了。
这时抽屉里忽然起了一阵很大的敲击声――小意达的玩偶苏菲亚跟其他许多的玩具都睡在里面。那个扫烟囱的人赶快跑到桌子旁边去,匍在地下,拱起腰把抽屉顶出来了一点。苏菲亚坐起来,向四周望了一眼,非常惊奇。
“这儿一定有一个舞会,”苏菲亚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
“你愿意跟我跳舞?”扫烟囱的人说。
“你倒是一个蛮漂亮的舞伴!”她回答说,转过身去把背对着他。
于是她在抽屉上坐下来。她以为一定会有一朵花儿来请她跳舞的。可是什么花儿也没有来。因此她就故意咳嗽了几声:“咳!咳!咳!”然而还是没有花儿来请她。扫烟囱的人这时独个儿在跳,而且跳得还不坏哩。
苏菲亚看着没有什么花儿来理她,就故意从抽屉上倒下来,一直落到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所有的花儿都跑过来,围着她,问她是不是跌伤了。这些花儿――尤其是曾经在她床上睡过的花儿――对她都非常亲切。可是她一点也没有跌伤。小意达的花儿都因为睡过那张很舒服的床而对她表示谢意。他们把她捧得很高,请她到月亮正照着的地板中央来,和她一起跳舞。所有其余的花儿在她周围围成一个圆圈。现在苏菲亚可高兴了!她说他们可以随便用她的床,她自己睡在抽屉里也不碍事。
可是花儿们说:“我们从心里感谢你,不过我们活不了多久。明天我们就要死了。但是请你告诉小意达,叫她把我们埋葬在花园里――那个金丝雀也是躺在那儿的。到明年夏天,我们就又可以活转来,长得更美丽了。”
“不成,你们决不能死去!”苏菲亚说。她把这些花儿吻了一下。
这时客厅的门忽然开了。一大群美丽的花儿跳着舞走进来。小意达想不出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一定是国王宫殿里的那些花儿。最先进来的是两朵鲜艳的玫瑰花。他们都戴着一顶金皇冠――原来他们就是花王和花后。随后跟进来了一群美丽的紫兰花和荷兰石竹花。他们向大家致敬。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乐队。大朵的罂粟花和牡丹花使劲地吹着豆荚,把脸都吹红了。蓝色的风信子和小小的白色雪形花发出丁当丁当的响声,好象它们身上戴有铃似的。这音乐真有些滑稽!不一会儿,许多别的花儿也来了,它们一起跳着舞。蓝色的堇菜花、粉红的樱草花、雏菊花、铃兰花都来了。这些花儿互相拥抱接吻。它们看起来真是美极了!
最后这些花儿互相道着晚安。于是小意达也上床去睡了。她所见到的这一切情景,又在她的梦里出现了。
当她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她急忙跑到小桌子那儿去,看看花儿是不是还在。她把遮着小床的帐子向两边拉开。是的,花儿全在,可是比起昨天来,它们显得更凋零了。苏菲亚仍然躺在抽屉里――小意这把她送上床的。她看起来好象还没有睡醒似的。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话吗广小意达问。苏菲亚显得傻乎乎的。她一句话也不说。
“你太不好了!”小意达说。“但是他们还是跟你一起跳了舞呀。”
于是她取出一个小小的纸盒子,上面绘着一些美丽的鸟儿。她打开盒子,把死了的花儿都装了进去。
“这就是你们的漂亮棺材!”她说,“等我那住在挪威的两位表兄弟来看我的时候,他们会帮我把你们葬在花园里,好叫你们在来年夏天再长出来,成为更美丽的花朵。”
挪威的表兄弟是两个活泼的孩子。一个叫约那斯。一个叫亚多尔夫。他们的父亲送给了他们两张引他们把这东西也一起带来给小意达看。她把那些已经死去了的可怜的花儿的故事全部告诉给他们。他们就来为这些花儿举行葬礼。这两个孩子肩上背着弓,走在前面;小意达托着那装着死去的花儿的美丽匣子,走在后面。他们在花园里掘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小意达先吻了吻这些花,然后把他们连匣子一起埋在土里。约那斯和亚多尔夫在坎上射着箭,作为敬礼,因为他们既没有枪,又没有炮。
她是一个废物
作者:安徒生
译者:叶君健
市长站在开着的窗子前面。他只穿了衬衫;衬衫的前襟上别着一根美丽的领带的夹针。他的胡子刮得特别光――是他亲自刮的。的确,他划开了一道小口,但是他已经用一小片报纸把它粘住了。
“听着,小家伙!”他大声说。
这小家伙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贫苦的洗衣妇的儿子。他正从房子面前走过;他恭恭敬敬地把他的帽子摘下来。帽子中央已经破了,因为这帽子是经常被卷起来塞在衣袋里的。孩子穿着一件简陋、但是干净的、补得很整齐的衣服,脚上拖着一双厚木鞋,站在那儿,卑微得象是站在皇帝面前一样。
“你是一个好孩子,”市长先生说。“你是一个有礼貌的孩子。我想你的妈妈正在河边洗衣服吧?你藏在衣袋里的东西一定是送给她的吧?这对于你的母亲说来是很不好的。你弄到了多少?”
“四两,”孩子用一种害怕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
“今天早晨她已经喝了四两,”市长继续说。
“没有,”孩子回答说,“那是昨天。”
“两个四两就整整是半斤。她真是一个废物!你们这个阶级的人说来也真糟糕!告诉你妈妈,她应该觉得羞耻。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要变成一个酒徒――不过你会的!可怜的孩子,你去吧!”
孩子去了。他把帽子仍然拿在手中。风吹着他的金黄的头发,使得那些鬈发都竖了起来。他绕过一个街角,拐进了一条通向河边的小巷。他的母亲站在水里的一个洗衣凳旁边,用木杵打着一大堆沉重的粗被单。水在旁边滚滚地流过,因为磨房的闸门已经开了。这些被单被水冲着,几乎要把洗衣凳拉翻。洗衣妇不得不使尽力气按住凳子。
“我几乎也被水卷走了,”她说。“你来得正好,因为我需要更多的力气。站在水里真冷,但是我已经站了六个钟头了。你给我带来什么东西没有?”
孩子取出一瓶酒来。妈妈把酒瓶凑到嘴上,喝了一点。
“啊,这真是救了我!”她说。“这真叫我感到温暖!它简直像一顿热饭,而且价钱并不贵!你也喝点吧,我的孩子!你看起来简直没有一点血色。你穿着这点单衣要冻死了。你要知道现主已经是秋天了。噢,水是多冷啊!我希望我不要闹起病来。不,我不会生病的!再给我喝一口吧,你也可以喝一点,不过只能喝一点,因为你不能喝酒喝成习惯,我可怜的、亲爱的孩子!”
于是她走出水来,爬到孩子站着的那座桥上。水从她的草编的围裙上,从她的衣服上,不停地往下淌。
“我不怕吃苦,我要拼命工作,”她说。“孩子,只要我能凭我的诚实的劳动把你养大,我吃什么苦也愿意。”当她正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个年纪比她大一点的女人向他们走来。她看起来相当穷,有一只脚也跛了,还有一鬈假发垂在她的一只眼睛上――这只眼睛是瞎的。这鬈假发本来的作用是要盖住这只眼睛,不过它却反而使这个缺点更突出了。她是洗衣妇的朋友。邻居们都称她“假发跛子玛伦”。
“咳,你这可怜的人!瞧你在水里累的简直不要命了!”她说。“你的确应该喝点什么东西,让自己暖和一下;不过坏心肠的人一看到你喝几滴酒,就大喊大叫起来了!”
不到几分钟,市长刚才说的话就传到这个洗衣妇的耳里来了,因为玛伦把市长的话全都听到了,而且她觉得很生气,因为居然有人能把一个母亲所喝的几滴酒,那样象煞有介事地告诉她亲生的儿子。但是使她更生气的是因为市长要在当天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在这个宴会上,大家将要整瓶地喝酒――强烈的好酒。
“有许多人将要喝得烂醉――但是这却不叫做喝酒。他们是有用的人;但是你却是废物!”玛伦气冲冲地说。
“咳,我的孩子,他对你说过那样的话吗?”洗衣妇说。她说话的时候嘴唇在发抖。“你看,你的妈妈是个废物!嗯,也许他说得有道理,但他不能对我的孩子说呀,况且我在他的家里已经吃够苦头了。”
“当市长的父母还是活着的时候,你在他家里当佣人,并且住在他家里。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从那时起,人们不知吃了多少年的盐,现在也应该感到渴了,”玛伦笑了一下。“市长今天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他本来要请客人改期来的,不过事情已经来不及,因为菜已经准备好了。这是门房告诉我的。刚才他接到一封信,说他的弟弟已经在哥本哈根死了。”
“死了?”洗衣妇问。她脸色变得象死人一样惨白。
“是的,死了,”玛伦说。“你感到特别伤心吗?是的,你在他家里当过佣人,你一定在许多年以前就认识他了。”
“他死了吗?他是一个心地那么好的人!象他那样的人真是不多。”于是眼泪就顺着她的脸滴下来了。“老天爷!我周围一切东西在打转――这是因为我把酒全都喝掉了的缘故。我实在没有那么大的酒量。我病了!”于是她靠着木栅栏,以免自己倒下来。
“天老爷,你真的病了!”玛伦说。“不要急,你马上就会清醒过来的。不对!你真的病了!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去吧。”
“不过我这堆衣服――”
“交给我好了。扶着我吧。你的孩子可以留在这儿看守这些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把它们洗完;衣服并不多。”
可怜的洗衣妇的双腿在发抖。“我在冷水里站得太久了,”她用微弱的声音说。“从清早起,我就没有吃过,也没有喝过什么东西。我全身在发高烧。啊,仁慈的老天爷!请帮助我走回家去吧!啊,我可怜的孩子!”她哭了起来。,孩子也哭起来了。他单独坐在河边,看守着这一大堆湿衣服。那两个女人走得很慢。洗衣妇抱着一双困倦的腿,摇摇摆摆地穿过一条小巷,拐一个弯,来到市长房子所在的那条街上。她一走到他的公馆面前,就倒在人行道上。许多人围拢来,跛子玛伦跑进公馆里去找人来帮忙。市长和他的客人都走到窗子面前来。
“原来是那个洗衣服的女人。”他说。“她喝酒喝得太多了,她醉了!她是一个废物。真可惜,她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儿子。我的确喜欢那孩子。母亲却是一个废物。”
不一会儿。洗衣妇恢复了知觉。大家把她扶到她的简陋的屋子里去,将她放在床上。好心肠的玛伦为她热了一杯啤酒,里面加了一些黄油和糖;此刻她再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药品了。然后她就匆匆忙忙地跑向河边去,把衣服洗完――洗得却够马虎,虽然她的用意是好的。严格地说,她只不过是把湿衣服拖上岸来,放进篮子里罢了。
天黑的时候,她来到那间简陋的小房间,坐在洗衣妇的身边。她特别为病人向市长的厨子讨来一点烤洋山芋和一片肥火腿。她和孩子大吃了一通,不过病人只能欣赏这食物的香味。她说香味也是很滋补的。
不一会儿,孩子上床睡了――就在他妈妈睡的那张床上。他横睡在她的脚头,盖着一床缝满了蓝色和红色补钉的旧毯子。
洗衣妇感到现在精神稍微好了一点。温暖的啤酒使她有了一点力气;食物的香味也对她起了好的作用。
“多谢你,你这个好心肠的人,”她对玛伦说。“等孩子睡着以后,我就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你。我想他已经睡着了。你看,他闭着眼睛躺在那儿,样子是多么温柔好看。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妈妈的痛苦――我希望天老爷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我那时替那位枢密顾问官――就是市长的父亲――做佣人。有一天,他的在大学里念书的小儿子回来了。我那时还是一个粗野的年轻女孩子;但是我可以在老天爷面前发誓,我是正派的。那个大学生是一个快乐、和蔼、善良、勇敢的人。他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善良和诚实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看到过比他更好的人。他是这家的少爷,我不过是一个女佣人;但是我们发生了爱情――我们的爱情是真诚的,正当的。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母亲,因为在他的眼中她就象是世上的神仙。她既聪明,又温柔。他那时要到一个地方去旅行,但是在他出发以前,他把他的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他一离开以后,我的女主人就把我喊去。她用一种坚定的、但是温和严肃的语气对我谈话――就好象智慧之神本身在讲话似的。她把他跟我的区别,无论在精神方面或物质方面,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我。
“‘现在他被你的一副漂亮面孔迷住了.’她说,‘不过你的美不会永远是那样的。你没有受过他那样的教育。你在智力上永远赶不上他――事情的不幸就在这儿。’她继续说:”我尊重穷人。在上帝的面前。他们的位置比许多富人还高;不过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前进的时候必须当心,不要越过界限,否则我们的车子就会翻掉,我们自己也会跌到路上去。我知道,有一个很好的人想跟你结婚――一个手艺人――我指的是那个做手套的匠人爱力克。他的女人已经死了,没有孩子。他的境遇也很好。你考虑考虑吧。‘“她讲的每一个字都象刺进我心里的一把尖刀。不过我知道她的话是有道理的。这种认识使我的心更加沉重。我吻了她的手,流出苦痛的眼泪。当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到床上的时候,我哭得更伤心。这是我最难过的一夜。只有上帝知道,我是怎样难过,怎样挣扎!
“第二个礼拜天我到教堂里去,祈求上帝给我勇气并且指引我。当我走出教堂的时候,爱力克正向我走来――这好象是上帝的旨意似的。这时我心中的一切疑虑都消除了。我们在身分和财产方面都是相称的――他还可以算是一个境遇好的人。因此我就走向他,握着他的手,说:”‘你对我的心还没有变吧?’“‘没有,永远不会变,’他回答说。
“‘你愿跟一个尊重和敬佩你、但是不爱你的女人结婚吗――虽然她以后可能会对你发生爱情?’我问。
“‘是的,爱情以后会来的,’他说。这样,我们就同意了。我回到女主人的家里。她的儿子给我的那个戒指一直藏在我的怀里。我在白天不敢戴它;只有在晚间上床去睡的时候才敢戴。现在我不停地吻着戒指,一直吻到我的嘴唇几乎流出血来。后后我把它交还给我的女主人,同时告诉她说;我和手套匠人的结婚预告下星期就要宣布了。我的女主人用双臂抱着我,吻我。她没有说我是一个废物;不过那时我可能比现在要有用一些,因为我还没有碰上生活的灾难。过了几个星期我们就结婚了。头一年我们的生活还不坏:我们有一个伙计和一个学徒,还有你,玛伦――你跟我们住在一起,帮我们的忙。”
“啊,你是一个亲切善良的主人,”玛伦说。“我永远也忘记不了,你和你的丈夫对我是多么好!”
“是的,你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正是我们日子过得最好的时候。我们那时还没有孩子。那个大学生我也再没有见到过――啊,对了,我看到过他,但是他却没有看到过我!他回来参加他母亲的葬礼。我看到他站在坟边。他脸色惨白,样子很消沉,不过那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后来他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正住在国外,没有回来送葬,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我知道他一直没有结婚,后来成了一个律师。他巳经把我忘记了。即使他再看到我,他大概也不会认识我的――我已经变得那么难看。这也可以算是一桩幸事!”
于是她谈到她的那些苦难的日子,和他们所遭遇的不幸。
“我们积蓄了五百块钱,”她说。“街上有一座房子要卖,估价是两百块钱。把它拆了再建一座新的,还是值得。所以我们就把它买下来了。石匠和木匠把费用计算了一下;新房子的建筑费要一千零二十块钱。爱力克很有信用,所以他在京城里借到了这笔钱。不过带回这笔钱的那个船长,在半路上翻了船;钱和他本人都没有了。
“这时候,现在正在睡着的我的这个亲爱的孩子出世了。长期的重病把我的丈夫困倒了。有九个月的光景,我得每天替他穿衣和脱衣。我们过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而且负了债。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接着我的丈夫也死了。我工作着,操劳着,为我的孩子奋斗,我为人擦楼梯,为人洗衣服,粗活细活都做,但是我的境遇还是无法改善――这就是上帝的旨意!他将在适当的时候把我唤走,而且他也不会不管我的孩子。”
于是她便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她感到精神好了许多,同时也觉得有了些力气;她以为自己还可以去继续工作。不过她一走进冷水,就感到一阵寒颤和头昏。她用手在空中乱抓,向前走了一步,便倒下去她的头倒在岸上,但她的脚仍然搁在水里。她的一双本鞋――每只里都垫着一把草――顺着水流走了。这情形是玛伦送咖啡来的时候看到的。
这时市长家的一个仆人跑到她简陋的屋子里来,叫她赶快到市长家里去,因为他有事情要对她讲。但是现在已经迟了!大家请来了一个兼施外科手术的理发师来为她放血。不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巳经死了。
“她喝酒喝死了!”市长说。
那封关于他弟弟逝世的信里附着一张遗嘱的大要。遗嘱里有一项是:死者留下六百块钱给他母亲过去的佣人――即现在那位手套匠的寡妇。这笔钱应该根据市长本人的考虑,分期付给她或她的孩子。
“我的弟弟和她曾经闹过一点无聊的纠纷,”市长说。“幸亏她死了。现在那个孩子可以得到全部的钱。我将把他送到一个正经人家里会寄养,好使他将来可以成为一个老诚的下力人。”
请我们的上帝祝福这几句话吧。
市长把这孩子喊来,答应照顾他,同时还说他的母亲死了是一桩好事,因为她是一个废物。
人们把她抬到教堂的墓地上,埋在穷人的公墓里。玛伦在她的坟上栽了一棵玫瑰树;孩子站在她的旁边。
“我亲爱的妈!”他哭了起来,他的眼泪不停地流着。“人们说她是一个废物,这是真的吗?”
“不,她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人!”那个老佣人说,同时很生气地朝天上望了望。“我在许多年以前就知道她是一个好人;从昨天晚上起,我更知道她是一个好人。我告诉你,她是一个难得的人。天老爷知道我说的话是真的。让大家说‘她是一个废物’吧,大家喜欢怎样说就怎样说吧。”
译后记
拙译《安徒生童话故事全集》出版,我了却了一桩40年的心愿。
1955年是安徒生诞生150周年,他的故乡奥登斯为他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纪念会;当时我在我国驻丹麦大使馆工作。我作为使馆临时代办郝汀同志的翻译,有幸参加那次盛会。我被那动人的纪念和庆祝的场面深深感动。就是在那时,我萌生了翻译安徒生作品的念头。之后,我虽然译了一点,可是因为工作频繁变动,我一直没有作出什么成绩。1988年,我离休了,有了比较充分的时间;1991年秋,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徐寒梅同志邀我与他们合作,出一个安徒生童话全集的新译本。我十分高兴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这样,我便认真地做了起来。
我1992年元旦动手,1994年底住笔。用了整整3年的时间译完了这个译本;又用了3个月的时间为译本写了一篇序。我根据的版本是丹麦安徒生博物馆与丹麦汉斯・里泽尔和弗棱斯塔茨合作出版、1991年印行的《安徒生童话故事全集》。这个版本是安徒生生前亲自审定的,共收童话故事157篇。安徒生另有20余篇童话故事未收入其中。这20余篇童话这里没有收入。除了我把原版第16篇《丑小鸭》移作这个中文版的第一篇外,其余各篇均按原版顺序排定。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一般都说这篇童话颇有一些安徒生在写自己的味道。
翻译过程中,我得到了许多朋友的帮助。这些朋友中有丹麦驻华大使馆的郎诺殷先生,有我多年的丹麦好友弗莱明・保尔森和他的夫人以及艾尔瑟・格兰夫人,还有“丹麦语言文学协会”的依华・凯尔博士、哥本哈根大学北欧语言文学系克・约金生教授、奥登斯大学安徒生中心主任约翰・戴・米里乌斯博士和丹麦著名画家、为安徒生的童话故事作过大量插画的斯汶・奥托先生。“丹麦文学咨询中心”善意地为我提供了一笔经费,让我有机会重返丹麦对安徒生作进一步的研究;这个中心的主任莉瑟・玻斯特鲁普夫人以及她的几位助手为我在丹麦的考察作了周到的安排。由于这些朋友的帮助,我在翻译过程中遇到的文字和背景知识方面的疑难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丹麦语言文学协会”出版的《安徒生童话》对安徒生的童话故事作了十分详尽的注释,我从这部重要的著作中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它对我的译文有极大的帮助。我还要特别感谢我的妻子袁青侠。她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两遍为我誊清译稿。在两年的时间里一笔一笔地写了不少于220万的文字。同时她还要料理家庭生活,其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这个集子得到了徐寒梅和谷斯涌两位同志对译文的认真细致的编辑;周建明同志对译本作了精心的设计,我对他们十分感谢。
中央美术学院魏小明副教授,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前社长、著名书籍插画家王晓明先生,中国画研究院谢志高副教授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秦龙编审,他们在百忙中拨冗各为拙译的其中一卷作了精美的插图,使拙译大为增辉,我在此一并向他们表示感谢。
还有许多其他我不认识的同志,负责录入的、校对的、印刷的和装帧的等等。他们为这个译本的出版付出大量辛勤劳动,我也很感谢他们。
因此,我认为,尽管文字是我译的;但是,现在奉献给读者的实在是一个由集体努力而完成的本子。
安徒生文笔生动;我译笔笨拙。译文定有许多不妥乃至错误的地方,我诚心地希望读者不吝指出。
林桦
1995年4月2日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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