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狗 - (EPUB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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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信息
书名：刍狗
作者：慕明
出版方：豆瓣阅读自出版
©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零
“主任，让我再试一次吧！最后一次！”他咬着干燥的嘴唇。
“这又不是第一个病例了。你有什么好激动的？这么浮躁，感情用事，年底的转正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主任从眼镜片后严厉地盯着年轻的实习医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如果就这么定性了，选择切除的话，手术的长期影响现在还没有完备的论证。”
“世界范围内都认为这已经是成熟方案。十年了，多少个病例！要是拒绝手术，不光是他们的家人受影响，你根本就没法估计他们将造成多大的混乱！难道这些年的教训还不够吗！”主任的声音陡然提高了。
“我只是，不想让脑白质切除术[1]的悲剧重演。”
主任的目光微微缓和了。“去吧。再试最后一次。然后跟家属商量，要不手术，要不完全隔离刺激源。不过你要知道，95%的病例最后都选择了手术。”
“谢谢主任！”他拿起已经密密麻麻的病历册，快步走向了诊疗室。
诊疗室的墙壁被漆成了柔和的薄荷绿色。墙角错落地摆放着绿萝和散尾葵盆栽，中间坐着一个清秀的白裙女子。她看起来几乎不属于这里——除了那双呆滞无光的眼睛。
他轻轻带上了门，拉好了窗帘，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柔和，“好了，今天我们来做最后一次治疗，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姑娘顺从地戴上耳机和护目镜，躺到诊断床上。床无声地滑进了半球形的功能性核磁共振扫描仪[2]。诊疗室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实习医生面对的屏幕发出柔和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实习医生对着话筒问道。
“谢安琪。”
“当你看到圆形图案的时候请用力眨眼。”实习医生望着屏幕上的脑部活动成像，绿色和黄色的斑块缓慢地闪烁着。
“很好。下面请看一段文字。请读出来，并且做一简单评价。”实习医生停顿了一下，加载了一条测试信息。
“删前速转：支持核聚变发电站等于自吞核弹……美国专家透露，核聚变比核裂变危险100倍……为了孩子……”姑娘断断续续地读着，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点赞！点赞！点赞！转发！转发！转发！”声嘶力竭的叫嚷声中，穿插着扫描仪单调的采样声。
实习医生舔了舔嘴唇，紧紧盯着脑部活动成像，试图发现哪怕一点点代表着高层脑区活动的红色，然而稀薄的绿色和黄色像幽灵一样，裹住了整个大脑。
他停止文字刺激，换上一段安慰影片。姑娘渐渐平静，随着影片咯咯笑了起来，那本来悦耳的笑声，在他听来却毛骨悚然——脑部成像依然没有任何高级活动的影子，没有抽象思考，没有认知加工，没有感官映射，只有底层的神经系统受到刺激之后的应激性愉悦反应，与海洛因成瘾一样。
实习医生关掉了影片，笑声戛然而止。治疗床滑出扫描仪，姑娘的脸在幽暗中一片木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王，差不多了啊。”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诊疗室。“前颞叶和海马回部分切除，家属已经同意了。”
“可是，她自己呢？”
“她自己？她现在是最小意识状态[3]！除了知道她自己的名字，有些初级反应，她还有什么东西，算是她自己的？”
“可是……”
“你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护士长，来转移病人去神经科监护病房！”主任转身离开。“别以为只有你是医生！你以为这十年来，我们没有想过更好的办法？没有用！除非你改变这个世界！”
“咚”地一声，拳头重重地砸向墙面，指节泛出青紫。实习医生紧绷着嘴唇，试图让泪水不要夺眶而出。
一
二十年后。
晚上七点半，庄思白走进公司大厦。大堂里的环幕立体投影已经换成了夜幕下的燕城，叠加在地形图上的路况信息闪着红光，回家的人群还在缓缓流向古城的各个角落。不过，对于庄思白，一天才刚刚开始。
她径直走进盥洗间，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双裸色高跟鞋。踏进电梯间，屏幕上快速闪动着五颜六色的热点资讯片断——模因[4]，由公司的数据中心实时提供。她一面对着屏幕上的反光检查着自己的发型，一面用余光瞟着那些各种语言的词组。疗养区的广告迫不及待地跳到了她的眼前，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叮”地一声，电梯到达了位于大厦中部的50层，庄思白走出电梯。“思思姐，今天也这么美！”等在电梯门外的女孩赞叹着，圆润的脸蛋上满是艳羡。
“小宛也很可爱呀。”庄思白微微点头。“早点回家，路上小心。”
“嗯！公司的热点预测还是太厉害了！”小宛走进电梯，回过头来，”今天让我做的推广，观众好多，我的点数又涨了5个百分点耶！”，电梯门关上，声音戛然而止。
庄思白转过身，嘴角一丝残存的微笑消失了。她望向漫长的走廊，连接起一间间柔光笼罩的半球型办公室，在幽暗的背景灯光下，宛如一座寂静的森林。
高跟鞋踏进柔软的青灰色地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走进办公室，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节目内容要求。虽然已经浏览过，庄思白还是打开了朗读模式，让单调悦耳的机器女声再复述一遍。与此同时，她最后一次在微距镜头中检查着自己的妆容，皮肤的触感，甚至体味。节目的清晰度越来越高，虽然有多感官滤镜的美化，她还是不能容忍自己在任何一个角度的不完美。
晚上八点，主播思思进入了42号体感直播间。
“大家好，久等了。”思思甜美地笑着，一一转向镜头的各个角落。虽然佩戴体感装具的观众现在可以随时调整与主播的距离，角度，她还是习惯于在直播开始时向各个方向的观众问好。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呢，是关于第一次商业火星旅行的最新讯息。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模拟的第五代深空生活舱内部。经过了特别的人体工学设计，现在的深空生活舱比第四代更加舒适，舱内配有全套体感设备，思思会一直陪着您，二十四个月的航程也绝不会孤单。”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并不存在的舱内仪表盘，分屏幕上的互动请求像潮水般涌入。
“思思，最近有消息说商业火星旅行只不过是生产者们为了敛财搞出来的噱头，对我们消费者其实没有任何好处，你说是真的吗？”一名刚刚给思思刷了点数宝箱的观众被选中了互动，急切地问道。
思思停顿了一下，观众数量陡然上升，只有主播才能看到的内部讯息分析屏上闪起了黄色的提示光。与思思的每一句话一样，观众发出的每一条讯息也在平台的实时监控之下，黄色，代表的是三级可疑模因，需要主播按照规定处理。这种情况几乎每月都会遇到几次，但是最近，似乎明显增多起来。
“未经证实就广 ............

书籍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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